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你的错在于年少放荡,有人说你的雅在于年少风流;错和雅都值得热爱,多多少少的;你把错变为雅,那便是你的财富。
一眼看上去,这似乎是一起有许多人亲眼见证的恶作剧,而且总共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从图德大楼的第一次警报直到最后保险丝被重新装上,应该很容易给所有无辜的人找到不在场证明。但事实并非如此,主要是因为执拗的人性,她们就是不肯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也是个难点;因为这样看起来,那个作案者很可能在黑暗中混在人群里,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有几个不在场证明是完全能确定的:当新四方院东北侧的灯熄灭的时候,哈丽雅特和院长正站在一起;督学直到喧嚣开始之前,都没有离开住所,这一点她的用人们可以证明;两位门卫被他们值得信赖的妻子担保了,更何况,事实上根本就没人怀疑他们俩,因为前先许多次的恶作剧都发生在他们在岗位上值班的时候;医护室的人以及那里的仆人案发期间一直在一起。那个被认为有嫌疑的学生,哈德森小姐,事发时正在一个咖啡派对中,所以她是清白的;利德盖特小姐也是清白的,这让哈丽雅特松了一口气,她当时在伊丽莎白女王楼享受一个三年级学生派对的盛情款待,她因过了平时入睡的时间正要动身离开,那里的灯忽然灭了,然后她就匆忙冲进人群里,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保护她那些校稿。
教研室的其他成员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巴顿小姐的故事很扣人心弦也很神秘。她自称她一直坐在那里工作,直到图德大楼的保险丝坏了。她试过墙上的开关,发现没用后往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一个人影急匆匆地穿过四方院,所以立刻就跑出去追了。那个人影在波列大楼那边和她兜兜转转了两圈,然后突然从她身后钻出来,用“极大的力量”把她推撞到墙上,还从她的手中把手电筒抢走。没等她清醒过来,那个浑蛋已经把波列大楼的灯弄灭了,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巴顿小姐形容不出那个人的样子,只知道她穿了一件“黑色的什么东西”而且跑得非常快。她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正面。唯一可以为这个故事作证的就是,巴顿小姐的一侧脸显然受了重伤,她说这是因为被撞到墙上所致。她记得受到袭击之后,她倒在地上躺了几分钟;就在那个时候,喧嚣已经散布到了新四方院。她躺在地上的那段时间里,有几个学生看到了她。然后她就跑去找院长了,发现她的房间是空的,于是又跑了出来,在西侧楼的楼梯口那儿加入了哈丽雅特和那群人之中。
希尔佩克里小姐的故事也不能证明什么。当有人在图德大楼里突然大叫“她跑了”的时候,她是第一批冲出去的,但她没有手电筒,心又太急,所以绊倒了,从平台的台阶上摔了下来,脚也轻微扭伤了。这让她赶到下一幕的时候比其他人都晚。她随着人潮来到伊丽莎自女王楼,被挤着穿过门廊,径直往新四方院群楼那边赶。她觉得她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就在她的右边,就顺势跟着。那时灯已经熄灭了,她对这幢楼又不太熟悉,所以困惑地在楼里转悠了很久,最后才找到一条通向四方院的路。希尔佩克里小姐离开图德大楼后,没有任何人有印象在哪里看到过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财务总管一直在算学期账目。她那幢楼的灯是最后被熄灭的,而且她的窗户对着马路,并不对着四方院,所以在她的灯也遭殃之前,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当她那里也全黑的时候,她——据她说朝财务主任寓所走去,因为备用电子用品都在财务主任的寓所里。财务主任不在卧室,也不在办公室,但正当埃里森小姐寻找她未果的时候,她从保险丝盒的那个地方冒出来,宣布主保险丝消失了。然后,财务总管和财务主任就一起加入到四方院的人群中。
普克小姐所作的解释可能是所有解释里最让人刮目相看的。她住在财务总管寓所的楼上,一直在专心写一篇给一家学术社会学报的论文。她的灯黑掉之后,她说了一声:“见鬼!”然后从储备物里找出两根蜡烛,那是她为不时之需而准备的,然后继续安安静静地写作。
布洛斯小姐说波列大楼的灯灭掉的时候,她正在浴室,而且,又那么偏偏不凑巧地,就在她匆忙跑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她把浴巾丢在卧室了。她的房间里没有独立的浴室,那浴室离她的卧室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她抓着袍子盖住湿漉漉的身体,在过道里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一片黑暗里擦干身体并穿好衣服。这就耗费了长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时间,所以当她跑到人群中的时候,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她唯一的证据就是她那层的浴室里还有许多肥皂水。
