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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雨欲来风满楼

        世间的事真是白云苍狗,变化莫测,许少峰刚刚安稳了没几天,没想到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市委办通知说,省事故调查组明天要进入文广局,继续深入了解火灾事故原因,文广局要积极配合省调查组的工作,做好自查自纠。

        许少峰不觉一头雾水,这个通知实在有点模棱两可,搞不清楚省事故调查组进入文广局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市委市府的意图又是什么?前几天不是还听王正才说省调查组要准备撤走了吗?现在怎么又要进驻文广局,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问责文广局?

        许少峰凭多年的官场经验感觉到,这一次,恐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定是上面有人对这次调查组处理的结果不满意,或者是有什么人告了状,否则,打算撤走的省调查组不会再来一个回马枪。他必须先搞清楚其中的缘故,才好采取相应的措施,否则,搞不好撞到了枪口上了,岂不冤枉哉?他想来想去,觉得应该给主管副市长钟学文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透露出一些信息来。

        许少峰与钟学文只是上下级,关系说不上有多么的亲密,大体上还是说得过去。他打通了钟学文的电话,向他提出了这些疑问。

        钟学文说:“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市委办的电话通知,说是让我配合省调查组进驻你们文广局,搞好自查自纠。少峰呀,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到时候积极配合省调查组查清火灾的责任,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如果不牵扯到原则问题,作为地方党委和政府,我们还是会爱护自己的干部。”

        挂了电话,许少峰还是有点模糊不清,从钟学文的话中,他听出事情的大概,省调查组深入文广局调查,可能是形势所迫,不是市委市政府的意图,否则,他也不会说作为地方党委和政府会爱护自己的干部这样的话来。事实上作为市委市政府,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得越大,对他们的负面影响也就越大,谁也不愿意引火烧身。现在让他感到不明白的是,究竟是省上的哪位大人物发了话,要杀一儆百,非要找个典型出来?还是有人打了小报告,他们出于无奈,只是走走形式?这两种可能性都不能排除。如果是第一种,问题就麻烦了,即使市委市政府想保护自己的干部怕也无能为力,如果是后一种,倒是好办,他这里周旋一下,再由市里出面协调协调,也就将小事化了了。

        他觉得有必要让王正才再打探一下省调查组的意图,心里有个底,好对症下药。想着,就打通了电话,不一会儿,王正才就敲门进来了。

        王正才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每次进门都要随身把门关上,然后再来听取他的指示或者向他汇报情况。这次也不例外,许少峰觉得办公室主任就应该这样,办事周到,小心严谨才是。

        王正才说:“许局,有事儿?”

        许少峰说:“省调查组那边有什么动静,你听到了没有?”

        王正才说:“我也是刚刚听到的,说是有人给省调查组和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同时去了一封匿名信,矛头有点指向文广局。省事故调查组本来打算要返回省城,这样一来,他们可能还要停留几天。”

        许少峰心里一紧,又问道:“那矛头指向文广局的什么?”

        王正才说:“这倒不清楚。我也是刚从我的那位老同学那里得知的,他只悄悄告诉了我这些,他好像有意回避我的提问。刚才,我正准备来给你汇报,没想到你的电话就来了。”

        许少峰嘘了一口气,说:“我刚才接到了市委办的通知,省调查组明天要进驻我们局,让我们做好准备,做好自查自纠。正才,你估计他们这次来的目标是谁,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王正才也在担心他们是冲着许少峰来了,但是,这样的话他自然不能当着许少峰的面讲,就宽慰说:“不会吧。我想他们也是迫于无奈,或者是某种压力,来走走过场。再说了,我们已经处理了陈艺林,他们总不能无休止的追下去。如果那样,主管文化的副市长,主管党群的副书记都有责任。”

        许少峰非常清楚,王正才这样说完全是为了宽慰他,事情本身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正才呀,你说说看,如果这次他们是针对我来的,将如何应对才好?”

