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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拿破仑的侧面像

        初步搜查没有什么结果。等到警察总监、保安局长,以及预审法官离开之后,普拉斯维尔又开始自己的搜查。他先检查多布莱克的书房,仔细察看搏斗留下的痕迹。这时,看门女人给他送来一张名片,上面有用铅笔草草地写的几个字。“请这位夫人进来。”他说。

        “她不是一个人。”看门女人说。

        “啊?那好,也把另一个人一同请进来。”

        克拉里斯·梅尔吉被领进来,立刻将陪同自己前来的那位先生介绍给普拉斯维尔。那人穿一件过紧的黑礼服,邋邋遢遢,畏畏缩缩,戴一顶旧瓜皮帽,挟一把布伞,戴一只手套,整个人的模样十分委琐。

        “这位是尼柯尔先生,一位没在学校任职的教师,现在是我的小雅克的辅导教师。一年来,尼柯尔先生给我出过很多主意。那个水晶瓶塞的秘密主要是靠他才识破的。如果您认为没有什么不便,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听您讲讲这次绑架经过……这件事使我很着急,打乱了我的计划……也打乱了您的计划,不是吗?”普拉斯维尔知道克拉里斯对多布莱克怀有深仇大恨,也赞赏她在这件事上与自己的合作,对她十分信任,就毫不为难讲了自己通过某些痕迹观察到的,以及主要从看门女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其实,事情非常简单。

        多布莱克作为证人,出席了对吉尔贝和沃什莱的审判。在法庭辩论期间,有人看到他在法院。将近晚上六点钟他回到家里。看门女人肯定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当时屋里没有别人。可是,过了几分钟,她突然听到叫喊声,接着是搏斗声,又听到两声枪响。她从门房里看到四个蒙面人挟着多布莱克议员冲下台阶,向栅门跑去。与此同时,一辆汽车开到大门口。那四个人急忙钻进汽车。那辆汽车可以说停都没停,立即飞速开走了。

        “不是一直有两名警察在这里看着吗?”克拉里斯问道。“是有哇,”

        普拉斯维尔肯定道,“不过他们隔了一百五十米远。绑架非常迅速,尽管他们飞快赶来,也来不及制止。”

        “难道他们没有撞见什么,发现什么?”

        “没有,或者说几乎没有……只发现了这么一点东西。”

        “这是什么?”

        “是他们从地上拾到的一小块象牙。汽车里还有一个人;看门女人看到那四人往汽车里塞多布莱克时他下了车。他再上车时身上掉下一件东西,他又立即拾了起来。可是那件东西可能在人行道石块上摔碎了。这块象牙就是那东西的碎片。”

        “可是,那四个人是怎么进屋去的呢?”克拉里斯问。“显然是下午,趁看门女人出去买食品时用配制的钥匙开门进去的。藏身很容易,因为多布莱克家没有别的仆人。一切迹象使我认为,他们可能藏在隔壁餐厅里,并从那里冲进书房袭击多布莱克。室内的混乱情况表明,搏斗十分激烈。在地毯上,我们找到了多布莱克的大口径手枪。一颗子弹打碎了壁炉上的镜子。”克拉里斯回头看看伙伴,希望他能谈谈见解。可是尼柯尔始终低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两手搓着帽檐,似乎还没找到适于放帽子的地方。

        普拉斯维尔微微一笑。显然,克拉里斯的顾问不是什么能人。“事情还不太明朗,对不对,先生?”

        “对……对……”尼柯尔先生承认,“很不明朗。”

        “那么,您对这个问题有没有自己的见解呢?”

