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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参娃子

        参娃子,又称人参娃娃,千年修成人形。它们白天藏于地中,以生长出地面的红果绿叶吸取阳气,夜间在林中走动,借助月亮调和阳气。参娃子性情温和善良、与世无争。如果遇到人,参娃子会变成那个人吓退对方。这东西又有个好玩的性格——极为贪吃,而且特别喜欢熟食,属于生灵界典型的吃货。它们吃饱了就毫无防备地睡觉,直到天亮才化成参形,遁地逃走。

        参娃子极为罕见,凡人机缘巧合遇见一次,一生运气爆棚。许多老参客常年在白头山寻找参娃子,活捉熬汤饮用,百病皆除,延缓衰老。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东西,命格不够硬的人吃了之后,却必遭天谴!

        

        “月饼,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我用酒精锅煮着雪水,锅底贴着一大片小气泡,晃悠悠浮到水面破裂。

        月饼调好悬挂在帐篷顶的防风灯:“按照南少侠您走三步退两步的速度,估计还有一年。”

        我气不打一处来:“有点同情心好不好?谁他妈能想到雪窝子里面还有暗坑,崴脚又不是我的错!”

        这是进入白头山第一天,我们前期百度了各种雪山探险生存资料,购买的装备恨不得武装到牙齿。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们选择从无人区入山。一开始还有说有笑豪气干云,走到傍晚,回头看看四行陷在一尺多深的脚印,算算距离,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只走了15公里!距离大体目的地,还有823公里。

        搭好帐篷,生火取暖,月饼脱了雪地靴烤火:“我很怀念万毒森林。好歹走的是平道。”

        “那群骗子!”我仰脖喝了半瓶二锅头,身体才有了暖气,“简直就是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雪地上摩擦。”

        疼得呲牙咧嘴脱了鞋,我把崴肿的脚踝放在雪盆里冰着。

        “都肿成这样了还喝酒。”月饼从包里掏出一卷绷带蹲我身前,“伸脚,给你扎紧,要不明儿走不了路。”

        我有些尴尬地缩缩脚:“这事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矫情,瞅瞅你那肚子,还能够到脚么?”月饼把我的脚从雪盆里捞出缠着绷带,“南晓楼啊南晓楼,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居然给你缠裹脚布!”

        本来我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月饼一番话我差点吐血:“月无华,你丫啥意思!我不就胖了几斤,凭啥够不到脚?啥叫裹脚布,我又不是解放前的老奶奶。”

        越说心里面琢磨的事情越多:月野她们的身体也不知道复原没有。一天才走了三十里地,令狐还在千里之外的青铜棺材里睡得起劲,不知道哪年才能走到。就算到了大概地方,茫茫雪山找棺材和沙滩找个绿豆没啥区别。哪怕是找到了,也不一定打得过令狐。那可是几千年的九尾狐啊!总不能指望我再变成秀珠弟弟吧!且不说李准到底是不是我干掉的(估计十有八九是,看他死的痕迹是被蛇生生勒死的),蛇是冷血动物,我要是再变成蛇,还没等和令狐玩儿命,就能立刻被零下几十度冻成棒冰。

        “车到山前必有路,琢磨一百件事情不如做一件事情。”月饼看出我的想法,交代这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正好水开了,就顺手拆带煮方便面。

        我承认月饼说得有道理,可是心里就是别不过这个劲儿,心烦意乱的点了根烟,望着沸腾的酒精锅发呆。翻滚的水面冒着腾腾热气,鹌鹑蛋大小的气泡从锅底升腾,炸出一圈圈水花。水蒸气化成白雾,凝结在防风灯的玻璃罩上面,聚成水珠。帐篷里的光线顿时斑斑点点,温暖潮湿,隔离着雪山的苦寒天气。

        月饼把方便面饼丢进酒精锅,用筷子压着,卧了两个蛋。正准备撕调料包,突然表情怪异,抬头望了望防风灯,把调料包丢给我:“人有三急。还有,蛋要糖心的,香!”

        我无精打采的接过调料包:“月饼,你要不要带个棍子。据说这个温度,方便的时候能立刻冻成冰条子,要用棍子敲断才行。”

        “滚!”月饼扎进衣领子,拉开帐篷拉链,一猫腰钻出去,冷风卷着雪花刮进屋子,冻得我一哆嗦。

        帐篷打开,月饼进了屋,顶着满头雪,脸冻得通红,摘了手套呵气搓手。

        我丢过二锅头:“喝口暖暖。”

        月饼接过瓶子满脸好奇,凑着鼻子闻了闻,居然没有喝,直勾勾地盯着那锅方便面。

        “你丫是冻傻了?”我心情这才好了些,递过筷子,“别吃光了,小爷我还饿着呢。”

        月饼一把居然没接住筷子,任由筷子落地,跪在酒精锅前,使劲闻着方便面的香味,伸手就捞。

        “你丫疯了!”我刚想阻止,月饼已经把手伸进锅里,抓了把方便面,仰脖张口,面条丢进嘴,“咕咚”咽进肚子。

        我眼睁睁看着月饼一把一把抓着面条鸡蛋塞进嘴,又举起酒精锅把滚烫的料汤喝个干净,才满足地伸出舌头舔着嘴唇,蜷缩在帐篷角落,把头埋进胳膊,发出轻微鼾声。

        一阵狂风,帐篷门被吹得大开,卷着碎雪扫进,屋子里寒冷彻骨。我的牙齿不受控制打着颤,冻透血液的寒意从心脏慢慢蔓延,遍布全身。

        他不是月饼!