        王正才说:“如果非要冲着局级领导开刀的话,就只好牺牲张明华了。因为在事故发生时,你不在海滨市,是他全权负责文广局的工作,他理因承担全部责任。”

        许少峰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嘴上却说:“这算是个理由,但是,现在每个单位都实行一把手负责制,如果张明华拿着这个理由来推卸责任怎么办?”

        王正才说:“一把手负责制是没有错,问题是,一把手把工作移交给了二把手,在那个特定的时段内,就是二把手负责制了。许局呀,在这个问题上,你可绝不能高风亮节,更不能主动去承担责任,张明华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恨不得你出点事儿,他好取而代之,所以,你一定要坚持谁的责任谁承担。”

        许少峰自然不会忘记张明华那天的表现,也恨不得借此机会把他拿掉。当然,他也有点担心,怕两个人真的闹翻了,搞成两败俱伤,让省调查组一窝端了怎么办?那一步,绝对是下下策,现在唯一的办法的就是怎么能够让省调查组走走过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这件事。省事故调查组的马主任从职务上来说,虽然相当于正地级,但是,他是代表省委省政府,是钦差大臣呀,他们的意见,地方党委和政府的领导不得不听。如果真的这位钦差大臣要是倾向于继续追查下去就糟糕了,这种事儿,说你没责任你就没责任,说你有责任你就有责任,责任可大可小,能伸能缩,如果真的免了你的职,你也无处申冤去。

        想着这些,许少峰勉强笑了一下说:“最好的办法是能打通马主任的关系,这样就太好了。可是,不知道这马主任……如果他贪利,倒也好办,如果他什么都不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王正才说:“我从侧面了解过,这个马主任为人比较正派,不贪利,就是有点好大喜功。”

        许少峰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说:“这场火灾呀,真是让人闹心。这样吧,你马上拟一个会议通知,要求党组成员和局务委员会成员明天下午两点半准时到局会议厅开会,并且要求与会者针对火灾事故每人写一份自查自纠书面材料作为会议发言,有责任的谈责任,没责任的谈感想,造成一种声势,让领导感觉到我们的重视。”

        王正才说:“好的,我明白。如果没有别的事,我现在就回去办理。”许少峰突然想到应该给张明华设个套,让他主动的钻进去,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来,然后,以其之矛攻其之盾,才好推卸自己的责任。这样想着,便说:“另外,你要特别关照一下张明华,让他写得扎实一点。”

        王正才说:“好的,我就给他说,自查自纠无非是走走过场而已,但是,形式上还得像个样子。”

        许少峰笑了一下说:“那你不能让他感觉到你在给他设套。还有,正才,晚上你可以单独请你老同学吃顿饭喝点酒,洗个桑拿搞搞按摩什么的,完了弄张发票给你报销了。最好是能搞清楚那封匿名信的内容是什么,或者要摸清楚马主任还有什么可以攻破的弱点。”

        王正才点了点头说:“还是许局高明,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待王正才走后,许少峰才不由长叹了一声,将头仰在老板椅背上,身心感觉到分外的疲惫,他真的有点担心,怕被这场火灾烧掉了他的乌纱帽。这其中最让他担心的是两个细节,一个是群艺馆的歌舞厅是他一槌定音让陈艺林搞的,在局党组会上他只是走了一个过场,或者是象征性的打了一声招呼,根本没有让大家讨论。二是,歌舞厅又是他的亲戚搞的装潢,而且,火灾发生时天花板掉下后砸死了人,装潢上肯定存在质量问题。如果上面有人追究下来,他肯定又逃脱不了相关的责任。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好多事往往就是这样,一个细小的环节被忽略,导致的却是大败局。他必须要深思熟虑,必须要从细微处着手,防微杜渐,只有这样,才不至于阴沟里翻船。当然,现在不能说防微杜渐,只能是亡羊补牢了,抑或就是寻找到开脱自己的理由,在没有强大的后台做支撑的前提下,保护好自己才是硬道理。

