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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5

        又是雨季安居的终结。佛陀回到南方。沿途上,他在鹿野苑停下来。三十六年前,佛陀就是在这里宣讲第一说的教理,四圣谛。虽然这样就像是昨天的事,但一切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变迁。自佛陀初转法轮以来,正法已被弘传到整个恒河流域的国家。为了纪念法轮在这儿初转,居民们建立了一个纪念塔志记,而且又筑了一所精舍给比丘们在这里修行。佛陀在这里给民众说法和鼓励之后,便起程前往伽耶。

        路上,他又在优楼频螺停下来,以能探视那古稀的菩提树。奇怪的是,那老树竟比从前更青葱可爱。森林里现在都遍布着小小的房舍。频婆娑罗王也准备建塔纪念佛陀在此证觉。佛陀到村里探访村童。他们与往昔的小孩一样天真活泼。当日的看牛童缚悉底,现在已是僧团里一个备受敬重的四十七岁长者。村童收割了一些树上刚熟的木瓜供奉佛陀。村里每一个小孩,都懂得念诵三皈依文。

        佛陀从伽耶再朝东北前行往王舍城。他刚抵达城都,便直往灵鹫山。在那儿,他遇见富楼那尊者。他给佛陀报告在输庐那海岛的弘法情形。他刚与数个比丘在那里安居完毕。海岛上皈依佛、法僧的居民,已超过五百以上。

        接下来的几天,佛陀往访当地的各个修道中心。一晚,正当他在其中一所中心里禅坐时,佛陀听到一个僧人诵经的声音。他发觉那声音里带有一点不安,就像那僧人是很颓丧似的。佛陀知道这个僧人必定是在修行上遇到困难。第二天早上,佛陀向阿难陀尊者询问时,才知道那诵戏的僧人就是苏纳。佛陀还记得几年前在舍卫城与他相识的情形。

        苏纳尊者是依止摩诃契吒纳尊者为比丘的。他跟摩诃契吒纳尊者在婆波特山上修习了几年。苏纳是个年青的富家子。他生性聪颖,举止优雅,但体质却有点虚弱。因此,他当比丘之后,需要特别费力才经得起居无定所,日食一餐的生活。虽然如此,他修行的意志却如终没有动摇。一年之后,他的导师把他引见当时在舍卫城的佛陀。

        那初次的会面,佛陀问苏纳说:“苏纳,你的身体好吗?你在修行、乞食和弘法上,有没有遇到问题?”

        苏纳答道:“世尊,我很好。暂时还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佛陀着阿难陀替苏纳打点一切,让他在佛陀的房子度宿。阿难陀于是便把另一张床铺,放好在房子里。那夜,佛陀在房子外面禅坐,直至深夜三时。由于这个原因,苏纳便彻夜难眠。佛陀进来时,便这亲友问他:“你还未有睡吗?”

        “世尊,我还未有睡。”

        “你不累吗?那你为何不朗诵一些已背熟了的偈颂?”

        于是,苏尊者便高声朗诵了安般守意经的十六首偈语。他的声线清澈嘹亮,而且念得一字不漏,非常畅顺。佛陀赞叹道:“你念得美极了!你受戒了多久?”

        “世尊,我受戒刚超过一年。我只曾试过一次安居动了。”

        那便是佛陀与苏纳的初次会面。现在,当佛陀听到苏纳的唱诵,他知道苏纳是过份的用功。他嘱阿难陀陪他前去苏纳的寮房。看见佛陀,苏纳立刻起坐,上前顶礼。佛陀请苏纳和阿难陀都坐在他的身旁,然后便问苏纳:“你出家之前是个乐师,对吗?你是专攻十六弦西他琴的弹奏的,是吗?”

        “对,世尊。”

        佛陀又问苏纳:“如果你在弦线很松时弹那西他琴,效果会是怎样?”

        苏纳答道:“世尊,琴弦太松,西他琴是会走音的。”

        “那么,琴弦太紧又会怎样?”

        “世尊,琴弦太紧的话,会很容易断。”

        “如果弦线刚好,不太松也不太紧,那又会如何?”

        “世尊,假如琴线的松紧恰到好处,西他琴便会奏出美妙的音乐来。”

        “正是如此,苏纳!如果一个人怠隋懒散,他在修行上必定无所成就。但如果一个人过份用功,他也会心疲力竭,难以振作的。苏纳,你要量力而为,不用压迫身心至其极限。这样的修行,才会证得道果。”

        苏纳尊者站起来向佛陀鞠躬,以表示感谢佛陀对他的了解和提示。

        一天下午,戌博迦医师来访佛陀。正好佛陀从竹林回来,戌博迦于是便问佛陀可否与他一起步上灵鹫山。看佛陀爬着石级,戌博迦心里充满爷慕。七十二岁的佛陀,仍然是那么体强力壮。他轻松的地缓而行,一手持钵,一手提着一边的衲衣。阿难陀尊者以同样的姿态而行。当戌博迦说要替佛陀持钵时,佛陀微笑着把钵交给他,说道:“你可知道,‘如来’已经持着钵爬了这个山不下数百次,一向都没有问题的。”

        这阶盘旋着山边而上的精雕石级,是戌博迦的父亲频婆娑罗王所供建的。爬完最后的几级,佛陀便邀请戌博迦在他房子外面的大石上坐下。戌博迦询问佛陀的健康状况和旅途的情形。跟着,他便细心打量阿难陀尊者和佛陀,然后用沉重的语气说道:“世尊,我觉得我应该让你知道这里的情形。僧才里发生的事,对政局是有直接影响的。因此,我认为你是应该知道所有发生的事。”

        医师告诉佛陀,提婆达多尊者想取替佛陀在僧团里的地位,已经是很明显的事实。提婆达多在僧团里和上层的当权派,都已有不少的支持者。瞿迦梨便是他的谋士。他又得到迦留罗提舍、骞荼达婆和三闻达多几位比丘的支持。他们全都有不少的学僧在他们的带导之下。提婆达多尊者本身才智兼备,口才一流,很多比丘都非常的尊敬他。虽然他没有正面作出对佛陀和大弟子的敌视宣言,便他却时常对人提及佛陀的高龄,和质疑佛陀继续领导僧团的能力。他更曾经暗示佛陀的教导方法落伍,再不适合时下的年青人。提婆达多深得几位富者门徒的支持,而戌博迦就更不明白为何阿阇世太子对提婆达多特别拥护。频婆娑罗王是如何的尊敬佛陀,阿阇世太子就是如何的尊敬提婆达多。太子给提婆达多建了一座修道中心在伽耶山上,就在佛陀昔日给迦叶兄弟和他们的一千门徒宣讲‘火经’的地点。太子每几天便会亲自送食物到这里来作供。因此,那些希望讨好太子的商人和政客,便都前来这里参加法会和作供。提婆达多的势力已逐渐增长。目前已有三至四百名比丘表明愿意支持他。

