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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电筒的光亮在一排排干打垒房子的巷道里一闪一闪,像只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牵引着马云天、王叶华和冶炼厂的后勤科长走了东家又到西家。他们在查看东北和上海来的新居民的居住情况。

        马云天一路上叮嘱他俩,需要特别关心军人、东北小伙子和上海姑娘组成的家庭,在新的环境里生活、工作,困难是可想而知的,要在各个方面关心爱护他们。

        他指着干打垒的墙体说,现在是夏天,架炉子做饭时,不能把火墙的通道打开,要是不小心打开了,那屋子里就会热得受不了。到了冬天,还要引导她们打开通道,否则,取暖就成了大问题了!

        王叶华听了觉得这还不算什么问题,在东北,不少人家都是用火墙取暖的。

        马云天又告诉他们,公司刚刚起步,经费有限,冬天只能靠烧火墙取暖了,这样,既能保温又能做饭。火墙是啥东西?上海来的姑娘们见了,恐怕连听都没听过吧。所以,架火墙就得从头学起。在冬天,甚至连窗子关大关小都得教她们。

        后勤科长听了,心里暗暗想,堂堂的公司党委副书记,连关窗子的区区小事都过问,工作做得也太细了!马云天见她们不以为然的样子,又强调说,别看关窗子是件小事,里面学问可大呢!冬天,窗子关严了,容易煤气中毒,把窗子开大了,后半夜气温骤然下降,受风了,感冒了,可就麻哒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关系着职工们生命攸关的大事,我们要对公司的每一个人负责。对人负责,就是对公司负责!

        王叶华听着马云天不厌其烦的告诫,很受感动,觉得一个看似粗狂、豪放的西部汉子,一个军人,竟是如此细心,如此关心爱护群众,想当年在部队一定也是“爱兵如子”的好政委吧。她用手电筒向前面一晃,拐进了又一排干打垒的平房前。马云天问这是谁家?王叶华说这是袁丽云的住处,不知她是怎么收拾自己的新家的,我们进去看看吧。

        袁丽云的屋子里很安静。

        此时此刻,袁丽云正在炕上坐着欣赏自己的窝呢!总体上看,她觉得这个家还布置得不错。窗帘挂起来了,是从家乡带来的印花被单改做的。晚风一吹,窗帘飘拂,给屋子里增添了不少生气。可惜的是,窗子不能常开,因为沙漠上的沙尘随时都可能破窗而入。一旁未上油漆的小方桌上铺了一块洁白的桌布,一个捡来的土罐里,插上了梭梭、白刺和骆驼草……袁丽云爱美,尤其喜欢干净利落、井井有条,让家在她精心的装扮中透出了不少温馨的色彩……

        她满意的看了看这些后,又从炕上跳到了地上,继续欣赏着这几天来自己的劳动成果,她在寻找,在这一系列的满意中还缺点什么。这里究竟缺一点儿什么呢?她一下子想起了公司党委副书记马云天,对了,这里缺的是男人的气息。如果马云天成了这里的男主人,那么,这个家就十全十美了!

        她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那是她结婚前在东北的冶炼厂大门口照的,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唉!她轻叹一声,结婚后就没有过上一天顺心的日子。庆幸的是又离了婚,来到了大西北,这里条件虽不如东北好,然而,相信一切都会从头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婚姻上,她曾经是一个失败者……

        袁丽云将照片镶嵌在小圆镜里,这样每天早上起床梳洗,就可以看到过去的自己,想想如何吸取过去的教训,在新川峡开创美好的未来……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对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充满了希望,她憧憬着总有一天,她会和心中的白马王子走向婚姻的殿堂。

