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因为基挺·米恩在操办新闻发布会时摸了服装和道具两个小姑娘的下巴,家中的「女人」袁哨生了气。本来在日常的和平的日子里,当基挺背着一捆草,手里拿着耙子牵着牛在暮色中走向他们的庄户小院时,厨房的上空,正在飘着一股淡蓝色的炊烟呢。基挺走到院中,放下Ai子,在槽上拴了牛,这时戴着一顶红头巾的袁哨带着一脸温馨的微笑就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厨房里同时飘出一股诱人的晚饭的香气。是透明的红萝卜还是幽蓝的西蓝花?是猪肉炖粉条或是法式蚝油牡蛎呢?是黄色文明或是幽蓝色的大海文明呢?袁哨在围上擦着手,轻声细语地问:「挺,收工了?肚子饿了吧?」
接着就端来一盆滚烫的热水,放到基挺·米恩的脚下,让他洗脸、洗脚和洗屁股。基挺解下腰里扎的红绸带,一边抽打着身上的土沫和草节,一边温柔地问:「我一天不在家,闷和孤独了你吧?」
袁哨在那里红了脸,一边扣着自己的红指甲,一边捏着自己的裙边说:
「你还知道我在家闷得慌啊。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闷,为谁闷,闷个什么又闷出个谁吗?」
这时基挺已经洗完了一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这时两人就忘记了肚子饿和厨房里正在烧着的饭菜,往往二话不说,风卷残云地就裹在了一起,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到屋里上了床。一阵大呼小叫,连他们的邻居卡尔·莫勒丽和女兔唇都听见了。这两个恶狠狠的女人说:「一到吃晚饭的时候就闹春,从不让人吃个安静饭,碰上这样的邻居也算倒霉。真该对他们操刀一快或是用指甲抓死他们!」
接着就见他们的厨房冒出黑烟,传出一股饭菜焦糊的味道。基挺和袁哨──两个汗津津的人急忙下了床,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冲到了厨房。但是一切都晚了。饭菜已经焦糊了。但两个人还是乐此不疲。干脆说吧,哨和挺的晚饭,没有一天是不焦糊的。但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两人在自己的院子里,一顿顿焦糊的饭嘎巴和菜嘎巴,两人又吃得格外香甜。两人边吃还边不好意思地用毛毛眼扎对方呢。这时唯一表达爱情的方式,就是争着对焦糊的饭菜做检讨了。哨咬着嘴唇说:
「你在地里忙活一天,回来又让你在床上受累,接着还让你吃糊饭,这一切都怪我。我不能算一个疼爱丈夫的好女人,我是一个坏女人!」
说着说着,就流下悔恨的泪。这时挺往往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这个北美人,筷子使得还不太熟练呢,上前搂住自己的娇妻,一边给他擦泪,一边小声对着他的耳朵眼说:
「达令,一切都怪我,是我太急切了,才弄糊了这顿饭。急切起来,往往也忘记了温柔呢。我刚才不算粗暴吧?我没有弄痛你吧?……」
哨又紧紧地搂住了挺,将头扎在挺的怀里,不好意思地一边往里边拱,一边摇着自己的头,满头的钿钗锱珠乱动,耳唇上的两个钻石耳坠乱晃,弄得挺又有些拢不住自己了。
当然这是在日常的情况下。这是在平时的和平的日子里。但今天就和往常不一样了。因为村中突然谣传基挺·米恩在牛屋犯了作风问题,和两个巴黎来的小妖精──一个是服装,一个是道具,在那里调情玩耍,这就惹急了家中的女人哨。当晚霞烧红了西天的时候,当暮色一点一点抹抹浓厚起来掺进村庄的时候,基挺牵牛往家里走,远远望见自己家的房顶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飘起炊烟,基挺就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回到家中,果然,锅是凉的,灶也是凉的,女人哨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厨房里钻出来,厨房里也没有飘出红烧肉或是法式牡蛎的菜香,哨坐在厨房前的门槛上,正一言不发地悄悄地抹泪呢。屁大的村庄,哪里经得起一桩谣言呢?