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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官运高照第二十七节

第二十七节

        资圆公司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喜讯一个紧接着一个。

        由于王禺丹、骆虹以及欧阳佟三股力量的作用,加上建设厅党组成员利益相关,在前面当先锋,省里便在道隆集团草拟的报告上盖了章。这份报告,立即由专人送到了仍然驻守北京的赵丽雅手里,赵丽雅在第一时间送给了武蒙。

        紧接着是博亿传媒公司挂牌仪式和电视娱乐节目《草根的日子》开拍仪式。博亿公司租用的是江南电视台的老房子。江南广电大厦建成后,电视台便搬进了电视大厦,原来的江南电视台办公楼只好出租。因为不是门面房,只能办公司不能开店面,租价上不来。博亿传媒是一间节目制作公司,他们的产品不需要拿到街上摆卖,自然不需要门面,租金便宜。《草根的日子》,是欧阳佟和关关花很多心血策划的一档平民型综艺节目。每期选定一些平民百姓中特异的嗜好者,和几名主持人一起做节目。关关有一个想法,要用这个节目囊括全国的奇能异士。第一期,拍奇异的饮食者,主要内容是媒体报道的一个食土女,她平常日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外出找可食之土。第二期,他们计划做四胞胎。有一位妇女,连续生了三胎,每一胎都生四个孩子,总共十二个儿子。如今,这十二个儿子中间八个已经考上了大学。

        德山市庆的筹备活动十分顺利。全国各地签约广告公司已经达到了八家,虽然上海仍然没有签下来,北京已经签下一家。中央电视台的播出也已经签约。德山市人民体育馆改造工程,正由道隆集团下属的一间公司承建。

        邱萍出面商洽的影虹制衣公司正式签署了意向性文件。

        影虹制衣公司是一家民营股份制企业,创办者共有三个人。多年以前,这三个人前往深圳打工,逐渐做到企业高管,后来回乡创业,成立影虹制衣厂。最初,只不过是投资几十万的小厂,主要接深圳的来单加工。也算他们赶上了好机会,深圳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展,人力成本翻了许多倍,当初那些靠低人力成本支撑的制衣企业,不得不向内地转移。影虹抓住了这一机会,快速发展。也就是在那几年,国内的服装制造业高速度发展,出现了一系列品牌企业以及以制衣为支柱产业的区域,比如珠三角地区和温州、苏州等。这些区域自然存在人力成本过高问题,因此,许多企业做大之后,转换经营方式,向外寻找贴牌加工。影虹就是在这时候签下了几家制衣企业。有了这些企业的来料加工单,以前的厂就太小了,设备太落后了。三个创业者下定决心,通过银行贷款,引进了两条全自动生产线。几年后,又在开发区建了一间占地千亩的新工厂。然而,影虹虽然达到了几个亿的规模,可始终只是来料加工,没有形成自己的品牌。来料加工的技术含量很低,同类企业又非常多,某一个单,很容易被其他企业以更低廉的价格抢走。竞争一激烈,利润就更低,加上物价上涨、人力成本增加等因素,大企业根本无法和小企业竞争。近些年来,影虹公司一直都在亏损的边缘挣扎,三个创业者因此想将企业卖出去。

        有一次,邱萍与王禺丹以及欧阳佟一起聊天,谈起此事。王禺丹说,全盘买下一个企业,难度太大了。不过,一家企业能做到这样大的规模,肯定有一些独特的东西,就冲这一点,这家企业也不是无药可救。何况,吃饭穿衣,是人的生存必需,任何时候,都有市场。这就和开餐馆是一样的。开餐馆并不是家家赚钱。原因在哪里?一是产品是不是有市场,二是管理是不是跟得上。从这种意义上说,这个企业并不是不能做,关键要看一看他们差什么,能不能改变。如果能,那么,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入股,对这间企业进行重组。邱萍深入了解之后,得出结论,这间企业管理虽然存在一些问题,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三个创业者都很年轻,也很好学,并且感情非常深。关键问题,还是没有自己的产品以及没有自己的市场。欧阳佟等三人因此商定,可能的话,就入股这家企业。入股后,新增资金将用于设立两个机构,一个专攻服饰设计的公司,一个专攻市场渠道的公司。将来,企业发展之后,甚至可以将设计公司做大。当然,这是一个愿景,最根本之处在于,他们希望将来能在中小企业板上市。