        看到火墙时,她突然想起还有件大事没做呢。这是工会交给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用白刺等沙地植物枯枝架炉子,一来是烧开水,二来到冬天了好烧火墙。她对火墙并不陌生,外婆家就有这样一个火墙。所谓火墙就是炉子旁的一截墙壁,用一个烟火道把它们连起来,中间用一个插板控制。平时插上插板就是专门的炉子了,除了烧开水还可以做饭。到冬天时取掉插板,这炉里的烟气、温度就全进火墙里了,在烧水做饭的同时,卧室里的温度就上去了。她知道,目前公司最大的困难就是缺资金,用火墙取暖既是权宜之计也是一个过渡。就这一项,公司就节约了一大笔资金呢!把这些钱投入到生产和建设上,既加快了公司的建设速度,也减轻了国家的负担。

        对!赶紧架炉子!这不仅是每天必修的一课,更重要的是她感到口渴了,还得烧开水喝呢!说到水,她就犯难了,这里的水不但涩还苦得要命。不到非喝不可的时候,她宁可不喝!好在引水工程快结束了,甜水马上就要来了,要不然,这喝苦水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再说了,夏天匆匆一去,秋天就到了,紧跟着就是漫漫的长冬,学不会架炉子怎么行?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活,在东北冶炼厂的家里,取暖用的是生铁炉子,把它放在屋子的中央,既做饭又取暖,烧水煮面条,多方便呀!

        可这里就不同了,只有土皮加水泥面的土炉子。架炉子烧的不是劈柴而是柴草。面对这些浑身长刺,一不小心就会在手上划一个血口子的白刺草,她不知该怎么动手。不管怎么说,这炉子还得架,她捣鼓了好半天,搞得满屋子乌烟瘴气,还是没把炉子架着。她心烦意乱地扔下了白刺草,坐在炉子前委屈地哭了起来。

        马云天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袁丽云的房间的。王叶华见袁丽云眼圈红红的在那哭呢,以为她又想家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孤独的女人只身在外,稍不顺心就容易伤感。她连忙拉着袁丽云坐在了炉子边的小凳子上,然后拉着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还是马云天心细,他见白刺草扔在炉子旁,炉膛里还在冒着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二话没说,蹲下身子抽出了炉洞里的部分柴草。

        袁丽云见状吓了一跳,她抹去了眼泪,转过身仔细留意着马云天架火的方法和程序,并用心地记着,还感激地望着火光下马云天黝黑的、充满男人味的脸庞。

        马云天很快把炉子架着了,问:“小袁,柴草多了不容易着,明白吗?”

        “马书记,对不起,让你动手给我架炉子。”袁丽云望着慢慢燃烧起来的火苗,心中的爱火也被马云天点着了。她立刻破涕为笑,“我,我,我记住了。”

        马云天起身拍拍手,看了看袁丽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那窗帘,那桌子上的陶罐里的骆驼草,还有那整洁的床铺,心里赞叹着:这是个爱干净的丫头呀。

        王叶华站在袁丽云的身边,怕她一个人太寂寞,生活上的困难还多着呢!于是劝说道:“这样吧,小袁,搬到我那里去住吧,咱们姐妹俩好有个伴,相互照应着也方便。”

        袁丽云看着自己刚刚精心布置好的房间,心里有点不舍,但是对王叶华的一片好意又不好拒绝,便默然地点了点头。

        说搬就搬,马云天他们和王叶华叫来的冶炼厂的两个女伴,一阵风似的把袁丽云的行李家什搬到了王叶华的住处。

        马云天见大家忙完了,问还有啥问题。袁丽云觑了他一眼,撒娇说:“这里水苦,难喝死了!喝下去肚子胀,尽放屁。”话一说完,惹得姑娘们捂着嘴笑了起来。

        马云天微笑着坐在了小板凳上,望着她们,摸出了烟斗,却并不急着装烟沫。而是静静地听姑娘们叽叽喳喳,她们都说,这里的水的确难喝死了!