        “当然有!秘书长先生,我认为多布莱克一定有很多敌人。”

        “啊!啊!很好。”

        “而且,好些对手都希望他消失,就合手对付他。”

        “很好,很好,”

        普拉斯维尔赞同道,口气中不无讥讽,“很好。您说得很明白。您只要再作些指点,我们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调查了。”

        “秘书长先生,您不认为从地上拾起来的这块象牙……”

        “不,尼柯尔先生,不。这块象牙是从某件东西上掉下来的,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的主人急忙把它收起来了。要想找到它的主人,至少要弄清这是件什么东西。”尼柯尔想了想,又说道:“秘书长先生,拿破仑一世倒台以后……”

        “嗬!嗬!尼柯尔先生,您在给我上法国历史课!”

        “只有一句话,秘书长先生,请允许我说完一句话。拿破仑一世倒台以后,复辟王朝只给一批旧军官发半饷。尽管他们受警察监视,受当局怀疑,但他们始终怀念皇帝,巧妙地把他们崇拜的偶像刻在日常用具上,如鼻烟壶、戒指、领带别针、刀子等等。”

        “那么?”

        “那么,这块残片是从一根手杖,或确切地说,是从一根藤棒上掉下来的。棒端是用象牙雕成的圆球。细看这块象牙,就会发现它外面的线条是当年那位小伍长的侧面像。因此,秘书长先生,您拿的是一个手杖柄的残片,它的主人是位拿过半饷的军官。”

        “的确……”普拉斯维尔就着光仔细端详那块残片,说,“的确是侧面像……但是,我看还不能得出结论……”

        “结论很简单。在受多布莱克迫害的人中间,也就是那张名单上的人中间,有个人的先辈在拿破仑麾下服过役。他是科西嘉人,靠拿破仑发了财,成了贵族,后来又在复辟王朝破了产。他的后人十有八九是前几年波拿巴党的首领。他就是躲在汽车里的那第五个人。还需要我说出他的名字吗?”

        “阿尔布费克斯侯爵?”普拉斯维尔低声问。“阿尔布费克斯侯爵。”

        尼柯尔先生肯定道。尼柯尔先生很快一扫那种委琐样子,也不再为那顶帽子、那只手套和那把破伞而难为情了。他站起来,对普拉斯维尔说:“秘书长先生,我本可以不说出这个发现,等取得最后胜利,即把那张‘二十七人名单’交给您以后再告诉您。但是情况紧急。多布莱克的失踪与绑架他的那些人的期望相反,只会使您想防止的危机加速发生,所以,必须立即行动。秘书长先生,我要求得到您迅速有效的帮助。”

        “我能帮您什么呢?”普拉斯维尔问道,这个怪人给他的印象很深。

        “请您明天就给我有关阿尔布费克斯侯爵的详细情况。因为我搜集这些情况得花好几天时间。”

        普拉斯维尔显得有些犹豫。他看了看梅尔吉夫人。克拉里斯对他说:“我求您,就让尼柯尔先生干吧。他可以做一个难得的忠心耿耿的临时警员。我完全可以为他担保,就像为我自己担保一样。”

        “那么,先生,您打算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呢?”普拉斯维尔问。“关于阿尔布费克斯先生的所有情况:家庭、工作、亲友关系,在巴黎以及外省的产业。”

        普拉斯维尔提出不同意见:“不管是阿尔布费克斯还是别人,绑架多布莱克其实是为我们效力。因为,他拿到那张名单,就等于缴下了多布莱克的武器。”

        “可是,秘书长先生,谁能肯定他不是为自己呢?”

        “不可能。因为他的名字就在上面。”

        “要是他把自己的名字划掉呢?要是他成为第二个敲诈者呢?要那样,他会比头一个更贪,更凶,并且作为政治上的对手,他的位置更有利,更难对付。”

        这个理由打动了普拉斯维尔。他思考片刻,说:“明天下午四点钟,您到警察总署我的办公室找我。我会把您需要的一切情况告诉您的。您住在哪儿?需要时好和您联系。”

        “克利希广场二十五号,找尼柯尔先生。我住在一位朋友家,他外出期间把房子借给我住。”

        谈话结束了。尼柯尔先生向秘书长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然后跟着梅尔吉夫人一起走了。

        “这就方便了,”他一出来,就高兴地搓着手说,“我可以自由出入警察总署了。而那里的所有人就得开始动了。”梅尔吉夫人却不抱那么大的希望,表示不同意见道:“唉!还来得及吗?我最担心的,是那张名单被销毁。”

        “我的天呐,被谁销毁?被多布莱克吗?”