        朱丽依诉博亿公司一案,也在这时候判决。结果并不出乎欧阳佟所料。法院支持了朱丽依的诉讼请求,认定她行使股权的要求是合理合法的。这个结果,自然令朱丽依恼羞成怒。她的目的是想分得德山市庆项目的一部分,却不想,德山市庆项目属于资圆公司而根本不属于博亿公司,她不仅没能捞到半点好处,反而背上了博亿公司近六百万的债务。按照程序,一审判决之后,双方有半个月的上诉期。欧阳佟这边就是要这样的结果,根本不考虑上诉。朱丽依那边呢?她要求行使股权得到了支持,总不能上诉称自己放弃这一权利吧,就算她想放弃,欧阳佟也不会同意。因此,她大概只好吃一个哑巴亏了。

        判决书拿到之后,欧阳佟、许问昭便和律师王凯旋一起商量下一步。欧阳佟的意见是,对方如果上诉,那是一定要奉陪到底的。当然,现在也出现了一个问题,假如他们不上诉,又不行使股权,怎么办?王凯旋说,这是可能的。一般来说,向法院申请执行的话,显得有点怪怪的。法院可能执行过财产或者债务方面的案件,但强制执行行使股权的案件,恐怕是全国头一宗。同时,王教授也认为,既然法院已经判决了,星期七就应该执行。而博亿也可以认为,此前,我们并不认为他们拥有股权,原因很简单,杨大元已经退出了,当时公司资产是负数。现在,他们既然主动要求,那么,我们就可以此为由,再向法院申请他们履行法律责任。

        许问昭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向他们发一份函,请求他们来担任公司的职务?

        王教授说,这当然可以。他们既然是股东,又愿意承担公司的相关债务,理论上,他们是有权获得公司部分经营权的。比如获得一定数量的董事职位或者经营负责人职位。

        欧阳佟笑着问许问昭,你希望他们担任什么职位?

        许问昭多少有点坏坏地说,现在,博亿公司的经营状况这样糟糕,我想,靠我们两个人,恐怕无力回天。或许星期七不一样,他们是江南省广告业的大哥大呀,说不定他们有办法呢?所以,我希望他们派一个总经理。如果他们把博亿公司经营好了,那不是大团圆结局?

        当着王教授的面,欧阳佟自然不好说明。他很清楚许问昭在想些什么。她已经设了一个陷阱让朱丽依去踩了。她还想再设一个陷阱,让朱丽依和杨大元更深地陷进去。显而易见,假若朱丽依真肯派个总经理,事长是欧阳佟无疑,财务便由许问昭掌握,总经理也就成了光杆司令。再在签署协议的时候,固定几个属于资圆公司的员工,这是典型的掺沙子法。留几个刺头员工,让总经理无可奈何。反正,欧阳佟不靠这间公司,就让这间公司成为一块鸡肋,吃不下吐不掉。当然,这只不过是一种理想,朱丽依不傻,她不可能看不到这是一个陷阱。

        王教授离开之后,欧阳佟和许问昭又坐下来商量这件事。

        欧阳佟说,这有点像钓鱼,如果没有诱饵,鱼大概不会上钩。

        许问昭认同他的观点,说,我也这样想。如果仅仅是这样,朱丽依恐怕不会上钩。我们需要想办法弄一个诱饵出来。欧阳佟问,你想到好的办法了吗?许问昭说,我想了很久,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朱丽依之所以和我们打官司,目的还在于德山市庆项目。所以我觉得,让朱丽依上钩,估计需要两大前提。第一,让她觉得有可能在德山市庆项目上分一杯羹。第二,她自己的公司面临一定的困难,不得不想从其他方面弥补。