        从外面又走进一个人,顺着味道闻到酒精锅,端起锅把最后一点残汤舔干净,失望的走到“月饼”旁边,蜷缩、埋头、酣睡。

        我恐惧地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第二个人,居然是我!

        “南瓜……南瓜……”帐篷外极远处树林里,亮起一团碧绿光点,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雪地里,有两道扫把扫过的痕迹。

        

        那两个人长得和我们根本无法区别,我呆若木鸡地呆在帐篷里,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帐篷外又有人喊我的名字,这次我听得分明,是月饼的声音。顺着声音向树林里看去,碧绿光点两长一短闪烁,这是我们俩约定的暗号。我屏着气拿起登山服穿好,走出帐篷。他们俩相互依偎着睡得正香,还时不时砸吧嘴,也不知道是刚才没看见我还是对我没有防备。

        天空飘着雪花,落在滚烫的额头,我稍微清醒了些。雪面映着月光,天地间一片幽白光芒,在两道扫把痕迹旁边,有两行脚印延伸至密林。我一瘸一拐走进林子,月饼正蹲在雪堆旁边喝着二锅头抽烟,悠闲地望着月亮:“今夜月色不错。”

        “帐篷里……”我一时间摸不清月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没看见?”

        “没看见我能把你喊出来么?”月饼连烟带酒塞我手里,“遇上参娃子了。”

        我这才回过味儿。白头山林木繁茂、矿脉众多,日照充足,更有被称为“白山黑水”的天池沃土。从五行来说,“金木水火土”一应俱全,更因为山势东西南北四纵八横,大开大阖,周边高而中间低,正应了“纳气聚灵”的地势。山中少人迹多灵物,百草千畜修炼成形的不在少数。

        参娃子又称“人参娃娃”,千年修成人形。白天藏于地中,以生长出地面的红果绿叶吸取阳气,夜间在林中走动,借助月亮的阴气调和阳气。参娃子性情温和善良,与世无争。如果遇到人,参娃子会变成那个人吓退对方。这东西又有个好玩的性格,极为贪吃,特别喜欢熟食(估计常年在冰天雪地里呆着,吃口热乎饭不容易),属于生灵界典型的吃货,吃饱了就毫无防备的睡觉,直到天亮才化成参形,遁地逃走。参娃子极为名贵祥瑞,凡人机缘巧合遇见一次,一生运气爆棚。许多老参客常年在白头山寻找参娃子,活捉熬汤饮用,百病皆除,延缓衰老。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东西,命格不够硬的人吃了之后必遭天谴。

        我高中同学的父亲,早年在东北伐木,夜间捡了只冻死的山鸡,埋灶生火打牙祭。松树枝子生火,石锅烧着纯净的雪水炖油脂丰厚的山鸡,加几块老蜂房,不用加什么调料,松香、石香、鸡香、蜂香就能混出诱人奇香。

        金黄色鸡汤冒着油泡,眼瞅着就能吃了,他突然发现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

        同学父亲自然吓得不轻,“嗷”一声就跑了,半道想起参娃子的传说,又壮着胆子折了回去,参娃子吃饱了睡得正香。他按照老参客的古法,在参娃子左脚系了红绳,扒拉开脑后壳的头发,拔下一簇红色的头发,挖了个雪窝子取暖等到天亮。山间一出日头,参娃子就不见了。他围着方圆三十丈找了个底朝天,终于在石缝子里面找到一株摘了红果,枝茎系着红绳的人参。他挖出来一看,竟是周身雪白,肤若婴儿,隐隐透着血色,眉目清晰,四肢分明的极品血参。

        他是个吃货,二话不说就下锅炖了,吃饱喝足回屋睡觉,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当时条件还不如现在这么便利,运木头的车队半个月才进山一次,伐木队的赤脚医生给他打了几针青霉素,也不见退烧。眼看身体越来越烫,皮肤都烧成赤红色,工友们用土办法把他抬出屋,挖了坑埋在雪窝子里降温,没出半小时,坑里雪都化成了温水。工友们只得把他抬回屋里,这时全身鼓着米粒大小的燎泡,“啪啪”爆裂,淌着香气扑鼻的黄水,异常吓人。队里年纪最长的本地老厨子采野味回来,瞅见这情景,“吧嗒吧嗒”抽了几锅旱烟,把烧红的铜烟锅子往他印堂中间一烫,皮开肉绽。一道白气冒出,化成人形,对着老厨子鞠了个躬,老厨子开了房门,一阵风吹散了白气。

        同学父亲这才退了烧,休养半个月,全身的毛褪了个干净,从伐木队辞了工作回家乡找工作。由于脑袋没毛,印堂又有个疤,只能找了个小区夜间保安的活。虽说如此,运气倒是超级好,媳妇漂亮,生了个白胖儿子(也就是我的同学)。九十年代兴起彩票,没事儿就入两手,大奖没中过,小奖不断,一个月也有万把收入。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说话中气十足,也就是三十出头的面相。