        “那倒不会。但侯爵一拿到它就会销毁。”

        “他还没有拿到哩!多布莱克会顽抗的……至少会顽抗相当久,足以使我们找到他。您想一想,普拉斯维尔现在听我的吩咐呀!”

        “要是他查明您是谁呢?只要稍作调查,就会知道根本不存在什么尼柯尔先生。”

        “但他不可能证实尼柯尔先生就是亚森·罗平。再说,您放心,作为警察,普拉斯维尔比谁都蠢。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击败宿敌多布莱克。为此,他不择手段。他决不会浪费时间调查答应取下多布莱克人头的尼柯尔先生。且不说我是被您领会的,就是我那区区小才也会让他看花眼睛。所以,我们大胆干吧。”在亚森·罗平身边,克拉里斯总是不由自主地恢复了信心。她觉得前景不那么可怕了。她相信,努力使自己相信,救出吉尔贝的希望不会因这次可怕的判决而减少。但是,亚森·罗平怎么劝说,克拉里斯也不肯回布列塔尼。她要留在巴黎,分享希望,分担忧愁。

        第二天,警察总署提供的情报证实了亚森·罗平和普拉斯维尔的判断。

        阿尔布费克斯侯爵在运河事件中受到严重牵连,以至于拿破仑亲王不得不把他从法国政治办公室的领导岗位撤下来。阿尔布费克斯侯爵只好靠大量借债,甚至用不得已的办法搞钱来维持家庭的奢侈生活。另一方面,关于多布莱克绑架事件,调查证实,那天他一反习惯,六点到七点没有在联谊会露面,也没有在家里吃晚饭。他是将近半夜才步行回家的。这样,尼柯尔先生对他的指控开始得到证实。只是,关于那辆汽车、司机,以及进入多布莱克家的那四个人,没有查出丝毫线索。亚森·罗平个人的努力也没有什么收获。这些人是不是与侯爵一样,也在运河事件中受到牵连,因而与他合伙绑架多布莱克?或者只是他雇佣的打手?这些都无法弄清楚。因此,必须集中力量调查侯爵的情况,调查他在巴黎一定距离内的房屋和城堡。以汽车的平均时速,加上途中必要的停留计算,距离定为一百五十公里。

        可是,阿尔布费克斯的房产都已卖掉,如今在外省既无庄园,也无住宅。

        他们又调查侯爵的亲戚和密友。他有无可能从这些人那里借到一个偏僻可靠的地方来监禁多布莱克呢?

        这结果同样是否定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对克拉里斯·梅尔吉来说,这是多么要紧的日子啊!每过一天,吉尔贝就向那个可怕日子靠近一步;每过一天,她不由自主铭刻在脑子里的期限就短少了二十四小时。她对遭受同样折磨的亚森·罗平说道:“还剩五十五天……还剩五十天……这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呢?啊!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确实,能做什么呢?监视侯爵的事,交给谁亚森·罗平都不放心,因此他亲自出马,可以说连觉都不睡了。可是,侯爵却恢复了平常的生活;大概他有所觉察,从不冒险外出。只有一次,他大白天去了德·蒙莫尔公爵家。