        欧阳佟认同许问昭的看法,但也和许问昭一样,认为朱丽依不是傻瓜,这样的机会,大概不太容易抓住。可他当时并没有料到,这个机会,朱丽依主动送给自己了。

        贾宇革将自己的人马拉到德山以后,铺开了一张大网。华建纲和刘立华的一举一动,均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自从王才新走了以后,华建纲和刘立华便频繁接触。尤其是刘立华,活动分频繁,给人的感觉是,他正在进行一项十分秘密的调查。欧阳佟因此要求贾宇革,每天汇报刘立华的活动情况,将他的所有活动全部列表。

        欧阳佟将贾宇革提供的刘立华活动表装在包里,上班带到单位,下班带回家。这段时间暑假,文雨芳不用上学了,欧阳佟便让她去学车。两人磨合了一段时间,她倒像是不那么刁蛮了,学完车回来,便去菜市场买菜,然后非常努力地为欧阳佟准备晚餐。她从来没有做过饭菜,做饭这件事对于她来说,还真是难度不小。她总是在灶台旁边摆上一本菜谱,一边看一边做。即使如此,做出来的菜也不好吃。欧阳佟倒不在乎口味,感受的是那份温馨,是那种家的感觉。

        文雨芳说,老男人,对不起,我做的菜不好吃,让你受委屈了。欧阳佟说,你错了。我吃着觉得很好。她说,你别哄我开心,我的味蕾还不错。我知道滋味。他说,滋味这种东西,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你那么用心地为我做饭,把你的心也加进去了。我就吃出味来了。她说,是菜有味,还是我有味?他说,当然是你有味。她问,那你还想吃不?他说想。她于是把碗一放,说,现在就吃吗?

        欧阳佟确实迷恋和她做爱。许多时候,只需要简单的一句话,她的欲望之火便被点燃。他不得不飞身扑出去救火。此次也一样,他将碗放下,她则受到鼓舞,立即冲进浴室,打开了热水,然后迅速脱光了自己,钻进水帘之中。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了,进入水帘,从背后抱住她。当身体接触的一刹那,她便欢快地叫起来。

        完成一次激情融合之后,两人又坐到了餐桌前继续吃饭。欧阳佟原是想穿上衣服的,他对自己的裸体没有自信。可是,文雨芳在他面前异常地坦然,一点衣服没着,就坐到了餐桌前。他觉得这种场景实在太浪漫了,如果自己穿了衣服,那就把这种浪漫破坏了。所以,他也没穿衣服坐过去。吃着吃着,她就会离开自己的位子,坐到他的腿上来。如此一来,他哪能控制得住?顺势就向她进入。这一次,她异常温顺,动了几下,便停下来,又继续吃饭。

        吃过饭,文雨芳去洗碗。欧阳佟进入书房,拿出那些表格,认真地研究起来。

        其实,从一开始研究这些资料时,欧阳佟就有一种感觉,刘立华确实是在进行某种秘密调查,而且,这些调查,全部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这个方向到底是什么?他始终没有参透。不过,这个晚上,他再一次研究这些资料的时候,这种特别指向的感觉,就更加强烈。只是他对德山的情况不太熟悉,不了解某些具体的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如果要搞清楚这一点,大概还需要去德山跑一趟。

        第二天,欧阳佟便独自去了德山。事前,贾宇革知道他要来,已经替他在德云大酒店定好了房间。

        贾宇革毕竟亲临一线,对许多事有直观感受。他说,有些东西,是他的一种感觉,不好在报告中说。他总觉得,刘立华的调查,是针对曾宪平的。欧阳佟暗自惊了一下,自己也有这样的预感,贾宇革的话,只是让他的预感得到了一些证实。尽管如此,他还是想知道贾宇革何以会有这种判断。贾宇革说,他侧面打听了一下刘立华调查的几个工程,都是曾宪平来了之后上马的,有人说这是书记工程,也有人说这是民心工程。不管怎么称呼,这些工程的背后,有曾宪平的影子。不仅如此,刘立华似乎还在暗中调查某些官员被提拔时,是否存在买官卖官问题。

