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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贾母恶狗村玩新景 凤姐望乡台泼旧醋

        话说贾母过了奈河桥来,忽见一片桃花间着万株绿柳,十分有趣,便叫住轿。贾珠忙下了马,到贾母轿前。贾母道:“这个地方儿很有趣儿,你看桃红柳绿就像画儿一样。等我瞧瞧这个景致儿再走。”贾珠道:“我搀老太太下轿来看看。”贾母道:“不用这么着,我就在轿子里坐着瞧瞧儿罢。”只见一群牧童过来,都骑在牛身上,也有吹着短笛的,也有放风筝儿的。那柳树阴里,也有些茅屋人家,也有酒店,树梢头挑着酒帘,也有游人带了酒肴在那里踏青,席地而饮的,三个一攒,五个一簇。柳阴之下,又有小桥流水,也有人在那里钓鱼。

        正在看的高兴,忽然那茅屋篱边走出一只狗来,那狗从没见过这些人夫轿马的,便远远望着叫起来了。这一家的狗叫,便引了那别家的狗听见了,也都出来叫了,叫着便都跑向轿前来了。少顷竟聚了百十只大狗,围住了贾母等的大轿,咆哮乱叫。贾母和凤姐都怕起来了,贾珠忙叫人把预备下的蒸馍,四下里撂了有两百个出去。那些狗都去抢馍吃去了,便不叫了。

        贾母问道:“你们预备下这些蒸馍,原来是知道有这狗的么?”

        贾珠道:“这里叫做恶狗村,原是有名儿的地方儿,打从这里过就要预备的,若不预备这些东西,凭你是怎么喝,怎么打,他都不怕的。若打急了他,他便上来咬人了。这里原有景致,有名儿的叫做恶狗村踏青,是冥中八景里头的一景呢。”贾母笑道:“景致倒很好,就是才刚儿吓了我一大跳,还亏的是在轿子里坐着呢。也怨不得,原来是上了恶狗村了。前头还到那里去么?”贾珠道:“前头不多远儿,还有预备的凉棚在那里。老太太到了那里,就可以坐坐,我们有人都在那里伺候着呢。”

        贾母点点头儿,贾珠珠又上了马,轿夫抬起大轿。

        走不一二里地,来到宽敞之处,只见坐北面南搭着一架大凉棚。到了凉棚,贾珠便先下马,吩咐落轿,搀了贾母走进凉棚,只见里面结彩悬灯,铺设的十分华丽。司棋也搀了凤姐下轿。贾母便坐在正中炕上,凤姐便命司棋移开椅子,坐在贾母身侧。司棋、鲍二家的侍立两旁。贾珠就坐在凉棚子门口,看那些男妇老幼,往来收取金银,十分热闹。潘又安送上茶来,司棋连忙接了进去。

        凤姐眼尖,早望见前面搭着一溜席棚,好像茶馆一般,门外站着个白发的老嬷嬷。又见有一群人状类囚犯,来到棚前。

        那老嬷嬷便掇出一盘茶来,分给每人一碗,喝毕去了。少顷又有一群人来,也每人给他喝了一碗,俱有人押解向东而去。凤姐手里擎着茶船儿,向司棋道:“你去问问大爷,那个卖茶的老嬷嬷怎么只卖给出去的人喝,不卖给进来的人喝,这是什么缘故呢?”司棋便下来询问贾珠,贾珠道:“那棚里并不是卖茶的,那老嬷嬷姓孟叫做孟婆。那喝的并不是茶,乃是迷魂汤。这些出去的人,都是打发脱生转世的,每人给他一碗迷魂汤喝了,转世为人就不能知道他前生的事了。你去请老太太和二奶奶再移向外边些来坐,就看见前头的六道轮回了。也瞧见后边的望乡台了。”司棋忙走上来,回了贾母。

        贾母便和凤姐教把椅子移在檐前,下来坐了。果然看见南边立着六个大车轮,上面站着一个赤发红须的恶鬼,将那些脱生转世的人,推上车轮转了下去,就不见了。西边有一座高台,约高七八丈,四面俱有阶梯,只见有许多的老少男妇争闹着四面攀援而上。凤姐见了,便也高兴起来,也动了个望乡之念,忙问贾母道:“老太太为什么不上望乡台去,望望家乡呢?”