怎么到了同性关系社会,大家还像异性关系时爱关心别人呢?怎么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呢?传着传着,事情就传得离奇和严重了。挺已经与那两个女孩子上床了。还是本性难改呀。在同性关系的国度发生了这种事情,比在异性关系的国度里发生这种事情还要让家里人感到难堪呢──吃醋倒还在其次。我们刚刚搞了革命不久,就有人要搞反革命了;我们刚刚主持新政,就有人要复辟回潮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新村长、这场运动的领导者牛蝇·随人的新闻发言人基挺·米恩。他是代表自己呢,还是代表村长呢?这反映了一个动向呢,或是开了一口子呢?这用不用封井或是染头呢?已经有好事者譬如六指、白蚂蚁和俺爹,开始在村口拾粪的路上,截住村丁小路打问了。我们的村庄要向何处去?这样下去,我们不就国将不国和同性关系将不同性关系了吗?大家叨着旱烟袋当然白蚂蚁叨着小蛤蟆向他赔偿的新水烟袋在那里发愁。当然,大家想来想去又想通了,我们不还是搞同性关系的初级阶段嘛,难免有些旧社会遗留下来的陈规陋习,他摸了两下女孩子,就让他占了这个便宜吧。何况这些女孩子是巴黎来的也不是我们故乡固有的,我们的基挺不摸,她们回到巴黎也得让巴黎的男人摸呀。既然谁摸都是摸,基挺在巴黎之前摸了说不定还是给我们故乡挣光呢。基挺虽然跟我们老哥几个格格不入,路上见了我们这些老资格的故乡人──对我们这些几朝元老也不脱帽致敬──他可真不懂礼貌让我们生气──你充的什么大?大爷在故乡横行的时候,你不知还在哪个蛮荒之地的云里雾里飘呢。我们这个文明古国。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在古国之中,还有几个是懂礼貌的?倒退到过去的抗日战争时期,他们见了城门口持枪站岗的鬼子还知道鞠躬,现在倒对我们充大了。可见人蜕化成什么样子了。就是自己的亲儿子,你把身上的肉挖下来给他吃,他还不知道好哩。别说别人了,就说我儿子吧,俺爹这时站出来说,我就是整天把自己身上的肉挖给他吃,他整天还想着怎么捣蛋和谋杀你呢,看他在作品中已经将他的爹爹臭成什么样子了?白蚂蚁和六指叔叔也在那里摇头感叹,各人想起了各人的一段心事。──虽然他不再给我们脱帽,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摸了人家的姑娘,还是比让人家摸我们故乡的姑娘要好一些吧。摸了外边的姑娘,比起摸了同性关系国度之内的姑娘,处理起来性质还是不一样哩。如果摸了里边的,就是有意破坏;现在摸了外边的,我们只能说他或判定他是一时走神和驴桩上拴不住缰绳。这样分析起来,老哥几个心里才平衡一些。一切都能自圆其说了,大家也就分散开四处拾粪去了。唯有小路在临散场时说了一句英勇的话:
「幸好他是摸了外边的,如果是摸了里边的,别看他是村长的新闻发言人,在历史上又做过副总统,现在是司法独立,我照样敢给他染头和封井,渴死他们!」
当然这都是一帮事不关己的别人的议论了。因为事不关己,议论起来都有些大而化之,但具体到基挺·米恩的「女人」袁哨这里,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她」对这个事情的看法恰恰和六指、白蚂蚁和俺爹扭了个个儿,哥儿几个看重的社会方面,恰恰是「她」所不重视的,社会影响在夫妻关系中顶个球用,过去我在历史上主公(主公和公主只差一个字,看来由主公到今天为人妻的公主,也不是偶然的喽。)都当过,还不明白社会影响是一个什么东西?我现在注重的不是社会影响,而是他为什么摸了别的女人和跟别人上了床。对于我这家中的女人来说,其它所有的女人都是外边的,已经无所谓故乡或是巴黎了,已经无所谓她是谁了。我现在要的是一个结果,你是摸了一个或是两个?是摸了两个或是三个?……或是像外界谣传的那样,不仅仅是摸了干脆连床都上了?你小子要一点一点给我交待清楚。别看我平时挺温柔,真惹得老娘性起,任你奸似鬼,让你喝了老娘的洗脚水。以前房顶上冒着炊烟,今天就别冒了;以前里面飘出了肉香和牡蛎香,今天就让它飘出大粪香吧;以前我给你端洗脸洗屁股水,今天就让你喝老娘的洗脚水吧。过去温柔的哨,今天就这样气呼呼地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等待着「她」男人的归来。