        马云天叫袁丽云找来了几根空心的草秆子,又让端来了一碗水。大家不知道马书记要给他们变什么戏法,都围在桌边看。马云天望了大家一眼,说:“把草秆子插进水里,不要到底,水底和表面的都别喝,只吸中间的。水苦的问题、肚子胀的问题就会好一些。”

        “真的?我来试试。”袁丽云剪断了一节草管,慢慢伸到水的中间,吸了一口,咂咂嘴,“哇!真的没那么苦了。”

        姑娘们都觉得新鲜,全跟着把草管伸进水中吸了起来,细细品味着,感觉着,好像喝到口里的水的确没那么苦涩了。

        “马书记,这个办法好。”王叶华也吸了一口,咂咂嘴说:“我马上在全体职工中推广马书记饮水法。”

        “这不是我的发明,在我们老家,大家都是这样喝水的。不过,用的全是麦秆子。”马云天见大家高兴,对王叶华说:“你分管妇联、工会,大家的事自然要多操点心。”

        王叶华这时才明白过来,马书记在晚上带她们走家串户,是帮助她深入群众,了解群众,真是用心良苦啊。她马上向马书记说:“明天,我们召集负责管理生活的同志开个会,专门收集、研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袁丽云张大媚眼,望着马云天,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马书记,你真伟大!”

        “伟大什么?”马云天不由笑了,心情也出奇的好,轻松地说:“大家忍一忍,水引进来就好了。”

        “小袁,”王叶华怕她再有什么离谱的话突然冒出来,就把手一伸,“把你房子的钥匙交出来。”

        “大姐……”袁丽云惊讶地望着她:“这也太快了点吧?”

        “解放军把房子腾出来后,他们住的全是帐篷,有的还在露天呢!”王叶华很认真地对她说。

        袁丽云望了望马云天,见他点点头,便爽快地将钥匙交给了后勤科长。

        “到现在为止,我们冶炼厂的清房工作彻底结束了。”王叶华回过头向马云天报告着。

        袁丽云轻轻地捶着王叶华的肩,娇滴滴地笑着:“好呀大姐,原来你就是这样清房呀!”

        王叶华笑了笑,来到西部有色金属公司这么久,她看到的是积极向上、互相帮助、任劳任怨、不分你我的工作精神和作风,她除了感动还想着如何为那些战士们分担些忧愁呢,所以,她提出了单身职工们全部合住的想法。征得马云天的同意后,她就瞅中目标开始“清房了”。当然了,今天收回袁丽云的房子纯属偶然。

        袁丽云在马云天面前的娇态和不时送去的秋波,王叶华早就看在了眼里。袁丽云对此十分坦然,也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这倒很是让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工程师担心。离开东北冶炼厂的前夕,袁丽云和丈夫已经闹到了非离婚不可的地步。这也是一种意外呀,在她匆匆忙忙离开家的节骨眼上,如果她没有亲眼目睹丈夫外遇的一幕,她不会痛楚万分的,也绝不会毅然决然地和丈夫离婚。窥一斑而知全豹,单从这一点上,王叶华就知道了袁丽云任性而决绝的一面。这个袁丽云不简单!是个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家伙。

        这不,刚刚来到大西北,脚窝还没有站稳,家也尚未安好,就按捺不住心中放肆的春情了,并把目标锁定在公司最高领导人之一的马云天身上,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人家马云天可是有妻室的人,你袁丽云再怎么也不能当个第三者啊!现在,王叶华让袁丽云和自己同居一室,就有敲打她监督她的一层意思在内。

        可是,王叶华还没有来得及敲打袁丽云,就被公司临时派出到省城蓝河办事了。临出发前,王叶华又被于振中请到了他的办公室里,他要她替他在蓝河买两本关于矿山开采的书。由于心里记挂着袁丽云,再加上外国人在场,王叶华装好于振中给的钱和字条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宿舍。因为时间的关系,她不能等袁丽云下班回来了,于是就给她留了一张字条:

        小袁:我去省城办事,得七八天才能回来。关于你和马书记的事情,一定要等我回来商量后再说。因为事情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马书记和他的妻子吴玉珍不和,是事实。他们结婚多年未生育并不是事实。他们有一个儿子,三岁了,叫小炳,在乡下吴大姐的父母家里。

        这件事你要替马书记多想想,处理不好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前程的。再说,从你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看,也该为吴玉珍同志考虑。切记。一定等我回来!

