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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韩国片《战争与爱情》第二十六章 “病妇”的噩梦

第二十六章 “病妇”的噩梦

        

还要磨折数十年



        莹莹的第三度自杀,她自信是绝无生还之理了。前两度自裁,是出于一时冲动,准备不周。这次则是她蓄意自杀。她在金环床上已细想了一夜,思想搞通了——人生就是这么个样子。人活百年也是死,何必不早事解脱,而要受苦一百年才死呢?

        她已做好一切解脱的思想准备,回家看见妈的样子,和听她语无伦次的语言,促使她做了最后的决定。她想爹如还活着,她决不愿死;因为爹爱她,她是爹的掌上珠、心头肉。有个爱她的人在世上,她就不忍心死,让他难过。她也爱爹,每天背书包回家,看到爹,她心中便有无限喜悦,为了这一份喜悦的爱心,她也舍不得死——可是今日这世界上,已再无可留恋之处,早去早安息。这样一想,莹莹也就四大皆空,追求永息去了。永息了,她觉得也没什么可以悲伤的,所以连一滴泪也不必流了。她也想到林姑娘“毕竟洁来还洁去”的诗,但她自觉比林小姐还要超脱——林是死不瞑目的,她则是瞑目而死;林是把这原是地狱的人世未看穿,叶姑娘是看穿而去者。

        但是不幸的是,莹莹把“解脱”的情报和技术弄错了。没有掌握正确的技术,最后又使她在这苦难的人世,多受了数十年精神与体质上的折磨——使她和林姑娘一样,终难瞑目。

        莹莹认为烈酒和毒药曾毒死过她的好友。她如今用加倍烈酒、十倍毒药,焉有不死之理呢?这是她情报弄错了。她的好友朱纤之死,只是喝了一壶“烧酒”,和吞下两盒红火柴头。莹莹却不知道朱纤不是毒死的。她是酒醉了,步履不稳,倒入她家中厨房里半截埋在地下的水缸中淹死的。

        再者,莹莹自己灌酒也灌得太多了。她不知道酒喝多了要呕吐。尤其是她倒在床前踏脚长凳上,头下腹上,酒从她腹中倒流而出,使她不断地呕吐和呻吟。如此纵是没人抢救,她把烈酒和“毒药”吐完了,还是要活下来的。

        更巧的是叶妈平时是不失眠的,倒床便睡。可是这次她输得精光,又打了赌账“红条”,她愈想愈懊恼,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合眼。这一下在万籁俱寂之际,听到莹莹的呻吟声,她就起床拍门了。拍门不应,叶妈慌了,乃把隔壁周婆婆和刘稳婆都找来。三个婆娘合力也推不开这扇新门。她们把阿七找来,同时又惊动了在街头巡逻的特务营卫兵。

        阿七用屠刀把门撬开了,一看莹莹躺尸床下,地下和梳妆台上,则红斑点点,全屋呕吐狼藉,酒酸熏人欲呕。他们知道莹姑娘又自杀了。妆台上还留有一张“遗书”呢。大家看不懂,幸好后来来了一位特务营的班长,他认得些字。经他认出,死者遗书上只写了一句话:“妈:不孝的女儿和你永别了。莹莹绝笔。”但是叶妈和刘婆都伏在地下,觉得莹莹并未死,只是喝酒醉了。众人乃合力把莹莹抬到床上,用毛巾为她清洗。

        可是那位识字的班长则认为莹姑娘分明是服毒自杀——他报告了“值星官”,值星官再电话上报,消息就传开了。

        杨营长夜半得报,营长娘子也惊醒了,闻讯便啼哭起来。杨叫婆子们守住她,不许她动,自己则急电后方医院王院长,说是“罗司令的未婚夫人生急病”,请王院长抢救。

        王院长是位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西医,出任后方医院少将院长,也是罗司令的好友。闻报不由分说,便带了两位值班男女护士,携了急救器材,自己骑着马,赶到现场,挂上听诊器,亲为诊断。王大夫诊断后,又看了“遗书”,认为确是“服毒自杀”,不过中毒不深,无生命危险,但是灌肠洗胃的程序,仍是要做的。说着王大夫乃驱开众人,叫女护士挂起蒸馏水瓶,由他亲自动手,忙了个把钟头才开门叫叶妈进去为病人与现场清洗一番。王大夫等众人把病人服侍好,盖被睡下,才留下两瓶药丸,等病人清醒时服用,便率领了他的医疗队离去。