旁边的邻居两个长舌「男」卡尔·莫勒丽和女兔唇这时也都兴奋地把耳朵贴到了隔壁的墙上,等待着战争的爆发。已经好长时间没闻到血腥味了。两个在世界上原来是恶狠狠的女人现在是恶狠狠的「男人」已经像儿马闻到骒马的骚味一样在那里热血沸腾。甚至「他们」已经通过气功和香功告诉袁哨,基挺和外边的小姑娘已经上床了。我们亲眼所见。BBD和NhD,也已经向哨购买到了这场战争的实况转播权,当然他们电视台内部也有不同意见,有人说得看一半剧情再转播,同性关系运动刚刚开始,这样的矛盾摆在鱼龙混杂的观众面前,谁知他们感不感兴趣呢?也有人说要当即立断全程买断,就是因为刚刚开始,观众才对这个感兴趣呢。刚开始就闹矛盾有什么不好?这就是新闻热点和焦点了。就是拋开这个矛盾不说,不说他们现在的状况,不说同性关系,单说以前和历史,一个是过去的副总统,一个是过去的主公和公主,现在他们的青春还原和克隆,搁在一起还能不好看吗?于是就决定购买。我们故乡的少女哨,这时怀里已经揣着大把大把的绿票子,来和基挺闹这个矛盾。这就使我们发生了一点怀疑,这场闹剧也许就具有表演性了。任你基挺再狡猾和精明过人,怕也斗不过我们故乡的一个少女了。在这场斗争中,我们故乡取胜是无疑的了。电视摄像机架到了哨的土房上和瓦房上。空中的卫星就定点在哨和基挺的家院上空。看到因为自己家的一点屁事,电视转播人员来了这么一大批,我们的哨除了刚才的愤怒,突然又有些兴奋了。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众望所归的明星的日子,「她」老人家也已经久违了。现在离三国他当主公的日子,已经有多长时间了?从这个意义上,「她」觉得同性关系运动搞得实在是好,它使每一个人又找到或者说是还原到自己的位置。断档一千多年的日子,到底每天是怎么过的?哪里还有一点生命的活力和鲜亮呢?但今天不同,就要重新开辟一个历史了,我就要重新活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告别无足轻重的日子。从这个意义上,自己的丈夫摸人家小姑娘的脸还是好事呢,没有这一摸,哪有现在的繁华景象呢?哪怕他真的上床了呢。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生气了。「她」觉得「她」甚至可以原谅基挺了。但这也是一时的胡涂想法。「她」又知道,如果「她」现在原谅了基挺,眼前的一切繁华,又都不存在了。人家的转播,也是白转播了。大家要看到的,就是「她」是如何不原谅基挺的。这也是打虎上山和逼良为娼了。基挺,我的夫,不是我心狠,不是我不原谅你,而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是将军下不来马呀。我要下马,社会和人民不答应一样啊。就好象我当年想从主公的位置上退下来,社会和人民不答应一样。想一想,当一个名人是容易的吗?有好多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呢。你还得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呢。我现在也只能只顾自己而顾不得别人了。所以「她」在基挺没有回来之前,在摄像机还没有打开和卫星没有转播各国的电视都还在那里播无聊的其它社会新闻和言情片的时候,「她」自己先在厨房门口找到了一个最佳的镜头位置──门框,倚在门框上的小媳妇,是多么地随意和有风采呀。「她」知道这一点事先的准备和选择,对于将来历史的重要和宝贵。到了将来,这都是珍贵的历史镜头和资料呀。摄像人员对这一点倒十分满意,因此哨也有些洋洋自得。一千多年的感觉,到底还是藏在心中啊。漫山遍野之中,灵魂还在呀。一有风吹草动,就可以还阳啊。这种费尽心机的等待,又包含着多少辛酸?想到这里,哨不知不觉地流下了一滴豆粒大的泪。一看到这泪,摄像人员以为这个演员已经提前进入了情绪呢,就在那里大叫:
「你搂着点,现在还没有开始呢,我们租的卫星,还不到转播时间呢。你现在就在那里瞎哭,把泪都哭干了,等会儿开了机,你又该如何呢?」
