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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阶梯教室的罪恶

        2月22日,还未到元宵节,江州市各单位已经开始上班。

        许崇德来到江州市体育局,要求见市局局长。他在办公室非常激动地拍桌子,道:“杜耀是体育局的国家干部,殴打我孙子,还殴打我这个老头子,被派出所拘留了。我就想要问一问,你们单位是不是应该要处理杜耀。我这个老头子没有文化,也吃过几两盐巴,你们骗不了我。”

        许崇德拿着几张自己和孙子许海脸上的伤情相片,额头青筯暴起,吼道:“你们看一看,这就是我和我孙子被打的相片。国家干部打人,还有没有天理。你们不管,那就是官官相护,我要到市政府喊冤。市里不管,我就到省里喊冤。”

        上班第一天就有人找麻烦,市体育局领导觉得晦气,派最能说的干部稳住许崇德,好言好语劝说半天,这才劝走许崇德。

        许崇德临走前发出威胁:“我家小海明明是被那个坏女人勾引,是那个坏女人约小海到操场见面,你们非要说是强奸,强奸个锤子。你们不处理好,我们向阳大队几百人就到政府上访。”

        市体育局领导都知道杨杜丹丹在晨跑时差点被许海强暴之事,很同情杜耀,原本准备在政策范围内走底线,只给一个警告处分。许崇德跑到办公楼来闹了一番,市体育局党组为了不惹麻烦,开会重新研究处理方案。

        经过慎重研究,决定给予杜耀记过处分,并上报市纪委监察部门。

        女儿差点被强奸,自己被拘留后又受到记过处分,杜耀得知此消息,回家大哭一场。丈夫杨智过来安慰时,她愤怒地道:“丹丹也没满十四岁,她去把那个老杂种打一顿,是不是可以不负责任?”

        杨智从国外回来后,暂时没管阳州羽毛球俱乐部的事情,回到江州陪伴妻子和女儿。他把手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道:“你得理智点。丹丹在外面,若真是听了你的话,出去打人,那就麻烦了。”

        杜耀仍然在生气,道:“丹丹才十二岁,打了就打了,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杨智握紧妻子的手,道:“别说气话,许海一家人都是流氓,我们不能拉低水平,和他们一样。”

        杜耀在丈夫面前发泄了一阵,心情稍稍好转,道:“让丹丹转学吧。”

        “阳州城区稍稍好一点的小学都很难进,必须有户口。更何况丹丹正在读六年级下学期,基本无法转学。坚持一个学期,初中就到阳州。”杨智作为健将级运动员,心理素质非常过硬,在妻子面前一直心平气和。

        等到妻子情绪平静下来,杨智来到客厅。

        客厅里,杨杜丹丹正在认真练习甩棍。甩棍是防御性武器,是杨智送给女儿的礼物。这个礼物可以用来防身,更重要是借体育锻炼让杨杜丹丹走出受侵害的心理阴影。杨杜丹丹接受了父亲送给自己的甩棍,积极主动开始学习新技术。虽然被侵犯是痛苦的事,但是在整个事件中她进行了有效反击,最终逃脱魔掌,这给她治疗心理创伤留下了窗口。

        “今年下半年,你先转学到阳州读初一,你妈妈随后过去。在羽毛球馆附近就有体育中心,里面可以学习剑道。男女体力有差异,在遭遇危险时,女生尽量逃离和求助,如果没有办法脱离接触,最好能持有武器,出其不意进攻对方薄弱处,打击对方后再寻机逃脱,这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有三句话要记住,第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第二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第三句,遇到坏人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跑不掉时,寻找一切可以成为武器的东西,对准坏人的眼睛、喉咙、裆部等关键部位猛击。”

        杨智站在女儿身旁,取出自己常用的甩棍,教导女儿棍法和面临危险时的正确做法。

        女儿在校园晨跑被袭击,几乎一丝不挂跑回家,作为父亲在女儿面前装作没事人一样,可是内心疼痛却是无法言表。训练完毕,杨智揣着甩棍,独自来到向阳小区,准备探听许海虚实。他来到矿业大厦对面的茶楼,找了一个安静的环境。十来分钟后,一个头发略秃、肚子微凸的男子走上茶楼,道:“老同学,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智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道:“涂山,今天找你打听点事。你知道许海吗?”