        这时天已微明,病人亦已有清醒迹象了。

        

马桶问题



        莹莹再度睁开眼时,发现妈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抽烟。

        “妈,”莹莹孱弱地问一声,“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莹莹啊,你不乖,酒喝多了。后方医院王院长,半夜来替你洗过胃呢。”

        “妈,”莹莹流着泪哀诉说,“你们为什么又把我救回来受苦呢?”说着莹莹翻头向床里,泪湿枕衾。

        “莹儿,你就不想想妈妈吗?……”

        叶妈话未说完,只听窗外一阵马蹄声,原来是熊副官推门而入。小勤务也送上一篮美国奶粉、菊花牌罐头奶汁等礼品。叶妈忙起身让座。熊也就坐在床边,拉着莹莹的手说:“莹姑娘近来受了委屈,一时想不开,过几天就好了。”说着他又在莹莹腮边颈边摸摸,检视一遍,又说:“二姨太这么狠心。前天我本带轿子来,接你去医务处疗伤,想不到老杨老婆一定要把你接到她那儿去,怎么回来又寻短见呢?”

        “熊伯伯,”莹莹微弱地说,“我自觉生不如死。”

        “姑娘又何必呢?……”熊说着回头又问叶妈事情发生的情形,和王大夫诊疗的经过。熊问得很详细,并取出拍纸簿用铅笔记下。可是叶妈对莹莹的病情倒无多话可说,在熊副官问过之后,她却主动告状,说送来的饭菜粗劣难以下咽,又抱怨周嫂用马桶不清理,饭量又大,菜饭都给她吃了……熊副官虽耐性听着,而莹莹在床上却不耐烦,用微弱声音,叫妈“不要讲了”。

        “我不讲出来,司令和熊副官怎么知道呢?……”叶妈正要再讲下去,忽见周婆婆来了。

        熊见周婆进来,自己却走到前屋,周、叶两婆婆也跟着出来。

        “周婆娘,”熊厉声地责问女佣,“你为什么用莹姑娘的马桶?”

        “……啊……啊……”周婆慌了,颤抖得答不出话来。

        “跪下!”熊吼了一声,周婆慌忙跪下,直是打抖。

        “你怎么也上桌吃饭?”熊又吼一句,地下的周婆,低头一声不敢响。

        “你以后不许上桌子!”熊又厉声说,“等太太、小姐吃了才许吃——听到了没有?”

        “老爷,听到了。”周低声地回答。

        “她以后不敢了,”熊对叶妈点点头说,“再不听话,以后叫马弁用皮鞭抽她!”

        叶妈也狠狠地瞅着跪在地下的周婆。熊副官出门腾身上马,便带着两个勤务兵离去了。

        

从麻风病到羊痫风



        熊副官弄清楚详细情况,他要先入为主向司令报告情况,以免王大夫先他而打电话。

        当熊到达旅部时,见司令上坐正和两个参谋吃早饭。罗司令见他来了,匆匆早餐后乃叫熊随他入卧室,单独询问。

        “听说玉梅到叶家去吵闹,闹得莹姑娘要自杀,有没这回事?”司令轻声地问熊。

        “沾到女人总归有点麻烦。”熊说,“不过玉梅说她为着预防麻风,保护司令健康才去叶家问询,想不到两人吵起来。”

        “莹姑娘为什么自杀?”

        “她在认识司令之前,就自杀过两次呢!”熊轻声地说,“可能神经有问题。”说着熊指指自己的脑壳。

        “她人生得倒挺秀气,但会不会有麻风嫌疑?”司令再轻声地问。

        “麻风或许不会,我曾打听过,据说她家三代都有‘羊痫风’。”熊说。

        “羊痫风我们家乡也有,”罗说,“一发起来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可怕得很。”

        “据他们街坊说,莹姑娘三次自杀未遂,都不是真自杀,”熊说,“只是羊痫风发了,她妈谎说是自杀。”

        “这事混账的李元忠,当初介绍时,为什么不向我说?”司令有点生气。

        “他想攀亚叔这门亲,他怎愿说出呢?”

