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挤了进来之后不久,海棠也挤了进来。石缝虽然狭窄,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在石缝深处隐伏着甚么毒物,可是不必再靠双臂来支持体重,可以喘一口气,那实在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
他们挤得如此之紧,互相透过玻璃罩,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当一条不算是很粗的蟒蛇,自石缝深处钻出来,硬在他们两人之间挤过去,游向山崖之后,海棠叹了一声:“这里虽然一点也不好,可是我倒愿意一直逗留下去……这里……这里……”
她本来不知道想说甚么的,显然是说到了一半,不知如何说下去才好,所以停了下来。
原振侠接了上去:“你想说甚么?想说在这里,至少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纷争?”
海棠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振侠道:“我们当然不能在这个石缝中长留的!”
海棠的身子动了一动:“对,对!当然,我们还要继续向上攀。”
原振侠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任务是到‘鬼界’去找寻一种神的力量,如果‘鬼界’只是一个地名,那里根本没有甚么神的力量,你准备怎样?”
海棠的声音茫然:“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容许让我去想!”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镇定:“你应该想,因为这可能是在一两天内,就会出现的问题。”
海棠眨眨眼,没有出声。她在无论哪一方面的表现,都是这样出色,可是在这个问题上,她却表现得如此茫然无主……
原振侠直视着她:“办法其实只有一个,你那时,就必须脱离你的组织!”
海棠陡然震动了一下——她不单是震动,而是用力向外一挣。要不是原振侠立即把她用力抓住,她这一挣,就有可能使她向峭壁之下直跌下去!
接着,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地喘着气。原振侠的心中,在这时兴起了对这个美丽少女的极度怜悯。
原振侠刚才的话,自然使得海棠的心中,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她已经了解到,自己只不过是“人形工具”,但是要她对抗使用这工具的力量,对她来说,仍然是不能想像的事!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原振侠直到此时,还不认为真能找到甚么神的力量,那么,背叛组织,就是唯一的出路了!可是对海棠来说,仍然是不可想像的——从头到尾,她没有勇气和她所属的组织作任何的对抗,这不能怪她,这是她这样身分的人的悲剧!
尽管世界上多的是背叛的特务,可是像她那样,自小就接受了那么严格训练的特务,彻头彻尾只是工具,一切以组织为依归,只会尽一切力量去讨好组织,而绝不敢想到违背组织!
在喘气之后,海棠用近乎哭泣的声音道:“求求你……再也别……说这样的话了!”
原振侠在这时,看到了在她双眼之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近乎绝望的神色,那使他的心头又感到了一阵绞痛。这种感觉,令得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对海棠的感情又深了一层。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不,不!那不单是怜悯,还有别的感情在!
然而,他却没有勇气进一步问自己:是不是爱情?
他非但不问,而且故意避了开去。只不过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助海棠从组织的阴影之下挣脱,虽然这个阴影,可以说是盘踞了她整个灵魂!?99lib?
原振侠没有再说甚么,海棠也没有再说甚么。他们挤在那石缝中休息了半小时,在这半小时之中,他们几乎每一秒钟都互望着,双方都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捕捉对方心灵中发出的声音。
然后,他们一起吁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一起伸手向上指了一指,他们又要开始他们艰难的旅程了。
原振侠从石缝中挤了出去,海棠跟在后面。当他们艰难地又攀上了几十公尺之后,峭壁变得不再那么平滑,而是有很多凸出的岩石,可供借力。这是他们进入山区之后未曾遇到过的幸运,不必单靠双臂的力量使身体上升,攀缘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在他们上面,是厚厚的、浓灰色的云层。云层乍一看是凝止不动的,像是巨大无比的一个顶一样,几乎给人以无法穿过去的实质感。但是仔细看去,却可以见到厚厚的云层正在翻滚着,像是大海中的暗潮一样。
只不过云层不论怎么变化,都脱不了那一层的范围。范围的界限,自然由看不见的气流来决定。
风声听来更是凌厉。由于云层的阻隔,他们无法看到峰顶的情形,只是从风声和他们已经攀缘的高度来推测,那云层上面,多半就是向内拱去的峰顶了。
越是快接近目的地,他们的心情越是兴奋。虽然他们不知道那所谓“通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们终于来到了“缺口的天哨”——亘古以来,只有一个人到过的神山区的腹地。
不多久,他们已明显地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云层。大团大团棉絮一样的云,向他们扑面而来,在他们的身边翻滚舞跃,而且根据着呼啸的风声的节奏。云团厚得像实质一样,使人在心理上,产生一种行动受阻滞的感觉。
那一层厚厚的云层,昨天,当他们还在对面的山峰时曾看到过,估计有三百公尺。所以当他们进入云层之后,并没有十分急于冲出它,而仍然是尽量拣着可以踏足的岩石,来节省体力。
他们尽量使互相之间的距离接近,每攀上一些,就互相注视对方一下。似乎可以在那一刹间的注视之中,重又获得无比的力量。
终于,他们穿出了那厚达几百公尺的厚云层。穿出了厚云层之后,并不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在头顶上仍然是暗灰色的天。而风声的尖锐和强烈,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才一出云层,抬头向上看去,他们两人都不禁呆住了!向上看,已经可以看到峰顶——由于他们是附身在山峰之上,不是远眺,可以看到的峰顶自然只是极小部分。可是那种嵯峨的怪石,都有着像刃口一样的石角,简直是锋利无比的,像是巨大无比的利刃一样,光滑而无可攀附。而且,在到达峰顶,至少有一百公尺的高度,上面竟寸草不生,一根藤也看不到!