        戌博迦望着佛陀,低声说道:“世尊,我并不觉得刚才所告诉你的需要要担心。但有一件事,却是真正使忧虑的,我听闻阿阇世太子已开始对自己不能策政策感到很不耐烦了。他觉得父亲已独权太久,一如提婆达多想你传衣钵给他一样的没耐。以我所知,提婆达多更给太子输入了很多坏主意。世尊,这些都是我上次回宫替他们检查身体时得到的印象。万一频婆娑罗王遇到厄运,你和你的僧团都难免会被受牵连。世尊,请你小心为要啊。”

        佛陀答道:“戌博迦,我非常感谢你给‘如’的详细的报告。

        知道刻下的情形,实在是很重要的。别担心,万一不幸有此情况出现,我是不会僧团受到拖累的。”

        戌博迦向佛陀鞠躬后,便回到山下去。佛陀呆嘱阿难陀不要对别人透露这天戌博迦所说的话。

        十日后,佛陀在竹林给三千弟子说法。频婆娑罗王也在座上听讲。佛陀说教证果必需的‘五力’。它们就是信力、精进力、念力、定力和慧力。

        佛陀刚说法完毕,还未及有时间给人提问,提婆达多已站了起来,向佛陀顶礼。他说:“世尊,你已年纪老迈,健康大不如前。你应该过一些平淡的生活,以能安享晚年。世尊,对你而言,领导僧团的责任太重了。请你退休吧。我愿意替众比丘服务,做他们的领袖。”

        佛陀望着提婆达多。他答道:“提婆达多,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不过,‘如来’的身体仍然健康,还有足够的体力去带导僧伽。”

        提婆达多转身过来,面对群众。三百个比丘立时站起来,合上双掌。提婆达多再对佛陀说:“还有很多比丘是同意我所说的。世尊,请你不用担心。我是有能力领导僧伽的。就让我来替你释下重担吗。”

        佛陀说:“够了,提婆达多,不要再多说。僧团里虽然有好几位比你能干的大弟子,但我仍没有请他们任何一人接班为僧团的领袖。那我又怎会把这位子让给你。你还未有资格去带导群僧。”

        提婆达多尊者自觉被当众羞辱。他面红耳赤,满脸怒容的再坐下来。

        翌日在灵鹫山上,阿难陀对佛陀倾诉:“世尊,我对兄长提婆达多的行为,感到非常痛心。我恐怕他会因为被当众羞辱而对你报复。我也恐怕僧团从始分裂。如果你批准的话,我想私下与提婆达多谈谈,希望给他一点劝告。”

        佛陀说:“阿难陀,我明天这样严厉待提婆达多,是想大家清楚知道他不是我心目中要传衣钵的人。他现在要如何对付我,全是他一人要担当的事。阿难陀,如果你认为与他谈谈会使他平静下来,你便去试试吧。”

        数日后,戌博迦再次来记佛陀。他告诉佛陀,提婆达多正计划把僧团分党结派,但对他将会采取什么的方法,他暂时仍无可奉告。

        这天正是佛陀在竹林每周一次的法会日。一大群的信众前来听他说法,包括了频婆娑罗王和阿阇世太子。阿难陀尊者留意到,从其他修道中心前来的比丘人数,还要比先前两次法会的人数为多。提婆娑多尊者也在座,他坐在舍利弗和摩诃迦叶两位尊者中间。

        再一次,提婆达多在佛陀刚说法完毕便站起来向佛陀顶礼。他说:“世尊,你常教导比丘过无欲无求的生活,只要在生活上有最必需的东西便足够。我现在想提出五条新的僧规,以使我们的生活更为符合简朴的原则。”

        第一,比丘们应该只在森林里居住,而不准在村中或城里投宿。

        第二,比丘们应该只是靠乞食维生,而不准接纳信众在家里的供食。

        第三,比丘们应该用别人丢掉的破布缝制衲衣,而不准接受在家众在这方面的供养。

        第四,比丘们应该只睡在树底,而不准睡在房间或屋内。

        第五,比丘们应该只吃素食。

        “世尊,如果比丘能依照这五条规例,他们一定可以达到无欲无求的生活。”

        佛陀答道:“提婆达多,‘如来’不可以接纳你提出的新例为必守的僧规。当然,自愿居于森林的比丘是可以随时这样做的。但其他的比丘仍可以在精舍、村中或城里居住。任何只想乞食的比丘,是可以拒绝接受在家众在家里的供食。但那些认为接受在家供食可能有助于法理宣扬的比丘,则仍然可以这样做。用破布缝衣,也应该是随比丘的发心而行。只要他们没有超出拥有三衣的原则,比丘们是可以接纳这方面的供养的。我当然高兴见到比丘发心只睡在树底。但那些仍然在房间屋内的比丘,我也一样欢迎。只吃全素的比丘固然是难得。但只要比丘们知道在家人不是专意为供养他们杀性,他们是仍可接受含有肉类的食物的。提婆达多,在现行的僧规中,比丘们都有很多机会与在家人接触。这样,他们才可以将教理与别人分享,从而使更多的人接触到正觉之道。”

        提婆达多尊者问道:“那你是不肯接纳这些新例了,对吗?”

        佛陀答道:“对,提婆达多,‘如来’不能接纳。”

        提婆达多鞠躬后再坐下来,咀角挂上一丝暗自满意的微笑。

        当天晚上,佛陀在竹林的房子里休息时,对阿难陀说:“‘如来’其实是明白提婆达多的用意的。我相信僧团里很快便会生起决裂。”

        事隔不久的一天,阿难陀在王舍城遇见提婆达多尊者。他们在路旁停下来寒喧几句。提婆达多向阿难陀透露自己已经另立僧团,给追随他的僧众举行自己的戒诵、忏仪、安居和自恣日。阿难陀听到之消息之后,非常难过,立刻回去告诉佛陀。接下来在竹林举行的忏仪上,阿难陀留意到有数百个惯常有参加的比丘都缺度。他知道他们一定是去了提婆达多的中心了。