        “她昨夜自杀的情况如何?”

        “她口吐血珠,不知是什么东西,”熊说,“是王院长亲自去替她洗胃灌肠的。”

        “我们打个电话去问问王大夫。”罗说着就预备打电话。

        “王大夫昨夜忙了一夜,今晨可能还未起床呢。”

        “那你替我去做两件事,”司令说,“第一,带点礼物去谢谢王院长,并详细问问莹姑娘病况,我再给他打电话;第二,也带点补品去看看莹姑娘——她不发病时也很可爱呢。”罗又说:“自从玉梅去叶家闹了,弄得满城风雨,我如也到叶家去,那就要弄出许多莫名其妙的谣言来,给上面听到也不好。”

        “亚叔放心,”熊说,“我总尽心把各方弄得妥妥帖帖的,不用司令操心。”

        “我知道你很能干,一个抵十个,”罗说,“你到叶家去也替我关照一声。叶姑娘毕竟是个女学生,她如果没有痼疾,倒可做个贤内助,只是她妈妈有点令人吃不消罢了——玉梅只能逢场作戏,哪能讨来家?”

        “那我就先到王院长那儿去一下。”熊转身告辞。

        “你现在就去吧!”罗司令也挥挥手。

        

大夫之言



        熊副官拣了一筐果点、奶粉、咖啡和洋酒、洋烟、手电筒以及十多盒“永备牌”电池,由一个小勤务挑着,自己骑着马,赶到“后方医院”,直入院长室。只见王院长盥洗方毕,正坐在一张有白布的小方桌之前喝咖啡。熊对他敬礼,王只点点头,也未站起来,只招手叫他坐下,叫勤务再泡一杯美国咖啡给熊副官。熊坐下了,王院长笑着说:“你们老总怎么搞女人又搞出毛病了?”

        “他们带兵官嘛,院长,”熊笑着说,“不搞女人怎能打仗?”

        “你们不带兵的,还不是照搞!搞出病来,又要来找我们打针。”

        “离乡背井,逢场作戏嘛,院座。”熊也笑得贼兮兮的。“院座!”熊又加重语气说,“我们司令本来要向您打电话道谢的。但我怕您昨夜辛苦了,今早未起床,所以司令叫我代表送点不成敬意的薄礼,以后他再打电话道谢。”熊说着指指那两筐并不“薄”的“薄礼”。

        “你们既然送了,我们就收下吧。”王院长含笑说,“替我谢谢总座,并叫他为国珍重,保养身体。”

        “院座,”熊说,“我们司令感激你御驾亲征,去替三姨太洗胃。老总怕三姨太有麻风,您看会不会?”

        “你老总怕她有麻风?”王哈哈大笑,说,“怪不得还未碰过她呢!——原来如此,你们的三姨太长得好哎!……哈!哈哈!……原来如此!”王院长又大笑一阵。

        “我们司令得到秘密情报,说川岛芳子专门训练一些麻风病美女到后方来,毒害我们高级将领,你看会不会,院座?”熊问。

        “这些搞情报的人,没常识,”王说,“那种亚热带的病怎能搞到此地来?——你们三姨太是本地人。”

        “她如果到广东去过,传染了回来,有没有这可能?——我们老总生在南方,他有点怕。”

        “你们的三姨太还是个处女!”王说,“麻风是一种性传染,一个处女如何传染?”

        “还有,院座,”熊又问一句,“我们司令也得人报告说三姨太家,三代都有‘羊痫风’,会不会?——院座,您是美国留学的医学权威!”

        这时有勤务兵来替他二人换了两杯热咖啡,又送上一碟饼干。熊副官看看那饼干并非上品,乃叫那勤务自他带来的礼品中,开一盒上海新到的“法国甜饼”;王院长一见,大为欣赏。

        “哎,楚材,”王院长赞赏说,“罗荣国知人善任,找到你这样能干的人。”

        “承院长夸奖,承院长栽培!”熊不敢当地半起身,向院长道谢。

        “我不是当面夸奖你,”王说,“我同你们司令以前就说过——像你这样能干的人,上司可以信得过,遇事可以放心。哪像我的那几位老爷副官,三推两不转的!”

