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床心理咨询师?”
喝了用苏打水调制的烧酒后脸色有些微红的鸟居保似乎不太明白这个陌生词语的含义,扭头看着我问道。
参加完在酒店举办的高中同学聚会后,意犹未尽的我们又来到了路边烧烤店继续狂欢。碰巧坐在邻座的鸟居保询问我现在从事什么工作,我便回答说在伯父开的一家精神病医院做“临床心理咨询师”,他便立刻反问了我一句。
“那是什么工作?”
“临床心理咨询师是运用临床心理学的原理对来访者进行心理评估诊断,并通过心理治疗方法帮助来访者改变对事物的观点、感受及情绪反应的专业人员。”
“啊?”
“简单地说,其实就是心理医生的意思。”
听我这么一说,鸟居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你早说我不就明白了!”
“这不是我的问题吧?”
“猛听到这么专业的词语,我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了。”
“不过,这可是国家承认的心理医生的正式名称哦!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罢了。”我叹气道。
因为之前当我说出“临床心理咨询师”这一词语时,做出和鸟居保同样反应的人并不少见。
如今要想从医,必须取得相应的从医资格证。如果没取得相应的资格证就从事医疗活动的话,那么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可是,在日本,给人的“心”治病的心理医生并不受此限制。即使是不具备相关专业知识且未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人也可以以心理医生自居并从事相关的医疗咨询活动。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日本民间心理医生泛滥,其中甚至混入了不少邪教人员。
“但是,如果想在大学、大学医院当心理医生,或是在得到本部科学省认定的学校当心理辅导员的话,那就必须取得‘临床心理咨询师’资格。”我有些得意地说道。
鸟居保吃惊地问道:“啊?这样啊!那临床什么师的好考吗?是不是有个全国统一考试?”
“还行吧!”
要想成为临床心理咨询师,首先需要攻读临床心理学硕士学位,取得学位后,要从事相关的心理咨询工作数年,达到规定的年限后,才可参加临床心理咨询师资格考试。
此外,就算通过考试取得了资格,也不能立刻以“临床心理咨询师”的名号从事医疗活动,因为还要先进行一段时间的研修。不仅如此,即便考取了这一资格,也并非终身受用,而要每五年更新一次……
“这也太苛刻了吧!不像教师资格,只要考过,即使教得多么不好,也可以当一辈子老师!”
“是啊!这毕竟是给人的心看病,而心这个东西既摸不着也看不见,既复杂又敏感,所以必须谨慎对待。如果不谨慎的话,一说能挣钱,那么像鸟居保先生这样大大咧咧,而且举止粗鲁的人岂不也可以随意为之了吗?”
“这行好挣钱吗?”鸟居并不在意我的嘲讽,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挣钱的问题上。
“说到挣不挣钱,”我苦笑道,“如今日本人也同美国人一样,常常去看牙医,如果心理咨询也能成为人们的日常咨询的话,那么心理医生肯定会赚钱的!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等到那一天还早点儿……”
“咨询一次的费用大约是多少?”鸟居很感兴趣地问道。
“一次五十分钟的话,大约相当于在都市酒店住一晚单人房的费用吧!”
“这么贵啊!”
“是啊。”
“要是我,肯定会用这些钱去温泉旅馆住一晚,给自己的生命来个温暖的洗礼!”
“如果泡温泉可以洗涤生命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心理医生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不会是给病人的头上带上奇怪的东西,然后通入电流,或者是使用催眠术让病人说些有的没的吧?”
“……我们会根据患者的情况使用相应的心理检查和疗法,不过一般都采用和患者对话的方式,其实就是耐心地倾听患者诉说罢了。”
“只听患者说说话,一次就能挣上万日元?”
“如果患者的病情比较轻微,那么倒是可以通过交流改善病情,反之,则需要通过检查脑电波等方法进行治疗了,而这就是精神病医生的工作了。”
“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医生有何区别呢?”
“精神病医生是具备医师资格的医生,具有处方权,而心理医生只可以做心理咨询,是没有处方权的。举例来说……”
如果一个患者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那么一般将对其同时进行药物疗法和心理疗法。而其中的药物疗法只能由具备医师资格的精神病医生来负责。
如果是轻度抑郁的话,常常只通过药物疗法便可以治好,但是其中也存在着吃了药但并未出现任何好转的患者,这时,我们就会认为该患者陷入抑郁的主要原因并不在于大脑,而是在心理层面,所以就会让心理医生对其进行心理方面的治疗。
“……也就是说,只有通过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医生的强强联手,才能给患者带来最适合的治疗。所以精神病专科医院及综合医院的精神病科大致上都采取的是这种组合方式。不过,如果具备医师资格的医生具有两年以上的心里临床咨询经验的话,那么也是可以参加临床心理咨询师考试的,所以有些精神病医生也具备临床心理咨询资格证。”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精神病医生最挣钱啊!”
“为什么呢?”