        他与公爵只有体育方面的交往。那天,公爵一行到杜尔莱纳森林打野猪去。

        普拉斯维尔说:“德·蒙莫尔公爵是个大富翁,只关心他的土地和狩猎,不问政治。不能想象他会让人家在自家城堡监禁多布莱克。”亚森·罗平也同意这个意见。

        但他不愿放过丝毫的机会,所以下一个星期的一天早上,他看到阿尔布费克斯穿着骑服出门时,就跟着他到了北站,上了同一列火车。

        他在奥玛尔站下了车。在那儿,阿尔布费克斯上了一辆汽车,朝蒙莫尔城堡驶去。

        亚森·罗平不急不忙吃了午饭,租了一辆自行车,骑到可以瞭望城堡的地方,恰好看到公爵的客人坐汽车或骑马从大花园里出来。阿尔布费克斯侯爵在骑马的人中间。

        那天白天,亚森·罗平三次看到他骑马驰过,晚上,又在火车站看到他是骑马来的,后面跟着一个骑马管猎犬的仆人。这次跟踪是决定性的,发现这方面毫无可疑之处!可是,亚森·罗平为什么决心不为这些表面现象所迷惑,第二天又派勒巴卢去城堡周围调查呢?表面上看,这毫无根据,多此一举,实际上这才符合他那深入细致的作风。

        第三天,勒巴卢给他送来一些没多大意思的情报之外,还送上一份蒙莫尔公爵的全部客人、全部仆人和全部警卫的名单。那些照管猎犬的仆人中间,有个名字引起他的注意。他立即发了一封电报:了解管猎犬的仆人塞巴斯蒂亚尼的情况。

        勒巴卢很快寄来回信:

        塞巴斯蒂亚尼(科西嘉人)是由阿尔布费克斯侯爵推荐给德·蒙莫尔公爵的,住在离城堡十里的猎棚里。那里原有一座封建堡垒的废墟。那是德·蒙莫尔家的发祥地。

        “这就对了。”亚森·罗平指着勒巴卢的信对克拉里斯·梅尔吉说,“塞巴斯蒂亚尼的这个名字马上让我想起阿尔布费克斯是科西嘉人。这就把他们俩联系起来……”

        “那么,您的意图?”

        “我的意图是,假如多布莱克关在那座废墟里,我就去跟他取得联系。”

        “他不会相信您的。”

        “会的。最近,通过警察的指引,我终于找到了那两个老太婆,就是在圣日尔曼劫持小雅克,当晚又蒙面将他送到纳伊伊去的那两个。她们是两个老姑娘,是多布莱克的表妹,每月都从他那里得到一小笔生活费。我去见了那两位卢斯洛小姐(您记住她们的姓名和地址,巴克街一百三十四号乙),取得她们的信任。我答应找到她们的表哥和赡养人多布莱克。姐姐厄弗拉齐·卢斯洛交给我一封信,要求多布莱克绝对信任尼柯尔先生。您看,我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我今夜就动身。”

        “我们一起动身。”克拉里斯说。

        “您!”

        “难道什么都不干,只是焦急等待,这种日子我过得下去吗?”然后,她又喃喃地说:“现在,计算的已经不是日子,而是小时了……只剩三十八,最多四十天了……”

        亚森·罗平觉得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反对。早晨五点钟,他们带着格罗亚尔,一起乘汽车上路了。

        为了不引起怀疑,亚森·罗平选择了一个大城作大本营。他把克拉里斯安置在亚眠。从那儿到蒙莫尔只有三十几公里。将近八点钟时,他在离古堡不远的地方找到勒巴卢。当地人称这座堡垒为死亡岩。在勒巴卢指引下,他开始观察这个地区。森林边有一条叫利吉尔的小河,在这儿转了一个弯,形成一道很深的峡谷。岸边陡峭的崖壁就是死亡岩。

        “这边无路可走。”亚森·罗平说,“悬崖太陡,有六七十米高,又有河水环绕。”

        走过去一点,他们发现一座小桥,通到一条山路脚下。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杉树和橡树林,来到一小块空地。空地上矗立着一道粗实笨重的大门,两边包铁,钉满钉子。大门左右,一边一座塔楼。

        “看猎犬的塞巴斯蒂亚尼就住在这里吗?”亚森·罗平问。“对,”勒巴卢回答,“他和妻子住在废墟中间的一座小楼里。另外,我还得知他有三个大儿子,据说都出门旅行去了,正好是在多布莱克被绑架的那天走的。”