        “院长和司令,都是我的上司,分什么彼此?”熊恭敬地说,“院座以后有什么事,随时吩咐我做——做不好叫司令撤我职。”

        “我倒要我的副官向你学习。”王说得也很诚恳。

        二人谈了些题外之言,又回到主题。熊说司令怕三姨太有“羊痫风”。她不久之前已发过两次,她妈总瞒着说是她难安于贫困,企图自杀——三姨太长得很体面,她妈想把她找个大牌女婿做摇钱树,这一下就找到我们司令,我们司令想“收”她,但怕她有羊痫风。

        “羊痫风确是遗传的,”王说,“是一种精神病,纵是在今日美国,也还无药可医呢。”

        “院座,那多可惜!”熊叹息地说,“三姨太是个女学生,人长得又好,我们司令很喜欢她呢!——您能否替她医医呢?”

        “美国第一流大医院,对这种病都束手无策,”王笑着说,“我这几张帆布床有什么办法呢?”

        “您能不能检查一下,三姨太的病源有多深呢?——病源不深,我想没太大关系的。”熊说得似乎很诚恳。

        “羊痫风是一种神经病,神经病最难查,我哪有这设备!”

        “这样那我们老总不要难过死了嘛,我们老总真喜欢三姨太呢,就是怕她有病,不敢沾她……”熊叹息了半天,又说:“三姨太人也很好呢,真是红颜薄命……”熊惋惜不止。

        “楚材呀,你对你老总,真是忠心耿耿,”王说,“不过你们老总已包了个‘叫床幺二’,为什么还要去找个精神病人呢?……”

        二人正谈着,忽然有两个军医走过来,有事要向院长“请示”。王院长乃向熊副官说:“楚材,你回去吧!替我谢谢罗司令。我有空再和他通电话!”

        熊副官闻言起立,又鞠躬又敬礼,恭敬地退出院长室。勤务拉了马来,熊上了马,便回到镇里去了。

        

小公馆内,六亲不认



        熊副官回到镇上,但没直接回“旅部”。他在一个巷口停下了,把马缰交给勤务,自己则对靠巷口的一个倒贴着“福”字的门敲了两下。一位穿着条新围裙的中年佣妇开了门。熊未和她说话便进去了。进这门便是条甬道。右边有一间房,是那女佣的卧室。室后是间披厦,有灶头、厨具和水缸;再后便是个有小花台和矮树的扁方院落。再向后则是由旧老虎窗改建为玻璃窗的两间小套房。通甬道的后端则是一个外挂棉门帘的玻璃门。门和窗内都挂着夹层蓝绒窗帘,使这两间小套房,看来甚为雅致。

        那女佣替熊打开棉门帘,熊自己扭开玻璃门就进去了。这两间套房都有红漆地板。后一间是卧室,有张双人铜床;前间是起居室和客室。两室之间,则是用六扇通天屏门隔开,门上糊的是宣纸国画,六扇屏门都可开阖,布置也很不俗。

        在起居室内其他红木家具之外,则是个大铜火盆,盆内火势熊熊。火盆之旁则是一张铺着灰呢鸭绒椅垫的藤睡椅。当熊副官扭门而入之时,一位似乎二十七八岁云鬓半整、穿着件蓝丝绒睡袍的青年女子,坐在睡椅上正在听留声机。她一见熊进来,乃关了留声机,含笑相迎。

        “副座,”这女子头一歪,露出颇有媚态的笑容和眉眼,问道,“这大早就光临,干嘛?”

        那女佣捧上热茶,打开果盒,又把熊副官的呢大衣挂在衣架上就出去了。

        熊副官喝口热茶,放下茶盅,便在一张铺有鸭绒垫子的圆藤椅上坐下。那青年女子,左手持着支有长象牙烟嘴的茄立克,喷了口烟,右手则把丝绒睡袍一撒,便坐到老熊腿上来了。

        “你这么早就来干嘛?”她又问一声,并把一口浓烟,喷到老熊嘴里去;随后又把象牙烟嘴,放到熊的口中,让熊也抽了两口。

        “……来干嘛?”她再微笑发问,媚态逼人。

        “我来看我们司令是不是被‘叫床幺二’叫垮了,”熊也笑得贼兮兮地说,“要不要我来助阵?”