肖恩小姐的房间在财务主任的楼上,而且从她的卧室看出去也只能看到圣克洛斯路。她非常累,当时已经上床睡觉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古德温夫人讲的故事也差不多,她那天刚刚回到学院,而且照顾病人弄得她很疲惫。希尔亚德小姐和德·范恩小姐住在利德盖特小姐的楼上;她们房间里的灯一直是好好的,而且她们的窗户是对着马路的,所以她们也毫不知情,把四方院里的吵闹声归结为学生们一如既往的不安分。
直到佩吉特在老鼠洞边徒劳无用地等待了五分钟后,哈丽雅特才做了一件她早就该做的事——清点一下教研室的成员。她一个一个找到了她们,发现的地方和她们后来做的解释全都相符。但哈丽雅特让她们都去一间有灯光的房间,不要到处乱走,这可不容易。她让利德盖特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然后又去找剩下的人,请她们都去利德盖特小姐的房间,待在那里别走。此时,督学也赶到了,正在召集学生,要求她们不要走动,不要吵闹。不幸的是,就像一开始的时候无法确定大家都在哪儿一样,现在,又有一些多管闲事的人,放弃了休息,在经历了老四方院的漫游之后终于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宣布礼堂被破坏的事。人群顿时再次炸了窝。教师们小跑着,像羊群里的小羊突然间失去了首领,和学生们一起向黑暗中跑去。布洛斯小姐尖叫着:“图书馆!”然后飞奔而去。财务总管为学院的财产痛苦地号叫,跟在她后面猛冲。院长喊:“拦住她们!”普克小姐和希尔亚德小姐同时冲出去,消失了。混乱的结果是,大家都迷路了二十次之多。保险丝被换好的时候,大家最终聚集在一起,报数。破坏到此为止。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居然能完成这么多破坏,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哈丽雅特计算了一下,用餐礼堂有可能是第一个遭毒手的,礼堂在一个独立的侧楼里,那里即便有什么声音也不会惹人注意;那边的破坏大概可以在几分钟内完成。从图德大楼的灯首先被熄灭,到新四方院最后一处灯熄灭,这个过程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第三部分,也是整个事件里耗时最长的部分——在漆黑的楼里乱砸乱扔,应该用了十五分钟到三十分钟。
在早祷告后,督学把全学院的人都召集起来,再次下令大家要谨慎小心,并恳请作案的人能主动承认,说如果她不前来供认的话,学院会动用一切有可能的手段把她揪出来。
“我非常不希望,”督学说,“仅仅因为某一个人格不善的人,而向整个学院施任何禁令或惩罚。如果任何人有任何意见要提,或者任何证据可提供,能帮助我们找出这恶作剧的实施者,我请你们私下找院长或者是我。我们之间的谈话绝对会被严格保密。”
她又说了几句关于学院要团结一致的话,然后就板着脸离开了,长袍在她身后飘动着。
玻璃工人已经开始更换那些被破坏的窗格。在就餐礼堂里,财务主任在那些玻璃框被敲碎的肖像画的位置贴上整洁的卡片,上面写着“麦特森小姐的肖像画:1899—1912的督学。移走清洁中。”摔碎的陶器被人从老四方院的草地中扫了出来。整个学院又以一片平静的面貌展现在世界面前。
当一张打印出来的纸条被发现的时候,任何人都发不出来脾气了。纸条上有“哈!哈!”这样挑衅的字眼,还有粗俗无礼的绰号,午餐前不久被贴在教研室的镜子上。据悉,九点钟之后,研究室是空的。研究室的仆人拿着咖啡杯进来,第一个发现了这张纸条,当时它已经干透了。财务主任在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丢失的壶,这时好端端地被放在教研室壁炉台的正中间。
这件事后,整个教研室里的情绪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大家说话语气变得尖刻了,那层伪装的客气也越来越薄,不安分的怀疑蠢蠢欲动;只有利德盖特小姐和院长已经被证明是清白的,因此她们无动于衷。
“巴顿小姐,你每次都很倒霉呀,”普克小姐很尖酸地指出,“在图书馆事件和这件事里,你似乎都在第一案发现场,而且每次都去追捕坏人,最后不幸没追到。”
“是的,”巴顿小姐说,“这真是很不走运。如果下次我的礼袍也不见了,学院的警犬就能嗅出嫌疑犯的味道了。”
“古德温夫人,你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希尔亚德小姐说,“就碰上了这种事,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昵。我想你的小儿子应该好些了吧。这真是糟糕透了,因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什么怪事都没有。”
“这真烦人,”古德温夫人说,“干这些事的那个家伙一定神经不正常。当然了,这种状况很容易发生在单身生活的人身上,或者说主要都发生在单身群体中。我想,这也是一种补偿方式吧,因为她们没有别的乐趣。”