        涂山是江州学院附属中学的初中老师,自然知道鼎鼎大名的许海,收敛笑容,道:“我听说了丹丹的事情,我当老师这么多年,许海是最坏的学生,没有之一,就是最坏的。”

        杨智道:“许海在附中读书,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他的基本情况,比如,家在哪里、父母的情况以及电话号码?”

        涂山谨慎起来,劝道:“你别做傻事啊,不值当。”

        杨智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女儿被侵犯,许海年龄小,不能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总得赔点精神损失费。我得找许家谈一谈,不能就这样白白被欺负。”

        涂山道:“这样啊,我知道许海的情况,你真的不能乱来啊。”

        拿到许海及家人的基本情况后,杨智又和老同学涂山喝茶叙旧了一会儿。十一点,涂山离开,杨智步行前往向阳小区。

        向阳小区中庭摆满宴席,在宴席旁边拉着横幅——向阳小区团圆宴,赴宴者男女老幼皆有,欢歌笑语,异常热闹。小区外围,不少居民站在一旁看热闹,互相言语间很羡慕向阳小区的团圆宴。

        “这才是正常的邻里关系,我们小区什么时候能搞这种团圆宴就好了。在一个单元住了好几年,至今都不知道邻居姓名。”

        “其他地方就甭想了,向阳小区大多数都是原来向阳大队的人,互相都熟悉,这才搞得起团圆宴。而且,还得有老板赞助。”

        围观居民你一句我一言地议论,杨智获得不少信息。

        开席前,江阳区胜利街道一位副主任代表街道处讲了话,随后是居民代表讲话,居民代表有两位,一位是热心公益事业的女社区干部,另一位是捐助多位贫困儿童的企业家许大光。

        听到许大光的名字,杨智吃惊地张开嘴,嘴里能塞得进一个鸭蛋。

        许大光身高体壮,穿一件翻毛皮衣,很有老板派头。他接过话筒,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讲稿,念了两句,觉得很不舒服,便丢开讲稿,道:“许大鹏那狗日的给老子写了两大篇,太啰唆了,我又不是当官的,就随便说两句。张书记让我来讲话,是抬举我,我许大光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心里很清楚,能有今天,全靠大家伙撑起,没有大家伙,我许大光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吃屎。说实话,我捐助的贫困儿童都是我们许家的人,五百年前大家都是一个祖宗,今天我多赚点钱,帮助许家人也是应该的。就说这些,不讲了。”

        许大光的讲话赢得了热烈掌声。他把话筒交给社区的张书记,回到桌席中。杨智目光如精确制导导弹,跟随许大光。许大光那一桌有个沉默的健硕少年。此少年的相貌与许大光有七分相似,体形接近,肯定就是许海了。

        杨智大大方方拿出相机,走到席间,从不同角度拍下许海的相片。拍完相片,他又回到围观人群中。在回到围观人群之时,他挺纳闷儿地想:“向阳小区的住户围在一起聚餐,这些人围在旁边流口水,有意思吗?”

        找到许海,基本完成任务,杨智收起相机,问身边的中年妇女:“刚才发言的许大光有一个儿子叫许海,听说是强奸犯。他儿子是这种人,为什么还要许大光发言?”

        中年妇女用羡慕的眼光瞧向许大光,道:“许大光在外面混了几年,采砂赚了大钱。向阳小区有很多姓许的人都在他的企业上班,谁不给点面子。再说,许海没有强奸向阳小区街坊邻居的女儿,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另一个男人接话道:“儿子是儿子,爸爸是爸爸,得分开来算。”

        杨智离开向阳小区,想着许大光站在小台子上讲话的场面,觉得有些悲哀,更觉得愤怒。

        回家后,妻子杜耀满脸忧愁地道:“丹丹过去挺开朗,没心没肺的。刚才你出去的时候,她又玩了一会儿甩棍,然后就回房间发愣,啥都没做,就那样坐在书桌前。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早些转学,离开这边的环境。”

        提起转学,杨智脸现难色,道:“省城重点小学都很难进,更何况重点小学在三年级以后都不接收转学生,我找熟人问过,除非是区委区政府几个核心领导签字,否则根本转不进去。我们两人在体育界有熟人,在政府这边确实没有什么关系。那个杂种读初一,与丹丹没有交集了。我们忍到小学毕业。”