        “别胡说了,”那幺二目露淫光地吻了老熊一下,说,“你那三分钟功夫,助什么阵?老板比你强多了呢!告诉我你来干嘛?”

        这时老熊的右手已不期而然地钻进她丝绒睡袍中去了。幺二哆嗦了一下说:“你的手好冷!”

        “我是骑马来的,你知道外面多少度?”熊说。

        “放到底下去,我替你暖暖!”

        老熊的手遵命放到“底下去”了。幺二把两腿一绞,果然把熊的右手重重压住,温暖无比。

        “干嘛?告诉我!”幺二又喷了他一口烟,并把舌头伸到老熊嘴里去,舔舔老熊的黄牙,又伸进去绞了一下,抽出,再问:“干嘛?”

        “来助阵嘛!”熊也嬉皮笑脸地说。

        “要助阵马上就可助。”说着那妮子把香烟放入烟盘,抱着老熊的头,四面吻了一周说:“你要上要下、要前要后、要站要卧、要蹲要坐——小尼姑骑驴、老汉推车……悉听尊便。”

        说着幺二把腿放开,老熊把手抽出之后,那妮子反把手插入老熊怀内,助起阵来。

        “我现在不能和你再搞了,”熊还是嬉皮笑脸地说,“你现在是我亚叔的尿壶,我再来搞,就‘乱伦’了。”

        “三角头,你装什么蒜?”幺二说,“卵子一硬,六亲不问,你今天搞亚叔的姨太就乱伦,昨天操就不乱伦?——告诉我你来干嘛?”

        “我今天有事要吩咐你!”

        “什么事!”那妮子倒严肃起来。

        “你去打老三,可千万别表示你的吵闹是出于醋劲!”

        “那我怎么讲?”

        “你要说,老三有麻风、有羊痫风,你不许老三和司令睡觉是‘防谍’,防司令染上麻风,那才正当——千万别表示只为醋坛子打架;尤其不能把我扯上——听到没有?”

        “这种事,还要你吩咐我!我早同司令讲过了。”

        “你什么时候同司令讲过?”熊问。

        “司令不点头,我听你的话,就糊糊涂涂去揍老三一顿——打出事来,你头一缩,我哪儿去?”

        “司令怎么点头的?”熊倒有点惊奇。

        “我‘捏’了他两次,他后来就点头不再去找老三,只要我玉梅。我胆子壮了,就去把那骚婊子毒打一顿,听说打得她要上吊。专靠你,我才不敢呢!”玉梅说着十分得意。

        “我为什么就‘捏’不好呢?”熊问。

        “告诉你,老熊,”玉梅认真地说,“你肾亏、阴虚——要多吃人参补药。”

        原来“叫床幺二”在上海日本妓女处学会一套“绝技”。当她和嫖客作床上游戏时,那男人要丢胄卸甲、失去控制之时,她就用双手把那男人双肩上的两根“锁颈骨”一“捏”,他马上又可继续“控制”了。如此一捏、二捏、三捏下去,铁打的金刚,也要变成一堆烂泥,欲死欲仙,非人非鬼,“完全听话”。

        “我只尼姑骑驴,捏了他两下,”玉梅笑着把右手向那铜床一指,做出临床实习时的神态说,“我说,我不许你去看那有麻风病的婊子;为着你,也为着我自己。老总说他只要我,再也不要老三——他气喘吁吁要死了,我才把他放掉……第二天一早,我就依你的话,把那婊子毒打了一顿。”

        “你这做法就对了。”熊夸奖她说。

        “不对?——你以为我们做姨太太的人,只会摇屁股啊!”玉梅得意得笑不可仰。

        “会摇屁股到底是基本功。”熊说。

        “哎,副座,”玉梅又说,“不管基本不基本,你吩咐我,我也吩咐你一下!”

        “什么?”