“最大的失误就是,”布洛斯小姐说,“我们后来没能待在一起。我自然想去看看图书馆里有什么问题——但为什么那么多人跟在我后面跑——”
“因为礼堂属于我负责的范围。”财务主任说。
“哦!你去了礼堂呀?我没有在四方院里看到你。”
“这,”希尔亚德小姐说,“正是我尽力避免的灾祸。所以我在后面追你,大声地叫喊,让你停下来。你不可能没听到。”
“那里噪声太大了,什么也听不到。”斯蒂文小姐说。
“我去了利德盖特小姐的房间,”肖恩小姐说,“穿好衣服就赶去了,还以为每个人都会在那儿呢,但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我听错了,于是便试着去找范内小姐,但她好像消失在永恒楼里了。”
“你穿衣服用的时间可真是长得惊人啊,”布洛斯小姐说,“在你套袜子的时间里,任何人都可以在学院里跑上三圈了。”
“有人,”肖恩小姐,“显然确实跑了。”“她们开始互相攻击了。”哈丽雅特对院长说。
“你还指望什么?这些愚蠢的布谷鸟!如果昨天晚上她们一个挨着一个紧紧靠在一起,我们现在什么麻烦都解决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可能一下子出现在所有的地方。这一大群中年资深研究员都表现得像受惊的一群母鸡,你还怎么期望学生们会守秩序,我真想象不出来。那是谁在对顶楼的窗户刺耳地说话?哦!我猜那是贝克的男朋友。好了,我想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把电话拿给我,好吗?谢谢。我不知道怎样才能防止这最后一起恶作剧发生——哦!玛莎!我是院长,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叫贝克小姐听电话吗?她能不能在心里记着我们的规矩,早晨拒绝访客——而且很多学生的东西都丢了,她们很心烦。我想她们正准备开一个学生会的会议,这对她们很不公平,可怜的孩子们,让她们彼此互相怀疑。但我们又能做什么?感谢上帝,这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个星期!我想我们不会再犯一个可怕的错了吧?这人一定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不是学生,也不是仆人。”
“我们似乎可以把学生排除了——除非有两个人合伙犯案。那是有可能的,比如哈德森和卡特莫尔一起。至于仆人们——我可以给你看这个,现在。我要说,有没有任何仆人可以引用维吉尔的句子?”
“不可能,”院长一边细细查看“哈耳皮埃”那一段,一边说,“不,不可能。哦,我的天哪!”
哈丽雅特回去的时候,发现她那封信的回复到了。
十分感谢你能容忍我那位无礼的侄子。恐怕这件事会让我们叔侄俩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十分喜爱这个孩子,他的确像你说的那样,很吸引人;但他很容易受人影响,而且在我看来,我的兄长对待他的方式不够明智。因为他的教育方法总是让杰拉尔德很缺钱用,于是自然会觉得自己有权利去寻求他寻求得到的帮助。为了他的津贴问题,我已经争取过了,但家人并不是很赞同我的提议。我知道,他的父母觉得,我正在从他们那里夺走杰拉尔德的信任;但如果我拒绝帮助他,他会去找别的方法,或者会让自己陷入更糟的境地。尽管我并不喜欢把自己放在‘科特灵是朋友,绍特不是’。这样的位置,但我依然觉得他来找我,比寻求外人帮助要好。我把这个称为是家族荣誉,它可能仅仅是虚荣,我知道这种想法只让人自寻烦恼。
我要请你放心,到现在为止,在所有我信任杰拉尔德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他的确常常听信一些别人的指示。但在放纵还是严格这样的原则性问题上,他从来都不会听信他人。当然,我也不知道谁会听信。
我必须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拿家庭事务来麻烦你。你到底在牛津干什么?你难道从大千世界退休了,决定去追求独善其身的生活?我现在不准备和你讨论这个,但我会心平气和地在下一个四月一号和你信上谈。
我忘记说了,谢谢你把事故的事情告诉我,还有那个安慰人心的结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就像老詹姆斯·福赛特说的一样,“没人告诉我任何事。”我现在有事情要去忙了。
“可怜的老彼得!”哈丽雅特说。这句评语很值得收藏到“不平凡的第一次”选集里。
当她过去和圣·杰拉尔德子爵道别的时候,他的身体看上去已经好多了,但精神却很不济。床上撒满了乱七八糟的纸片,他仿佛是想处理自己的那些事,但发现很有难度。他看到哈丽雅特的时候,明显高兴了不少。
“哦,你看!你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人。我对这种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些该死的账单滑到了床下。我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得龙飞凤舞,但对这种事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很肯定,有些畜生,我已经给他们付过两次以上了。”
“让我来帮你吧,可以吗?”