        忏仪之后,几个比丘前来谒见佛陀。他们说:“世尊,跟了提婆达多的比丘,都不停怂恿我们加入他的僧团。他们认为提婆达多的僧规比你的严正。他们都拿你那次不肯接纳提婆达多的建议为证明。他们都说竹林僧伽生活太宽容,根本与在家人的生活没有两样。他们又说,你只是空谈过简朴的生活,没有真正积极的施行严规。他们都认为你虚伪。世尊,我们并没有被他们说服,因为我们都对你的智慧充满信心。但一些比较年轻的比丘都缺乏修行的经验,尤其是那些经提婆达多授戒的,都倾向于信服他五条严例。他们已决定今晚离开僧团,前去加入提婆达多的行列。我们只是认为应该让你知道。”

        佛陀答道:“请你们不要在这件事上太劳心。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好好的修行,作一个清净高洁的僧人。”

        几日后,戌博迦到灵鹫山造访佛陀,告诉他提婆达多已有五百多的僧众追随。他们全都居于提婆达多在伽耶山的中心。戌博迦又告诉佛陀,在城中正在进行的秘密政治活动,提婆达多也是活跃的份子之一。因此,他建议佛陀公开宣布提婆达多已再不属于佛陀的僧团。

        提婆达多成立了独立僧团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比丘们到处都被问及此事。舍利弗者指示他们以简单的答覆回应,只需说‘种恶因的人,自然会受恶果之报。导致僧团分裂,是严重的违犯教义’。

        一天,佛陀与几位比丘谈起戌博迦建议他正式宣布提婆达多再不属于僧团一事。舍利弗尊者参详之后,说道:“世尊,我们一向以来都在众人面前赞许提婆达多尊者的才智与德行。现在如果当众宣称与他脱离关系,是否适当?”

        佛陀说:“舍利弗,你过去称赞提婆达多,是否在说真话?”

        “世尊,我那归当然是真的称颂他。”

        “你现在公开斥责提婆达多的行为,是否也是说真话?”

        “当然了,世尊。”

        “这样便没有问题了。最重要的,就是要说真话。”

        数日后的一次在家众的集会上,比丘向信众宣布提婆达多已被子逐出佛陀的僧团,因而僧团再不会替他的行为负责。

        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中,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尊者都异常沉默。就是信众对于此事的提问,他们都三缄其口,不愿作答。察觉到这个情形,阿难陀便问他们:“师兄们,你们对提婆达多的行国,一直没有表示意见。是否你们别有打算?”

        他们微笑。目犍连尊者说道:“对,阿难陀。我们有自己的方法服务佛陀的僧众。”

        外间流传着很多关于僧团的分裂的闲言。大多数都是认为归咎于嫉妒和器量少。另一些则怀疑别有内情,以至佛陀要公开声言,与提婆达多脱离关系。不过,他们对佛陀和僧团的信心,始终没有被动摇。

        一个风雨交加的早上,城中的人都惊闻频婆娑罗王要让位给阿阇世太子的消息。新王就位的加冕仪式已拟定在十日后的月圆日举行。对于没有直接从频婆娑罗王处获悉此消息,佛陀觉得有点关注。一向以来,频婆娑罗王作重要决定之前,都定必与佛陀商议。因此,佛陀对今次事出突然,觉得很值得怀疑几日后戌博迦再度来访时,便证实了佛陀的疑虑是对的。

        佛陀与戌博迦一起在山径上行禅。他们踏着缓和慢悄静的步伐,一边观察着自己的呼吸。行了一段时间,佛陀便请戌博迦与他一起坐在大石上。这时,戌博迦才告诉佛陀,阿阇世太子已经把频婆娑罗王软禁。大王被困于宫中。除了王后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与大王见面。就是大王的两位最信赖的谋士,也同样地被软禁区。他们的家属被瞒骗,以为他们在这宫中有要事商议,不能回家。

        戌博迦知道这么多的内情,都只是因为他日前入宫替王后治病,才得知详情。王后说,一个多月前的一晚,御前守卫发现太子悄悄入大王的寝宫,形迹可疑。搜查之下,他们发现他身藏利剑。于是,他们只好将他押见大王。大王望着儿子,说道:“阿阇世王,你为何要携利剑入我寝宫?”

        “父王,我是想来杀你的。”

        “但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要自己为王。”

        “你为什么要杀父以为王?只要你与我商量,我是一定会让王位给你的。”

        “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做。但我显然是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大王问他:“这是谁出的主意?”

        阿阇世太子起初不肯回答,但经过盘问之后,他承认是提婆达多尊者的主意。虽然当时已是深夜,大王仍召见他的两位谋士,请问他们的意见。其中一位认为图杀大王是死罪,因此应该同时处决太子和提婆达多。他还建议所有的比丘都也需处死。

        大王却不同意。“我不能杀阿阇世。他是我的亲生儿子。至于比丘们,他们已经申明不会负责提婆达多的行为。佛陀实在有先见之明。他早已预料到提婆达多尊者会有此妄为,因而与他断绝关系。但我也不想处决提婆达多尊者。他是佛陀的近亲,而且曾是一位受敬重的比丘。”

        另一个谋士赞叹道:“陛下,你的慈悲真是无量!您堪称佛陀的真正弟子。但你如何处置这个局面呢?”

        大王说:“我明天会向百姓公布我要让位给我的儿子,阿阇世太子。他的加冕将会在十日后举行。”

        “但太子意图刺杀之罪又如何处置?”

        “我原谅我的儿子和提婆达多。我希望他俩会从我对他们的宽恕有所领会。”

        两位谋士和太子,都对大王深深作揖。大王还吩咐守卫不要将此事外扬。翌日,提婆达多听到大王让位的消息后,便赶往城中谒见太子。后来,太子只告诉王后,担婆达多到来,是与他商议回冕仪典的安排。但王后却发觉两日后,大王与两位谋士都被软禁。戌博迦这样终结他的报告:“佛陀世尊,我日夜祷告,都只是希望太子会在加冕后释放大王和他的谋士。”

        第二天,一个王使派请柬来。礼请佛陀和比丘前往参观加冕大典。全城的卫兵都已心着张灯结采,布置街道。佛陀又知道提达多尊者,将会带同六百比丘前往观礼。佛陀于是召见舍利弗尊者,对他说道:“舍利弗,我不打算参加加冕大典,也不希望我僧团里的比丘参与。我们不能对这次不公平的暴行,作出任何支持的表现。”

        佛陀和他比丘的缺度,在大典上明确可见。人们的心里,都生起了疑问。不久之后,大众都知道了频婆娑罗王和他的谋士遭受软禁的事实。全国的人民都开始对新王朝作出默默的反抗。虽然提婆达多尊者自称领袖,但一般人都看到他们下的比丘与佛陀的比丘有很大的分别。信众开始停止供养提婆达多的徒众。他们此举,也同时代表着新任大王的谴责。

        阿阇世王为此非常气恼。但他却不敢对佛陀或他的僧团有所行动。他知道如果他对佛陀不利,民众必然会起而反抗。再者,邻近的国家也一向对佛陀非常景仰,如果佛陀受害,他们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憍萨罗的波斯匿王,更有可能会出动军队,以保护佛陀。阿阇世王唯有再与提婆达多从详计议。

        已是很晚的一夜,佛陀正在灵鹫山上禅坐。他突然张开眼睛,见到一个半掩树后的人。佛陀呼唤他出来。在明朗的月色下,那人上前,将一把利剑放在佛陀的脚下,然后像要作供的俯伏地上。

        佛陀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来到这儿?”