        “把缉私队新到的那副翠镯给我。”

        “你不是已有两副金的了吗?”

        “带翠的可以调和血气,”幺二说,“你如不给我,那我就向老总要了!”

        “只要你听我的话,屁股又摇得好,”熊站起来,托托玉梅的腮说,“要金的有金的,要玉的有玉的!”说着他披起大衣、喝口热茶;玉梅把棉门帘打开,熊副官就出去了。

        

罗司令斩断情丝



        熊副官回到旅部时,看到司令正全副戎装在李家厅堂内接见来访的乡绅和各单位来请示的官佐。罗司令见他回来了,便暂停接见,乃领着熊回到卧室,询问王大夫看病的结果。他首先关心的还是“麻风”。

        熊报告说,王大夫认为在一般条件下,麻风只是亚热带的性病,北方很少的。不过在一定条件之下,女性是可能传染的,女传男、男再传女,是极有可能的。“玉梅怕的也是这一点,所以才去和三姨吵闹。”

        司令再问“羊痫风”的情形。罗说,王院长认为可能性极大。同时“羊痫风”是一种遗传的精神病,是得自祖宗、传之子孙的——美国最大的医院、最权威的医师对这病也束手无策。

        罗司令沉思一阵之后,终于叹息地说:“人难十全,真是红颜薄命。”司令沉思片刻,又说:“楚材,我虽然不喜欢她妈妈,我对莹莹倒十分欢喜呢!——只是不能不替将来子孙想想。我已四十出头,总要有个传宗接代的安排嘛。”

        “真可惜,”楚材也叹口气说,“莹姑娘就没这福气。我今早还是请问王院长能不能替三姨治一治。”

        “这种病是治不了的。”司令叹口气。

        “王院长也是这么说。”熊也为司令分哀,叹了又叹。

        “楚材,你知道,我们带兵打仗的,今天不死明天死;平时找找女人,逢场作戏,像玉梅那样的女人也是少不了的。”

        “亚叔,”熊说,“玉梅虽然争风吃醋,她口口声声却说是保护司令,不把那麻风病女人赶走,誓不罢休呢。”

        “你应该告诉玉梅,我和莹莹姑娘并未同过床。”

        “我向她不知讲了多少遍,说司令珍重贵体,根本未同三姨同过床,但是玉梅不相信——老实说……”熊把声音降到极低点,说,“玉梅自觉没三姨漂亮,她要不把三姨赶掉,她就闹到死——女人们为着争风吃醋,往往会闹出人命的。”

        “你管管玉梅,叫她别闹嘛。”司令希望副官帮帮忙。

        “玉梅醋劲大呢,”熊说,“开口旅长娘子、闭口旅长娘子,我哪劝得住!”

        “楚材,再替我做两件事。”司令说。

        “听亚叔吩咐嘛。”

        “第一,把莹姑娘搬个新地方不让玉梅知道,”罗又叹口气说,“莹莹很可爱,也很可怜。”

        “这事我一定照办!”熊拿出他对上司吩咐例有的回答与自信。

        “第二,告诉玉梅,我和莹姑娘没关系,也不打算有关系——叫她不要闹,闹了,我叫杨营长来管她。”

        “亚叔,”熊诚惶诚恐地说,“二姨会不会说我打她官腔呢?”

        “但你也可告诉她,最近我部队可能要换防,换防时我可带她一道去,莹姑娘是病人,我不打算带了。”

        “这话,二姨能听到一定高兴,”熊说,“不过亚叔,军队可以换防,地盘可不能换呢。”

        “我们把‘地盘’打包带走?”司令笑了笑。

        “地盘不带走,但我们可以‘遥控’嘛。”熊把他和朱处长合拟而已由司令批准的“贸易公司组织法”再重叙一遍。那就是组织地方性的企业组织,垄断对敌伪通商。另外把一部分特务营军队抽出改编为“别动队”,使其永远地方化,不随军调动,作为保护“贸易公司”的武力。至于怎样使这个名义是官办、实际是私营垄断企业合法化,他们有办法打通“省府”和“战区”之内的一切“关节”的。

        “你和朱处长都很能干,”司令说,“一切你二人斟酌着办吧。”