        “哦!哦!”亚森·罗平说道,“这种巧合值得注意。绑架很可能就是这三个儿子跟他们的父亲一起干的。”

        到了晚上,亚森·罗平利用一个缺口攀上塔楼右边的护墙,从那里可以看到仆人的小楼和古堡的残迹:近处是一堵断壁,像个壁炉台,远处是个蓄水池;这边是一座小教堂的拱廊,那边是一堆残砖碎石。

        前面,沿着悬崖有一条巡逻小路。小路一头是一个壮丽的城堡主塔的遗迹,几乎已经夷为平地。

        晚上,亚森·罗平回到克拉里斯身边。从这天起他自己早出晚归,穿梭似地往来于亚眠和死亡岩之间,把格罗亚尔和勒巴卢留在当地进行监视。

        六天过去了……塞巴斯蒂亚尼的生活习惯似乎只是服从职责的要求。他每天都上蒙莫尔城堡,去森林里巡查,察看野兽的踪迹,夜里出来巡逻。

        到了第七天,亚森·罗平知道城堡又要行猎。一清早,一辆汽车就开到奥玛尔火车站接人。于是,亚森·罗平就躲进空地周围那道大门前面的月桂黄杨丛中。

        下午两点,他听到一片犬吠。人们喧喧嚷嚷地走近了,然后又走远了。

        下午过去一半,他又听到他们的喧闹声,稍稍模糊一点,接着又没有声音了。

        但忽然,一阵马蹄声划破了周围的寂静。几分钟之后,他看到两个骑马的人沿着河边小路奔上山来。亚森·罗平认出他们是阿尔布费克斯侯爵和塞巴斯蒂亚尼。两人来到空地,翻身下马。一个女人,大概是仆人的妻子,打开大门。塞巴斯蒂亚尼把马缰系到离亚森·罗平三步远的一块石桩上,然后跑步追上侯爵。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尽管这时天色还亮,但四周偏僻无人,因此亚森·罗平毫不犹豫,爬上围墙缺口,把头探过去,看到那两人和塞巴斯蒂亚尼的妻子一起,匆勿朝城堡主塔的废墟走去。

        仆人撩起一丛常春藤,露出一道楼梯的入口。他和侯爵一起走下去,留下他妻子在平台上望风。

        亚森·罗平知道不可能跟在他们后面下去,就又回到藏身之处。没等多久,大门又开了。

        阿尔布费克斯侯爵似乎十分愤怒,用马鞭抽着自己的靴筒,咕咕哝哝地骂个不停。等他走近,亚森·罗平听出他骂什么:“啊,这个混蛋,我一定要他开口……今晚……你明白吗,塞巴斯蒂亚尼……今晚十点我还要来……我们要下手……啊,这个畜生!”

        塞巴斯蒂亚尼解开马缰。阿尔布费克斯转身对仆人的妻子说:“叫你儿子严加看守……要是有人企图救他,那就该他倒楣……陷阱挖好了……他们信得过吗?”

        “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信得过,侯爵先生。”仆人肯定地回答,“他们知道侯爵先生对我的恩情和将来给他们的赏赐。为了您,他们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上马吧,”阿尔布费克斯说,“去赶大队人马吧。”事情果然如亚森·罗平推测的那样,阿尔布费克斯在打猎之中,离开大伙,骑马来到死亡岩,谁也没有想到他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塞巴斯蒂亚尼出于旧情(这点我们没有必要知道),死心塌地忠于他,每次都陪着侯爵去看俘虏,而他妻子和三个儿子则严密看守俘虏。

        “情况就是这样。”亚森·罗平在城郊一家客店里见到克拉里斯·梅尔吉时,对她说,“今晚十点,侯爵将审问多布莱克……有些粗暴,但必须如此。我得亲自参加审问。”

        “多布莱克会说吗?”克拉里斯担心地问。“恐怕不会。”

        “那怎么办?”