那当然是由于风势实在太强烈的缘故。强风经年累月无情地吹袭着,连岩石也被吹得风化,还有甚么植物可以附生在上面?即使生命力顽强如魔怪一样的野山藤,也无法在上面生长。
岩石上没有了野山藤可供攀缘,如何攀上峰顶去呢?当然,可以采用传统的攀山方法,在岩石钉上钉子,系上绳子,再一步一步向上攀去。但是,那上面的岩石,全是近乎深黑色的,看起来不像是石头,简直和铁一样,钉子钉得进去吗?
接近峰顶的那一百公尺左右的岩石,全是几百万年来,和强烈如刀刮一样的烈风搏斗之后,剩下来的石中之石。如果石质不是那么坚硬,早已被强风吹化了,哪里还能留下来?留下来的岩石,看起来像铁一样,当然是有道理的。
而且,就算钉子能钉进去,在那么猛烈的强风之下,人怎与之对抗?有甚么办法可以保持平衡?单凭系在钉子上的绳索,能使人向上攀?
当他们开始行程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在“天哨”的缺口上,风势十分猛烈,所以才使得“天哨”会发出惊人的呼啸声,可是他们还是来了——那是因为直到这时,他们真正接近了狂风之后,才知道狂风是多么可怕!
狂风是由于特殊的地形而形成的,和刚才他们穿过的那个厚云层一样,有它的势力范围,大约也是一百公尺高下的地带,恰好笼罩了山峰的顶部。
这时,他们离狂风带还有大约一百公尺距离,可是已经可以感到了狂风的震撼。
别说那震耳欲聋的轰轰隆隆的声响了——单是这种声响,就可以在一分钟之内,令意志力不够坚强的人昏过去。他们并没有测音量的仪器,但是可以肯定,那种声响,一定远远超过人能忍受的噪音音量。随着不断的轰然巨响之中,还夹杂着更难以忍受的尖锐的声音。
轰然巨响是狂风本身发出来的,是空气在极高度速度流动之际发出来的——被诗人形容得如此温柔的空气,在某种情形之下,竟会如此狂暴可怕!而尖利的声音,是狂风刮过岩石时所发出来的,那种尖利的呼哨声,简直要把听的人的五脏六腑,一起翻转过来一样。
然而,那还可以忍受,最难忍的是,他们感到呼吸困难了!在狂风带之下的那一段,所有的空气,似乎全被狂风带走了,变成了真空地带。他们才一冒出了云层,只向上看了一看,看出了危机,又互望了一眼,就在那么短的时间中,他们已经窒息得眼前有金星乱迸!
原振侠忙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身子顺着抓住的一根野藤缒了下去。直到又没入云层之中,才在一块大石上停下,海棠也立即跟了下来。
在云层之中,风声被阻隔了不少,至少,他们都知道,只要提高声音,互相就可以听到对方的话。不像刚才那样,只怕喊破喉咙,近在咫尺也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所有一切的声音,全归迸在狂风的咆哮之中了。但是他们两人伫立在那块大石上之后,谁都不想开口。
过了好一会,他们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互望着,都知道对方心中想的是甚么。还是原振侠先开口:“我们的行程,到此为止了。”
海棠沉默了一会:“缺氧的问题,可以解决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那容易解决,他们的背囊之中有着压缩空气,可以供呼吸之需。他沉着声:“其余的困难呢?”