        贾母道:“我也老天拔地的了,手脚也不灵便了,没的白受奔波,望见他们心里倒又难过,不如不上去的好。”凤姐道:“老太太懒怠上去,我倒要上去走走,不知可使得使不得呢?”

        贾母道:“你既然高兴,要上去走走,等我问你大哥哥看,使得使不得?”乃向贾珠道:“你妹妹要上望乡台去逛逛,这可使得么?”贾珠道:“既是他婶娘要上台去走走,等我吩咐把闲人撵净了,再去不迟。”于是,贾珠便叫过潘又安来,吩咐皂班上的人把台下的闲人撵净,就是应上台的人也教他们等一会儿。潘又安答应了,带了些皂役,不多一时,把望乡台上下的人撵的干干净净的。

        这里凤姐留下司棋伺候贾母,自己带了鲍二家的坐上轿,径自去了。贾珠又打发潘又安也跟了去,只在台底下照应。原来这座望乡台只离凉棚有一里多远,凤姐来到台下,下了轿,鲍二家的忙搀了他,两手搂衣攀梯而上。一级一级的慢慢儿踏来,上上歇歇,不多一时,上了巅顶。只见台上并无房屋,竟是青石镶就的四四方方的一块平地。每方有三丈多宽,四面白石栏杆,凤姐扶了栏杆,喘息了片刻,望下一看,但见烟雾迷漫,不辨东西南北。定了一定神,仔细望去,忽见一带楼台房舍,果是荣国府的景况。再顺着房子的形势望去,只见自己的屋内,纱窗半启,平儿和巧姐儿都在炕上坐着,做针线活计,凤姐见了由不得一阵心酸,眼中流下泪来,忙用手帕擦泪。再细看时,忽见贾琏和一个年轻的妇人,在后院春凳上搂抱着,无所不至的玩耍,仔细望去却是多混虫的老婆,又重嫁了鲍二的多姑娘儿。于是,凤姐见了这般光景,心中一气,两眼发黑,“嗳哟”了一声,栽倒在地。吓得鲍二家的连忙扶起,揽在怀内,叫够多时,只见凤姐苏醒过来,骂道:“没脸的浪娼妇。”

        鲍二家的问道:“二奶奶,你怎么了?”凤姐这才明白,自己跌倒了。听见鲍二家的问他,越发生起气来,待要直说出来,又觉碍口,又怕鲍二家的暗里笑话他吃醋,但道:“你扶我起来罢,望什么家乡呢?倒望了他娘的一肚子闷气来了。”鲍二家的道:“二奶奶,你老人家望见什么了,怎么就跌倒了呢?”

        凤姐道:“你别管他,咱们下台去罢。你可要好生搀着我,我的腿发了软了。”鲍二家的不敢再问,只得小心搀扶着,慢慢儿的下台。刚下了两三级,凤姐往下一看,心中害怕,腿上越发没了劲儿了。

        正然没了主意,只见秦锺在台下叫道:“二婶娘,别害怕,我上来?o你来了。”说着,便两手撩衣,一气儿跑了上来,凤姐道:“你这个小子,早上怎没见你呢?你吊过脸去,我扶着你的肩膀下来罢。”秦锺笑道:“我一早先就来了,这个凉棚就是我看着他们搭的。”说着,便把脊背调了过来,凤姐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头,一步一步儿的慢慢踏了下来。凤姐道:“我们来了这半天,怎么总没瞧见你呢?”秦锺道:“我只说老太太来还早呢,我先到前面找我的金银去来。”凤姐道:“如今你们家里还有你的什么人呢,谁给你烧化金银呢?”秦锺道:“我们家那里还有什么亲人,不过有素日相好的几个朋友,即如你们家的宝二叔,还有我们相好的柳二哥,他们逢时遇节的烧些银钱给我。谁知今儿连他们的也没有了,倒教我瞎跑了一趟。”凤姐道:“听见他们两个人这会子都出了家了,你还想望他们的银钱呢?你若没钱使用,到家里我给你就是了。”说着,早已下了高台,轿夫抬过轿来,凤姐上了轿,回到凉棚。