        听到这话,欧阳佟心中又是一惊。对于官场,他是很清楚的。任何一位书记,上任后都会干一件事,就是进行干部人事调整。每个城市,党和政,都可能会有些对立,这是权力结构形成的,不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何况,书记履新,别说和市政府那边会有权力上的冲突,就是市委这边,各位常委以及部长们,也不一定服。所以,新任书记要想站稳脚跟并且有所作为,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将权力结构调整一下。调整权力结构,并不等于就要将自己的亲信提上来。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仅仅代表一种权力,有了这种权力,所有需要权力的人,就会向你集中。而如今的官场,都是通过金钱来充当润滑剂,不管你是否收钱,人家肯定要送。何况,你想高升,一样要向上送,你不收,哪来的钱送?对于掌握权力的官员来说,通过提拔干部获得利润,是一项大收入。

        王才新如果授意刘立华调查这件事,那就说明,他有点破釜沉舟的搞法了。曾宪平是市委书记,那可是封疆大吏,就算是要调查他,也轮不到德山市反贪局,那是需要省委上报中纪委,由中纪委批复之后,再由省纪委下令省反贪局立案侦查,或者直接由中纪委派工作组下来侦查。王才新是不是想通过刘立华搞到一些证据,然后捅到省委去?看来完全如此。刘立华仅仅只是一个常务副局长,王才新是不是许诺他事成之后扶正?那么华建纲呢?王才新许诺了他什么?副书记?市长?如果没有巨大的诱惑,他们大概也不会冒着巨大的危险去干这件事吧。

        来之前,欧阳佟想过约宗秋媛见面,向她了解一下有关工程的幕后情况。听了贾宇革的分析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宗秋媛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科长,又在政府这边,对于市委的一些事情,知道得应该不会太详细。

        从第二天开始,欧阳佟就带着贾宇革一起去跑,只要是刘立华了解过的项目,他都去看一看,找人谈上几句,了解一下这工程是什么人承建的。只要知道承建商的名字,只要他是江南省的承建商,想了解相关情况,还是容易的。比如德山行政大厦建筑工程,承建商名叫吴利国。这项工程,十年前就立项了,并且早已经动工。可刚动工不久,常务副市长王乐峰被双规。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他主持招标的行政大厦工程。跟随王乐峰以及这项工程一起倒下的,包括政府办秘书长、主任、副主任,建设局长、财政局长等。据说,如果深究下去,还有一大批副局级干部要玉石俱焚,只不过法不责众,其他一些干部,只是作了纪律处理。原市委书记,也是勉强干完一届后退休,连进入人大的机会都失去了。即使如此,也够惊世骇俗了。此后,谁都不敢碰这项工程,一停就是几年。直到曾宪平来德山履新,所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项工程抓起来了。

        欧阳佟给骆虹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吴利国的相关情况。果然同在建筑界,骆虹对吴利国的了解十分详细。吴利国是陵江市陵丰县人,大学学的就是建筑,毕业后,因家人的强烈要求,分配回到了陵丰县交通局,许多年间,他是交通系统唯一的大学生。在局里混得并不如意,但常常有人请他帮忙搞建筑设计。他也因此赚了些钱。后来自己办起了设计公司又办建筑公司。事业一直发展不是太顺,直到曾宪平到陵丰当副县长,先后将几项大工程交给他,他才迅速壮大起来。

        第二个项目,是德山的一个安居工程。这是曾宪平来德山后主抓的民心工程,承建商名叫王仁福。欧阳佟给一名跑房产线的记者打电话,很快了解到了王仁福的相关情况。王仁福是曾宪平担任陵江市常务副市长期间开始大发的,因为他在陵江市投资开发了一个住宅小区。据说,此前王仁福只是在广东打工,跟一个大房产开发商做包工头,这位开发商后来成了富豪榜的人物,王仁福也赚了一些钱,便回到家乡自己搞起了房地产开发。