说得哨也不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时也「噗嗤」一声笑了。接着从连衣裙口袋里掏出一张口纸,将脸上的泪痕擦去,拢了拢自己的云鬃,贴了贴自己的花黄,又描了描自己的眉眼,不再胡思乱想,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基挺的归期,在那里看着灯光师布光和等着卫星转播时间的到来。想到因为自己的一点吃醋,就这样惊动了世界,「她」心里还是有些激动,「她」害怕到时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呢。「她」害怕到时候戏有些过呢。「她」甚至想到因为这个跟基挺大吵大闹──自己又背着基挺兜里揣着大把大把的美元是不是不道德呢?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一切都来不及重新考虑和纠正了。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滴哒」「滴哒」地响着。电视转播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基挺来得倒正是时候。基挺就是这样浑然不觉和提心吊胆──他担的却是另一方面的心呢──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摄像机开始转动了,卫星开始直播了,全世界都看到了基挺那浑然不觉的傻样。全世界就他一个人蒙在鼓里了。土房上和瓦房上的电视转播人员,都在那里捂着嘴悄悄地笑呢。这时我们的基挺,显得是多么地憨厚和可爱呀。世界人民对他编织了一个阴谋,而他在这种阴谋中还浑然不觉──我们在这个阴谋中,猛然看到了我们自己呢;这时的全世界人民,甚至对基挺还有些同情呢。基挺边走还边往家门口的椿树上抹了一把鼻涕呢。当他看到自己的厨房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飘出淡蓝色的炊烟的时候,他开始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但这时我们的基挺犯了憨人和愚人的双重错误。他不但没有想到房上的摄像机,连以前自己在牛屋犯的错误也忘记了,而是想到家中的「她」是不是病倒了呢?怎么会突然不冒烟呢?想到这里,他脚步还有些加快,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是自己的东窗事发和全世界对他编织的一个阴谋。他的这种错误而又天真的想法,又一次增加了我们转播的戏剧性。土房和瓦房上的转播人员,已经在那里悄悄地鼓掌了。我们的基挺,是以一种急切和关心哨的态度来到家中,他没有想到哨正坐在厨房门前生气呢。当他看到哨在门槛上坐着而不是在屋里病床上躲着,他心里已经松了一口气。他甚至还上前把手放在哨的脑门上试一试温度,看「她」是不是发烧;如果发烧,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呢?是病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呢?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在外边呆的时间过长,长时间没有见面,肝肠寸断和百爪挠心闹的呢?甚至是不是因为我今天晚到了几分钟,过去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上了床饭菜已经开始焦糊今天晚到了床没有上饭没有糊所以就急得上火灶上就不生火了呢?我的亲亲,你务必不能这样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早回来有早回来的好处,我们可以早一点迫不及待地上床;但晚回来也有晚回来的优点,我们的激情就准备得更加充分。甘蔗没有两头甜。婚姻就好比一串葡萄,如果我们把前边的好葡萄和甜头吃尽了,会不会剩在后边的都是坏葡萄和酸葡萄呢?这样反倒有些危险呢。哨,你不要发烧,我来给你解释。我来给你说些外边世界的笑话解解闷吧。你裹着小脚,足不出门,对外边精彩的世界也所知甚少,这样就谈不到妇女解放和容易把思想扎到死胡同里转不过车来了。我给你说说张三烧着李四的狗尾巴了吧,我给你说说蛤蟆又扎着老鳖了吧,我给你说说大家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又听到旷野上猪蛋的嚎声了吧……如果你觉得这些社会花边新闻没有意思,我就给你说说工作上的事吧。