“我就等着你说这一句呢。你真是要把我宠坏了,是不是?我不明白这些账单怎么这么多。这数字简直让人想发抖。但一个人总得要吃东西,是不是?还要加入几家俱乐部,还要玩一两个娱乐项目。当然,打马球是有点贵,但打一打总是有好处的。这真不算什么。我的麻烦是,上个假期在城里的那场球。我母亲觉得它们还行,因为那些马都是优良品种,但他们性子真是太急。如果哪天他们被送到监狱去了,我母亲会很震惊的,还会看到她白头发的儿子也跟他们在一起。有领地的古老家族真是堕落了——知识阶层的人总是这样郑重地指责。从新年的时候起,我手头就很短缺,然后就入不敷出了。我看,彼得叔叔必定要大吃一惊了。哦,他回信了,这才像他写的。”
他把信扔了过来。
在所有长期不断折磨亲戚的浑蛋当中,你是最糟糕的。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在你把自己毁了之前,把那副花花公子的派头放下吧;这也真是奇怪,我对你还残留一丝感情。我希望这些感情能让你改邪归正,我还希望你感觉很痛苦。你也许的确这么感觉。不要再担心钱的事了。
我要在此感谢范内小姐,她对你如此关照。我信任她的为人处世。替我感谢她,作为一个人以及一个叔叔,我都要感谢她。
本特听到这件事,头一下子大了两圈。他难以置信地震惊。他请求我转达他为你难过的心情,并做了一个头部按摩(为我,我是说)。
等你身体好些的时候,写信给你这个爱发脾气、行将就木的叔叔,告诉我你的进展。
“如果他知道,我没有付车子保险的话,他的头还不知道会大多少圈呢。”子爵把信拿回来,无动于衷地说。
“什么!”
“幸运的是,这起事故没有牵扯其他人,而且警察当时也不在场。但我想,邮局的人会来抱怨他们那根该死的电线杆子的。如果我真的被带去见警察,又被父亲大人知道的话,他会很生气的。把车修好也要花很多钱。我想把这车给扔了,但这是爸爸难得慷慨送给我的。当然,当我出车祸后他问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保险是不是没问题。我可不想跟他争,就告诉他没问题。只要报纸上不登我车子保险的事,就不会有麻烦了——只是,修车的钱会在彼得叔叔的总账上大添一笔。”
“让他支付这笔费用合适吗?”
“去他的合适不合适,”圣·杰拉尔德子爵兴奋地说,“本应该由父亲大人帮我支付保险的。他就像塞莫皮莱的老头——从来都做不出一件像样的事…。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让彼得叔叔因为我赌马失败了,而给马付钱也不合适。或者付钱给被我使唤的那些一心捞钱的浑蛋也不合适,或者——我会把这些人的款项都放在‘杂物’的账目下,他会说:‘哦,是的!这都是邮票钱、电话费和电报费。’这时我该低着头了,说:‘这个一叔叔——’我讨厌那些要以‘这个一叔叔’开头的句子。这些句子似乎会说个没完没了,而且不知道会引到什么话题上去。”
“我觉得,如果你不自己告诉他的话,他不会问你细节情况的。看!我把所有这些账单都整理好了。我帮你写支票,然后你来签名,怎么样?”