        另:请把桌上的纸盒交给马书记。

        王叶华坐在火车上望着从眼前滑过去的戈壁、大漠时,心里还在想着袁丽云,她不愿意让东北来的小姐妹在一时的冲动下,破坏了这里的和谐气氛。

        袁丽云下班后回到宿舍,脱下外衣抖去了上面的沙尘。能把尘土从衣服上抖下来,这里的风沙之大就不难想象了。她洗了把脸,梳理了一下被头巾压乱了的头发,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下班前就想好了,她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她要去路口等马云天下班回来。哪怕是说一句话,看上他一眼也好。这人就是奇怪,一旦看上一个人,就把心都丢了。一日不见到这个人,这心里就没着没落的,像丢了魂似的。在那天的篝火晚会上,如果自己没有看上马云天那该有多好呀!如果知道马云天是有妇之夫也好呀!她就不至于喜欢上马云天,而进一步又爱上马云天了。如果知道了这一切,她会和其他的姐妹们一样,眼睛一闭,在晚会上随便“撞”个“天婚”,碰上个男人做自己的丈夫。可是,老天不长眼睛啊!总是跟栽过跟头的人过不去啊!我袁丽云刚失败了一次,又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这难道是天意如此吗?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袁丽云是个敢爱敢恨、敢做敢担的人,既然爱上了,就得为之去奋斗、去抗争。好在还有一线希望在眼前啊!马云天和他的老婆感情不和,且矛盾重重。没有爱的婚姻是可悲的,也是不道德的!这样的婚姻解体是必然的,也是早晚的事。我袁丽云就加一把火,让其快点解体,早日结束!

        她知道马云天下班后是不急着回家的,他要在办公室工作一阵,到七八点钟时才能下班。她就赶在这个时候,到半路上去截他,和他见面。

        临出门时,她才发现了王叶华留下的字条,看完字条后又看了看旁边的纸盒,她竟高兴得跳了起来,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哪!这刚才还在想呢,得找个什么机会请马云天到她的住处来呢!这不,掉了个头这机会就来了!她急忙跑到了办公室,给马云天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当马云天听到袁丽云说王叶华要她转交纸盒时,心想就别让人家送来了,自己下班回家时顺便取吧,反正回家要路过袁丽云那里的,就随口道,你等着,我回家时去拿。袁丽云高兴地告诉他,好,我在家里等你。

        袁丽云放下电话后,高兴得不得了,还在马路边买了两瓶白酒呢!她要马上回到宿舍去准备酒菜,然后等马云天回来一起举杯共饮,感谢老天爷给她送来的与马云天接近的绝妙的机会。

        一切都准备好了,也不见马云天敲门,袁丽云心急火燎地坐不是站也不是,望着桌上的几样荤素搭配的小菜和刚刚买来的两瓶白酒发呆。

        那天晚上,篝火晚会主席台上马云天的一举一动都令她眼花缭乱,春心萌动。自从丈夫在外有染,她一直在克制、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没想到一踏上大西北的戈壁滩,啃了大块的黄羊肉后,就渴望得到男性的抚爱,而马云天就是她看中的最优秀的男人。自古以来,哪里有男有女,哪里就有爱。有的人有多余的爱,有的人缺少爱。袁丽云来到戈壁大漠,就缺少爱,尤其是男人的爱。于是,她就将爱全压在了马云天的身上。

        现在,袁丽云的眼圈红了,不是赌红了眼,是久候不见意中人前来,心里涌动了一丝悲切。她缓缓举手开了酒瓶,给桌上两个酒杯里斟满了酒。她端起一杯酒,和另外一杯酒碰了碰,然后喝了下去……这是什么酒呀?火辣辣的,一直烧到了胃里。俗话说“借酒浇愁”,原来这“愁”不是用酒浇灭的,而是用酒烧灭的啊!