        许少峰一想到后台这一概念,心里不免有点惶惶然,想想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称得上他的后台,虽说他与钟学文、汪正良等市上领导关系不错,但是,那种关系,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是工作上的关系,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更没有经济上的利益交往。他知道,只有有了利益关系,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候,你才算真正找到遮荫树。他也一直想寻找这样一棵大树来荫蔽,也渴望能在他的仕途中遇到一位心心相印的上司做他的后台,但是,这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得到的,这需要机遇,更需要自身的本领,这种本领除了脸皮要厚,善于投机钻营之外,还得拥有雄厚的财物来支撑,否则,要想粘上一位大人物做靠山也只是一句空话。许少峰在这方面缺得很多,既缺乏那种敢于做交易的心理素质,也缺乏雄厚的资金。确切地说,这还是一个胆略问题,他没有那样的胆略,许多送上门来的财物都被他拒绝了,他不敢收,更不敢拿了再转手去送上司,他只能和大多数的普通官员一样,只想着干好自己的工作,作为对领导的报答。

        然而,现实有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官场数十载,耳濡目染,让他听到了许多,也看到了许多,有的工作并不怎么样,因为背后有人,照样飞黄腾达,即便在工作中出了一点差错,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他不一样,这样一点屁大的事,放到有后台的局长那里,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却如履薄冰般的胆战心惊,唯恐一不小心落下马来。他由此而想,万一不行,就让林茹找找书记夫人于娟秀,如果汪正良能出面,给省调查组随便打声招呼,他的这点连带责任就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了,也用不着为这件事殚精竭虑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推掉了一个早已约定好的应酬,准备下班后按时回家,好好与林茹谈一谈,让她出面周旋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他的华容道?

        没想到他刚安排好了计划,陈思思又打来电话,让他晚上过去。他说,省调查组明天要进驻文广局,他去不了了。她说,他们不是要撤走吗,怎么又返回来了?他瞅了瞅,门紧紧地关着,就说,有人写了匿名信,可能对我不利。她说,少峰,你不要担心,你说说省调查组来个这位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以通过我的同学找找他,让他网开一面。许少峰说,你的同学?他在干什么,能有这个能耐吗?陈思思说,你可不能小瞧她,她当然没有这个能耐,她哥可是一个厅级干部,在省纪委,她可以通过他哥疏通一下,说不准与这位钦差大臣是她哥的老熟人。许少峰知道她还不懂得官场中的规则,也不可能帮得了他的忙,为了不打击她的这份热心,只好告诉了她,他叫马中新。陈思思说,好的,我现在就与我的老同学联系。

        挂了电话,许少峰心里还是禁不住涌起了一股暖流,无论怎样,他还是心领了她的这份热情。他知道,她是爱他的。虽然他们在刚接触时有点交换的成分在里面,他也曾理智的控制着自己不要过多的投入感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肉体上的交往越来越频繁,情感也就不知不觉的投入到了其中,当他再回首,才突然发现他也深深上爱了她。情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最容易背叛理智的是情感,最靠不住的也是情感,但是,人还是离不开情感。

        上次,他与陈思思风雨过后,没有想到陈思思却向他提出了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问题,她想要个孩子。

        他一下紧张了起来:“我的姑奶奶,我们这种关系怎么能要小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有了小孩,一是对孩子不公正,让他一出生就名不正言不顺,等他长大了不记恨我和你才怪。二是太委屈你了,我又不能出面,你一个人怎么带?三是被人知道了我家外有家,丢了乌纱帽,还得落个千夫指!如果我真的成了那样一个人,你能忍心吗?”

        陈思思听完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才说:“看把你吓的?现在单亲妈妈不是多得很,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要不敢承认你是他的老爸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养着他,将来等他长大了,你也老了,退休了,父子或者是父女突然相见,也是一种浪漫。”

        许少峰说:“思思,你知道不?这种浪漫风险太大了,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呀。如果你真的想要小孩,我可以退出来,你正儿八经找一个男人结婚生子,这样对你对孩子都好。”

        陈思思突然惊奇地说:“什么?你要让我同别人结婚?你是不是觉得新鲜感过去了,不爱我了,想同我分手?”