        那人高声说道:“乔达摩导师,请让我向你顶礼懈是被派来刺杀你的,但我就是杀不下手。你刚才禅坐的时候,我已曾提起此剑不下十次,但我却不能提足走近你。我不能杀你,但又怕主人会因而杀我。你刚才叫唤我时,我正在考虑如何是好。请容我向你鞠躬致歉!”

        佛陀问道:“是谁差使你刺杀‘如来’的?”

        “我不敢道明主人是谁!”

        “好吧,我不勉强你说出主人的名字。但他怎样吩咐你?”

        “大师,他教我从那条路径上山,又指示我成事之后从那条路径下山。”

        “你有妻儿眷属吗?”

        “没有,大师。我还未娶妻,家中只有老母。”

        “那你细听我的指示。你现在立刻回家,与母亲连夜离开,前往邻国憍萨罗。你和你的母亲,可以在那里重新生活。不要依照你主人教你的路径下山,他一定会有所埋伏,把你杀掉的。现在就走吧!”

        那人再次俯伏地上一次,然后便拔足而逃,把剑也留了下来。

        第二晨早,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尊者前来,对佛陀说道:“我们认为现在是时候我们到对方僧团造访一次。我们希望可以劝导那些一时无知而误入歧途的弟子。我们特来问得你的批准,让我们离开一段较长的时间。”

        佛陀望着他们说:“如果你们认为是有此需要便去吧。但你们要小心为要,尽量保护自己,以免有生命危险。”

        就在这时,舍利弗尊者留意到弃置地上的剑。他望入佛陀的眼里,似要对他发问。佛陀点头,说道:“是的,昨夜有人派士兵前来刺杀‘如来’,但‘如来’却到头来给他指引。就让剑留在这里,戌博迦前来的时候,我会请他替我拿走。”

        目犍连望着舍利弗,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或许我们不应该离开佛陀。师兄,你意下如何?”

        未待舍利弗回答,佛陀便说:“不用担心。‘如来’是可以避免凶险的。”

        当天下午,几个比丘从竹林到来见佛陀。他们十分沮丧,说不出话来。滴滴的泪珠从脸上滚下。佛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落泪?”

        一个比丘拭干眼泪,答道:“世尊,我们刚从竹林而来。路上,我们遇到舍利弗和目犍连师兄。当我们问他们往何处去,他们说要前往伽耶山。我们实在太伤心了,忍不住哭了起来。已经有超过五百比丘离弃了僧团,但我们真想不到你的两位首席弟子都会离弃你。”

        佛陀微笑,安慰他们说:“比丘们,不要伤心。‘如来’对舍利弗和目犍连很有信心。他们是不会背叛僧团的。”

        这时,比丘们才比较心安,坐到佛陀的脚下来。

        第二天,戌博迦在芒果园宴供佛陀。阿难陀尊者也有同行。饭食之后,戌博迦告诉他们毗提醯王后也刚好来访,并问佛陀会否介意与她会面。佛陀知道戌博迦是有意安排这次约会的,因此便叫戌博迦请这位前王后出来。

        向佛陀鞠躬作礼后,王后开始啜泣。佛陀让她一舒怀里的抑郁,然后轻轻的说道:“请你将一切告诉我。”

        王后说:“世尊,频婆娑罗王的生命危在旦夕。阿阇世王打算把他饿死。他再不准我带食物给我丈夫。”

        她说大王被软禁的初期,她是可以带食物探望他的。但一天当她照常携着食物进入内宫时,守卫却把食物拿走,只让她空手进内。她又告诉佛陀,大王见她哭泣流涕,还劝她不要伤心,因为他对儿子的行为,绝不感到愤怒。他说宁愿自己饿死,也不愿见到国家动乱。翌晨,她把小小的饭团放在发间,手里再拿着一盆食物。守卫只顾没收那盆食物,而没有察觉到她发里的小饭团。这样,她才得以给丈夫继续供食了几天。但当阿阇世王发觉大王没有被饿死时,便嘱守卫对王后彻底搜查。最后,他们发现了她隐藏饭团,使她没法再给大王食物充饥。

        三天后,她又想出一个方法来。她探望丈夫之前,首先把身体洗净拭干,然后将乳汁、蜜糖和面粉混成桨状,再涂上身体。待身体再干了之后,才穿上衣服,前往内宫。守卫不见她里有饭团,便让她进内。这时,她便脱去衣服,小心削下桨块给丈夫吃。直至目前,她已两次成功地带桨块给大王,但她恐怕事情败露时,就是见大王的机会也可能被剥夺。

        王后再忍不住饮泣起来。佛陀默然坐着。过了很久,他才问候大王的健康和精神状况。王后告诉佛陀,大王虽然消瘦了很多,但仍能支撑下去,而且他的精神意志,更是十分高昂。他没有表现任何悔恨之意。他仍继续如常的谈笑自若,就像没有发生过似的。他利用被禁的时间禅修。他在宫内一条很长的走廊行禅。他房间一个后窗正好对着灵鹫山。他每天都会朝着匿王峰坐禅一段时间。

        佛陀又问王后有没有与她的兄长波斯匿王联络。当王后说她没法这样做到时,佛陀便说他会派一个比丘到舍卫城通知波斯匿王,请他尽量给予援助。

        王后感谢佛陀。跟着,她透露了在阿阇世王出生之前,宫中的天象家已预言太子日后会背叛他的父亲。在她怀孕期间,她曾试过突然有咬大王手指吸血的冲动。她自己也被这种欲念吓倒,更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恐怖的念头。她从小便最害怕见到鲜血,不忍目睹家禽被杀。而那天,她竟然渴望着一尝他丈夫的鲜血。她当时极力抗拒这种欲念,直至大哭起来。感到十分羞耻,她双手掩面,不肯告诉大王她的困扰。不久之后的一天,频婆娑罗王用刀把水果削皮的时候,不小心割作手指。王后竟然不能自探,要吸啜大王手指流出的鲜血。大王虽然大惊,但也没有制止她。王后跟着倒卧地上哭泣。大王赶忙扶起她,垂问究竟。这时,她才告诉大王她的恐怖欲念。大论她怎样尽力抗拒,也敌不过身不由己的冲动。但她知道她体内婴儿,才是这凶念的来源。

