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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当我们把车开进去时,我几乎看不到庭院里的任何东西。联邦调查局学院和研究中心位于美国海军陆战队基地的中央,由三栋庞大的砖石建筑组成,建筑之间由玻璃回廊和中庭连接。蕾切尔探员驶进一个标着联邦调查局探员专用的停车场,停好车子。

        我们下了车,她还是一声不吭。这让我有些介意,我不想让她生我的气,或者把我想成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别这样,很显然,抓住凶手这事在我这里是最高优先级。”我试着解释,“让我打个电话吧,打给我的线人,还有我的编辑。我们会想办法解决这事,行吗?”

        “好。”她勉强道。

        尽管只是一个字,但我还是为终于从她嘴里撬出话来而欢欣。我们走进研究中心的大楼,走过好几条长廊,又下了一排阶梯,终于到了全国暴力犯罪分析中心,原来它设在地下。她领着我走过一片接待区,进入一个非常宽敞的房间,看上去跟新闻编辑大厅没有多大区别。房间里摆了两排桌子,用隔音板隔成一个个格子间,右手边是一排独立办公室。她带我走进其中一间。我猜那是她的办公室,里面十分朴素,没有什么个人装饰。我只看到了一张照片,就是挂在后墙上的总统照。

        “要不你在这儿坐坐,还可以用电话。”她说道,“我得去找鲍勃,看看那边进展如何。对了,用不着担心,那部电话没有安装窃听器。”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还留意到她扫视了一圈办公桌,确定桌上没有重要文件留下来后,满意地离开了。我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翻开记事本找到布莱索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打通了,他在家里。

        “我是杰克·麦克沃伊,今天我们见过面。”

        “我知道。”

        “我刚回华盛顿,联邦调查局就找上门了。这系列案子已经被他们提升为要案,准备全力搜捕那个凶手。这会儿他们已经列出了五件案子,但没有算上麦卡弗蒂,因为他们手头没有他的遗书。我可以把遗书的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能从这儿着手,但我想先跟你说一下,得到你的同意。要是我告诉他们了,他们很可能会去找你谈谈。不过就算我不说,他们找上你的概率也很大。”

        在他考虑的时候,我扫视着桌面,就像沃林刚才做过的一样。桌上非常干净,最主要的摆设就是月历了,那是她的日程记事簿。我注意到她刚休完假,上一周的每日记事里都标着“休”的简写。这个月的其他日子也标着各种缩写符号,但我破译不出。

        “把遗书内容告诉他们吧。”布莱索说。

        “你确定吗?”

        “确定。如果联邦调查局介入,证明约翰尼·麦克是被谋杀的,他的妻子就有面包了。我当初的目的就是这个,尽管告诉他们吧,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不归他们管,况且我已经受过处分了。我也听到了风声,一个朋友告诉我,他们今天已经来这边了,正在查阅档案。”

        “好的,伙计,多谢。”

        “你能够分一杯羹吗?”

        “不知道,我正朝这个方向努力。”

        “这是你的案子,坚持住,但是千万别太相信政府,杰克。他们会利用你,利用你手里的资源,然后像甩开狗屎一样把你甩在路边。”

        我谢过他的忠告,挂了电话。就在我放下听筒的时候,一个身穿联邦调查局制式灰色套装的男子走过敞开的办公室门口。注意到我坐在办公桌后,他停下脚步,走了进来,一脸好奇。

        “打扰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等沃林探员。”

        男子体格壮实,有一张泛红而棱角分明的脸,一头黑色的短发。“你是……”

        “我叫杰克·麦克沃伊,沃林探员让——”

        “你别坐在桌子后面。”

        他抬手快速指了下,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应该坐到桌子前面的椅子上。我没有跟他争执,按他说的做了。他道了声谢,离开了办公室。这个小插曲让我想起了为什么我从来不愿跟联邦调查局探员打交道,因为所有人都带着那种固执到极点的基因,绝大多数人都是。

        确定这人走远之后,我伸手拿过电话,拨出格雷格·格伦的直拨号码。丹佛现在刚过五点,这会儿正是截稿期,他准忙着催稿,但我又不能做主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我自己都身不由己。

        “杰克,你就不能晚点再打过来吗?”

