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上了月台,安田的步伐还是一样,似已决定要前往的目的地。
平时,挤满人潮的月台,在星期天显得空荡许多。一整天阴霾的天空已经转暗,由月台俯瞰,有乐街已开始亮起霓虹灯影。
安田站在上行的第一月台上。不久,开往大官的电车滑入,安田上车。
菅井搭上下一节车厢。车厢内虽不致有空位,但比较上乘客少很多,有可能会被安田发现。
车开动了。安田背倚车门,眺望着车厢广告,似是完全没发觉菅井在跟踪自己。
让关口处理尸体,我离开饭店时,被电梯内的服务生怀疑了?
我拚命追忆事件经过,想找出在哪里犯错,而使安田怀疑自己。因为我必须确定这点,这样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也能寻思对策。
服务生没有对我怀疑,其他也不可能让谁起疑。打电话回局里时,和阿部刑事应答之间也很自然。阿部脑筋虽不错,却不够敏感!
我是直接回警局。众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安田虽打电话给“史托克”的老板娘,但是德持早就离开了。后来,课长吩咐安田和腰木直接去见“史托克”的老板娘,我却揽下这项工作,因为我想知道德持跟踪我的经纬。
我的心情很疲累,两、三天前就有感冒迹象,全身热烫,但却不能不采取行动。何况,我有必要制造出和关口见面的时间。
我和安田前往“史托克”。老板娘在店里。我是第一次到这家店,也第一次见到老板娘!在这里,我终于知道她从阿佐谷迁居至富士见町的事。我暗中一笑,总算知道为何会被德持跟踪了。但,我是偶然被德持发现,同样的,会不会也在富士见町一带被老板娘看到过?
幸好,似乎没有。我详细问明老板娘的住址——距富士见饭店不到两百公尺。
离开“史托克”后,我建议查证老板娘的供述。对于部下的建议,等于就是命令。我叫安田去富士见町,自己则前往阿佐谷。
在途中的电车上,安田立刻说出德持失踪似乎已经遇害。我不否定也未予以肯定。但,也从安田口中首次知道德持在休假之日也进行工作的事。这样看来,德持知道屡次泄密及关口的逃亡,使局内同事都怀疑他,所以急于想洗清自己的污名吧!而且,在富士见町见到我之前,或许就已经盯上我也不一定。
我能了解德持的痛苦立场。他是位好刑事,也很有耐心,我喜欢他。但,我不得不让关口逃亡!如果没有关口,我也打算洗手不干了。
不过,除了关口的事,其他泄密情事却与我无关。流氓或黑社会人物都有一副像狗般的灵敏鼻子,只要看刑事的动向和脸色,马上就能知道出事。查缉赤座组的赌场失败,不是有人泄密,毕竟,那些家伙也布有警戒网,只要警方采取行动,马上就会知悉。
在新宿和前往富士见町的安田分手,我假装换搭电车,却从地下道走出西边出口,拦了一辆计程车,迂回绕至西大久保,在面影桥前下车。我几乎是跑在狭窄的暗路上。这一带靠黑浊的江户川沿岸,有很多药品公司和制绵工厂,住户也都是这些工厂的工人。
我家在巷内,当然是租来的房子。很窄,只有六榻榻米和四榻榻米半的两个房间,以及狭窄的厨房。妻子死后,每次回来,家里总是空荡荡的。电视机早已坏掉,放在变色的榻榻米上,上面满是灰尘。
我进入家中,扭亮六榻榻米房间的电灯。
茶柜上摆着妻子的牌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烧香祀拜了。妻子死前,我就不相信什么死后的极乐世界。她是婚后七年,和第一胎的婴儿一起死去——像我的父母一样,历经贫穷煎熬后,痛苦的死亡。
如果能找更高明的医师,或许会获救也未可知,但,就算活下来,又会有什么样的快乐人生呢?
剩下我孤单一人,我只感觉到强烈的虚脱,就是那种虚脱感,让我深刻了解:人生只有一趟路!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我整个人完全改变,多少有些开朗了。最初,自己也未发觉,但在爱上那位叫千枝的女人时,我终于注意到这点。当千枝的事被关口知道而遭勒索时,我也没有慌乱,只是笑着拍拍他肩膀,告诉他一位耽溺于和中学女生的桃色游戏之社会名流的姓名。
这是关口第一次和我搭上关系。当然,只有一次不可能结束!
在那之前,我太轻忽了关口。他抓住我的把柄不放,一旦手头缺钱用,就毫无顾忌的来找我。虽然明知泥沼深不见底,我已无法自拔。
我不再有良心和感情,那些东西一无是处,只不过是落伍者的玩具!
我有必要抱持这种观念,这样,才能积极开始利用关口。我们两人既是伙伴,同时也相互牵制。
千枝……我很想见千枝。但,目前不是那种时候!