        我们学校是寄读学校,同学们吃晚饭的时候聊起各自家长,说道同学父亲。同学也是个吃货,啃着鸡腿抹着满嘴油嘟囔:“有啥好的?我爹天天小米稀饭大米粥,菜肉都不吃,快成仙儿了。”

        

        “没想到居然碰到参娃子了。”我松了口气,靠着雪堆喝了口酒,“月饼,咱运气不错,估计这趟肯定不落空。”

        月饼摸了摸鼻子:“刚才把我也吓了一跳。你想想,二半夜突然对面走过来和你一幕一样的人。我差点桃木钉伺候。”

        “我更吓得不轻,以为碰上了走阴时的咱们。”我摸着瘪瘪的肚子,“可惜了一锅方便面。我还担心不出味,放了半瓶老干妈。”

        “要真是咱们走阴时,不出12个时辰,咱们就会遇到什么危险死了。”月饼抽完烟把烟头塞进雪里灭了,“雪山松树油脂高,别乱扔烟头,引起大火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也饿了。”

        “你说咱们俩是不是有病。”我伸直腿扯着全身的筋,轻飘飘的舒服,“好不容易搭了个帐篷,煮了方便面,结果成了参娃子酒足饭饱睡觉的地儿。”

        “南瓜你天生走背字这事儿一点不假。”月饼抬头望着月亮,“也不知道他们四个的身体恢复怎么样了。”

        月色皎洁,我们的影子投在雪地,如两尊雕像。我望着藏在夜幕中的远山,隐约的山廓和满天繁星交融:“月饼,知道为什么你见天吐槽我,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么?因为面对参娃子,谁都没有想把他们吃了的想法。”

        “你是担心吃了参娃子变成秃子吧?”月饼打了个哈欠,“千万别睡着,冻僵了千百年后积雪融化变成冰封侠重出江湖倒也罢了。万一被送到博物馆展览,古人类研究中心被转世的月野她们解剖研究那可成了一出狗血悲剧。”

        “滚!”我挺好的心情就这么被糟蹋了。

        温暖的帐篷里,两只参娃子睡得正香;寒冷的雪堆旁,我和月饼时不时起身活动驱着寒气。远山几声小兽低鸣,夜风奏响松针碰撞的音符,碎雪如絮,清冽的空气浸透着白头山,天地宁静,万物和谐共处。

        或许,在这么干净的地方,人心才会变得干净,品味人类终极一生追求的生活。

        半睡半醒捱到天亮,扭伤的脚踝居然消了肿,帐篷里的参娃子早没了踪影。我们拆了几块压缩饼干就着雪垫肚子,收拾着帐篷,忙了半上午,才捆扎得像两只忍者神龟,用指南针确定方向准备出发。

        月饼看着指南针,满脸惊讶。我凑过去一看,菱形针在罩子里飞速旋转。月饼拍着针蒙子,又一阵“咯啦咯啦”乱响,指南针才恢复了正常。

        白头山蕴藏着无数条金属矿脉,形成磁场,影响指南针,属于正常自然现象,我们也没当回事。

        如此三天,渐渐熟悉了雪山的自然特征,走得也快了许多,也看目的地越来越近,索性每天提前两个小时安营扎寨,养精蓄锐。

        白头山野味丰富,山鸡狍子随处可见,岩缝刮些盐巴子,敲几颗冰冻的松蘑,就是顿城市里一辈子吃不上的美味。

        一路出奇顺利,连传说中的人熊都没碰见(冬眠期遇到人熊的概率和中彩票差不多),居然还在一处山腹发现了温泉。我们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微酸的硫磺气体蒸着岸边皑皑白雪,泉水里小鱼啄着身上的老皮,倒也享受了天然SPA级的冰火两重天。

        如果不是有正事要办,在山里待一辈子都不愿出去。

        翻过一座山头,沿着山势下行,渐渐平缓,山腰处是一大片白桦林。

        “月饼,还有多远能到?”我边走边抓了把雪含嘴里化着解渴。

        月饼一把拦住我:“小心!”

        我没防备,差点闷头栽进雪坑里:“你丫能不一惊一乍么?”

        月饼压着我的肩膀蹲身,指着地上积雪隐隐覆盖的脚步痕迹:“这里有人!”

        我心说山里有人很正常,每年趁着冬季进山淘金挖参偷猎的人不在少数,至于这么紧张么?

        “你丫眼睛都看什么去了?”月饼摸出瑞士军刀弹开,“看树林里面。”

        这几天我嫌带着雪地镜不舒服,摘了一段时间,结果得了轻微雪盲症,看东西多少有些模糊。

        我运足目力往林子里看去,才看清了那些人!