        对于普通家庭来讲,要进入省城重点中学难于上青天,杜耀知道丈夫办不了此事,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她和丈夫在运动场上都取得辉煌的成功,退役后进入社会,失去了拼搏的舞台,人生便从最高峰往下滑,一直没有停下来。

        午觉起床,杨智带着女儿再次练习甩棍。

        运动之后,杨智擦了汗水,道:“丹丹,我们今天去看电影《阿凡达》,听说这是今年最大的爆款电影。”

        “爸,我不想去。”杨杜丹丹提着甩棍进了屋。

        女儿情绪低落,这让杨智也失去了看电影的兴致。他稍稍休息,独自外出。金色天街张贴着大幅《阿凡达》广告,色彩斑斓,喜气洋洋。沿着金色天街,步行十分钟就来到向阳小区,杨智也不知道能对许海做些什么,可不做些什么,却又心气难平。

        十字路口,杨智在二楼茶楼坐下。茶楼视线挺好,只要许海从向阳小区出来,大概率要走这个路口。

        远处有一辆摩托车,距离摩托车几米远的花台坐着一个戴头盔的车手。杨智在茶楼里观察路口,眼光数次扫过摩托车,却没有留意到车手。

        接近下午四点,一个懒散少年出现在十字路口,杨智放下茶杯,集中注意力观察侵犯自己女儿的杂种。从茶楼的角度远观许海,许海完全是成年人模样,而且比街上大多数成年人都要高大。

        许海拖着脚步,慢慢朝金色天街走。他没有走人行道,大模大样地走在机动车道上。

        马达轰鸣,摩托车朝着许海后背就直冲了过来,速度极快。公路边上的一个年轻女子发现摩托车,对着许海大喊:“摩托车,摩托车。”女孩提醒后,许海回头看了一眼摩托车,转身朝人行道跳去。摩托车几乎是擦着许海身体开过去,没有停顿,迅速消失在街道上。

        杨智坐在茶馆上恰好看到摩托车冲向许海的完整过程,摩托车直奔许海而去,若不是街边女子提醒,许海绝对会被撞上。

        人行道上,女子义愤填膺地指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抱怨道:“街上人这么多,开这么快做什么?现在的人素质越来越差。”她俯身对许海道:“你没事吧?”

        许海为了躲避摩托车,没有站稳,摔坐于地。

        “龟儿子,有摩托车就了不起。”许海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顿时挪不开眼睛。眼前的女子三十来岁,妆容精致,提着购物袋,胸前露出春色,白色乳沟微微晃动。

        这名女子是矿业大厦的老板娘朱琪,从一家精品店购物出来,等着男朋友吴新生从车库开车接她,恰好看到摩托车冲过来,便出声提醒。她发现眼前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却很幼稚,色眯眯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胸,便手遮领口,站了起来,不再理睬摔倒在地的少年。

        一辆豪车从车库开了出来,停在路边。朱琪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吴新生非常体贴地为朱琪系好安全带,顺便亲了亲朱琪的脸颊。

        小车开走,许海想起漂亮女人露出来的前胸,咽了咽口水。

        3月1日,江州各学校均开学。

        在江州实验小学操场侵犯杨杜丹丹以后,许海名声更臭了,进入江州学院附属中学便被彻底孤立。许海在小学也曾经侵犯过女生,初一同学或多或少听说过他当年做过的龌龊事,私下还曾热烈讨论过。

        过去的事是发生在过去,同学们和家长们感受不深。在校园内强奸晨跑女生,这是发生在当下的事,与往事大不一样,女同学和女同学的家长们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开学后,初一、初二的女生多数选择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时,接女儿的家长在校外排成长龙。

        还有不少家长选择转学或者转班。开学两三天后,许海班上的女生走了大半,只剩下三个。学校见班上只剩下三个女生,干脆把这三个女生全部转走。许海所在的初一(三)班在开学四天后成为江州学院附属中学建校以来第一个纯男生班级。凡是到三班上课的女老师尽量穿得保守,能遮住的地方尽量遮住。

        班上没有女生,这让男同学出离愤怒,纷纷远离许海,视其为瘟神,不约而同地孤立这个胆大妄为的大个子。许海对此极为愤怒,几次挑战同班男同学。男同学受到欺负不敢还手,望风而逃,更不与许海交往。许海成为初一(三)班最孤独的男生。

