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时分,洛杉矶水电管理局的一名调查员前来调查附近居民投诉的古怪恶臭的来源,最后在涵洞里发现了那具尸体。
那是具只剩下身躯的残骸,上面有身份证件、联邦调查局徽章和衣服。那具残缺不全的遗骸位于两条地下排水沟的交汇处,躺在一个混凝土架子上。涵洞里潮湿恶臭的环境加快了尸体的分解速度,尸体已严重腐烂,加上动物的破坏,调查人员已经无法查明死因,甚至无法进行尸检。不过验尸官还是在那具残骸上发现了一处类似子弹贯通伤造成的伤痕和一根被打断的肋骨,但是没有发现子弹碎片,因而无法证实此伤口是否为蕾切尔的枪击造成。
身份识别工作也无法得出明确结论。除了已发现的徽章、身份证件和衣服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证实这具残骸属于联邦调查局探员小罗伯特·巴克斯。袭击尸体的动物——如果真是动物——彻底破坏了下颌骨和上牙床,因而无法通过牙医诊断记录比对身份。
在我看来,一切似乎太凑巧了,其他人也这么看。布拉德给我打了个电话,告知了这些情况。他私下跟我说联邦调查局已经正式结案,但仍有人并未放弃追捕巴克斯。他说,有些人认为涵洞内发现的那具残骸只不过是巴克斯丢掉的一张皮,很可能是他在涵洞里碰上的某个流浪汉。他说他们相信巴克斯仍然活着,躲在外面逍遥法外。我也这样认为。
布拉德告诉我,尽管官方对巴克斯的正式搜捕已经结束,但联邦调査局对他的心理动机分析仍在继续,只是这一心理分析非常难以进行。探员们在他位于匡提科附近的公寓里搜检了整整三天,没有发现一件跟他的隐秘生活有关联的物品,没有杀人之后的纪念品,没有新闻或报道剪报,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些非常微不足道的线索:他有一位追求完美、从未放弃体罚手段的父亲,他是个追求极度清洁的强迫症患者——我想起了他的那张办公桌,我坐在那儿时动了下月历,他很快就又扶正了。多年前与他解除婚约的未婚妻告诉布拉斯,他要求她每次做爱之前和之后,都要立刻冲澡洗干净。他在高中的一个朋友主动告诉布拉德,他曾透露,小时候每次尿床,他父亲都会用手铐把他铐在浴室的毛巾架上,但老罗伯特否认发生过这件事。
但这些只是细节,不是要追寻的答案。这些只是他巨大人格拼图中的些许碎片,他们只能依据仅有的碎片猜测拼图的原貌。我记得蕾切尔曾经对我说过,这就像试图把一块摔成碎片的镜子重新拼合起来,每一片碎片能映照出目标对象的一部分影像,但一旦目标对象发生了移动,影像也会随之变化。
我一直留在洛杉矶。我请贝弗利山的一位外科大夫给我的手做了修复手术,现在只有在电脑前工作一整天之后,那只受伤的手才会隐隐作痛。
我在山区租了一栋小房子,如果天气好,几乎能看到十五英里外波光粼粼的太平洋反射的阳光。但若遇上阴雨天气,外面的景致不免令人低迷,我便会合上百叶窗。夜里,我有时可以听到郊狼在尼科斯峡谷间哀鸣。这里气候温暖,我暂时没有回科罗拉多的打算。我定期给父亲、母亲和赖莉打电话,比我在家时频繁多了,但我依然害怕那里的幽灵,甚过害怕在此处的。
官方布告上,我并没有从《落基山新闻》离职,只是在休假。格雷格·格伦一直想让我回去,但我没有明确答复。如今掌握主动权的人是我。我现在是记者中上过《晚间报道》和《拉里·金脱口秀》的大明星,格雷格希望我的名字能出现在报社员工的名单中。现在我算是在休不带薪的长假,同时撰写新书。
我的经纪人已经把我的书和电影版权预售出去了,售价比我在《落基山新闻》工作十年能拿到的钱还多。等拿到这笔钱以后,我会把大部分作为信托基金,留给赖莉尚未出生的孩子,那是肖恩的孩子。我觉得这么多钱存在自己的银行账户上肯定管理不好,也觉得自己不配享受这笔钱。这是一笔血淋淋的钱,是好几条人命换来的。我只从出版商支付的第一笔定金里取出了一小部分,足够应付我在洛杉矶的花费,还有写完书稿后没准去一趟意大利的路费。
蕾切尔现在就在那里,这是布拉德告诉我的。得知自己将被调离行为科学部、调离匡提科,她便用之前攒下来的假期出国了。我一直等着她联系我,却迟迟没有她的消息。现在我觉得再也等不到她了,我想我也不会去意大利,尽管她曾邀请我一起去。夜里,无数可怕的幽灵在我身边逡巡,但是最可怕的幽灵在我心中。它引诱着我,使我怀疑一切自己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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