        一天时间里,欧阳佟走访了几个建筑项目,几乎每个项目的背后,都能看到曾宪平的影子。

        欧阳佟不是反贪局也不是公安局,他不需要拿到铁证,仅仅只要捕风捉影。有了这个影子,一切问题都说明了。自己和贾宇革的预感是对的,王才新以及刘立华果然将目标对准了曾宪平。在这些被调查的项目中,曾宪平有没有问题?有多大问题?这并不是欧阳佟所关注的。他顺着王才新或者朱丽依的思路想一想,便摸清了一个大致脉络。他们都知道,如今的官场,根本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不查不知道,一查跑不掉。只要查证曾宪平哪怕一项贪贿证据,上面有王才新撑着,立案应该没有问题。届时,德山市庆项目就有可能受牵连而易主。这很可能就是朱丽依以及王才新的目的所在。

        当天晚上,欧阳佟独自留在房间里想对策。

        对策之一,当然是直接将此事报告给曾宪平。曾宪平还是市委书记,他应该有办法阻止刘立华的调查。毕竟,刘立华只是反贪局副局长,一个副处级干部。这种级别的干部,还上不了省委组织部,市里完全有处置权。

        可是,刘立华并不是独立的,他既然敢跳出来,肯定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说,他接受王才新的这个任务之时,便已经设想过最坏结果,即被曾宪平发现后强行阻止甚至是撤职。他的职务一旦被撤,他反倒没有了羁绊,无官一身轻,便可能摆出无官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拼命三郎之劲,公开和曾宪平宣战。如果曾宪平是干净的,自然不怕他宣战。问题是,曾宪平真的干净吗?万一不干净,这样斗下去的后果,就很难设想了。尤其上面有华建纲和王才新撑腰的情况下,最终被刘立华掀翻在地的结果,便可能是必然。相反,刘立华还可能因此成为反贪英雄。

        曾宪平不仅不能随便处理刘立华,更难办的是,刘立华背后还有华建纲。华建纲是纪委书记、市委常委,市委班子里,排名第四。对于这一级官员,曾宪平是没有权力处置的,必须省委召开常委会研究决定。也就是说,就算曾宪平明知身边安有一颗定时炸弹,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这枚定时炸弹当好朋友,晚上枕在颈下睡觉,白天抱在怀里取暖。

        这是个死局,曾宪平绝对解不开。设身处地为曾宪平想一想,假若他真的有经济问题,面对这样的局面,除了铤而走险,将华建纲和刘立华干掉,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然而,杀一名反贪局副局长,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何况还有一名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这将会成为惊天大案。这样的案件,被破获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比如说,自己掌握了王才新的许多证据,这些证据能不能将王才新掀翻?能不能掀翻王才新,不在于这些证据的确凿与否,而在于王才新在江南省官场的平衡力。像王才新这样的人,官位虽高,权力其实已经不大,在整个权力结构中,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也就是平衡。如果说书记省长之间,均需要王才新这一股平衡力量的话,就算他有些差错,在没有出现新的平衡力之前,或者说权力平衡没有出现新的变化之前,谁都不愿去打破。当然,欧阳佟也有办法直接将这一案子捅到中央去。比如通过武蒙,将有关材料交给中纪委,使之成为中央督办案件。如此一来,王才新肯定完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王才新一旦完蛋,刘立华和华建纲,自然就有兔死狐悲之感,那时,再将有关情况通报给曾宪平,曾宪平要处理这两只没有毛的鸭子,自然就容易得多。

        然而,欧阳佟不得不考虑的是,王才新一倒,受影响最大的,很可能不是朱丽依,而是王禺丹。王禺丹和王才新的关系太特别了,她的父亲和王才新是同一个村的,两人一起长大,一起参加工作,又一起在官场中打拼。王禺丹的丈夫曾是王才新的秘书,后来下海经商,其发迹过程,是否与王才新有关?他们之间,是否有经济来往?王才新一旦落马,是否影响到司马常空?尤其关键的是,王才新一直都是王禺丹的官场保护伞,这把伞破了烂了,王禺丹的政治之路,就有可能走到头了。将来,王禺丹若知道此事是欧阳佟在背后干的,她会作何感想?