        贾母笑问道:“你巴巴结结的上了一会儿望乡台,到底望见了家里的些什么人没有呢?”凤姐道:“望什么呢,倒望了一肚子的好气。”正欲往下说时,却见贾珠站在棚口,因改口说道:“我望见我们屋里炕上坐着两个人,好像平儿和巧姐做针线呢,再没瞧见别人了。”贾母听了,也自伤感。鲍二家的道:“二奶奶到底望见什么了,怎么忽然跌了一交呢?”凤姐故意骂道:“浪蹄子,你不好生搀着我,我怎么不跌交呢?亏了台上再没外人,你还敢说来了。”贾母信以为真,便把鲍二家的骂了一顿。

        凤姐正坐下喝茶,只见焦大带了许多人抬着楼库杠箱上来回话,贾珠忙拦住道:“你就领了他们,都抬到衙门里去罢,等我回去按着分儿分就是了。”焦大答应了,便领了抬箱的人径自去了。贾母道:“我们出来了大半天了,也该回去罢。”

        贾珠道:“这里给老太太预备下点心了,请老太太和他二婶娘吃些东西。进了城,就往七十二司去看看,再回衙门,免得出出进进的。”贾母道:“既这么着,就把点心拿来罢,天气也不早了。”于是,贾珠教潘又安掇了四盘点心上来,是一盘桃花烧卖,一盘水晶包子,一盘鸡油卷子,一盘牛奶饽饽。司棋接了进去,贾母和凤姐略吃了些,又喝了一碗燕窝汤。贾母便吩咐司棋拿了下去,“你们吃了罢”。司棋答应,撤了下去。

        不一时,便伺候贾母、凤姐上轿,凤姐又叫秦锺随在他的轿旁,便于问话。贾珠仍骑引马,一齐进城。顺着大街,但见六街三市,热闹非常。转了几个弯子,早望见王府的正门,气象巍峨。由东角门绕向东夹道,一直绕到府后,忽见一座虎头门,冯渊正在那里手持钥匙等候开门。见他们到了,便把虎头门开了,各自一边回避去了。贾珠下了马,命轿夫落下轿,司棋、鲍二家的搀了贾母、凤姐在前,贾珠、秦锺在后面相随,其余都在外边伺候。

        进了虎头门,但觉一团阴森之气侵入肌骨。又见两边廓下一带,房屋绵亘百余间,每一门外站着一个像貌狰狞的恶鬼。

        贾母见了这般光景,不觉心中害怕,乃向贾珠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可逛之处,看着怪怕人的。”贾珠笑道:“这都是圣人垂教后世,勉人为善的意思。譬如世上的人,显然为恶的,国有常刑,惟有恶在隐微,国法所不能及的,死后必入地狱。所以这头一层地狱,就是王莽、曹操、秦桧这一干人。第二层就是李林甫、卢杞、蔡京这一干人。这些人都是永世千年不得脱生的,其余的罪犯俱是有年限的,年限一满,就放去脱生,或人或畜皆视其罪之轻重,临时分别酌定。这东边一带都是男狱,西边一带都是女狱。老太太既然看着害怕,也不必尽行开看,只拣爱看的看一两处也就是了。”贾母道:“古来的人,我们也不必看他,我们也做不出他们的那样事来,只捡如今世上常有的罪孽看一两处罢了。”贾珠答应,便吩咐鬼卒,把现在的“速报司”的狱门打开。

        贾母等进去一看,但觉冷气逼人,里面嚎天动地哭声震耳,也有上刀山的,也有下油锅的,也有剖腹挖心的,也有凌迟支解的,也有碓舂磨磨的,种种凄惨不一而足。贾母见了,惟有合掌念佛,悲怜嗟叹而已。凤姐在贾母背后,吓得粉面焦黄,浑身打战,忙把贾母拉了一把道:“老太太,我不看这个了。你瞧那些男人们赤身露体,血迹淋漓的,又害怕又磕碜。咱们到西边女狱里看看去罢。”