我从房间角落的小书架上抽出《刑事诉讼法讲义》,那是一本有书盒的厚书。我将书盒甩动,精装书掉出,书页间有五千圆纸钞,应该是十八张。我从中抽出十张,把书插回盒内,放回书架。
我马上离家,拦了计程车,在池袋车站东边出口、西武百货公司前下车。穿梭于不绝的车流之间过马路。
一辆小卡车在我面前紧急煞车。
“混帐!”司机叫骂。
我毫不理睬,快步跑过马路。
那家咖啡店的招牌很亮。我推开门。
关口在昏暗的店内角落抬起脸来。
“到外面谈吧!”我走近,说。
关口似也刚到,桌上的咖啡连一口也未喝。
他默默起身。
出了咖啡店,朝杂司谷方向走。离开闹区后,柏油路面转为灰暗,来往的行人也渐渐稀疏了。
“很快嘛!”关口说。他右手提着小旅行袋,戴浅色墨镜。
“饭店那边顺利吗?”我放缓脚步。
“尸体移放床上。下楼梯时,未碰上任何人。”
“饭店里有什么人见到你是三〇五号房房客?”
“柜枱内的两人,还有一位男服务生,以及一位女服务生,应该就是这四个人吧!不过,不可能会记得太淸楚,因为,我已忘掉他们的长相了。”
“不过,住宿登记簿上有签名。”
“别担心!我当然是用假姓名,也以不同笔迹签名。如果由专家鉴定笔迹,可能会发现破绽,但是,只要不知签名的人是我,没有笔迹可以比对。再说,我若去了大阪,更是别想查出什么眉目了。我无前科,也未被采取过指纹,同时,更已拭净饭店房内可能留下的指纹。”
“这是约好要给你的钱。”我从内口袋掏出十张五千圆纸钞。
关口接过,数了数。
“不过,”我注视他的手,说:“无论如何你今夜之中要远走高飞,不管是去大阪或哪里都行。”
“我知道。”
“勒索的公诉时效是五年。五年后,你何时回东京都不会被抓,所以,只要忍耐过这五年就好。你若留在有同伙的东京,别人可不会让你悠游自在。
“这次离开东京,是你回复正常生活的绝佳机会,如果此一机会逸失,你一辈子也就完蛋了。也许我说这种话你会感到可笑,但,不管干哪行,都有洗手不干的时机,一旦你走了,我也打算收手。”
“但是,能够如你所愿吗?”关口浮现讽刺的笑容。
我没有回答。
“我不喜欢听什么‘洗手不干’之类的字眼。毕竟你不费工夫就能继续干你的刑事组长,不必逃去大阪,而且一待就是五年。”
“别发牢骚了。”
“发发牢骚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马上就走了。”
“和那女人已分手了?”
“宏子吗?”
“不错。”
“分手啦!如果放不下,我会带她去大阪。其实,女人只要睡过觉也就够了。”
“没告诉她我们之间的关系吧?”我问。
我未见过叫宏子的女人,只是,知道关口迷恋着她。虽是喜欢治游的女人,因关口想知道对方是否乱搞男女关系,我请她住的地方之辖区警局的朋友调查过其身份,知道她目前是新宿某洋裁学校的学生,双亲在仙台市经营旅馆。
关口会想知道她的一切,可见是相当迷恋对方,甚至考虑到结婚吧!
这正是我担心的事!如果他正常生活,手边应该存有不少现款才对,但,连逃往大阪的钱都没有,很可能是为了那女人!
“即使你拜托我,我也不会对她说有朋友干刑事这种没面子的话。”关口否定。
我们继续往前走,穿越过铁轨下的地下道。货物站已近在眼前,附近没有住家,更别说行人了。
“分手吧!”我停下脚步,从腰间枪袋拔出手枪。
关口跳着后退。
“别慌!”我将手枪横于掌上。“分手前,我有话提醒你。要在这里杀掉你是轻而易举,也不会留下麻烦,但是,不杀你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不想杀你!现在还有开往大阪的列车,你今夜之内必须远离东京。如果不听我的劝告继续留在东京,到时候我可不放过你,只要我说要逮捕时你拒捕,绝对不会有事。”
我把手枪收回。这只是威胁!我认为,只要施加威胁,在彼此利害一致的情况下,他不会背叛我。
关口默默颔首,看来是有些怯惧。
我总算暂时安心了。我知道关口其实没什么胆识,既然这样,就不可能会背叛我!
我走回地下道,来到公车街,打电话回局里胡说些在阿佐谷的调查结果后,慢慢走回警局。
到底是哪边出错?菅井边窥伺前面车厢的安田动静,边自问。
没去阿佐谷,在池袋和关口见面时,被谁看见了吗?不!若是那样,专案小组总部不可能至今未找上自己。再说,在第三小学,除安田外,无人露出怀疑自己的态度!
安田究竟察觉什么?
此刻,他背倚车门,仍旧望着车厢上的周刊杂志广告。
新桥和有乐町虽上来不少乘客,却仍不至于阻碍窥看安田的视线。电车终于过了上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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