        

        白桦树枝堆着厚厚白雪,树叶早已掉光,仅剩几片橙色枯叶。每棵树的枝桠悬挂着一根手腕粗藤蔓,悬挂着穿着各式冬衣的人。大多数人早已冻僵,白雪堆满全身看不清楚模样。有三四个显然刚吊上去没几天,脸部紫青肿胀,眼珠子从眼眶中凸出,双手抓着勒着脖子的蔓藤,双腿保持着悬空挣扎姿势。雪花被生前的体温融化冻成冰棱,后来的落雪还没把身体完全覆盖,远看像是几具镶嵌进水晶的冰尸。

        山风吹过,卷起漫天雪花,冻尸晃晃悠悠,有一具特别肥胖的尸体坠断了树枝,“噗通”跌进雪堆。十几道雪线从树根位置涌向冻尸,隆起一米多高的雪包,碎雪像喷泉从雪包中喷出,冻尸从中飞出,又被蔓藤勒着脖子吊回树枝,十数道雪线“嗖”的钻回了树根。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辩着方位,按照林子的走向格局推演,不是什么阵法或者人为布置的风水格局,“树林子左右看不到头,要往前走必须穿过林子。”

        “不知道。”月饼摸出两枚老槐树片,“含进嘴里,别用鼻子呼吸。如果是死人堆长出的阴树林,可以阻断阳气让咱们通过。”

        “月饼,这办法不靠谱。那些尸体落地还是被吊回树上,咱们这么贸然进去等于送死。”我含着老槐片,嘴里腥苦无比,心里老大不情愿。槐树养阴隔阳,取树根中间部分顺着纹理磨成一寸见方的木片,放在土坛里倒进牛眼泪泡七天,再取出埋进腐烂的谷物里三天,暴晒一白天,子时涂抹无根水阴透,就可以做出能阻住阳气的阴片。古时守更人为了防止打更时遇见不干净的东西,都会制作阴片别在腰间,敲更的梆子也是用这种方法制成。梆子一敲,阴声四起,那些脏东西以为是同类,自然不会侵扰。

        还有种有趣的说法,古时衙门的惊堂木其实是“更堂木”的别称,是用大块的槐根制成的阴片。犯人上堂,惊堂木重重一拍,阴声大振,能将犯人的阳气驱散,神志恍惚,一五一十的交代罪行。

        鼻子屏气,阴片入嘴,从体内呼出的阳气化成阴气,能彻底阻断阳气,是古时术士在墓地、乱坟岗祛邪常用的招数。

        月饼用军刀割了几把枯草包住鞋底:“那些人突然被勒死,阳气没有完全出来,又被急冻封住五感六管全身脉络,阳气存在体内,算不上阴尸。如果我判断的没错,这个方法应该没问题。南瓜你要是怂了,我先走,你殿后。”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我二话不说割草裹鞋底,阻住走路时血脉循环,由涌泉穴流出的阳气。

        正忙活着,我突然想到一个漏洞。

        抬头看月饼,他也正在看我。

        “你也想到了?”我望着满树林悬挂的冰尸,心里阵阵发冷。

        月饼没吭声,抓了把雪用力搓脸,好半天才说道:“这些人不是同一时间死的,为什么后来的人看到冻尸还要进树林?”

        “除非……”我正想回话,左边山谷传来嘈杂的狗吠,土狗群拉着五六排雪橇向我们这里飞驰而来。每架雪橇后面都站着一个人,单手扶橇,另一只手隔空挥舞鞭子,大声吆喝控制着方向。

        其中两架雪橇的行李堆上面,牢牢捆着人形包裹,里面有东西在动。

        我和月饼连忙退回半山腰,寻了块石头藏住身形。不多时,雪橇队停在树林前,几个身着臃肿防寒服的人下了雪橇,站在林前指指点点,突然大声争执起来。

        我数了一下,一共七个人。

        站在最边上的矮个子老头低声吼了句,其余几个人似乎很忌惮,不再说话,老老实实聚在矮个子身边。

        矮个子摸出旱烟锅子,点着深吸了几口,烟锅指了指七人中最胖的,又指了指树林。

        胖子似乎吃了一惊,恐惧的望着树林。矮个子冷冷一笑,旁边两个人从腰间抽出雪亮的山刀,架着胖子脖颈。胖子嘴唇哆嗦着,“噗通”跪地对着远方磕了几个头,深一脚浅一脚冲进树林。

        那十几道雪线又从树根蹿出,积雪一阵乱飞,胖子被蔓藤勒着脖子悬在枝桠上面,拼命挣扎。林边六个人居然指着胖子哈哈大笑,完全没在意同伴性命。

        我虽然不明白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群人居然用同伴性命探路,心头火起,忍不住就要冲过去。以我们俩的身手,解决这六个人也就一眨眼工夫,赶趟的话还能把胖子救下来。

        月饼强摁住我肩膀:“别出去,事情不太对。”

        “那可是人命!”我心里更加恼火。

        “有些人,不一定是人。”月饼压低嗓子,“如果吊死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胖子也会笑得很无所谓。由他们做什么,正好给咱们提示。”

        我承认月饼说的有道理,可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生生被吊死总不是什么痛快事,索性扭过头不看。

        “咯咯……”树林里突然出现许多女人的笑声。我好奇心起,忍不住向树林里看去,眼前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树林里,十多个赤裸的女人丝毫不觉得冷,仰头围着被吊起的胖子指指点点,嬉笑打闹。女人们长得异常娇媚,玲珑剔透的身体完美无瑕,雪白的肌肤蒸发着淡淡热气,乌椴般的长发光可鉴人,隐隐透着动人的亮红色。