你的丈夫现在是什么人?你的丈夫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咱们这个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新闻发言人,当然同时也就是咱们村长牛蝇·随人的新闻发言人了。但是我明确地告诉你,以我从政多年的经验,我觉得牛蝇·随人并不是一个成熟的领导人呢──背后议论领导当然不对,但我们不是夫妻吗?虽然隔墙有耳但我们现在不是说着夫妻之间的悄悄话吗?一个领导如果不成熟,就好比一个西瓜切开是白瓤一样,我看他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他也是一个过渡人物呢。(当后来的事实果真证明了基挺这一点看法的时候,基挺和哨已经恩恩怨怨地到了头打了离婚,已经相互在街头和赶集和赶马扎的大路上形同路人,但是在牛蝇·随人下台那一天,基挺为了证明自己过去的正确因而也想捎带其它方面的正确,又兴冲冲不顾一切地跑到了我们村的寡妇哨家。他进门就想喊:看,还是我正确吧?但他进门一看,哨正在床上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呢,也就张口结舌和万箭穿心了。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在内心,还是没有忘记哨和还是爱「她」的呀。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他还在几年前对着他没有发现的摄像机和没有发烧的老婆兴致勃勃地演讲和背后说领导的坏话呢。)──这些大的方面就不说了;他不但大的方面不行,小的地方也处理得一塌糊涂。当了村长,大事不抓,首先开刀的是要换新闻发布会的地点,也不提前通知我和记者,这世界不就乱成一锅粥了吗?不在牛屋开,你要到哪里开?我在巴黎已经定做了服装,人家已经来人让我试穿了,你说牛蝇这不是捣乱吗?──当基挺口无遮拦地在那里滔滔不绝的时候,在哨听起来,一切就是不打自招哇。巴黎果然来人了,果然来姑娘了,他果然摸人家的下巴和人家上床了。如果别人这么说,我还可以把它当作一种谣言和人言可畏,现在你自己招认了,你又该怎么抵赖呢?我都替你为难。但我们的基挺,这时还浑然不觉呢,还在那里给自己罪加一等和制造罪证呢。──我们所有看实况转播的人,这时又开心地捂着嘴笑了。这个傻小子。这时他的手又摸到了哨的头上,又想给「她」试温度。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手这次还没有接触到哨的脑门,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他的手在空中,已经让哨给打了回去。
「去你妈的!」
多么地粗野。这是过去他没有听过的话。他一下愣在了那里。他一下有些猝不及防。他甚至在那里就事论事地想着哨的言语:去我妈的?为什么要去我妈的?去我妈的什么?我的妈在万里之外和地球的另一边,怎么就得罪「她」了呢?如果不是我妈而是我的问题,那为什么还要去找我妈呢?小刘儿的故乡,就是这样不成熟吗?──他倒怪我们不成熟──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保护人了,为什么找我妈?我不懂呀。──但他的这点欧洲人的不懂,又被哨误以为是男人常用的装蒜,本来哨还不愤怒或者愤怒是因为剧情的需要假装的,现在我们故乡的少女就因为基挺这个关于妈的态度而真愤怒了。和成年人真是谈不得恋爱,谈的时候倒显得不错,他一切都知道照顾你;但到手之后,他一切精明过人──我们的爱情纯洁而又单纯,他却一切都经历过;出了问题,他还用装蒜来蒙混过关──你还拿我的青春和爱情当不当一回事了?哨越想越气,这时「她」不但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所有和成熟男人谈恋爱的天下少女又骂了一句:
「不但去你妈的,还去你爹的呢!」