        “不行。我这边十万火急,得马上跟你谈。”

        “好吧,快说。我们这儿又发生了一起诊所枪击案,你的截稿时间还能往后推推。”

        我迅速把手头的情报和联邦调查局的事情告诉了他。我猜他完全把诊所枪击案和催稿抛到了脑后,一个劲地重复我手里的情报多么不可思议,以及我们会做出一篇多么不可思议的报道。我略去沃伦丢了工作以及沃林之前想欺诈我的部分,只告诉他我现在在哪儿,还有我正盘算的计划。他批准了。

        “反正我们正打算把这起诊所枪击案做成爆点,占据所有新闻版面,”他说道,“至少接下来的几天会这样。我这边都快忙疯了,真希望你还在,就能帮我做些改写工作了。”

        “抱歉。”

        “没什么。好吧,你放手去干,大干一场,看看还能挖到什么,然后再向我汇报。这篇报道会大放异彩的,杰克。”

        “这正是我希望的。”

        格伦又开始畅想各种可能性,比如获新闻大奖、把竞争对手从脸打到屁股、打造轰动全国的头条……我正听着,沃林和一个男子走进了办公室,我猜他就是鲍勃·巴克斯。他同样穿着一身制式灰色套装,但身上透着股领导的气势。他看上去已经过了三十五岁,接近四十,但身材保持得很好,有一头剪得很短的褐发和一双敏锐的蓝眼睛,脸上的神情令人愉悦。我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马上就讲完电话,然后打断格伦:“格雷格,我得挂了。”

        “好的,有什么情况就通知我。对了,还有件事,杰克。”

        “什么?”

        “干得艺术些。”

        “好的。”我挂了电话,心里却觉得他把情况估计得过于乐观了。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想弄些照片,但安插一个摄影师进来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我现在该操心的还是先把自己弄进调查组。

        “杰克,这位是鲍勃·巴克斯,探员副主管,我们团队的头儿。鲍勃,这是《落基山新闻》的杰克·麦克沃伊。”

        我们握了握手。巴克斯握过来的手跟老虎钳子似的,这是联邦调查局探员展示男子气概的一贯套路,就像那身灰色套装一样。他一边伸手正了正桌上的月历,一边心不在焉地对我说:“我们向来非常欢迎来自‘第四等级’的朋友,尤其是远道而来的朋友。”

        我只得点头应和。这话假得就像一坨狗屎,而在场的人心里也都很清楚。

        “杰克,我们去行情室如何?那儿还能来杯咖啡,”巴克斯说,“这一天可不好过,路上我还能跟你说说情况。”

        但其实上楼的过程中,巴克斯没有对我透露任何调查进展,只是对我哥哥的事表示慰问。我们三人来到被称作行情室的自助餐厅,各自端着咖啡到一张桌子旁坐下,他才进入正题。

        “杰克,现在我们的谈话是不供引用的,”巴克斯说道,“你在匡提科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不供引用。这一点我们达成共识了吗?”

        “没问题,目前我不会引用。”

        “好的。一旦你想更改什么内容,可以找我或者蕾切尔谈谈,我们再商量。你愿意签署一份正式协议吗?”