        看来,这件事,还只能先礼后兵。

        从德山返回的路上,欧阳佟脑中一直浮现着一个词:妥协。他和朱丽依的这场战斗,由杨大元挑起,已经缠斗了多个回合,可谓各有胜负。到了现在,不说你死我活,却也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颇有些纠缠不清了。真要继续斗下去的话,搞不好就是玉石俱焚。回过头再想想当初王禺丹建议自己和朱丽依息兵言和,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最好不成为仇敌,这种想法,真是超前。王禺丹之所以给他这样的建议,并非因为她先知先觉,恰恰因为她对官场商场规则的谙熟。

        现在怎么办?恐怕只有妥协一条路可走。要妥协,就一定得出让德山市庆项目的部分利益。仅以德山项目来看,欧阳佟丝毫不惧朱丽依,他完全可以一往无前地打一仗,彻底地消除朱丽依的威胁,让她永远再没有和自己对抗的实力。问题在于,他无法评估这一仗打下来,将会对王禺丹形成什么样的影响。假若这一仗也彻底地毁掉了王禺丹的话,就长远而言,他很可能因小失大。哪怕这种风险,目前还仅仅只是一种迹象,他也希望能够防微杜渐,最好不要弄到最后无法收拾时再去张皇奔突。

        想明白这一点,他便拿起手机,拨通了王禺丹的电话。他说,我刚去了一趟德山。王禺丹问,你去德山干什么?项目进展很顺利呀。而且,雍州一大堆事等着你。欧阳佟说,这些以后再说,你有没有时间?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立即见你。王禺丹说,可是,我晚上已经安排了。欧阳佟说,那就推掉,这件事非常重要,刻不容缓。王禺丹说,你总是这么夸张。你的事,从来都是刻不容缓的。欧阳佟说,等我们见了面,你还觉得我是夸张,你怎么处置我都行。

        欧阳佟到达喜来登时,王禺丹已经等在三十八楼。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甚至没有去楼下吃饭,而是点了套餐,直接在茶室里吃了。吃过饭,没有过渡,甚至没有温情,欧阳佟开门见山,说,到现在,朱丽依对德山市庆项目还没有死心,如果我的估计不错,她准备在那里搞个大动作。王禺丹并没有接话,而是听他说。见他沉默着,便问,什么大动作?欧阳佟说,她想掀翻曾宪平,从而达到推翻现招标合同的目的,重新招标。王禺丹暗吃了一惊,说,不可能吧,这有点太异想天开了。何况,她能有多大的本事,竟然想出这种点子?欧阳佟说,她是没有,可有人有。

        王禺丹想了想,问,你是指王才新?欧阳佟说,一个月前,朱丽依和王才新极其秘密地去了一趟德山。朱丽依甚至根本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王才新也只是非常低调地在德云大酒店住了一个晚上,见了两个人。王禺丹问,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欧阳佟说,我是谁?我是德山通。你不想知道王才新在德山见的两个神秘人物是谁吗?王禺丹并没有出声,她知道欧阳佟肯定会说。欧阳佟说,纪委书记华建纲和反贪局常务副局长刘立华。王禺丹哦了一声。欧阳佟接着说,从那时起,刘立华就开始秘密调查曾宪平。王禺丹又哦了一声。欧阳佟说,如果此前我还不能太肯定的话,现在我可以负责地说,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搞倒曾宪平,达到德山市庆项目重新招标的目的。

        王禺丹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出面找朱丽依和王才新,阻止这件事?

        欧阳佟说,在你面前,我不需要任何隐瞒。如果仅仅只是德山市庆项目,我有办法。王禺丹问,什么办法?欧阳佟多少有点咬牙切齿地说,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禺丹问,那你找我干什么?欧阳佟说,我投鼠忌器。我无法评估,王才新一旦出事,会对你以及对你的家庭,产生怎样的影响。王禺丹沉默了,她在评估这句话。欧阳佟说,为了你,我愿意妥协。朱丽依不就是为了德山市庆项目吗?我愿意将整个项目转到博亿公司,让她得19%,且现在博亿的债务,一笔勾销。

        对于欧阳佟的用心,她自然清楚。此事确实危急,根本容不得她儿女情长,对他,她仅仅只说了一句话:你开始大气了。然后就匆匆告别。此后的事,欧阳佟是听王禺丹说起才知道的。