“因为外科医生动一次手术就可以知道他的技术如何,是名医还是庸医,我的朋友里也有做外科医生的,有一次我们一起吃饭,他对我发牢骚说,别以为所有医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都拿着高工资,能仰坐在软乎乎的椅子上轻松拿到高工资的只有那些大医院的尖子医生,像我这样小医生也就算个体力劳动者罢了。日复一日的工作就是给患者的身体切切割割、缝缝补补、拆拆合合罢了,和木匠、卖鱼的没啥区别。
“内科医生也要给患者动手术,至少也会给患者打打针吧?如果打针的时候手抖了,你觉得患者还会再让那个医生给自己打针吗?再说儿科医生,现在社会正向少子化的趋势发展,且不说医术是高是低,单是患者人数的减少就够他们愁的了。妇科医生也是如此,如今愿意生孩子的女性越来越少了,所以他们的钱也越来越难挣了。这么想来,还就精神病医生算好的了,不但有发展前途,而且还不用像体力劳动者那样费力,别说手术了,就连打针都用不上。”
“在检查患者是否对药物过敏时的血液检查中还是要打针的!”
“最多也就是打个针啊!连吸毒的小混混儿都会给自己打针,这有什么难的?然后只用端坐在那里和患者聊聊天、开开药就可以了,这简直就像倾听信徒忏悔的神父!而且什么这症侯群那综合征的,一个一个新病名不断地冒出来,如果把什么都说成精神或心理疾病的话,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一个没病的人了,上到老人下到小孩岂不全是精神病医生的顾客?小孩想喝妈妈的奶了就是母亲乳房依赖病,被孩子喝奶后觉得很舒服的母亲则也是依赖病,老奶奶拼命地想除皱、老爷爷不愿意摘掉假牙、秃子不愿意去掉假发就是伪装症候群……”
“鸟居,你说的有点儿……”
“即使病没治好,也不会像内科医生、外科医生那样被归咎于医生的错误诊断或是医术不高,因为门外汉根本无法判断出这到底是不是误诊。如果按照诊断结果治了一段时间后并没有治好的话,病人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医生的问题,于是就战战兢兢地找医生询问原因,医生一看,就说这可能是与甲病病情相似的乙病,于是又让患者重新检查了一次,看了检查结果,便说这的确不是甲病而是乙病,而且还要求患者接受新的治疗。这样一来,中间花费的高额治疗费和药费到底该由谁来出呢?如果发现患者怀疑第一次诊断是误诊的话,那么就解释说由于这是一个新的病种,所以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以此来逃避责任。哎呀,想来想去,这果然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啊!如果能重新给我一次生命的话,我一定会成为一名精神病医生!”
我无语了。
“和你开玩笑呢!别这么严肃嘛!”
“开玩笑也要掌握分寸!”
“其实,我想说的是,十五年后重聚时,发现十五年前扎马尾辫的可爱小姑娘一下子成为了临床什么什么师,即使年过三十了也不把婚姻大事放在眼里,活脱脱长为了一位职业干练的优秀女性。哎呀,不知不觉中浑身铜臭味的我的周围已净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啊!不错,好样的!你以后可要继续为女性争光啊!我看,咱们是不是该换地方了?”
“我就不去了……”
鸟居的这番话惹得我有些生气,我拿起放在一旁的皮包,准备起身离开。
“芳川女士!”
就在那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我一看,原来是坐在鸟居另一侧的内藤光史。我和鸟居聊天的时候,他默默地坐在旁边喝啤酒,没有插一句话,感觉却像是一直在听我们交谈。
“可以……给我一张您的名片吗?”内藤有些犹豫地说道。
“名片?啊,可以。”说完,我便从包里取出名片,递给了他。
“水道桥,倒不算是太远……”内藤一边看着名片,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内藤……你哪里不舒服吗?”
听我这么一问,内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不是我,是我妻子。说实话,我觉得她最近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听说内藤去年刚刚结婚,如今还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中,聚会上,那些以前爱捣乱的同学还以此为话题和他开了不少玩笑。
“好像是叫什么产后抑郁症吧?自从她怀孕后,便总是随口冒出一些奇怪的言语。”
通过询问,我才得知内藤的妻子已怀孕六个月了。产后抑郁一般指的是由激素水平的急剧变化引起的孕妇产后抑郁障碍,不过也存在产前抑郁的情况。
“她说什么奇怪的话了?能给我举个例子吗?”
“她说不想生孩子、害怕生孩子,感觉像是得了轻度精神病一样。”
“为什么不想生孩子呢?会不会是对抚养孩子缺乏自信?”
我曾经接待过一些患有育儿抑郁症的患者及怀孕后处于抑郁状态的患者。
“应该不是吧……”鸟居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她说,即使孩子生出来了,自己也还是会把孩子杀死的。”
“什么?”
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她要把孩子杀死?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搞不明白。自从检查出她腹中的胎儿是男孩后,妻子便多次说出这样的话,还说做了一个这样的梦之类的。”
“梦?”
“是的,她常常做同一个噩梦。梦中的她亲手掐死了三岁大的儿子,并且还把儿子的尸体埋了起来。妻子坚定地认为那个梦预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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