        我看得口干舌燥,月饼如同老僧入定,就当这群女人是隐形儿的。树林边上除了矮个子老头,另外五个男人狂吞口水,几次要冲进林子,都被他呵斥住了。

        女人们看了一会儿胖子,可能是觉得没什么乐趣,抓着雪打起雪仗,鲜活的胴体在林中跑来跑去,更加立体诱惑,我差点喷出鼻血。

        “色即是刀,红粉骷髅而已。”月饼扬了扬眉毛,“南瓜,定力不深啊。她们都是从雪堆里钻出来的。”

        我结结巴巴道:“骷髅披上这种红粉皮囊,别说是从雪堆出来,就算是从坟堆出来,大多数男人也就从了。”

        我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寻思:她们到底是什么?矮个子好像早就知道。为什么女人们就像没看见那群男人呢?

        “我差不多明白了,这玩意儿不需要了,味道真恶心。”月饼吐出槐木,“看过《倩女幽魂》吧?”

        我连忙吐出阴片:“王祖贤版的还是刘亦菲版的?”

        “甭管什么版本,情节还记得么?”月饼摸出桃木钉,活动着手指。

        “树妖?”我心说这玩笑开大了,难道这片白桦林里面有棵千年老树,操纵着女人们勾引男人,吸阳气修炼?或者是当年的千年树妖被燕赤霞打的不敢在江南待了,逃到白头山重新修炼?这么一想倒也合理,也难怪树上挂着那么多尸体,有几个男人像月饼面对色诱扛得住?

        女人们玩了一阵子雪,才突然看到那六个男人,勾着手指头媚笑着,含羞带臊的向林子深处跑去。

        一个中年男子眼睛赤红,再也忍不住,嚎叫一声冲了进去。女人们定住脚步,排成一排,一副任君挑选的模样。

        十多道雪线再次冒出,蔓藤、勒颈、悬挂、挣扎……

        女人们齐声唱起旋律很奇怪的歌曲,透着浓浓的情欲挑逗。剩下四个人仿佛没看见吊死两人,七手八脚踏着雪淫笑着进了林子。矮个子老头叹了口气,旱烟锅子抽得红亮,冷笑着等同伴都吊死,才磕了磕烟锅,从雪橇拖下人形包裹,滚落出两个人。

        月饼“蹭”地站了起来!

        那两个人,是我和月饼,也就是变成我们模样的参娃子!

        

        参娃子左脚脚踝绑着红绳,后脑壳秃了一块,软塌塌躺在雪地里。老头对着女人们狞笑着,把烟锅往参娃子脸上一烫,阵阵青烟冒起。参娃子痛醒惨呼,女人们齐刷刷冲到树林边顿住脚步,像是有道无形的墙把树林与外界隔离。

        老头取下别在腰间的皮囊,把参娃子兜头浇个透,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老头点着火机,火苗忽闪:“叫她出来。”

        女人们跪地哀嚎,手臂颤抖伸向参娃子。其中一人手臂穿出树林最边缘,空气里闪出一道火花,“吧嗒”,半截白藕般的胳膊落进雪地,微微蜷伸,变成了一截黄色根须。

        “快过去!”月饼跳过石块,向树林跑去。我不敢怠慢,提了口气撒丫子跟过去。老头听见脚步声,一脚踩着一只参娃子的头,回头看见我们,满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林边,月饼询问的看着老头。

        老头“呵呵”一笑:“我还纳闷参娃子从哪找了两个人变成人形,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倒也省了我不少事情。淘金?偷猎?”

        “都不是,我们来找东西。先放开他们。”月饼指着参娃子,估计是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被踩着心里不得劲。

        “放开?这玩意儿贼得很,”老头似乎不太在意我们的目的,指了指树林,“离家这么近便,一个马虎眼就能让他们溜进去。刚才你们看到了吧,这片鬼林子吃人,再想抓住就得把命搭进去。”

        “你明明知道,还要同伴送死。”月饼眯着眼睛,怒气大盛。

        “他们见到娘们儿命都不要,这事儿怪不得我。”老头抽了口旱烟冷笑,“进山前我跟他们交代了,来就是为了抓参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老头长得慈眉善目,轻描淡写几句话根本没把六条人命当回事。我越来越厌恶,趁着两人说话,偷偷往老头身侧挪着,就等月饼动手。

        “第一个吊死的胖子不是自愿的吧?”月饼摸了摸鼻子,“我只知道,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掌握别人生命。”

        “小孩子毛还没长齐就学会讲大道理了。”老头把烟锅往参娃子脑壳敲着,空出烟灰,别在腰间,“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是为抓参母。参娃子二十五年才出一次林子,上次我在伐木队假装当厨子,眼瞅着勾出参娃子就要抓住,被个伐木工抢了先,竟然煮着吃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有闪失,所以……”

        老头张嘴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我心里一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忍不住仔细听着老头说话。

        月饼突然面色一变,把我拦腰一推。只听见炸雷似地两声枪响,老头手里拿着柄锯了枪管的猎枪,冒着白烟。

        狗群受到惊吓,“呜呜”叫着,拖着雪橇跑了。老头啐了口吐沫:“忘恩负义的畜生!”