        许少峰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爱不爱你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感觉不出来?我是说,如果你真想要小孩,也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我只能忍痛割爱。”

        陈思思说:“你听听,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讲来讲去,你还是让我在孩子和你之间只能选其一,选择你,就不能要小孩,要是要小孩,就要放弃你,这不是明摆着不喜欢我了吗?”

        许少峰真有点哭笑不得。女人要是不讲理,三头牦牛都拉不回来。有时候,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讲理。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被她搅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复杂。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么绕来绕去的缠着你,也是真的爱你在乎你,如果没有爱的成分,她也不会这么胡搅蛮缠了。这样想着,又换了一种方式说:“思思,你真的想要小孩吗?”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说:“其实,从心里讲,我也想,真想与你有一个孩子,如果是个女孩,最好长得像你一样漂亮。”

        陈思思这才嫣然一笑一笑说:“真的?那咱们生一个不就得了。”

        许少峰说:“事情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现在国家对公务员有了的要求,国家公务员要在外面有情人,要给予处分,严重者要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你知道吗?这都是因为我对你爱得太深,才敢顶风作案。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一旦被暴露,就不是撤销职务的问题了,搞不好要被开除公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既然爱我,那你也应该替我想想,不能让我成了无业人员。”

        陈思思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说:“说得难听死了,什么顶风作案?什么无业人员?好了,不想要算了,我也不强求你了,看把你为难的。”

        他这才把她揽到怀里说:“这才是知书达理的思思。”她扬了脸说:“刚才是不是有点不知书达理了?”

        他想哄哄她,就说“:刚才也是。反正做女人要比我们做男人占便宜,无论怎样,都是有理的。漂亮的叫美女,不漂亮的叫有气质;有才气的叫才女,没才气的叫淑女;瘦了叫苗条,胖了叫丰满;高的叫亭亭玉立,矮的叫小巧玲珑;脾气好的叫温柔,脾气不好的叫泼辣;爱傻笑那叫青春,绷着脸那叫冷艳;活泼的叫顾盼生辉,矜持的叫稳重大方;化妆叫妩媚动人,不化妆是清水芙蓉;穿得整齐叫庄重华美,穿得随意则叫潇洒自如;年轻叫青春靓丽,年长的叫成熟动人;追的人多叫众星捧月,没人敢追叫傲雪寒霜;挣钱的叫追求独立,不挣钱的叫牺牲为家;多生孩子叫做母亲伟大,不生孩子叫响应国家计划;天天在家不出门的那叫贤惠,天天出去不回来的那叫女权;从不离婚的叫感情专一,经常离婚的叫追求幸福;唠唠叨叨叫循循善诱,贬损欺压叫野蛮女友;偏要和男人一样那叫不让须眉,偏要男人让着那叫女士优先;长的像女人那叫有女人味,长的不像女人叫超女。”

        陈思思还没听完,就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用拳头打着他说:“你是哪里听来的,笑死人了。”

        许少峰说:“还能从哪里,还不是饭桌上听来的。”

        陈思思笑着说说:“你说实话,我刚才是不是对你有点贬损欺压?”许少峰说:“说了你不生气?”

        陈思思说:“不生气,你说。”

        许少峰说:“刚才,还真有那么点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陈思思开怀大笑着说:“你知道吗?女人的讲理是对外人而言,越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越是不讲理。再说了,女人总是有点小性子,我不对你使让我对谁去使,总不能向我的学员使去吧?”

        许少峰觉得她说得也有理,就点点头,假装十分诚实地说:“那以后你使小性子的时候先给我打一声招呼,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后,会以更加和蔼可亲的态度来对待你。”

        陈思思轻轻地揪着了他的耳朵说:“你这是变相的讽刺我呀,哪有使小性子要提前打招呼的?”

        许少峰有时也在想,会情调的女人真是一剂良药,她不仅能给你带来身心愉快,还能激活一颗老态的心,尤其对他这样的老男人而言更是如此。自从他与陈思思相好之后,他似乎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尤其是心态,与过去大不一样了。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当陈思思真的离他而去了,他不知该怎么办?

        现在,当他坐在办公室里又一次想起这些的时候,才觉得他们俩已经爱得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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