海棠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这时他们在厚云层中,上面狂风所造成的震撼,在厚云层的掩蔽之下,没有那样惊心动魄。
她在看了一眼之后,道:“估计距离一百公尺,我们预算的时间是十天,现在只用了七天半,应该可以够时间到峰顶。”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种狂风,若是进入狂风带,你认为我们支持得住?”
海棠垂下了头,隔着玻璃罩,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颤动。她声音有点激动:“已经到了这里,我无论如何也要向上攀去!”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要能上得去才上去,我看登上月球,也比登上这个天哨还容易!”
海棠低叹了一声:“你不去,我不勉强。”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血脉贲张的激动,他并不以为海棠这样说是在刺激他,而是他感到,海棠这样说,是她心中真的这样想!
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分手呢?当然不可以!就算要冒再大的险,只要海棠向上去,他就没有法子后退了!海棠在这样说了之后,直视着他,原振侠也回望着海棠。两人都已经不必再说甚么,双方想说的话,都可以从眼神中看出来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两人的动作都几乎是一致的。自背囊之中,拉出了压缩空气的管子来,连接在面罩之上,同时,把头罩本来用以呼吸的开口密封。压缩空气流进头罩之中,他们可以通过头罩上的活门,比较自在地进行呼吸。
在做好这些准备之后,原振侠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伸出了六只手指。
海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原振侠的意思:压缩空气只能供给六小时呼吸之用。那么,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进入强风带之后,他们可以不再需要压缩空气。不然,无论如何无法在六小时之内,攀上山峰最后那一百公尺的。原振侠放下手,抓住山藤向上攀去。
当原振侠再度向上攀之际,他有一种极度的壮烈感,感到自己是被一种不知是甚么的狂热力量驱使着,跃身跳进火山口去的祭品一样。
他也没有再去问自己,如果自己像是祭品,那么他是为了甚么而去牺牲的?
再度穿出云层,进入“真空带”。那一段距离自然不是真的真空,只是空气稀薄到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而已,照样有着生命力顽强的山藤生长着,只不过也疏落了许多。
原振侠咬紧牙关,向上攀登着,甚至不再去看海棠是不是跟了上来。海棠是一定会跟上来的,他可以肯定。他一面要用力向上攀缘,一面还要运用坚强的意志力,来对抗风声,实在也无法再有精力向下面望了。
有了压缩空气,那一段距离倒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大约只有两小时。当他抬头向上看去,再也看不到有山藤生长着,上面的岩石,像被用刀刮过一样的乾净之际,他知道自己已快进入强风带了!
他利用最后的一股山藤,把自己的身子固定下来,然后取出了射钉枪,努力举高手。在强风带和“真空带”之间,似乎有着极其清楚的界限,他双手向上一举,突破了这个界限,他的小臂和双手进入了强风之中。刹那之间,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怖之极的惊呼声来!
他惊怖,不单是他发现双手一进入强风带,风势的猛烈,几乎将他的手臂一下子吹断,他若不是立即缩回手来,根本连工具也会把握不住而被吹走。而更令他惊恐莫名的是强风——无形的狂风,竟然一下子就穿透了厚厚的保护衣,像是无数枚利针一样,无形的利针一下子刺进了他的手臂之中。刹那间,他甚至不感到痛,只感到惊怖!
当他立即缩回手之后,海棠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原振侠的惊悸还未曾过去,以致他只是木然地望着海棠,连摇头的动作,都忘了是怎样做的。
海棠向他投以询问的眼色,原振侠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同时,也感到了刚才伸进了强风带的手和小臂剧烈地疼痛。那无形的利针,虽然是无形的,可是有着极强的破坏力!
他喘息着,尽量想叫海棠明白,人,或是任何生物,根本无法进入强风带的。可是海棠显然不明白,她也先固定了自己的身子,然后,取出了射钉枪,高举双臂,把手和小臂伸进了强风带之中。
结果是完全一样的!
海棠比原振侠更糟,她双手一伸进强风带之中,手中的射钉枪一下子就被风卷走,撞向一个岩角,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碎裂成无数碎片!自然,射钉枪碎裂之时,是有声音发出来的,但是一切都被狂风声掩没了,所以看起来像是默片一样。
海棠也立时缩回手来,在那一刹间,原振侠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甚至隔着头罩和厚厚的衣服,也可以感到她在剧烈地喘着气。原振侠真怕她突然之间,会松开身上的山藤,纵身向下面跳下去,穿过云层,坠向不可测的深渊之中!