        作为女人,袁丽云从不善饮杯中之物,而这会儿,腹中空空,心里又忧又愁,几杯酒“烧”下去,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都燃起了“熊熊欲火”……她起身走进里屋本欲上床睡觉时,打了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

        当马云天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来到她家门口时,夜幕已经降临了。他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声,便走进了院子。他发现屋子里的灯亮着,就轻轻推门走了进去。桌子上摆着几样菜,还有白酒,有一瓶酒只剩下了一少半。马云天感觉到情况不妙,跑进里屋一看,见袁丽云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小袁,小袁……”马云天叫了几声仍没有反应,他摸摸鼻息,便急忙抱起袁丽云朝门外跑去。

        这时,下班后的女工们都在家里休息,听见动静后就出门来看,原来是马书记抱着袁丽云大步流星朝医院方向跑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多个女人排彩戏啊!她们聚到一起议论纷纷,有出于关心的,也有出于好奇的,还有人说,这马书记怎么抱着袁丽云呢,莫不是他们有一腿吧,还是出了什么事呢?

        袁丽云隔壁的梗嫂在屋里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也出了门。见人们在议论着什么,忙过去问:“出啥事儿了?看你们这热闹劲!”

        “出事了!袁丽云被马书记抱着跑了。梗嫂,你可得管管。”有人凭直觉先说出了事情严重的一面。

        梗嫂在东北冶炼厂是车间管生活的小组长,也是因为丈夫有外遇离婚了,才来的西部。她待人热情,大家生活上工作中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家里有个小纠小纷的,她都热心地帮助解决。来大西北的时间虽不长,但是,她和公司原来的职工家属的关系都已经很融洽了。马云天的妻子吴玉珍还常到她屋里来串门,谈一些家长里短的事。言谈之中,梗嫂对马云天夫妇之间的关系也略知一二,心里对吴玉珍产生了同情。这时候听到人们这样的议论,她觉得吴玉珍是最大的受害者。便不分青红皂白急急忙忙地跑到吴玉珍那里,想当然的、添枝加叶的把马书记抱着袁丽云从屋里出来,又在黑地里跑的情形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本来一直就对马云天有意见的吴玉珍,听了梗嫂的话,无名之火顿时在胸中烧了起来。平时总没有抓到他的证据,现在可是有人亲眼所见,看他还有什么话说!她腾地站起来,大声叫道:“这个遭天杀的,我说么,见天半夜三更回家,还以为他在外面真的是忙工作,弄了个半天,是在外面有野女人哪!”

        “吴大姐,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哟……”梗嫂见吴玉珍动了这么大的火,有些担心了,害怕把事情闹大了。

        “知道,知道。”吴玉珍朝她挥挥手:“我还要谢谢你呢!多亏你告诉我,要是别人说,我还不一定相信呢。”

        “吴大姐,这事儿外人不好掺和,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梗嫂又关切地出着主意:“不过家丑不可外扬,不要闹得满城风雨,让马书记以后不好工作啊!”

        吴玉珍此时哪里听得进这些不疼不痒的话,她气急败坏地跑出门,直奔王叶华和袁丽云的住处。到袁丽云家里后,门开着,可是没有一个人。见外屋的桌上放着双杯双筷,一瓶酒也快喝完了。到里屋一看,一张床上被子张开着,满屋子的酒气。吴玉珍看了这些如同火上浇油,眼睛都气红了,心里狠狠地想:哼,趁人家王工出差去了省城,该死的就偷鸡摸狗!真不是个东西!