因为哨这句话骂出了天下少女的心,电视机下就有人叫好。这使成熟男人──不但是心成熟关系也成熟的基挺在那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昨天这个时候不还在床上吗?一切不都好好的吗?怎么隔了一夜,今天就乱套了呢?昨天还是一个腼腆的少女,今天怎么就变成一个母老虎和母夜叉了呢?这里的女人就是这样没有正性和反复无常吗?过去的一切恩恩爱爱都是假的和不算数了吗?说过去就过去了吗?到底是因为什么?基挺的这点感情和台词,也说出了天下所有男人的心里话。于是同样得到了电视机下的叫好。当然上风还是让母老虎哨继续占着,哨得意洋洋地接着说:
「任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直到现在我才相信,深渊有底,人心难测。现在──咱俩的事说说吧!」
就像警察堵住了违章的司机,小牢子提出了犯人。说说吧──车是你们截的,人是你们抓的,让我说什么呀。理由和原因不都在你们手中吗?但是他们就是不说,就是要反客为主地让我们说。如果我们说得对不上他们的理由和茬口,他们就让我们重说。看你们这点猫玩老鼠的心理有多么恶劣。还不如一口吃了我们呢。基挺也像所有的司机和犯人一样傻不愣登地张着嘴说:「你让我说什么呀?」
由于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基挺们心里倒是有些发虚和在心里打鼓了。抓住的到底是哪一条呢?谁还没有一点纰漏和前科呢。他的这点犹豫不定的表情,又一次获得了全世界电视机前观众的好评。到了这个时候,购买卫星转播权的老板已经说:
我们这次转播能够赚钱,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了;无非是赚得多和赚得少的问题了。如果戏剧情节这么发展下去,我看是要火爆和爆满。广告客户的电传,已经快把直播室的房顶给冲了起来。这个鸡巴基挺,过去他当副总统的时候倒没有什么出色的表演,一笑脸上的表情就牵强,一说话就驴头不对马嘴,还不自知地有点人来疯和想起哄;没想到他弃政从事同性关系事业,露出傻小子本相的时候,在银屏上竟是这么光彩照人。他终于在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是同意刚才小刘儿的说法和写法的;对于同性关系运动,我们舆论界也要有一个公正评价。我估计这场剧演下来,基挺还不得成为又一个康城影帝?他的身价和片酬,我想会超过瞎鹿。──当然他的这一点评,马上惹得瞎鹿不高兴。他不现在还没到康城吗?他不现在还不是康城影帝吗?他现在的片酬不是还没有我高吗?在一切还没成定局的情况下就把明天的假设当作今天的事实──也就是拿虚假的明天来压真实的今天的做法我是不会同意的。我们向前看就不要今天了吗?今天到明天之间,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昨天到今天,可以由阳光灿烂到乌云密布,由温柔的少女到撒泼的母老虎,由有炊烟到没炊烟;今天到明天之间,就不会发生什么吗?瞎鹿在那里愤愤不平。但大众可不管他们的艺术争论,引起我们注意的,还是当今的新星基挺。基挺就在屏幕上张着嘴,瞪着眼睛看着哨的嘴。苦恼得眼睛里已经白多黑少;这个警察和小牢子是什么意思呢?让我说什么呢?你自己的事你还不知道吗?既然不知道,就蹲在那里好好想一想吧。警察和小牢子说。看来不想一想和说一说还真过不了关。基挺搔着头上不多的黄毛猜测:
「过黄线了?」
哨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基挺:「没打转向灯?可我在这个路口不左转呀。」
哨摇了摇头。
基挺:「要不就是闯红灯了?」
哨还是摇了摇头。
在监狱的预审室里,基挺提着抽去裤带的裤子在那里试探:
「我偷了三角铁?」
哨摇了摇头。
基挺:「我犯了政治错误?可我下台好长时间了。」
哨摇了摇头。
基挺:「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你也给我提个醒。」
哨:「是个人的!」
基挺:「要不我就是犯了作风问题,跟人家乱搞了?」
哨听到这里,上去就抽了基挺一个嘴巴子:
「这可是你不打自招。这次你可说到点上了。既然说到点上了,我就得在这个点上给你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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