“太谢谢你了。不会,他不会问的。他只会坐在那儿,很温和地盯着我,直到我告诉他为止。我觉得,这就是他搞定那些罪犯用的招数。这可不是一个好性格。你那儿有利维的借条吗?那是最大的数目。还有一封一个叫卡特怀特的家伙写的信,也很重要。我在城里问他借过一两次钱。他是怎么算的?……哦,该死的!不可能有那么多吧……让我看看……好吧,我想他算得没错……还有艾奇·坎贝尔——他是我的赌马商——上帝!这也太多了!他们不应该让那些该死的笨马出来跑。还有,这儿的一些零碎。你处理这些账目可真是干净漂亮啊!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它们都加起来,再看看最后到底是多少?然后,如果我昏厥了,你可以直接按铃叫护士来。”
“我的数学不是很好。你最好自己核算一下。这数字看起来简直不可能,但我算不出更少的数字来了。”
“再加上这一笔,估计修车需要一百五十镑,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哦,见鬼!我们现在这算什么?”
“一副眨眼的白痴肖像。。”哈丽雅特愤愤地说。
“莎士比亚真是个奇妙的家伙。所有场合他都能找到合适的词来描绘。是的,似乎真的要写‘这个——叔叔’了,好吧。当然,我这个月末会收到这个季度的津贴,但我得用这些钱度过假期和整个下学期。我得回家做个乖孩子,不能在这样的地方再住下去了。父亲大人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暗示我应该支付自己的医院账单,但我打算不理会这个。这整件事情,我母亲有些责怪彼得叔叔。”
“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他给我树了一个疯狂驾车的榜样。他的确有点疯狂,但他仿佛从来不会有我这样的坏运气。”
“他有可能驾好车吗?”
“亲爱的哈丽雅特,你太坏了。你介意不介意我叫你哈丽雅特?”
“说实话,我的确介意。”
“但我不能再继续叫你‘范内小姐’,你已经知道我那么不光彩的秘密了。也许我最好强迫自己喊你‘哈丽雅特姑姑’……这哪里错了?我如果让你收养我做侄子,你肯定不会拒绝吧?我的玛丽姑姑整天忙于家里的事,从来都没有时间关心我,我母亲的姐妹们都是很糟糕的女人。我其实没人疼爱,想有人帮忙的时候,连个姑姑也没有。”
“你就应该没有姑姑,也没有叔叔,你要想想你是怎么对他们的。你是想在今天把这些支票都处理完吗?因为,如果不需要的话,我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很好。我们要继续劫持彼得叔叔,让他全部付清。这真奇妙呀,你给我的影响很大呢。自己有责任在身,就要毫不动摇地献身其中。如果你肯调教我的话,我可能哪天就会变好了。”
“签字吧。”
“但你看上去冷冰冰的呀。可怜的彼得叔叔!”
“等你签完这些字的时候,你的彼得叔叔就真的要可怜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五十三,十九,四——有些人揩油揩得真是令人咋舌,我敢肯定我的随从私吞了一半。二十六,十二,八。十九,七,二。你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百英镑就没了。三十一,十四。十二,九,六。五,十五,三。什鲁斯伯里学院里那个闹鬼的故事是怎么回事?”
哈丽雅特跳了起来,“该死的!我们那里哪个小蠢妞告诉你的?”
“不是她们告诉我的。我对女学生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们都是好姑娘,肯定的,但太不讲究了。是和我住一层的一个小伙子今天过来告诉我的……我忘记了,他叫我不要跟别人提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哦,亲爱的!她们被勒令过不要谈论这事。她们从来就不想一想,这种事会对学院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这只是一起恶作剧,不是吗?”
“恐怕比那个要严重些。这样吧,如果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要遮遮掩掩的,你能发誓不往外传吗?”
“哈!”圣·杰拉尔德子爵坦白地说,“你知道我的舌头不受我控制。我不是口风严的人。”
“你叔叔告诉过我,你很可靠。”
“彼得叔叔?我的天哪!他肯定是傻了。那么聪明的脑袋瓜也有犯傻的一天,这可真叫人难过。不过,他也不年轻了……你看起来对这件事很严肃啊。”
“非常严肃,真的。我们怀疑这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干出来的。不是一个学生——但当然我们不好直接这样告诉学生,尤其是现在我们又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子爵惊呆了:“上帝!这太可怕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自然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好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绝对的,我绝不会。如果再有任何人向我提起,我会一本正经地对待,表示我对此毫无兴趣。我要说!我怀疑我遇到过这个浑蛋。”
“遇到过她?”