        月饼趴在雪堆里,轰裂的衣服露出触目惊心的血洞,大股殷红的鲜血从肩胛骨涌出,染化了周遭积雪,汇成血河。

        “我操你妈!”我爆吼着向老头冲去,却咳出一口鲜血。这时胸口才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低头看去,一大片血花慢慢染透着登山服。我又向老头走了几步,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胸膛里灌满凉气,终于支栽倒在雪地里。

        “爸爸。”我听到树林里有人喊道。

        冰凉的积雪刺激着越来越微弱的意识,我勉强抬起头,那群裸体女人垂手分立两旁,树林深处走出一对俊美异常的赤裸长发男女。

        女人雪白的长发拖到雪面,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朦胧间,有人托起我的脖子,撬开嘴灌了微苦的液体。液体入喉甘甜,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四肢百骸透着极度疲劳熟睡苏醒后的微微酸意。

        我睁开眼睛,一个裸女端着简陋的木盆用树皮蘸着水擦着我的胸口,见我醒了,裸女面露喜色,眨着漂亮的眼睛,张嘴说了一串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裸女也知道我听不懂,双手摁着我的肩膀示意继续休息,胸膛几乎顶着我的鼻子。我闻到夹着草药味道的少女体香,眼睛更是没地儿搁,正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月饼从外头猫腰进来又扭头就往外走:“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见。”

        裸女脸一红,深深看了我一眼,端着脸盘慌慌张张一路小跑出去了。我这才想起,我们俩被老头两枪打中要害,怎么又活了?说来奇怪,脑子比平时灵活了不少,我立刻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个漂亮的裸女好像能听懂月饼说话!”

        我摸摸胸口,哪里还有什么枪伤?月饼盘腿坐在篝火旁,添了两段松枝,火势旺盛,我才看清居然是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

        “月饼,敢问这是在天堂?”

        “你家天堂建在山洞里。”

        “总不能是地狱吧。要是地狱有这裸体美女跪式服务,估计世界上没好人了。”

        “南瓜,你丫明知道咱好端端活着,装什么憨厚朴实呢?我也刚醒没多一会儿,跟我出来,有好玩的。”

        我“哈哈”一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人都好端端活着,那就不要纠结人生,否则多累。

        出了山洞,我四处看着,应该是白桦林深处,裸女们早没了踪迹,月饼走到一株一人粗细的树前,搬开靠着树根的大石,露出暗洞,跳了进去。我也没犹豫,跟着跳进洞里。

        眼前豁然一亮,我才发现不对,身处半空且不说,距离洞底起码有三五米距离。

        月饼抓着根蔓藤哭笑不得:“南瓜,冲动是魔鬼。”

        “我是太相信你!”我半空中撂了句话,蜷膝收腹,脚一落地就势翻滚,撞到岩壁化解坠力。月饼慢悠悠爬了下来:“身手不错!”

        我扶着岩壁刚要起身,没曾想壁面光滑无比,差点又摔倒。岩壁透着幽幽绿光,翠绿的如同一汪碧潭。我摸了摸,光滑细腻,油脂丰润,竟是一整块巨型玉石!

        “这个洞是寻着玉脉凿出来的。要是让世人知道,一年就能挖空。”月饼往洞深处走去,“一会儿看见什么别大惊小怪。”

        我看丫状态优哉游哉,也不像是有什么危险,就没当回事儿,一路赏玉溜达着。

        转过一个弯,我摸着玉壁心里叹着自然神奇,突然看到一群人或远或近,封在玉石里面。仔细一看,这群人保持着走路姿势,身旁微微荡起玉纹,就像是在水中行走。最近的那个人距离玉壁也就半米距离,我看得真切,那人比我稍矮,大约一米八左右,光秃秃的脑袋又大又圆,没有五官,只在鼻梁位置竖着裂开的缝隙。脑袋下面没有脖子,直接和近乎一米宽的肩膀连接,双手分出四个关节,垂直过膝。手指起码有正常人两根手指长短,指端长着圆圆的肉球。双腿很短,还不及我小腿长,脚更像是两只肉蹼,又扁又平。

        我凑着脸贴壁观察,那人的鼻梁裂缝中钻出一条长满倒刺类似于喇叭花的玩意儿,对着我“噗”就是一口,喷出翠绿色液体。我急忙往后一躲,才想起还隔着层玉石。液体在玉石里面很快凝结,又留下一圈圈水纹状的玉痕。

        “异形?外星人?”我大感兴趣,手头要是有工具,我非把他凿出来弄个明白。

        “你当自己是卫斯理啊。”月饼的声音在玉石隧道回荡,“他们是玉蛹。赶紧过来,参母等着咱们呢。”

        我本来还想趁着没人看见敲块玉石回去做成坠子挂脖子养着,顺着月饼声音一看才心说惭愧。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瑕的玉石,又看到玉蛹,眼睛里没有别的东西,这会儿才发现透明度极高的玉石对面,一男一女正端端正正坐着。相貌都异常英俊美丽,女子银白色长发覆盖着身体,正是我昏迷前见到的那对男女。