        “当然可以,但这份协议应当由我起草。”

        巴克斯颇为勉强地点了点头,就像在一场辩论决赛中让了我一分。

        “这很公平。”他将咖啡杯移到一旁,拂了拂手掌,像要拂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然后冲桌子对面的我探身过来,“杰克,我们会在十五分钟后召开一个进度汇报会。我非常确信蕾切尔已经告诉过你,我们正全力以赴。就我看来,在这次调查中的任何懈怠行为都应当作渎职处分。我已经投入了全班人马,还从行为科学部借调了六名探员,两个技术部门合作,全员全天候调查,还有下属的六个地区分局。我都不记得之前还有哪个案子拉开过这么大的阵势。”

        “我真高兴听到这些……鲍勃。”

        我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姓氏。看上去他并不反感我这么称呼。这是个小小的测验——从表面上看,他待我非常平等,总是叫我杰克,我想看看要是我做了同样的事,他会有什么反应。至少目前看来一切顺利。

        “你之前那番调查真厉害,”巴克斯继续说道,“你的工作为我们绘制了一张清晰的蓝图。你开了个头,而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也已经在这个案子上全力投入了足足二十四小时,时间还在增加。”

        我注意到一个探员从巴克斯身后走过,正是刚才在沃林办公室里跟我说话的那个男子,他端着一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走到另一张桌子旁坐下。正准备吃的时候,他发现了我们,便在一旁暗自观察着。

        “我们刚才说到,现在为这个案子投入的资源已达到惊人的规模,”巴克斯说,“但目前,我们首要考虑的问题是确保所有情况不会泄露给外界。”

        谈话的方向跟我预料的完全一样。我费了些力气才控制住表情,没有表现出我知道自己其实对他们的这次调查活动掌握着一定控制权。我掌握着撬动一切的杠杆。我是有影响力的知情人。“你不想让我撰写有关此案的报道。”我平静地说。

        “是的,完全正确,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知道你掌握的情况够多了,多到就算不用上我们告诉你的消息,你都能写出一篇相当精彩的报道。那会是个爆炸新闻,杰克,你只要写出来,在丹佛发表,这篇报道就会吸引全国的目光。只需一晚,它就会在网上广为流传,然后出现在每一份报纸上,出现在杂志或者其他猎奇类电视节目里。无论是谁,只要他没把脑袋扎进沙子里,都将知道你这篇报道。杰克,坦率地说,我们不允许出现这种事。一旦这个凶手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他就会销声匿迹,只要他够聪明——而我们知道他真他妈的聪明,所以他一定会选择销声匿迹。那样一来,我们永远都别想找到他,这也不是你希望的吧?我们现在说的这个家伙,是杀害你兄弟的凶手,你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对吗?”

        我点点头,明白这是个进退两难的局面。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琢磨该如何回复。我的目光从巴克斯转到沃林身上,然后又看向巴克斯。“我所在的报社已经在这个案子上投入了大量时间和资金,”我说,“这案子在我手里都快要凉了。所以你要明白,我完全可以今晚就写出一篇报道,报道有关当局正在进行一场全国性的犯罪调查活动,调查一个专以警察为对象的连环杀手,此人作案足足三年,却一直不曾被当局发现。”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做的调查极其出色,没有人会对这篇报道的价值提出异议。”

        “那么,你的提议是什么呢?我枪毙掉这篇报道,就这么灰溜溜离开,回去干等着,直到你们哪一天召开记者招待会?如果你们最后抓到了那个凶手的话。”

        巴克斯清了清喉咙,身子往后靠去。我瞟了沃林一眼,她面无表情,让我琢磨不透。

        “我不愿把这件事裹上一层糖衣来哄骗你,”巴克斯说道,“但没错,我是想请你搁置这篇报道,暂时性的。”

        “搁置到什么时候?暂时是多久?”

        巴克斯的目光开始游移,他环视了下餐厅,好像从没来过似的。他看也不看我,回答道:“直到我们抓住那个人的时候。”

        我低低吹了声口哨。“那么,如果搁置这篇报道,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落基山新闻》又有什么好处?”