“是的。我肯定遇到过一个可疑的人。这让我颇受了些惊吓。我这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件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快告诉我。”
“上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当时特别缺钱用,所以我就和一个人打赌,如果我能溜进什鲁斯伯里学院,然后——”他停了下来看着她,很尴尬地笑了笑,“你知道这些吗?”
“你是不是想说那扇私人大门处的墙?有许多脚蹬的?已经修复了。”
“哈!你都知道。好吧,那天晚上倒不是翻墙的好时机——一轮大满月——但好像我没有别的办法搞到那十英镑,所以我就爬过去了。那里有一个小花园。”
“学者花园。是的。”
“是的,然后,我就在那里努力地爬,结果有个人从灌木丛里跳出来一把抓住我。我的心几乎要从嘴巴里跳出来,掉到草地上了。当时我只想逃跑。”
“那个人长什么样?”
“穿着黑色衣服,头上裹着黑色的东西。除了眼睛,我什么也没看见。那眼睛看上去很吓人。所以我说:‘哦,天哪!’她说:‘你要的是哪位?’那声音非常恶心,像胶水一样。我根本就没料到这种事,而且她这么问很没礼貌。我不是想假装做个乖男生,但我当时的确没那个意图。所以我说:‘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打了一个赌,赌我会不会被抓到。我现在已经被抓到了,所以我要回去了,对不起。’然后她说:‘快回去吧。我们会杀死你这样的漂亮男孩,而且把你们的心挖出来吃。’接着我说:‘上帝啊!太可怕了!’那实在恶心到了极点。”
“你是编出来的吗?”
“绝对不是。然后她说:‘另外一个人的头发也很好看。’我说:‘是吗?’然后她又说了点什么,我不记得了——我感觉她看上去有种贪婪的感觉,你知道我的意思吗——这简直让人太不舒服了,我就说:‘对不起,我想我最好要走了。’然后我挣脱出来(她手腕的力气真是不小),翻过了墙。”
哈丽雅特审视着他,他看上去非常严肃。
“她有多高?”
“跟你差不多,我想,或者稍微矮一点。说实话,我太害怕了,没怎么注意。再见到她的话,我肯定认不出来。不过她给我的印象不像是个年轻人,这就是所有我能想起来的了。”
“你说你没有把这个离奇的故事告诉任何人?”
“是的。听起来不像是我会干的事,是不是?但我这样做的确有原因的——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任何一个男生,他们肯定会觉得很好笑。但这其实不好笑。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而且,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件好事。”
“我真要庆幸你不想别人笑话你。”
“不想的,男生其实很敏感。好吧,就这样了。二十五,十一,九;那辆浑蛋汽车简直就是吃汽油的——所有这些大的引擎都吃汽油。这保险看起来要很尴尬了。亲爱的哈丽雅特姑姑,这个我还要干多久?它们让我很压抑。”
“你可以把它们暂时放在一边,等我走了你再自己去填写所有的支票和信封。”
“奴隶主。我就要哭了。”
“我会给你拿手帕的。”
“你可真是我遇到的最不体贴的女人。我真心同情彼得叔叔。看这个!六十九,十五——账单开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哈丽雅特什么也没说,继续开出支票。
“呵,我在布莱克维尔店花的倒不多。才六镑十二先令。”
“只有半便士的面包,却还要喝得烂醉。”
“你是在彼得叔叔那儿学到引用的习惯的吗?”
“你不能再把更多的责任扔到你叔叔的肩膀上了。”
“你非要这么哕唆吗?在卖酒的那儿也没什么特别的欠款。酗酒的毛病已经戒掉了。这难道不是件让人满意的事吗?当然了,父亲大人时不时会施点小恩小惠,给我一两瓶。你喜欢那天的尼尔斯苔纳吗?那是彼得叔叔给我的。还有多少没弄完呢?”
“还有很多呢。”
“哦,我的胳膊疼死了。”
“如果你真太累了——”
“没有。我可以撑下去。”
半个小时之后,哈丽雅特说:“终于搞完了。”
“感谢上帝!现在和我聊点开心的吧。”
“不行,我必须马上赶回去。我会在路上把这些寄出去的。”
“你不是真要走吧?马上?”
“是的,马上要去伦敦。”
“真希望我能去。你下个学期还会在这儿吗?”