原振侠连忙向下指了一指,示意先下去再说。虽然他双臂由疼痛而麻木,但是他是那么急于离强风带越远越好,所以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落到了云层之中,他们刚才存身的那块大石之上。
海棠也跟着下来,在除去了连接压缩空气的管子之后,海棠的声音,听来简直是凄厉的:“上不去,根本没有法子上去!”
原振侠叹了一声——她总算明白这一点了,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上面的狂风对抗!力量相差实在太远了,就像是一只蚁无法和人对抗一样!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海棠的声音迅速地变得正常,这证明她对自己的情绪,有着超人的控制力,她道:“为甚么第一代大祭师能够上去呢?”
在她问了这个问题之后的五分钟之内,原振侠一直保持沉默,而海棠一直在重复着这个问题。在海棠至少问了五十遍以上时,原振侠才回答:“我认为根本没有第一位大祭师到过鬼界这回事,那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海棠只沉默了极短的时间:“如果没有来自圣墓中那些东西,我也会这样认为!”
原振侠摇了摇头:“那些东西也证明不了甚么,它们极可能只是黑云母片,只不过凑巧和两件意外连在一起而已。”
海棠摇着头:“我不信,一定另外有一个方法,可以攀上峰顶去!”
原振侠道:“当然有,把人全裹在钢铁制成的盔甲之中,然后再花上三年时间爬上去!我不认为第一代大祭师有这样的装备,他一定连我们现在的装备也没有,所以我不相信有人曾爬上去过。那狂风……的强度,可以把一个人轻易扯碎!”
海棠缓缓地吸着气,又缓缓地呼着气,原振侠叹了一声。这时,天色已迅速暗了下来,在厚云层之中,黑暗一下子就掩了过来。而且,那是真正的黑暗,暗得一点光也没有,黑暗像是黑色的固体一样,一下子就包围住了他们。
原振侠沉声问:“怎么样?”
海棠长叹一声,没有说甚么,只是身子紧靠在原振侠的身上,原振侠动作有点笨拙地把她搂着。大石上足可存身,当然,他们如果要在大石上过夜的话,还得用绳索固定自己。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原振侠有了决定:“明天天一亮,就下山!”
海棠发出了一阵如同抽噎一样的声音:“最后一百公尺!在经历了那么艰难、九死一生的历程之后,最后一百公尺,变成了绝望!”
原振侠苦笑:“这或许是造化弄人!”
海棠仍在继续着:“这最后一百公尺,甚至是最容易攀上去的,倾斜度大,山峰像是荷花瓣一样倾向中心,给我十分钟,我就可以攀到顶!可是大自然却在这里肆虐,阻止了我们的去路!”
海棠说话的声音并不算高,每一个自她口中吐出来的字,都充满了悲哀,这真是无可奈何之极的事。极度的懊丧,甚至使他们忘了“进食”。又不知过了多久,原振侠才反手探向背囊。
而就在那一刹间,他和海棠两人都陡然震动了一下——有甚么变化发生了!
究竟是甚么变化呢?他们两人在一时之间甚至说不上来,只知道是有极巨大的变化发生了。他们不约而同叫着对方,等到他们一开口,听到对方的声音是如此响亮,他们才明确地知道发生了甚么变化——震耳的风声,就在刚才一刹那之间消失了!四周围变得那么静,简直是一片死寂。
风停止了!非但没有强风,甚至连一丝微风也没有了!
正由于变故是如此突然,如此不可思议,所以当一静下来之际,他们错愕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变故。
又黑,又静,他们可以听到互相之间的呼吸声。
海棠要行动,原振侠忙按住了她:“照明!”
头罩上,有着一只同矿工一样设备的照明灯。原振侠话才一出口,两盏灯就亮了起来。
在云层中,灯光射不出多远,但至少已可以使他们双方,互相看到对方充满了疑问的眼神。
海棠急遽地道:“快攀上去!”
原振侠的行动比她的话更快,已经攀上去了,海棠在他的身边一起向上攀着。他们急速地交谈着——在风静止了之后,“真空带”的空气流量也回复了正常,可以供他们自由呼吸。
海棠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异样的兴奋:“风停了!风会停的,原来风会停止的!”
原振侠因为身体的急速运动而喘着气:“海棠,只是间歇性的停止!我们不知道风隔多久停一次,也不知道每次停止多久!”