        “首先,这对我们抓住凶手很有帮助,搁置报道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要是你觉得这还不够,我保证我们可以再订立一份专有协议,让你们独家报道缉捕情形。”

        四下一片安静,没有人再说话。很明显,现在我拿到了选择权。我仔细掂量了准备说的话,最后向桌子对面探身说道:“好吧,鲍勃,我想你也知道,像今天这样你们没握住全部的牌、不能在全部事情上拍板的情形,对你们来说极其罕见。看到了吗?这是我的调查,是我开启了它,我不打算半途而退,不打算灰溜溜地回到丹佛,坐在办公桌后面望眼欲穿地等着你们打来电话。我就在局里,要是你们想把我赶走,我回去就写报道,星期天一早,你们就能在报纸上见到它了——那可是我们的报纸发行量最大的一天。”

        “你这么做,就没想过你的亲兄弟吗?”沃林说道,一字一句都绷得紧紧的,透着愤怒,“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他吗?”

        “蕾切尔,冷静点,”巴克斯说,“他的话确实有道理。我们能——”

        “我当然在乎他,”我说道,“而且我是在场唯一一个在乎他的人,别试着用内疚之类的情绪来压我。无论你们能不能抓到这个凶手,无论我写不写这篇报道,我哥哥都不可能活过来。”

        “好了,杰克,我们并不是在质疑你的动机,”巴克斯说着抬起双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现在我们怎么站到对立面了?这不是我希望的。你为什么不坦率地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要求?我很确定我们一定能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甚至不用等咖啡变凉。”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飞快地应道,“让我参与到调查里。我要求完全参与,就像一个观察员那样。在我们逮住那个杂种或者放弃追捕之前,我一个字都不写。”

        “这是敲诈。”沃林说道。

        “不,这不过是我提出的一项合作协议,”我回应道,“我确实让步了,不是吗?因为我现在手里就捏着报道,要知道,把报道留着不发,既违背我的能,也违背我从事的职业对我的要求。”

        我注视着巴克斯。沃林很生气,但我知道她的态度并不怎么要紧,巴克斯才是那个一锤定音的人。

        “我想我们没法做到你说的,杰克,”他最终说道,“让一个外界人士参与进来将违反局里的规定,也会给你本人带来危险。”

        “我可不在乎这些。无论是违规,还是危险,我都不在乎。这就是笔交易,要么成交,要么两散。要是你不能拍板,打电话吧,不管你要请示谁,但条件不能变。”

        巴克斯把咖啡杯拉到面前,低头看着杯中还冒着白气的黑色液体,他连一口都没啜过。“这个提议的确已经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他说道,“我先请示,有回复了再通知你。”

        “什么时候?”

        “我现在就打电话。”

        “进度汇报会怎么办?”

        “我没到场,会议不会开始。你们俩不妨在这儿等等,我不会耽搁太久的。”巴克斯站起来,小心地把椅子推进桌下的空位。

        “我们再明确一件事情,”我抢在他转身之前说道,“如果批准我以观察员的身份参与进来,我不会动笔写有关本案的报道,除非你们逮捕了嫌疑人,或者因为你们觉得侦查此案徒劳无功而将主要资源和力量转向其他案件,但是还有两种情形必须除外。”

        “两种什么情形?”巴克斯问道。

        “第一种就是你们要求我写这篇报道。也许到某个时候,你们会希望用一篇文章做诱饵,把这个家伙震出来,那时候我就会写篇报道。第二种就是,如果这件案子以任何形式泄露出去,出现在其他报纸上或者电视里,那么我们的协议就一笔勾销。甚至只要我听到风声,说某个人打算写这件案子,我就会率先引爆这个新闻。这该死的报道必须是我的。”

        巴克斯注视着我,然后点了点头。“我很快回来。”

        他走后,沃林看着我,轻轻说道:“如果是我做决定,我会认为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我没有虚张声势,”我回应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是真的,你就是拿抓住杀害你兄弟的凶手的机会做了交易,只为了换来一篇报道,这真让我觉得你非常可悲。我要去添点咖啡。”

        她站起身,慢慢走远。我注视着她走向柜台,她方才那番话在我脑海里徘徊,最后落到爱伦·坡的一首诗上,自我昨天晚上读到后,这几句诗一直不曾离开我的脑海。

        我的灵魂是一潭死水,潮来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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