“我不知道。”
“哦,亲爱的,哦,亲爱的!好吧,给我一个温柔的告别吻。”
哈丽雅特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知道不论什么理由都会招致他的一番锐利评论,于是就照做了。当她转身走的时候,护士过来通报有另外一位来访者到了。那是一位年轻女人——时髦到了极点就有些蠢了——戴着夸张的帽子,指甲上涂着亮紫色。她走上前来,满富同情地喊着:
“哦,亲爱的杰瑞!这实在太让人心碎了。”
“我的天哪,吉莉安!”子爵说着,不怎么热情,“你怎么——?”
“我可怜的!你似乎不是很想见我。”
哈丽雅特逃开了。她在走道上看到了护士,护士正在把一束无辜的玫瑰插到瓶里。
“我希望我没有把你的病人打搅得太厉害。”
“我还很高兴你能过来帮他这个忙呢,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这些玫瑰漂亮吧?是那位年轻女士从伦敦买来的。有许多人来探望他昵。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是不是?他是个可爱的男孩,还有那些他跟护士长说的话!真是叫人忍不住想笑。他现在看起来好多了,是不是?瓦波先生把他的头缝合得很好。他的缝针已经拆线了——哦,是的!现在几乎都看不出来了。这真是件幸事,是不是?因为他还是那么英俊。”
“是的,他的确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
“他是从他父亲那儿继承的。你认识丹佛公爵吗?他也很英俊。但公爵夫人,说她美丽就有些牵强了,她很不一样。她非常担心他会因此而毁容呢,那就太遗憾了。但瓦波先生是个很厉害的外科医生。你会看到的,他一定会恢复得很好。连护士长都那么高兴——我们跟她说,她把心都丢在十五号房间了。我要说,他走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很难过的;他让我们感觉那么有生气。”
“我也这么想。”
“他拽马顿小姐腿的那个样子。冒失的小猴子,她是这么叫他的,但她又止不住发笑。哦,我的天!十七号房间的病人又摁铃了。我想她可能是要便盆。你知道从哪儿出去吧?”
哈丽雅特离开了,并觉得当圣·杰拉尔德的姑姑真是一件麻烦事。
“当然,”院长说,“如果假期里发生什么事——”
“我觉得不太可能,”哈丽雅特说,“没有足够多的观众。这种事情的最终目标是搞出个社会丑闻,我认为。如果真的有事继续发生的话,嫌疑人的范围就会大大缩小。”
“是的,大多数教研室的成员都不会在校内。下个学期,因为督学、利德盖特小姐以及我已经摆脱嫌疑了,我们应该能更好地巡逻校园。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其实在想,回到牛津一段时间,来做点研究。这个地方就是吸引你,完全没有一丝商业味。我想我的脑子里有一些杂音,需要沉淀一下。”
“为什么不来攻读文学学位?”
“那会很有意思的。但我怕他们不会接受拉法努这个研究课题,会吗?他们会给我一个没意思的课题。我应该接受一点枯燥无味的东西。一个人会因为面包和黄油而强迫自己写小说,但我想换换口味,尝一下学术丰厚的鸡蛋和茶。”
“好啊,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下个学期能回来一段时间。至少,你在利德盖特小姐的书稿交到印刷商的手中之前,不能离开她不管。”
“我几乎不敢在假期里不管她这件事。她对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的那一章节还不满意,她感觉她分析这个人的角度完全错了。”
“哦,不会吧!”
“我恐怕是,哦,是的!……不过,我会帮忙的。还有剩下的——我们看着办。”
哈丽雅特午餐之后离开了牛津。就在她把行李箱放在车里的时候,佩吉特来了。
“对不起,小姐,院长觉得你可能想了解。在德·范恩小姐的壁炉上,有人今天早上发现了这个,小姐。”
哈丽雅特看了一眼那张烧了一半的发皱的报纸。在广告栏目里,有些字母被剪掉了。“德·范恩小姐还在学院里吗?”“她十点十分的时候就离开了,小姐。”
“我会保管这个的,佩吉特,谢谢你。德·范恩小姐平常看《每日广播》吗?”“我觉得好像不看。她应该更爱看《时报》或者Ⅸ每日邮报*。但这些报纸你在哪里都能找到。”
“是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把这个放在她的壁炉上。这不能证明什么。但我还是很感谢你拿给我看。再见,佩吉特。”
“再见,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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