        离开喜来登,王禺丹直接给朱丽依打电话。

        上次朱丽依起诉博亿公司,王禺丹并不清楚欧阳佟给朱丽依设置了一个陷阱,希望通过自己和朱丽依的关系,说服朱丽依撤诉。不料这件事被欧阳佟知道,误以为她和朱丽依之间存在幕后交易。其实,王禺丹也实在是委屈,她原以为,凭自己和王才新以及朱丽依的关系,尤其是自己所掌握的江南烟草广告,能够轻易说服朱丽依。对于欧阳佟和朱丽依之间的争斗,她一直都是很清楚的。早期她如果出手,朱丽依应该会听她的。她之所以没有出手,正是希望有朱丽依这样一个敌手给欧阳佟造成一些磨难。到了现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时机已过,朱丽依显然已经开始有些意气用事,加上杨大元在背后吹枕头风以及朱丽依对自己实力的评估存在一定的泡沫,导致了王禺丹的游说碰了软钉子。那时,王禺丹已经暗下决心,脱离朱丽依和欧阳佟之间的争斗,从此不再过问此事。

        然而,事情的变化,完全出乎她所料。王才新竟然也如此之深地陷入了此事,她便不能置之不理了。她给朱丽依打电话,说是希望见一面。朱丽依果然也不太把她放在眼里了,说,我在家里,你过来吧。听了这话,王禺丹就有些恼火。在江南省,无论官场还是商场,你朱丽依都只能算是一个后生晚辈吧。你叫我过去见你?是不是太托大了?你有这个福分受得起吗?转而再想,为了大局,欧阳佟都愿意退让妥协,自己还有什么好想的?去就去吧。朱丽依在雍州市有好几处房子,她仅仅只说自己在家里,到底哪个家,却没有说明。王禺丹不得不再问了一句,她才说明在别墅。

        王禺丹问清别墅的地址,找过去时,朱丽依正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电视,穿着睡衣来替她开门。别墅在郊区,是一套复式楼,而朱丽依真正的家在市中心,这幢郊区的别墅,显然是不常来住的。或者说,她想和什么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可能用到这幢别墅。停车时,王禺丹注意看了一下,二楼有灯光,证明除了朱丽依之外,别墅里应该还有别人。看到她穿着睡衣,王禺丹就更加证实了这一想法。

        尽管朱丽依表面上很热情,可王禺丹已经不想在此多逗留。王禺丹坐下来,甚至没有看一眼朱丽依替她泡的茶,说,我还有点别的事。只几句话,说完就走。朱丽依说,丹姐,你这是什么话?难得来一次,怎么能匆匆忙忙,说走就走?王禺丹说,我知道,对于德山市庆项目,你志在必得。我反复做欧阳佟的工作,他卖我的面子,愿意退一步。朱丽依说,哦,这倒是稀奇,他准备怎么退?王禺丹说,把德山市庆项目全部划归博亿公司。她有意没提博亿公司目前的债务问题,等着她讨价还价。朱丽依讪讪地一笑,说,他的算盘倒是打得蛮精。一个德山市庆项目下来,能赚一千万就相当不错了,能赚两三千万,那是意外惊喜。她的言外之意,这个项目,很可能赚不到三千万,所以,到头来,星期七还是得担负博亿一笔债务。王禺丹说,明人不说暗话,博亿的那笔债务,他也答应可以商量。

        王禺丹将橄榄枝抛出去了,就等朱丽依去接。朱丽依说,这个条件听起来不错。王禺丹问,这么说,你接受?朱丽依说,有点动心,不过,我还需要好好想想。王禺丹站起来,说,那好,你仔细想。明天答复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就在她出门的那一刻,朱丽依问,丹姐,我想知道,那个欧阳佟,怎么突然变得好心了?王禺丹原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略想了想,还是停下来,转过身,对她说了一番话。

        她说,江南省就这屁股大一点儿地方。你前脚放个屁,一个小时不到,全省都知道了。你和欧阳佟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其实,你们彼此心里都有数。你现在在干些什么,我也不是一无所知。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明。做人做事,其实有一个原则,往通俗里说,叫见好就收。往雅里说呢,叫分寸。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我还要去见王叔叔,告辞了。