        王室的天象都提议把婴儿打掉,或让他生下来后把他杀掉。但频婆娑罗王与王后都不忍这样做。太子出生时,他们便为他命名阿阇世,意即‘没有出生地的敌人’。

        佛陀建议王后最好只两三天才往见大王一次,以免引起阿阇世王的怀疑。这样,她每次探访便可以长时间一点。他又建议大王应该每次吃少一点那滋养的桨块,以能留下一些作为王后不往探访时食用。作了这番建议之后,佛陀便向戌博迦告辞,回到灵鹫山去。

        在伽耶山逗留了刚逾一个月,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尊者便返回竹林。比丘见到他们回来,都非常高兴。但当他们向两位尊者问及伽耶山的情况时,舍利弗和目犍连只是报以微笑。数日后,超过三百名比丘从提婆达多的僧团回到竹林。竹林的比丘兴奋得不得了,个个都忙着欢迎回巢的兄弟们。四日后,舍利弗尊者作了一次准确的核数,才知道从伽耶山回来的比丘达三百八十之多。于是,他和目犍连尊者一起带领他们前往灵鹫山谒见佛陀。

        站在他的房子外,佛陀看见比丘们由两位长者弟子领着上山。在灵鹫山上居住的其他比丘,全都从他们的房舍出来,欢迎这群回归的僧人。舍利弗和目犍连先离开僧群一会,以能与佛陀私聚片刻。他们向佛陀顶礼后,便应邀坐下。舍利弗尊者微笑说道:“佛陀世尊,我们带了近四百个比丘回来。”

        佛陀说:“你们做得很好。告诉我,你们是怎样令他们回心转意的?”

        目犍连尊者述说:“世尊,我们最初抵达时,提婆达多刚午食完毕,准备给比丘们开示。他似乎很想模彷你。当他见到我们的时候,他表现得十分高兴,并请舍利弗到讲台上,坐在他的身旁。但舍利弗拒绝了,只和我各坐讲台的一边。提婆达多对比丘说:‘今天,舍利弗尊者和目犍连尊者都来到这里与我们一起。他们都是我昔日的好朋友。让我藉此机会,请舍利弗尊者给大家作今天的开示。’”

        提婆达多转过身来向舍利弗合掌。师兄于是便接纳他的邀请,上前说法。他以极美妙的方法讲说四圣谛。所有的比丘都听得陶醉。但我发觉提婆达多却在打瞌。他显然是为近日城里发生的事疲于奔命。法会还未到一半,他已呼呼入睡了。

        我们在伽耶山的个多月里,曾参加了他们所有的活动。每三天,舍利弗师兄便会给比丘开示一次。他对比丘们的教导,都是肺腑之言。我有一次留意到提婆达多的谋士瞿迦梨在他耳边细语,但提婆达多却没有理会他。我相信瞿迦梨一不定期是想提醒他对我们加以提防。不过,提婆达多却很高兴有舍利弗师兄这样的人才替他说法。

        一天,刚开示完‘四念处’的教理之后,舍利弗对众比丘说:‘今天下午,我和目犍连尊者将要离开你们,回到佛陀和他的僧团那里。亲爱的弟兄们,真正觉悟了的大师,就只乔达摩导师一个。比丘的僧团是佛陀成立的。他才是我们的本源。我知道佛陀一定会很欢迎你们回去的。兄弟们,没有比见到僧团分裂更痛心的事。我一生就只遇过一位真正的导师,而他就是佛陀。我们今天要离开了。但如果你们决定回归佛陀,请你们前来竹林吧。至时,我们会带你们往灵鹫山与佛陀见面。’

        “那在,提婆达我入了城里公干,而一向对我们都有顾忌的瞿迦梨尊者,便站起来抗议。他甚至以粗言辱骂我们,但我们都只当充耳不闻。我们取回自己的衣物,便悄然离开伽耶山,前往竹林精舍。我们在竹林精舍逗留了五天。不到多久,三百八十名比丘便从伽耶赶到。”

        舍利弗尊者问道:“世尊,这些比丘有需要再受戒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在他们正式跟你见面之前,替他们安排一个受戒仪式。”

        佛陀说:“不必了,舍利弗。他们在僧众面前忏悔过失便足够了。”

        两位弟子鞠躬后,便再与待着的比丘会合。

        接着的数天,再有三十五个比丘离开伽耶山。舍利弗尊才为他们举行过忏过大会之后,便把他们引见佛陀。阿难陀尊者与这三十五位刚回来的比丘畅谈伽耶山的情况。他们说,当提婆达多从王舍城回来,发觉近四百名比丘已回到佛陀的僧团时,他怒得脸色发紫。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阿难陀问道:“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师兄对你们说了什么,才使得你们离开提婆达多尊者,而回到佛陀这里?”

        其中一个比丘答道:“他们从没有说提婆达多尊或伽耶山僧团的一句坏话。他们只是全心全意的说法。我们大都是受戒了只两年、修行功夫仍未稳固的比丘。当我们听了舍利弗师兄的开示和受过目犍连师兄的教导后,我们才体会到佛陀的教理是如何的高深奥妙。有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尊者的高德与智慧在我们之中,就如同伸缩陀在我们之中一样。我们不能不承认提婆达多的口才很了不起,但他与两位尊者相比,便不可同日而语。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尊者离开后,我们都再作详细的考虑,才决定回来佛陀这里的。”

        阿难陀问道:“你们离开时,瞿伽梨比丘有何反应?”

        “他怒气冲冲的咒骂我们,但这令我们更坚决要离开。”

        一天,佛陀正站在山坡上欣赏着黄昏的景色时,他突然听到山下有人大叫:“世尊,小心啊!有巨石在你背后滚下!”

        佛陀转头一看,见到如牛车般大小的巨石正向他滚来。因为山径的岩古凹凸不平,佛陀一时间很难退避。幸而巨石将滚至佛陀之处时,便被另两块大石挡住。可是,那些大石的撞力很猛,导致一些碎石顿时四散。佛陀的足部被其中一块碎石击中,血流如泉,把衲衣也染得通红。抬头一望,佛陀只见一个人在山上急急逃走。

        他的伤口非常疼痛。他把披搭外衣摺作坐垫,放在地上。跟着,他跏趺坐在其上,集中呼吸以能平伏痛楚。比丘们都朝他来。一个比丘喝道:“这一定是提婆达多所为!”