        他二人刚要离去时,“后方医院”王院长打来电话,罗司令因为有乡绅在等着乃和王大夫略谈几句,谢谢他替莹莹看病,病情一切熊楚材都详细报告过了。罗和王少将匆匆谈了几句,便忙着会客去了。

        

“见色有份”



        熊副官是这个旅部里最忙的人。他离开旅部,便直奔军需处。朱处长正在开午饭,二人就一道吃了。

        熊告朱关于“贸易公司”组织进行的经过,说他和副长官司令部“经理处”已通好关节。省方人事问题不大,但是人情也得顾到,云云。

        至于莹姑娘三姨太问题,老总已认为她是“病妇”决定不要了,并嘱咐迁地为良,免得叫床幺二来争风吃醋。

        “三角头,你胆子好大!”老朱说,“那叶女有什么病?”

        “老总已确定她有‘羊痫风’,不能传宗接代。”

        “她什么时候生过羊痫风?”朱说,“老总对她很迷恋呢!一旦查出真相,我看你头上三个角就剩下两个了。”

        老朱这几句话,把老熊的脸讲白了。他问老朱怎么办。老朱稍一思索乃想出上中下三策来。

        上策是,老总不是要她搬家吗,就乘搬家之便,派人把她母女打死,就说是土匪闻财行窃。一切根本解决,不拖泥带水。

        中策是在“贸易公司”选个未婚小职员,强迫他二人结婚,迁往外埠。

        下策照老总话做,迁地为良,躲开幺二。

        他二人一餐午饭下来,熊认为上策“太毒”,“无此必要”,“也太可惜”。下策使老总和她“藕断丝连”,“极为不妥”。因此熊决定采取中策,加以修订——事实上,这早已是他的“腹案”。

        他认为“中策”是“肉圆子打狗”,何必“好了哪个杂种小子呢”?“这么好的一块料子”!熊本人在“老总”换防之后,他将要求司令把他自“副官处长”一职,调任“贸易公司总经理”。如此则他自己也可秘密地组织一个与“幺二”住处类似的“小公馆”,把莹姑娘接进去“金屋藏娇”。

        朱胖子(正如杨营长夫人所说的)为人很“奸”。他早看出熊的企图,便对熊说:“你未翘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屎!就照你的话办吧。不过我警告你,你可占色;钱可得大家分账!”

        “搞个俱乐部,大家玩玩,”熊笑着说,“你见财有份,见色也有份——你同意,那我们就这样做了。”

        “一言为定!”朱胖子举起大碗白干和三角头一饮而尽。

        

归还赌债的方法



        熊副官辛苦了一上午,饭后回到副官处,想午睡片刻。勤务兵泡好龙井茶,熊叫他把张会计找来。熊躺在床上吩咐张会计拿几十块钱去把叶老太所欠“赌债红条”全部赎回来;另外要他把叶老太以前“划”的账也总结一下。张会计领命去了。熊副官乃招呼卫兵,不许人惊动,他乃脱鞋宽衣,睡了个沉熟的午觉。

        熊一觉醒来,日已西斜,勤务送上一杯参汤;他自己也洗了脸,乃问张会计还赌账情况。张说有两家他给了半价;有的当事人不收钱便把红条递还;还有一家不但不收钱,她丈夫退了红条,另外还包了些礼物来孝敬熊处长;所以他带去的五十元还未用完。

        “叶老太一共‘划’了多少账?”熊问。

        “那倒不少。”张说着取出个条子交给上司。条理分明,日期准确,共计两百三十一块四角五分,多半是朱夫人、熊夫人和李太太的,都是会计室付的现款。

        熊取了全部红条和白条,自己用算盘一敲,共计四百四十一块八毛五。他收好账目,乃取了两条“小刀牌”香烟,和一些糖果,招呼备马。熊上了马乃由两个卫兵相随,一马便赶到叶家。只见莹姑娘因身体不适卧床未起,叶妈则笑脸相迎,并收下礼物。周嫂捧上清茶,熊副官就招呼她回家去了。勤务、卫兵、马夫等人照例是不叫不入门的。熊副官伸手把内室门带紧,外室门也上了闩,乃坐下含笑和叶妈抽烟喝茶。叶妈已体会到,事不寻常,有点紧张,忙问处长来有何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老太,”熊还是含笑地说,“只是那些‘红条户’到副官处来讨账,我想替你付掉,怕给二姨太知道不依,又怕司令责骂,人家红条户又追得凶,所以来问你看怎么办?就照你吩咐办吧。”