        她走出屋门来到了院子里,在院池里转磨磨,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找马云天,她怎么也想不到马云天现在正在医院里。

        马云天把袁丽云一口气抱到医院,值班医生稍加检查,就给袁丽云灌肠洗胃,又打了解酒针剂。渐渐地袁丽云发青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没有血色的嘴唇嚅动了几下。

        马云天连忙上前问:“怎么样?”

        “没危险了。”医生对他说:“马书记,她是酒精中毒,要是来晚了就麻烦了。”

        “酒精中毒?”马云天觉得奇怪。

        “她喝的酒,是工业酒精兑的。也就是说,她喝下去的是假酒。”医生肯定地说。

        “让她在这里好好休息吧。”马云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医生要好好照料。

        这时,袁丽云清醒了,从急诊床上坐了起来:“我要回去,我没事了。”

        马云天望了望医生,等着医生决定。医生说:“回去也好,但还是要按时吃药。”

        “吃药就吃药吧。”袁丽云已经下了床,接过医生给的药就往外走,可走出医院不久,就感到力不从心,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夜已经深了,四周的屋子都已熄了灯。马云天见状,只好扶着袁丽云在黑夜里走着。袁丽云的头落在他的肩上,幸福地半闭着眼睛。到了家门口时,她突然拉着马云天的手进了屋,又随手把门关上了。

        吴玉珍一直在屋子外面的道上站着,她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可怜兮兮。当她在黑夜里远远地看见一双人影在缓缓地移步过来了时,她就轻轻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现在见袁丽云已将院门关上了,心头之火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她气愤至极,掉头就朝苏青林的办公室跑去。

        屋子里,马云天扶着袁丽云进了里屋,让她躺下,又倒了一杯水要她吃药。袁丽云说,刚才在医院不是吃过了吗?马云天说,医生嘱咐了,这是睡前应该吃的。袁丽云顺从地吃了下去,含情脉脉地望着马云天,拍拍床沿要他坐下。

        马云天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告诉我,那两瓶酒是哪里来的?”

        “给你打完电话后,在厂门口去买的。”袁丽云奇怪地问:“怎么哪?”

        “那是用高浓度工业酒精兑的!”马云天的脸色严肃起来,有些生气地说:“我要是晚来一步怎么办?你就没命了!你为什么喝酒呢?”

        “因为你要来嘛……”袁丽云轻轻地说:“可是等了你好半天还不来我就自个儿喝了。”

        马云天不想多说什么,站起身来想走。

        “那天在篝火晚会上,我喝了一点酒,脸上红红的。”袁丽云沉静在自我陶醉中:“你猜王工说什么来着,她说我面如桃花,美着呢!”

        马云天盯了她一眼:“这下好了,面如死灰。”

        “我值得。”袁丽云深情地望着他,脱口说出:“我爱你!”

        “你胡说些什么呀?”马云天一惊,觉得这丫头也太胆大了。

        袁丽云坐起来,望着他又说道:“我就是爱你!”

        “我有婆姨,还有娃娃,再说了我这年纪也大你好多,快别再胡说了!”

        “我知道,可她并不爱你!”袁丽云坚定地说。

        “谁说她不爱我?”马云天心里怦然一跳:“我们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呢!”

        “那又怎么样?我也结过婚……”袁丽云哽咽着说:“我知道两个人心不在一起的痛苦。”

        “好了好了。”马云天转身要走,他不敢再待下去了,“纸盒呢?我要走了。”

        “等一下。”袁丽云说道。

        “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马云天不想再让她开口说话了。

        “请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再走!”袁丽云坚持道。

        “那好吧,说吧。”马云天仍站在那里。

        “马书记,你怕了?”袁丽云问她。

        “时间太晚了。”马云天说。

        “我只想告诉你,”袁丽云直盯着他,“马书记,你是懦夫!”