        另一个比丘说:“各位兄弟,让我们分头四处巡逻山间,以确保佛陀的安全。另再费时了!”

        全部比丘都在那儿团团转,闹得本来平静的傍晚没点安宁。佛陀说:“兄弟们,请别吵闹。没有需要这样嘈吵的。‘如来’不需要受保护或看守。请回去你们的房子吧。阿难陀,派周那沙弥前去请戌博医师到来。”

        他们都如佛陀吩咐去做。戌博迦没拖延,立刻上到灵鹫山,并嘱他们把佛陀用担架抬下山去,前往芒果园。

        不到几天,城里的人便知道佛陀曾两次被袭。他们都觉得难以置信,而且感到非常不安。同一时间,他们又获通告频婆娑罗王逝世的消息。他们现在才从方面获悉大王曾被软禁的事实。人民的心里,满是悲愤。他们都以灵鹫山作为他们精神上反抗新王的力量象徽。他们越发对先王哀悼,对佛陀的崇敬便越发加深。虽然佛陀对近来发生的连串事件都保持缄默,但每个人对他的缄默,都十分谅解。

        频婆娑罗王去世时六十七岁。他比佛陀年轻五年。他三十一岁那年,在佛陀的带导下接受三皈依。十五岁继位的他,总共在位五十二年。其间,他曾在王舍城被大火烧毁后,重建城都。在他统治之下,摩揭陀一直享受太平,只经历过一场与鸯伽国的短战。鸯伽的婆罗提多王战败后,鸯伽便有一段时间落入摩揭陀的控制范围。登位的补库萨提王,因与频婆娑罗王交和,两回便再没有冲突了。也因为这个原故,补库萨提王也成为了佛陀的门徒。频婆娑罗王一向都明白和睦邻国的重要。他自己与憍萨罗国波斯匿王的妹妹憍萨罗鞞毗公主成亲,让她成为王后。他又从摩达罗与离车两族迎娶妃妾。他自己的姊姊则嫁给憍萨罗的大王为妻。

        频婆娑罗王为了表示对佛陀的深切敬爱,在宫中的庭园里建了一个塔来供奉佛陀的头发与指甲。塔底四周的香烛长期燃点着,以表示他对佛陀教诲的感恩。他安排一个名叫窣禄摩蒂的宫女专职打理此塔。窣禄摩蒂把塔旁的花划细心料理,又把四周的台阶级打扫,保持清洁。

        用巨石袭击佛陀的事件之后十天,佛陀与几个比丘在城中乞食时,阿难陀尊者突然见一头大象冲向他们。大象似乎是从宫中的象房逃出来的。他认出这头大象叫摩罗祗梨。它的凶悍难驯,是人所共知的。阿难陀没法明白看管象房的,怎会让它逃了出来。这时,所有的人都慌忙逃跑。大象扬着象鼻、耳朵和尾巴,直冲向佛陀。阿难陀抓着佛陀手臂,想把他拉开闪避,但佛陀却一动不动。他屹然而立,气定神闲。一些比丘在他背后蹲着,另一些则拼命飞奔。人人都尖叫着,呼唤佛陀避开。阿难陀鼓起勇气,上前站在佛陀与摩罗祗梨之间,就在这时,阿难陀也预料不到佛陀竟会喊出一声威猛的巨叫。那是往昔在波奈耶伽的罗稽特森林里,佛陀对象后朋友的叫声。

        听到此巨叫声时,摩罗祗梨只离开佛陀不到十尺。它突然停住了。大象四脚跪下,低头头,像要向佛陀顶礼一般。佛陀轻抚摩罗祗梨的头上,然后一手握着它的鼻子,引领它回到宫里的象房。

        众人都拍掌欢呼。阿难陀微笑。他回想起昔日他和佛陀还是小伙子的时候。年青的悉达多在武术上未适敌手。他的武艺样样皆精箭术、举重、剑术、赛马等,而今天,佛陀竟能把一头狂奔乱撞的大象,也驯服得如他的老朋友一样贴服。比丘和群众一起随着佛陀步往象房。抵达时,佛陀给那看管的一记严厉的目光,但接着却用慈悲的语气说:“‘如来’不需要知道谁主使你的放大象出来。但你应该明白这种行为的严重后果。数十人,甚至数百人,都可能因此而送命。你要保证再没有此种情形出现啊。”

        那看管的向佛陀跪下,鞠躬作礼。佛陀扶他起来后,便继续与比丘们乞食。

        佛陀与他的比丘,全部都前往参加频婆娑罗王的葬礼。丧礼仪式庄严肃穆。民众都对失去贤君而感到十分悲恸。各人都纷纷前来给大王致以最后的敬礼。现场有超过四千名比丘。

        葬礼完比后,佛陀在戌博迦的芒果园度宿一宵才返回灵鹫山。戌博迦告诉他,在过去的一个月,毗提醯王后都被禁止往访大王。大王独自一个人过世。他被发现死去时,是倒卧在他最喜欢的窗前。他呼最后一口气时,双眼仍朝灵鹫山的方向望着。

        葬礼之后不久,戌博迦带了频婆娑罗王与莲花伐蒂王妃的的儿子,无畏王子,来谒见佛陀。王子要求成为比丘。他告诉佛陀,自他父亲死后,他已对荣华富贵的生活不感兴趣。他曾多次听佛陀说法,并且对觉悟之道非常向往。他很想过比丘平和清净的生活。佛陀欣然接受他的请求,让他加入僧团。

        十日后,佛陀披上外衣,持着乞钵,离开了王舍城。他越过恒河,朝北而行,沿途往访大林精舍之后,便前往舍卫城。又快将是雨季了。他要回到祗园精舍准备一年一度的安居。阿难陀、舍利弗和目犍连三位尊者,偕同三百比丘与佛陀同行。

        抵达舍卫城之后,佛陀直往祗园精舍。许多的比丘和比丘尼都已齐集来欢迎他。他们对摩揭陀发生的事故都略有所闻。现在见到佛陀安然无恙,他们才较为安心。契摩比丘尼也在场。她现在是尼众的主持。