        贾母点点头儿,正要命贾珠锁门,只听里面有人一声大叫道:“来的不是老太太么?救我一救罢,二嫂子,我再不敢了。”

        贾母闻言,留神一看,只见阴山背后跳出一个后生来,赤条精光,面黄肌瘦的跪在面前。凤姐眼快,早已瞧见,认得是贾瑞,不由的满脸通红,连忙躲了出去。贾母老眼昏花,看不出是谁,忙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年轻轻儿的犯了什么罪了?”贾瑞哭道:“老太太,不认得孙子了么?我的名字叫贾瑞,家塾里的先生,就是我爷爷。”贾母又仔细一看,这才认出他来了,忙问道:“你是瑞儿么,你犯了什么罪了?你告诉我,等我给你求求你姑老爷,再看你的造化罢。嗳!小人儿家,活着总不肯学好,这会子才后悔了。”贾瑞磕头道:“老太太,你只教我二嫂子开个恩,他说一声儿,我的罪孽就满了。二嫂子,我再不敢了,你怎么躲着走了呢?”贾母不解其意,回头向凤姐道:“你听这个瑞儿小子,怎么要你开恩说一声儿,我也不明白他的话。你到底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了,你可记得他头里是什么病死的?”凤姐红了脸道:“这个老太太说的话,我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了呢?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病死的。老太太只问他,教他自己说就是了。”贾母道:“你才没听见,他说教你开恩说一声呢么。”凤姐把头一扭道:“他可教我开个什么恩呢,可又教我说一声儿什么呢?”只听贾瑞在内哭喊道:“二嫂子,你饶了我罢,我再不敢了。你可教我把那些话当着老太太说得出口来么?”凤姐道:“罢了,老太太也不必追究他的罪过,只问他改了没有?”贾母未及回答,又听贾瑞在内哭道:“二嫂子,我改了,我改了,我通改了。”贾珠原是极聪明的人,听见他们这些话,忙道:“老太太请出来罢,等我问问他去。”

        于是,贾母、凤姐都走了出来,贾珠刚走进去,贾瑞忙拉住哭道:“大哥哥,你救我罢,我冻的受不得了。”贾珠道:“瑞老大,你几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这里呢?亏你是大家子的子弟,我才听见你和你二嫂子说的那些话,你还是个人吗?”贾瑞哭道:“大哥哥,我并没干逆理的事。那年东府里的大老爷生日,我在花园里遇见我二嫂子,我原年轻不懂事,和二嫂子说了两句不知好歹的话,并没别的事。我就是从那一天得了相思病,再没得好就死了的。大哥哥只问我二嫂子就知道了。”贾珠冷笑道:“这是你自作自受,我也管不了许多。”

        贾瑞又跪下百般的哀告。贾珠道:“你到底是真改,是假改呢?”贾瑞道:“这会子把我罚在阴山背后,冻的我真真的受不得了,怎么还不是真改么?”贾珠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既能真改,等我回去求求姑老爷,看你的福分罢了。”

        说着,便吩咐鬼卒们好生看待贾瑞,先给他两件衣服,暂且遮体。说罢,出来吩咐把狱门封锁妥当,便把贾瑞的话回明了贾母,又吩咐鬼卒将西边的“显报司”狱门打开,贾母、凤姐一齐进去观看。

        但见里面阴风惨惨,刀山油锅之类,一如男狱。忽见中间有大磨一盘,把一个女人倒悬入磨,磨的只剩下下半截子雪白的两只光腿,一双小脚儿。凤姐见了,由不得心胆俱裂,低声向司棋道:“你看,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媳妇儿,不知犯了什么罪了,磨的这样可怜。你看他这两条腿这样雪白细嫩的,一定是个年轻的俊人物儿。”司棋未及回答,鲍二家的道:“前儿晚上,我看见司棋姐姐洗脚,他那个腿比他这个腿还白些儿呢。”