        马云天被她的这句话击中了,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地说他是懦夫。他暗自思忖着,我的确是个懦夫,在家里,总是一味地在迁就她。两人闹矛盾了,自己总在忍让……

        “怎么不说话了呢?”袁丽云温婉柔情地说:“说到你心坎上去了吧?”

        马云天仍然一声不吭,直直地站在那里,内心却在翻滚着,五尺男儿,疆场上杀敌的勇士,原也是侠骨柔肠的汉子,在男欢女爱的温柔乡里,却没有他的位置,说白了,他在情感上还是一片空白。自己的家庭不幸福,自己的婚姻又是失败的,所以他就更关心他人的爱情归属。他总是想尽方法让苏青林和陈雅玲喜结良缘,就像他撮合梁振英和田秀丽的姻缘一样。在生活中,这些发生在身边的事,马云天似乎是个导演、是个高手,也许这些都是他内心对爱的渴求的一种表露吧。

        现在,面对袁丽云的真情袒露,马云天虽也激动,情欲似火,却不敢挪动半步向温柔乡进军。

        “你是个懦夫,你看,你寸步都不敢前移。”袁丽云有些失望了:“走吧,你会后悔的!”

        马云天嗫嚅着,无法开口。他接受的传统、规矩、古训等等对他的行为束缚太多、太深,他无力冲破那道德的樊篱。

        “嗵”地一声,门被踢开。

        吴玉珍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直奔屋内,回头向后面喊道:“苏书记,你快看呐!老哥哥、小妹妹正亲热着呢!”

        苏青林站在门口,马云天走了过去:“苏书记……”

        “别说了!”苏青林把手一挥。

        马云天走出去,在外屋等着他。

        苏青林从袁丽云里屋出来,又宽慰了一番吴玉珍,让她先回家,他不会对此事不管的。吴玉珍就先回去休息了。

        苏青林拉着马云天一起回到自己家中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苏青林进门后,首先看见的就是饭桌上放着的大饼,大葱,还有稀饭,他就感到肚子饿了。马云天也闻到了香味,很是感叹地说,“苏书记,我真是羡慕你呀!这么晚回来,进屋还有吃的。”

        “来,一块儿吃吧。”苏青林说道。

        两人一起坐在了桌边,吃了起来。

        “马副书记呀,”苏青林吃完了一个大饼,亲切地说,“你刚才在路上说的情况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一字不假。对你,我还说啥假话?”马云天用手掌揩揩嘴,很是无奈地说:“我完全没有料到袁丽云同志会这样。”

        “嗬嗬,真有意思。”苏青林感叹起来:“当初田秀丽也是这样,多亏你单枪匹马为我解了围。看来,现在你又被‘爱情’层层包围了,我得派一个连的兵力去解救你啊!”

        “苏书记,有劳你兴师动众了。”马云天懂得苏青林的意思,高兴地点着头:“我就怕市委不闻不问,那我可就有口难辩,得背黑锅了。”

        “马副书记呀,现在的问题是吴玉珍同志的态度。”苏青林点燃烟,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麻烦。

        “这个我倒不怕。”马云天也点燃了烟斗,叭嗒了几下,“她跟我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样吧,明天……”苏青林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望着他,“哟,已经两点多了。早上上班,请市委办李主任带个调查小组,迅速落实此事。你觉得怎么样?然后将调查结果在党委大会上通报。”

        “好啊,苏书记,”马云天磕磕烟斗说:“我真的是感激不尽呢。”

        “不过嘛,”苏青林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要尽可能地与吴玉珍同志和好,如果实在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吧。”

        “我知道了。你快睡会儿吧。”马云天抱歉地看看他,然后站起来准备出门,“我这回去又得翻墙而入了。”

        “要不,就在这里躺一会儿吧。”苏青林起身挽留他,“天都快亮了。”

        马云天站住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了这步田地,能怨谁呢?谁都不怨,就怨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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