        波斯匿王知道佛陀抵步,便立刻前来谒见。在谈及王舍城的情况时,佛陀给他细说每一事件,包括了曾与他的亲妹毗提醯夫人的会面。他告诉大王虽然毗提醯夫人表面仍然保持安祥,但她其实内心充满悲凄。波斯匿王说,他已派遣了人员前往王舍城,要求甥生阿阇世王解释软禁频婆娑罗王一事。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但到现在还没有回覆。波斯匿王已有再传口讯,告诉阿阇世王如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到舍卫城亲自向他解释。为了表示他对此次事件的不满,波斯匿王已下令讨回他妹妹嫁给频婆娑罗王时,送给摩揭陀的一区地域。这地区就在伽尸的婆罗奈斯城外。

        安居的第一天,所有的修道中心和精舍都住满了比丘。每十日,佛陀便会在祗园精舍给所有的僧尼说法开示。这些法会通常都是午饭后举行的。从远处前来的僧尼因为赶不及乞食,在家众便竭力的造饭供养,以确保他们不会饿着肚子听法。

        佛陀这次第一讲的主题是关于快乐的。他告诉会众,快乐是真实的,而且可以落实在日常的生活之中。佛陀说:“首先,快乐并不是感官之欲的满足。感官的享受,只是真正的快乐的幻象,也其实是苦恼的根源。”

        “就如同一个患了痳瘋病的人,他被迫在森林里独处。他因皮肉溃澜而日夜受着疼痛的折磨。他于是掘坑燃火,站在火坑上由得皮肉烧焦,以能使疼痛短暂消除。这便是他唯一可以感到比较舒适的方法。像奇迹一般,他几年后竟然病徵暂退,可以回到村中过正常的生活。一天,他在森林里见到一群有痳瘋的人,一如他从前一般,在灼烧他们的身体和手脚。他非常同情他们,因为他现在了解到,一个健康正常的人,是不可能忍受这般的火灼的。如果现在有人要把他拉进火里,他必定会极力反抗。他了解到他曾以为是舒适的感觉,实在是一个健康正常人痛苦的源头。”

        佛陀说:“欲乐就是火坑。它只会给有病的人带来快乐。一个健康的人是会退避欲欲之火的。”

        佛陀解说,真正快乐的来源,是自由与自在,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经验到生命的美妙。快乐就是察觉着现刻发生的一切,而同时绝无执着和忧惧。一个快乐的人会珍惜现刻正发的每一奇境,一阵凉风、清晨的天空、一朵金黄的鲜花、一棵紫竹树、一个小孩的微笑。一个快乐的人懂得欣赏这一切,而却毫没有被它们系缚着。明白了一切法的无常无我,一个快乐的人是不会被这些享受吞噬的。因此,这个快乐的人便可活得自在,无忧无惧。他明白一朵鲜花早晚会凋谢,因此它凋谢时,他不会伤心。一个快乐的人了解万法生死之必。他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因为他对死亡全不担忧或惧怕。

        佛陀告诉他们,有些人相信要在未来得到快乐,首先要在目前受苦。他们在身心上作出牺牲和承受痛苦,以为这样才会获得日后的快乐。但生命是当下的存在。他们这样的牺牲,是在浪费生命。另一些人认为要得到平和、喜悦和解脱,一定要先折磨自己。他们修习异常的苦行,把自己的身心刻意摧残。佛陀说,这类修行只会令人现在在与未来都产生痛苦。又有一些人认为既然生命短促,转眼即逝,他们便应完全不顾未来,而尽情去满足他们目前的欲念需求。佛陀说,这样执于欲乐,只会替现在和未来都带来痛苦。

        佛陀的教导,就是要避免两极。他所教之道,是要理智地生活,以能为现在和将来都得到快乐。解脱之道并不需要勉强身体受苦以得到将来的快乐。单靠日中一食、禅修,修习四念处、四无量心和对呼吸的觉察,一个比丘便已经可以替自己和周围的人创造现在和将来的快乐了。日中一食,可使身体健康轻盈,又可节省时间来多习修行。活得轻快自欺欺人,便可以更容易帮助到别人。比丘们独身无子,并非是一种苦行,而是为了有更多时间为要守清净之身而被剥削了快乐,那他便不是生活在教理的精神之中。一个依着贞洁之精神而生活的比丘,是会散发自在、平和与喜悦的。这种生活才会成就现在和未来的快乐。

        法会之后,在家弟子富楼那纳问佛陀可否与他私谈。她告诉佛陀,她的丈夫善提婆给孤独长者现在病重。他受着很大的痛苦,以至不能前来参加法会。他的病况已渐趋严重,生命危在旦夕。他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佛陀最后一面。

        翌日,佛陀与舍利弗和阿难陀两位尊者,一起前往探望着提婆。善提婆见到他们,非常感动。他脸色苍白枯瘦,差点儿不能坐起来。佛陀对他说:“善提婆,你的一生充满快乐和意义。你曾替无数的人解除痛苦,因而打动民心,被赐‘给孤独长者’的美誉。祗园精舍,更是你创建之伟绩。你为弘扬正法,也不遗余力。你一生依教奉行,替你自己、你的家人和其他人都造福不浅。你现在可以安息了。我会请舍利弗尊者多些来探望你,给你特别的指引。你不必到精舍到了。保留你的体力吧。”

        善提婆合掌以表示感恩。

        十五日后,佛陀的法会讲题是关于在家众的生活。他告诉在家众怎样才能在日常生活中午到真正的快乐。他再一次检讨他在早前给僧尼开示过的生活原则,‘现在的平和、未来的平和’。佛陀说:“一个比丘过贞洁的独身生活以能享受现在的平和喜悦。这种生活也肯定可以替未来产生快乐。但并不只是无家室外的比丘才可享爱这种快乐的。在家众也可以信教奉行而获得同样的快乐。首先,不要为了金钱而过份沉迷于工作,以致影响目前的家庭幸福。你和你家人的快乐是首要。一个体谅的目光、一个衷心接受对方的微笑、一句关怀的话、分享着温馨和专注的一顿晚餐,这全都可以为现在这刻创造快乐。培养当下此刻的觉察,可以避免令你身边的人和你自己受到痛苦。你对别人的目光、你的微笑、以及对别人关怀的表现,全都可以创造快乐。正直的快乐,并不是靠财富与名气得来的。”

        佛陀还记得几年前在王舍城与一个名叫私伽罗的商人一次的对话。一天清早,佛陀持钵离开竹林不久,在城外一条小径上遇到一个年青男子。私伽罗正向东、南、西、北、上、下等六方叩拜。佛陀停下来询问他这样做的目的。私伽罗说,这是从小他父亲便教他每天清晨必做的仪轨。他一向就是这样跟着去做,但却从来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佛陀告诉他说:“叩拜是一种可以为现在和未来增长快乐的修行。”他告诉私伽罗向东方叩拜的时候,可以观想对父母亲的感恩。他向南方叩拜时,可以观想对师长的感恩。向西方时,可以观想对妻儿的爱护。向北明,可以观想对朋友的关怀。向下方时,可以观想对同事们的感谢。向上方时,他可以观想对所有圣贤的景仰。