        司棋便啐了他一口,凤姐握着嘴笑道:“你听这混帐东西,他就信着嘴儿混?w了,亏了大爷和秦相公都没进来呢。”贾母听见也笑道:“浪蹄子,这么嘴尖舌快的,你跟了我到东边看去罢。”

        这里凤姐带了司棋,便向西转了一个弯子,只见西北犄角上放着一个大缸,满满的盛着一缸酽醋,里头泡着一个赤条精光的妇人,仔细一看,模样儿与凤姐一般,吓得司棋面面相觑,不敢言语。凤姐自己也吓呆了,定了一定神,问道:“你是谁家的媳妇?”那妇人也道:“你是谁家的媳妇?”凤姐又道:“你姓什么?”那妇人也道:“你姓什么?”凤姐心中一急,便拉了那妇人的膀臂往上一拉,只见那妇人“扑”的一声蹿了出来,赤条精光站在面前,恰像白羊一般。凤姐细看他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酷肖自己,不觉羞的满脸通红,忙揭起自己的衣襟来,给他遮盖。只见那妇人上来,把凤姐一抱,忽然间踪影全无,吓得凤姐和司棋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凤姐心下恍然大悟,把平日吃醋的心肠,立刻就冰消雪化了。

        司棋也猜着几分儿,只是不敢言语,只得搀了凤姐过东边来。看时,只见一座刀山,万锋攒立。贾母在那里手指一人,骂道:“没良心的老猪狗,这是你自作自受,谁能救你呢。”

        凤姐看时,却是马道婆四脚拉叉的插在刀山之上,只叫“老太太开恩救命罢,我再不敢镇魇人了”。凤姐拉了贾母道:“老太太,别理他。这个老娼妇,这才使得该着呢。”贾母道:“阿弥陀佛,这里果然报应不爽。你们小人儿家可该害怕不害怕呢?”凤姐道:“怎么不害怕呢,吓得我腿肚子都转了筋了。逛什么呢,怪怕人的。老太太,咱们早些回去罢。”贾母道:“也罢了,再往后看也不过总是些受罪的人,没的瞧着心里怪不忍的。”

        凤姐忙搀了贾母,转身将要出来,忽见里面跑出一个披枷带锁蓬头垢面的妇人来,拉住贾母的衣襟,大哭道:“老太太,救我一救罢,我再不敢黑心乱肝花的了。”贾母倒退了两步,仔细瞧他遭挠的竟不像个人形,那里还认得出谁来呢?只听凤姐在后叫道:“你不是赵姨娘么?”那妇人道:“二奶奶,你救我一救罢,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不敢在你们跟前使黑心了。”

        贾母再仔细一看,不是赵姨娘是谁呢,因骂道:“混帐老婆,你也想想,你在家里我和你老爷、太太那一个待你不好呢?你不过养了个不成器的小子罢咧,你就成精做怪的,安起坏心来了。你自己说罢,这会子受罪还是不该的么?”赵姨娘不住的磕头,哀告道:“老太太,我再不敢胡言乱道了。老太太也别看我和环哥儿,只看三姑娘的分上开一点儿恩罢。”贾母虽恼他行为不端,到底终有慈念,听见他说出探春来,也由不得伤心落泪,道:“也罢,你且去着,等我回去求求姑老爷,你听信儿就是了。”赵姨娘磕头叩谢而去。

        凤姐搀了贾母走出狱门,贾珠就吩咐关门上锁,又请问“老太太,还逛不逛?”贾母笑道:“这都没把人吓坏了,还逛什么呢,回衙门去罢。”贾珠便吩咐抬进轿来,贾母和凤姐一起上了轿,出了虎头门,仍由旧路而回。

        凤姐在轿内只见秦锺扶着他的轿杆,因问道:“你怎么眼错不见的又跑到那里去了?”秦锺道:“那里一开狱门,我早就溜进去了,各处里看了一个够。听见老太太要回衙门,我才跑了来的。”凤姐道:“你都看了些什么呢?”秦锺道:“我看见的什么?多着呢。”请听下回细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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