        “……”叶妈红了脸,嘴里唏嘘,不知作何回答;愣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熊处长,看在莹莹分上,替我做个主,做个主……”

        “我做不了主呢!”熊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妈说,“你看这些红条户,有些是客军的军眷夫人、娘子,还有个局长太太……”说着他把叶妈画有十字的红条都递过去,又说:“现在不还,以后要加七分利息呢!”

        叶妈一听慌得发抖,拉着熊的手,眼泪就下来了,颤抖说着:“处长,能不能看在莹莹面上,向司令说说人情?……”说着叶妈就呜咽起来。

        “老太,”熊正经地说,“你知道二姨太现在当权呢——不提莹姑娘也罢,提到恐怕二姨太又要来打人呢!女人争风吃醋,什么事都做得出,再搞出个人命来,就不好了。”

        “做大官大位的,”叶妈惶恐地说,“三妻四妾多的是——处长,我求求你……”说着叶妈就跪下了,扶着熊的膝盖,哭得很伤心。

        熊没有叫她起来,只是说:“三妻四妾,是北洋军阀搞的,我们革命军军官,现在只许有一个军眷!”

        “司令以前不是要娶我家莹莹吗?处长,你能不能劝劝司令呢?……”叶妈哀求不已。

        “这事你千万不要再提了,”熊郑重地说,“现在委员长已派来了一位张中将,带来了一个‘军风纪视察团’,马上就要到了。张中将陆大毕业,资格老、纪律严,厉害得不得了,关人关了一大阵——军法审判呢。我们司令现在都有点发慌!”

        “张中将来查些什么呢?”叶妈惶恐地问。

        “查军中吃喝嫖赌、贪赃枉法、轧姘头、讨姨太太。”熊严肃地说。

        “那我家莹莹,三姨太也不能当吗?”

        “二姨太也不能当了,何况三姨太!”熊说。

        “那二姨太哪里去呢?”叶妈慌张地问。

        “她只有升级做太太,”熊说,“一夫一妻做军眷,军风纪团长便无话可说了。”

        “啊……哦……哦……”叶妈摊坐地下,哭了起来,哀伤地说,“婊子倒做了太太——我家莹莹是女学生,姨太太都当不了……天啦……”叶妈不敢大声哭,却哭得很伤心。

        “老太,我此来是讨账的,不是听你哭的。你母女都在军风纪视察团逮捕名单之内!”熊说得很严肃。

        “处长,你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叶妈呜咽哀伤无比,跪哭于熊处长膝下。

        “我就是要可怜你们母女才来的嘛,”熊说,“我想替你们开脱开脱。”

        叶妈一听话有转机,乃擦擦眼泪又向熊磕个头,“请处长施恩”。

        熊乃叫她坐起,喝口茶,乃为她母女代想个办法。熊认为“莹姑娘”经“二姨太”一闹,已使司令下不了台。“军风纪视察团”来了,查出了这事,司令就会丢官。所以司令有意要“莹姑娘”暂时避一避——“莹姑娘不是有个舅舅在县城里吗?就暂时到他那儿去住住。”

        熊又说,司令不是送过莹姑娘一些铜床、留声机、六灯收音机和一些家具嘛?熊副官可向司令关说,都不必送还。莹姑娘离开了,叶妈就可以把那些财产,折价抵还赌账和向副官处“归垫”。

        再者,熊副官所经营的贸易公司,在县城有个办公处,有职员,也会有职工宿舍。将来莹姑娘可以到贸易公司担任会计,住入职工俱乐部,岂不两全其美?这就是他来替叶妈解除困难的方法,使叶妈听了破涕为笑。熊又递给她一支茄立克;叶妈吸了烟,一场灾难总算是得“贵人”解救了,终于破涕为笑,心里平安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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