        不消说,女人应该就是参母。

        月饼先我几步,双手合十鞠躬坐下,我连忙转过弯,依葫芦画瓢行了礼盘腿坐好。

        近看男女两人,更是完美的惊心动魄。男子发长及腰,浓眉长眼,鼻梁高挺,颧骨棱角分明,紧抿的嘴唇衬着微微上翘的下巴,刚毅而不失柔和。女子的银发几乎发光,细长的柳叶眉居然也是银色,眼眸是柔软的淡白色,秀挺的鼻子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整张脸柔美娇媚的轮廓,微红的嘴唇轻启,珍珠般璀璨的牙齿差点晃瞎我的眼。

        我一时间产生错觉:这两个人一定是仙子。

        “男子微笑着,沙沙的磁性声音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谢谢你们,没有伤害我们的两个孩子。这是我的爱人,她没有名字,你叫她参母就好。”男子说话时,参母专注的看着男子,甜蜜的笑着。

        我想起一句话:爱情,就是无论你在做什么,总有一个人,始终默默地关注你。

        “那个老人家是我父亲,我叫……”

        请原谅我隐去了男子的名字,因为这件事情太过震撼。如果写出来,造成的影响根本无法预测。

        我站起身,后退了几步,指着男子大口喘着气!

        月饼看来是早已知道:“我已经答应保守秘密。”

        我努力调整着呼吸平复着心情。二十多年前,国内有一对著名的野外生物学家、探险家父子组合,深入许多常人根本无法到达的绝境探险还能全身而退,在国际业界名噪一时。甚至有学者说过:“只要细菌能生存的地方,他们父子就能生存。”这对名噪一时的父子,挑战这座雪山时却神秘失踪。搜索队在老林深处发现荒弃已久的营地,没有野兽攻击的痕迹。帐篷里留有一张纸条:“我回来了。”经过笔迹鉴定,是儿子所写。这一事件成了人类近代探险史著名的未解之谜。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他们!

        “坐吧,刚才我和你的心情一样。”月饼说道。

        “这件事很复杂,我慢慢讲给你们听。”男子握着参母的手,参母靠着男子肩膀,银发入月光铰丝。

        为了方便记录,我暂且把他化名为何子铭。

        

        年满七岁的何子铭上了小学,第一次接触美术课,就对画画产生了浓厚兴趣。当他兴高采烈把老师打了满分的作品带回家交给父亲,期望得到表扬时,父亲接过画,手一哆嗦,图画竟然掉到地上。

        “谁让你画这些?”父亲捡起画,纸张颤抖。

        何子铭嗫喏着:“老师说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我……”

        父亲意识到失态,挤出一丝笑容:“子铭,你画的很好。不过,画画将来没有出息,好好学习认真念书,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何子铭似懂非懂点着头。父亲收起画,去厨房给子铭做饭。煮粥时,父亲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发呆,忍不住又从裤兜里掏出画,脸部不受控制的抽搐,眼神越来越惊恐,把画塞进了火里。

        火光一亮,画纸瞬间烧成蜷缩的纸灰,残存的铅墨痕迹形成一座大山的形状。

        “爸爸,我害怕!”何子铭醒来时,床头散落着无数张铅笔素描画。他抬起手,指缝里满是铅墨,惊恐地喊着。

        父亲看到满屋素描,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山,阴沉着脸叹了口气:“子铭,别害怕,穿好衣服,我在书房等你。”

        何子铭穿好衣服来到书房,父亲挪开书架上的书本,从架板里面掏出一个褪色的牛皮袋子,捧在手里端详了许久,才扑打着灰尘,解开绳扣,从里面倒出一摞宣纸。

        “我七岁那年,和你一样。”父亲把宣纸递给子铭。

        何子铭一张张翻着,毛笔简单勾勒几笔,一座大山的形状跃然而出,和他画的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父亲把遮挡着墙壁的屏风拉开,满墙都是相同的图画,“家里人以为我没忘记上辈子的记忆,请了高手收魂,可是不管用。我画这座山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甚至发展成只要手空闲,就会不受控制的画。每次画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到那里有人在召唤我。”

        何子铭摸着墙壁用刀刻出的图画,心中涌起非常熟悉的亲切感:“爸爸,你找到这个地方了么?”

        父亲苦笑:“没有。这些年我利用身份四处探索,一无所获。这个秘密我藏了很多年,没想到子铭你也受到了感召。”

        “我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何子铭稚嫩的眼神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爸,我们一起寻找。”

        二十年后,白头山。父子俩坐在帐篷里围着火堆,默默地注视着水壶冒着沸腾的气泡。

        “爸,如果这里再找不到,那咱们就把目标定到西部沙漠吧。”何子铭在地图上圈了个红圈。

        “子铭,我累了。”父亲闭着眼疲惫的说道,“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我只想回家吃花生喝口老酒,晒晒太阳听听戏。我经常会想,我们寻找的意义在哪里?就算是找不到,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爸,人一辈子最大的痛苦就是知道了一半真相却无法触及所有真相。”何子铭拎起水壶倒了杯茶递给父亲,“就像这壶水,我们永远知道什么时候会烧开。如果等了很久,水始终不开,这种煎熬谁能体会?”