        佛陀教私伽罗五戒,以及怎样彻视一切,以能不再被贪念、愤怒、激情和恐惧等影响他的行径。佛陀又告诉他要远离六种导致堕落的行为,酗酒、夜间在城里的街道上蹓跶、嗜赌、涉足欢场、与损友往还、懈怠。他又教私伽罗如何断定一个人是否良朋。他说:“一个好朋友应该是恒常的。无论你是贫是富、欢喜或忧愁、成功或失败,一个好朋友对价钱的感情,都是不会动摇的。他会听你的倾诉,与你分担苦恼。他又会让你分享他的喜乐和分担他的悲伤,同时又视你的悲喜如他自己一样。”

        佛陀继续他的开示:真正的快乐,可以在此生实现,尤其是当你们奉行以下几点:

        1、与贤德的善者结交以及避免跌入堕落之途。

        2、在对修行有帮助的环境中生活,以建立良好的品格。

        3、培养机会让自己多学习正法、戒律、以及你自己的行业。

        4、腾出时间来关心父母和妻儿。

        5、与别人分享时间、资源和快乐。

        6、尽量找机会去培养美德。不要嗜酒和赌博。

        7、学习谦逊、感因和简朴的生活。

        8、找机会亲近比丘,以研习大道。

        9、一生的生活,都以四圣谛为基本。

        10、学习禅修以能消解苦恼忧虑。

        佛陀赞美那些在家庭和社会里都活用教理的在家众。他特别提到善提婆给孤独长者,并且说他是个一生致力于创造快乐、服务他人,以及作有意义生活的表表者。善提婆的心量非常深广,一生都依教奉行。佛陀说,那些比善提婆更多财富的人,他们的快乐,远远不及善提婆给予别人的快乐为多。善提婆的妻子富楼那纳伽纳听到这里,已被佛陀对她丈夫的赞美感动得流下泪来。

        她站起来,恭敬的对佛陀说道:“世尊,一个有钱人的生活,尤其有很多产业的,通常都是非常忙碌。我认为那些以简单的职业维生的人,他们的生活会比较适合修行。当我们看见比丘们无家庭妻室,只拥有三衣一钵时,我们都很渴望过简朴无忧的生活。我们虽然都想活得悠闲一点,但毕竟却有太多任务缠身。我们应该怎办?”

        佛陀答道:“富楼那纳伽纳,比丘们也有他们的任务啊。独身的生活是有需要日夜都专念于戒行之中。一个比丘,把自己的生命奉献大人。各位在家弟子,‘如来’想你们也一尝比丘的生活。我们就叫此种修行方式‘八关斋式’吧。每月两次,你们可以到寺院来受持此八戒一日一夜。你们要如比丘一般,日中一食。你们又可以行禅坐禅。你们可以全日享受贞洁、觉察、专注、轻松、平和与喜悦的僧尼生活。一天过后,你们便可以回到俗家的生活,如常的守持三皈五戒。”

        “各位在家弟子,‘如来’将会叫比丘安排八关斋式的事宜。它可以在寺院甚或家里举行。你们可以请比丘到家里替你们主持受式仪式,和指点你们当天的修行。”

        富楼那纳伽纳对佛陀这个提议非常满意。她说:“世尊,请问那八戒是什么?”

        佛陀答道:“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不穿带华衣宝饰、不坐卧高软大床、以及不用金钱。此八戒可以使你们免堕昏沉颠倒。这天只日中一食,会让你们有更多时间修行。”

        众人都很高兴佛陀作出这项提议,让他们在一些指定的日子里守持八戒。

        十日后,善提婆害里仆人前来告诉舍利弗尊者,说善提婆的病情突转恶化。舍利弗于是便叫阿难陀与他一起入城。他们到达善提家里,看见他在床上卧着。一个从仆拉来两张椅子给他们坐在床边。

        见到善提婆正受着肉体上的煎熬,舍利弗尊者便建议他观想佛、法、僧以能减低痛楚。“善提婆居士,让我们一起观想佛陀,彻悟的觉者;正法,智慧与慈悲之道;和僧伽,生活在和合觉察之中的高洁团体。”

        知道善达婆再活不了多久,舍利弗尊者对他说:“善提婆居士,再让我们观想以下的,我的眼睛不是我,耳朵不是我,我的鼻、舌、身、意都不是我。”

        善提婆依照舍利弗的指示去做。舍利弗又继续说:“让我们继续观想,我能见的不是我,能听的不是我,能嗅的、尝的、触摸的、想的都不是我。”

        舍利弗又教善提婆怎样观想六种意识,我所见的不是我,所听的不是我,所嗅到、尝到、触摸到、想到的,都不是我。

        舍利弗又说:“‘土’,这样原素不是我。水、火、空气、空间和意识等都不是我。我没有被任何一样原素抑制或缠缚着。生与死都不能碰我。我笑,因为我从没有生,也永不会死。生不能使我存在。死也不能使我存在。”

        忽然,善提婆哭起来。阿难陀惊见泪珠流下居士的面颊,便问道:“善提婆,怎么了,你不否因为不能这样观想而觉得伤心?”

        善提婆答道:“阿难陀尊者,我一点也不伤心。在观想上,我绝对没有问题。我是因为太感动而落泪。我有幸侍奉佛陀和比丘超过三十年,但却从未听过像信天这样的高深教义。”

        阿难陀说:“佛陀时常都有这样教导比丘和比丘尼的。”

        阿难陀尊者,在家弟子也能明白和修行这些教导的。请你告诉佛陀,希望他也与在家弟子分享这样的教理。”

        当天稍后,善担婆便去世了。舍利弗和阿难陀两位尊者,都继续留在他身边,替他诵经。给孤独长者这一个家庭,是其他家庭的典范。他全家的成员都皈依了佛陀,而且更在日常生活中虔修正法。善提婆去世的前几天,他刚获悉排行最小的女儿善摩揭陀,在鸯伽与众人分享教理。她家了一个在鸯伽做官的丈夫,但他却是追随那些不穿衣服的异行头陀的。他每次叫善摩揭陀与他一起探访头陀,她都婉然拒绝。过了一段时日,她对佛道的精深理解终于打动了她的丈夫,更替很多当地的人开启了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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