        接着,王禺丹去了王才新家。王禺丹是这里的常客,到他家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甚至都不需要事先约定。王才新的夫人将王禺丹当亲女儿一般,有什么事,不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商量,而是和王禺丹商量。王禺丹去时,王才新还没有回来。她便坐在客厅里陪阿姨说话。直到一个小时后,王才新才带着满身酒气回来。和王禺丹打过招呼。王禺丹接过他的包,扶他坐下,见阿姨帮他泡茶,便过去帮忙。端着茶递给王才新,又在他对面坐下来。

        王才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王禺丹说,叔叔,我想请你放下德山的事。

        王才新愣了一下,说,我们去书房谈吧。王禺丹于是端起他的茶杯,跟着他走进了书房。将茶放好,又返身关了门。此时,王才新已经坦然地坐下来,等她坐定后便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王禺丹说,我知道叔叔最近想在德山办点儿事。王才新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你听谁说的?王禺丹说,我还知道,这件事是为了德山市庆项目。现在有人已经开出了条件,把这个项目让给朱丽依一部分。我想,既然人家肯让步了,叔叔是不是也能退让一步?叔叔在官场打滚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下来了,我希望叔叔有一个好结果。

        最后这句话,王禺丹是仔细想过了,到底说不说,她也十分犹豫。不说吧,怕话太轻了,暗示意味不够。说吧,又太重了,怕王才新不能接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件事既然牵扯面太大,不说明一点,怕他不当一回事。

        果然,王才新对这句话极为反感,当即说,什么结果?我在江南省干了一辈子,不就是这么个结果吗?还能是什么结果?

        王禺丹见势不妙,连忙说,叔叔,您千万别误会。我这不是担心您吗?

        王才新说,你告诉我,这话,是不是有人叫你传给我的?

        王禺丹自然不肯承认。王才新说,你别不承认,我已经听出了味道。你转告那个人,我王才新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人。王禺丹暗想,人一辈子得意太久了也不好,容易自信心膨胀,因而对自己失去理性的评估。王才新此时便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以为在整个江南省,没有人能够把他怎么样。然而,江南省毕竟只是中国的江南省,与全国相比,江南省能有多大?再大能大得过中国吗?可这些话,她不能对王才新说,说了只可能火上浇油。眼看僵了,她还真是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好站起来,端起茶杯,递到他的手里,说,您先喝口茶。趁着他喝茶的机会,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说,我听到了一些说法,好几个人对我说的。我已经想了几天,一直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我记得您教过我,亮剑是最后一种办法,而且是所有办法都失效之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我真的好担心。他问,你担心什么?她说,我担心这件事如果继续下去,会后患无穷。王才新不太相信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倒是说说,都有些什么后患?她当然不能说,尤其不能说欧阳佟肚子里打着的那些算盘。欧阳佟的信息渠道让她十分吃惊。如果说那次她单独去见朱丽依被他知道还有可能是偶然的话,朱丽依和王才新秘密去德山,连住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清清楚楚,就很难说是偶然这么简单了。这些话,她又不好对王才新说,只说,叔叔,您知道有一个成语,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怕就怕,您盯着别人,别人也正盯着您。

        听了这话,王才新冷冷一笑,说,是吗?那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王禺丹还想继续说,王才新却已经有些不耐烦,对她说,今晚喝多了酒,脑袋有点昏沉沉的。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洗澡了。王禺丹知道他的意思,只好起身告辞。出来后坐在车上,半天没有行动,而是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给欧阳佟打了个电话。

        欧阳佟问,情况怎么样?她说,恐怕不理想。欧阳佟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她,你需要善后吗?王禺丹说,我就像他的女儿一样,就算送点儿什么,那也是人情来往。欧阳佟问,你的那一位呢?王禺丹说,应该问题不大。如果问题大,他可能就不会下海,而是当官了。欧阳佟说,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担心。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哪些该做的事,你好好想想。

        王禺丹说,我明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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