        亚森·罗平十分镇静地回答说:“我还没拿定主意。要末阻止他们见面……”

        “怎么阻止?”

        “抢在阿尔布费克斯之前下手。我和格罗亚尔,勒巴卢在九点钟翻过墙,冲进古堡,攻占主塔,缴下警卫的武器……事成之后……多布莱克就是我们的了。”

        “但愿塞巴斯蒂亚尼的儿子没把他扔进侯爵说的那个陷阱……”

        “正因为这样,”亚森·罗平说,“我才打算,实在没有办法了,另一套方案行不通,再冒这个险。”

        “那另一个方案是什么?”

        “就是参加谈判。如果多布莱克不开口,我们就有必要的时间,在有利的条件下准备绑架;如果他开口,如果他们逼他说出了那张名单放在什么地方,那我可以跟阿尔布费克斯同时得到这个秘密。我向上帝发誓,我会赶在他之前拿到名单。”

        “是啊……是啊……”克拉里斯说,“可是,您打算怎样参加……”

        “我还不知道,”亚森·罗平坦白地说,“这要看勒巴卢搞到的情报……和我自己搜集到什么情报。”

        他离开客店,过了一小时,夜幕降临时才回来。勒巴卢来见他。“你找到那本书了吗?”他问这位同伙。

        “找到了,老板。我在亚眠书摊上看到了,花了十苏就买下来了。”

        “给我。”

        勒巴卢把一本又脏又破的旧书递过来,上面写着:

        《一八二四年死亡岩游记》(内附建筑图)

        亚森·罗平马上找主塔平面图。

        “就是这张。”他说道,“地面上有四层,已经完全倒塌。地下还有两层,在石头里凿出来的。一层堆满残砖碎石;另一层……喏,我们的朋友多布莱克就住在这儿。这名字就说明问题:刑讯室……可怜的朋友!……楼梯与这房间之间有两道门。两道门中间是一间小屋。显然那三兄弟就是在这里枪不离手地看守俘虏。”

        “这么说,要进刑讯室不可能不被他们看见?”

        “不可能……除非从上面进去,从塌陷的那一层下去,在天花板上找一个口子……不过这非常危险……”

        他继续翻书。克拉里斯问道:“这房间没有窗户吗?”

        “有。”他答,“在下面。在河边。我找到了。我看到这儿有一个小洞。再说,图上也标出来了。不过,五十米高的峭壁……而且,下面就是水。所以不可能从窗子进去。”

        他匆匆浏览了书里的有关段落。有一章引起他的注意,题目是《情侣塔》。

        头几行这样写道:

        从前,当地人称主塔为“情侣塔”。这是为了纪念中世纪的一场惨剧:死亡岩伯爵掌握了妻子不贞的证据,把她关进刑讯室。她在里面过了二十年。一天夜里,她的情人坦卡维尔先生以不寻常的胆量,把一架梯子支在河里,攀上悬崖,来到刑讯室的天窗前。他锯断天窗的铁条,把情人救出来。然后,两人顺着一条绳索往下溜,眼看就要挨到梯子了。梯子有他的朋友在照看。这时,突然从巡逻小道射来一颗子弹,击中男人的肩膀。两个情人一同坠下悬崖……

        读完这个故事以后,房间里一阵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想象那惨烈的越狱。在三四个世纪以前,有人为搭救情人,冒着生命危险,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攀上悬崖,要不是某个哨兵听到声音引起警觉,他就大功告成了。从前有人敢从悬崖爬上去!从前有人这样做了!

        亚森·罗平抬眼看着克拉里斯。她也看着他,目光热烈,充满乞求。这是自己准备牺牲一切,也要别人铤而走险以救儿子的母亲的目光。

        “勒巴卢,”亚森·罗平说,“去找一条结实的绳子,要很细,能缠在腰上,又要长,要五六十米。你呢,格罗亚尔,去找三四架梯子,接起来。”

        “嗯?您说什么,老板?”两个同伙一齐叫起来,“怎么!您想……这是发疯!”