        “年轻人的思想我理解不了,”父亲抿了口茶水,吐出一根茶梗,“十万大山险些死在瘴气里,苗疆差点被活尸撕了,昆仑山的巨型虫蛹……”

        “爸,我答应你。这次还没有结果,咱们回去,再不找了。”何子铭认真地端详着父亲,心里一酸。几年工夫,父亲的头发都白了,背也弯了……

        父亲欣慰的笑着:“你也该找个正经工作,找个老婆,生个儿子。我早想当爷爷了。”

        “子铭……何子铭……”帐篷外有人飘忽不定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父子俩对视一眼,握紧猎枪,枪管掀开帐篷一条缝隙向外看去。深夜中的树林影影绰绰,杂草“簌簌”攒动,无数只幽绿的眼睛忽闪开合。不知名的野兽在杂草里窜梭,黑暗中留下一道道绿色残光。

        忽然,树林深处亮起耀眼白光,极度光明中钻出一道人影,越走越近,停在树林边缘。

        “子铭,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白光暗了,一个赤裸的女人,披着瀑布般银发,微笑着。

        杂草里的野兽钻出,十多只狐狸半蹲,“吱吱”叫着。

        “狐媚子!”父亲脸色一变,舔了舔扣着扳机的手指,瞄准了裸女。

        “爸爸,等等。”何子铭眼中幻彩连连,“我们找到了,这才是故乡。”

        “子铭!”父亲怒吼,“别被狐媚子勾了魂!”

        何子铭神色迷离,走出帐篷,挡在父亲枪管前:“爸,她不是狐狸,她是我的妻子,参母。”

        “你记起来了?”参母握着子铭的手,依偎在他怀里。

        “子铭,闪开!”父亲调整了瞄准方向喊道。狐狸群的眼睛由绿转蓝,他忽然发现全身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和参母携手走进密林深处,狐狸群乖巧地跟在后面。

        

        “你的前生就在这里?”月饼听完讲述问道,“她是参母,你就是参王?”

        “我的前生是一只狐狸。”

        我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守参?”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何子铭讶异地回道,“我前世是守护人参的狐狸。每隔百年,我们的主人就会来这里食参补阳气。在守护的时候,我爱上了参母,就这么简单。”

        我心说什么叫比想象中聪明?难道小爷这张脸写着“脑残”两个字么?

        “我明白了!”月饼扬了扬眉毛,露出入山后难得的笑容,“南瓜,我们快找到九尾狐了。”

        何子铭和参母赞许的点点头。何子铭由衷赞叹:“你更聪明。”

        我没好气说道:“月饼,你丫有话说明白。”

        “九尾狐靠人参吸取阳气修炼,这就是她吃人参的地方。狐狸群守护人参不被人类采摘,白桦林的树干上面南瓜你注意没有,都长着一只类似人眼的树疤。树眼也是九尾狐设置的结界,防止狐狸和参母逃出。”

        月饼说的简单,我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整明白其中逻辑关系。

        白桦林看守狐狸,狐狸看守人参,人参被九尾狐吃掉。

        我心说难道这小子耐不住林子的寂寞,偷跑出去被树眼发现吊死在树上了?守着这么漂亮的老婆,居然还有心思想东想西。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死的?”

        “天道循环,万物皆有所求。就像他们……”何子铭点着玉璧里面的玉蛹,“参靠玉蛹喷出的玉精聚神提气,自然界食物链没有最高层也没有最底层。每年都会有一天,我可以自由出入树林,衔着参种在播种在白头山,长成人参馈供人类和万物所需。有一年我被猎人套住,剥皮卖钱。那个猎人,就是我父亲的前生。因果循环,前生他杀了我,今生却成了助我找回故乡的父亲。等他醒了,我会解释的。这样说很玄妙,比如老参客发现人参会用红绳系住,人参就不会逃走的原因,其实是狐狸的毛是红色,人参会以为是九尾狐采食,所以老老实实地等待采摘。”

        “我们找到九尾狐,结界是不是会消除?你们会获得自由?再也不用承受被控制和食用的命运?”月饼眯着眼睛,嘴角挂着笑容。

        “应该是这样。可是我们现在很自由,活得很好。就算是摆脱了九尾狐,人类依然会为了狐狸的珍贵皮毛和人参的营养价值屠杀采摘。每个物种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别的物种提供需求,这并不悲哀。”参母表情恬静,好像事不关己。

        我从她的话里面,听到了悲哀的绝望。

        “我们该走了。”月饼起身鞠躬,“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两个孩子顽皮,哈哈,当然也是我默许,跑出树林,吃了你们的饭,没有受到伤害,我们应该谢谢才对。”何子铭和参母反倒向我们鞠躬。

        我连忙也鞠躬,一时间玉洞里大家好一个客客气气。

        “如果愿意,你们可以留下。我曾经是人类,知道做人的烦恼。这里无忧无虑,活得很快乐。”何子铭摆了个挽留的手势。

        我和月饼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人世间虽然有烦恼、有困惑、有痛苦、有纷争,可这不正是做人的乐趣么?

        十丈红尘,喜怒哀乐,人之经历,不忘本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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