这实在是十分重要的——他们只知道风停了,却不知道隔多久停一下,每次停多久?如果风停的时间十分短暂,当他们还未曾攀到峰顶之际,强风陡然再起,他们连一点生存的机会也没有!
而且,就算攀到了峰顶,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需要寻找那个通到“鬼界”的通道,要是找不到的话,他们也不能长久留在峰顶。强风终会又陡然吹刮起来,就像它陡然停止了一样!
可是海棠却全然不理会这些问题,她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向上攀去,一面几乎是在叫嚷:“不去管那些问题,这是唯一到达目的地的机会,我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当年,第一代大祭师,一定是趁风停止了的机会到达鬼界的!”
原振侠几乎有点追不上在异常亢奋状态中的海棠,他也加速攀缘:“还有回程呢?海棠,还有回程呢?”
海棠叫嚷得更大声:“我不管回程,不管,先上去了再说!”
他们攀得如此之快,只用了上次的一半时间,就攀过了“真空带”,进入了“强风带”。这时,刚才如此可怕,几乎可将人连皮带骨一起吹化的强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原振侠不知道强风何以会忽然消失,大自然中的变化,有许多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自然,那和气流、气压等等有关。可是一下子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变得如此平静,真是难以想像。
和他们刚才的估计一样,由于近峰顶的那一段,不是直上直下,而是有着相当的倾斜度的,所以,虽然没有山藤可供攀缘,他们要向上去,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他们手脚并用向上爬着,眼看离山峰的顶端,已经越来越近了!
海棠一面向上爬着,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还不时叫着:“快到了!我们快到了!”
她这时候语调之兴奋,和刚才退回浓云中时的沮丧和绝望比较起来,根本像是两个人!
天色依然浓黑,他们只靠着头罩上的灯光照明,虽然说有倾斜度,但向上攀缘仍然十分危险。如果忽然之间,强风再生……原振侠根本无法去设想,而且,海棠的动作是如此异乎寻常地快捷,为了要追上她,他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想甚么了。
海棠的叫声越来越是兴奋,当她终于高叫出:“到了!到了!”的时候,原振侠还是比她迟了一分钟左右。而当他也攀到了峰顶时,他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正是诡异之极,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他们可以看到自己身在甚么样的境地之中——他们半伏在一根尖锐的、向前俯伸出去的石梁之上,而在他们的四周围灯光可及之处,全是这样一股股俯伸向前的石梁。他们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存身之所的对面,山形也是一样的——数十道石梁一齐伸向前,在中间是一个缺口,那缺口呈不规则的圆形,其直径不会超过三公尺。
海棠还没有缓过气来,她一面喘息,一面指着那个缺口:“‘缺口的天哨’,原,一点没有错,这里就是‘缺口的天哨’,我们终于来到了!”
原振侠道:“我们该怎么办?”
海棠毫不犹豫地向那缺口一指:“下去,我们从这里下去!”
其实,当原振侠在问她“怎么办”之际,也早知道这是唯一的去路。可是他又实在不愿意想及,进入那个缺口之后会有甚么结果。
他向前俯身,好使头罩上的灯光,向下面照射下去。他看到的是一片黑沉,灯光投入了缺口之后,只不过照亮了几公尺,根本无法知道缺口下面是甚么。看起来,那缺口下面像是其深无比的一个洞穴,不知通到甚么地方去,或许正如传说一样,是直通到地狱鬼界去的。
海棠道:“还等甚么?”
她已经从背囊之中取出绳子来,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在石梁上。
当原振侠也要那样做的时候,她道:“我们不知道要下去多深,绳子可以负担两个人的体重,把你的绳子省下来,在还需要向下去的时候,可以接上去。”
原振侠没有表示异议,只是深深吸一口气。
海棠双手用力一挥,把那盘绳子向缺口之中挥了出去,绳子自然立时向下落去,不一会,绳子已经放尽了。海棠回头向原振侠望来,眼中闪耀着狂热的光辉。
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他知道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不会再有甚么力量可以阻止海棠。而他也看不出,自己除了跟着海棠一起行动之外,还会有甚么别的途径,可供他选择。
海棠不但目光是灼热的,连带声音也是灼热的:“来,我们一起缒下去!”
原振侠和她一起抓住了绳子,跨进了缺口。先令得自己的身子,迅速地向下滑下了至少三十公尺,才止住了滑轮。
这时,他们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的。绳子晃动着,令得他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转动着,所以头罩上的灯光也在移动,可以使他们看清,他们是在一个直径大约三公尺,直上直下的一个“井”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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