        “发疯?为什么?别人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但是,您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要摔破头的!”

        “勒巴卢,我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不摔破头呢。”

        “老板,还是……”

        “够了,朋友们。一小时后河边见。”

        准备工作费了很多时间。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架短梯,接成一个十五米长的梯子,刚能达到悬崖第一层凸台。把这些梯子一架架接起来,又费力气,又要细心。

        晚上九点稍过,这架梯子终于在河中间立了起来。梯子底下用一条船卡住。船头卡在两根梯脚中间,船尾插进河岸。沿着山谷伸展的大路行人稀少,所以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天空层云密布,夜色四合。

        亚森·罗平最后嘱咐勒巴卢和格罗亚尔几句,笑着说:“你们想象不到,别人要把多布莱克剥皮抽筋的时候,我看到他那模样会多么开心!说真的,不虚此行。”克拉里斯也上了船。他对她说:“等会儿见。您千万不要动。不管出什事,您都不能动,不能出声。”

        “难道会出什么事吗?”她问。

        “当然了!您想想那位坦卡维尔先生,他抱着自己的情人,眼看就要成功了,却不巧断送了性命。不过,您放心好了,一切都会顺利的。”

        她没有答话,只是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爬上梯子试了试,发现梯子晃得不厉害,就开始往上爬。很快就到了最后一级。

        从那里开始,攀登才变得危险。开始的一段坡势很陡,爬起来很艰难,到了半腰,简直就像在爬一堵高墙了。好在有一些坑坑洼洼,可以放脚,有一些凸出的石块,可以抠手。但是,有两次,石块松脱了,他滑下去,以为自己彻底完了。他碰到一个深洞,就在那里停下喘口气。他累得精疲力尽,真想丢开不干了。他甚至问自己,这样冒险有没有必要。“嗨呀!”他想,“亚森·罗平,我的老伙计,我觉得你是个脓包!半途而废?等一会儿多布莱克会交出秘密。侯爵将成为名单的主人。你将空手而归。而吉尔贝……”

        捆在腰上的长绳碍手碍脚,给他增添不必要的疲劳。他便把绳子的一头系在裤带圈上,另一头顺着来路下去,准备返回时再用。

        然后,他又抠住凸凹不平的峭壁攀登起来。手指流血了。指甲磨破了。

        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跌下悬崖。使他泄气的是,他可以听到船上的低语,而且是那么清楚。他觉得自己跟那些伙伴没有拉开距离。

        他想起了坦卡维尔先生。他当时也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攀登,听到石头松脱。滚落的声音也一定是胆颤心惊。因为四周一片寂静,一丁点声响就会引起回音。只要看守多布莱克的人从情侣塔窥见自己的身影,就会开枪,他就难免一死……

        他向上爬……爬……爬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怀疑是不是爬过了。要是爬偏了,不知不觉爬到右边或者左边,那就肯定会爬到巡逻小路上去。要是那样就糟了。这情况突然、没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准备,便匆匆上马的行动,难道还有别的结局么?他十分气恼,就鼓起劲向上爬,爬上去几米,又滑下来,再爬上去,抓住一把草,结果连根也拔了出来,又滑了下去。他泄气了,准备打退堂鼓。就在这时,他全身的肌肉突然收紧了、全身的神经高度紧张。

        他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凝神倾听从他抠着的石头下面传出的人声!

        他听着。声音是右边传出来的。他仰起头向上看,觉得依稀看到一线亮光划破黑暗。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力气,怎样不知不觉的运动攀上去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突然来到一个洞口边沿。洞眼很宽,至少有三米深,沿着崖壁伸进去,像是一条坑道。坑道当头窄得多,有三根棍子挡住。

        亚森·罗平爬过去,把头凑到棍子上,于是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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