        开学第一星期,江州学院附属中学召开校长办公会,专题研究如何加强校园安全工作。会后,学校法制副校长到学校为初一、初二年级上了法制课,主讲《未成年人保护法》以及女生如何保护自己;校保卫科增加对初中教学楼的巡查次数;学校在初中教学楼和重要节点安装了监控设施;各班召开家长会,强调对低年级女同学的教育和接送问题。

        明眼人都明白,这些措施都是为了防备学校里的害群之马许海。

        有句俗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附属中学分为高中楼和初中楼,保卫科主要精力都放在初中楼,高中楼则相对宽松。

        3月12日,植树节,江州学院附属中学组织学生来到城郊山头。沿途红旗招展,学生们提着桶,唱着歌,以班级为单位来到山头。其他班级有男生也有女生,唯独初一(三)班是清一色男生,在学校上课时这个特点尚不突出,走到郊外则异常明显。

        许海比其他同学高了一个头,神情懒洋洋的,不停打哈欠。到了山坡上,同学们三人一组,各自寻找事先打好的坑,扶正放在坑中的树苗,根部盖满泥土,再用桶提水,浇在盖好的泥土上面。没有同学愿意和许海一组,许海本人也不想和这些小屁孩混在一起,心不在焉,四处张望。他坐在坡顶,看着傻乎乎的同学们快乐地忙碌。

        许海很快便开始走神,开始计算自己的年龄:再过两个月就要满十四岁了。

        十四岁之前和之后有一条明显分界线:不满十四周岁的人为无刑事责任人,犯罪不承担刑事责任。满了十四岁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之所以许海要计算自己的年龄,和一年前的事情有关系。一年前,许海还在读小学六年级,身高接近一米八,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每次看完岛国动作片以后,他的身体里就像有一只猛兽,总想从身体里跳将出来,把女同学扑在地上。他对女生的兴趣是在这一年突然猛增,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白花花身体。在六年级下学期的一个普通日子,他原本已经离校,由于一张影碟遗忘在课桌抽屉里,回家后想起此事,便匆匆回到学校取抽屉里的影碟。取了影碟,准备离开之时,他碰到一个女生独自走在教室过道。

        在这一刹那间,他做出了一个事先根本意想不到的举动,拖着女生来到拐角工具间。在影碟中看到的画面如汹涌大河一般冲刷着他的身体,让身体涨得快要爆炸。他手忙脚乱地抱住女生,伸手在女生衣服里乱摸,用力撕脱女生的衣服。

        女生大哭大叫,惊动了过路校工。

        校工跑进工具室,拖开许海。许海被带到保卫科之时,彻底清醒过来,吓得浑身发抖。当他看到穿警服的人进入保卫科时,尿了裤子。

        那天,许大光恰好在江州城里,得到消息后来到保卫科,进门先是给许海两个耳光,然后对保卫科的人吼道:“你们想干什么,懂不懂法,一群法盲。我儿子和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你们弄明白了吗?”

        保卫科的人很强硬,道:“他们就是普通同学关系,许海涉嫌强奸,要进看守所,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吼。”

        “你这个法盲,许海今年才十二岁,十四岁以下做什么事情都不负刑事责任,你还在保卫科,懂个锤子。”许大光又对许海道,“你们是不是在耍朋友?”

        “是在耍朋友。”许海头脑昏昏的,父亲答一句,他就回答一句。

        事情出乎许海预料,他到派出所的当天晚上就被放了出来,没有承担任何责任。从那天起,他就记住了父亲说过的话:“十四岁以下做什么事情都不负刑事责任。”

        许海特意在电脑里搜索了相关问题,找出了和父亲相同的说法。另外,他记住了父亲的另一个说法:“我和那个女生在谈恋爱。”

        “好日子只有两个月了。”许海算了算日子,不再愿意跟着一帮小屁孩野营,找了个借口,离开班集体,独自乘公交车回城。

        回城后,许海用网兜提着篮球来到江州学院篮球馆。他从小长得高,酷爱打篮球,水平很不错,在五年级进入江州一中的篮球集训队。如果不是发生“卓佳事件”,他如今就是江州一中的正式篮球队员。发生“卓佳事件”后,他被篮球主教练痛骂后当众除名,灰溜溜地离开了篮球队。今天是植树节,大部分同学都随学校老师外出植树,篮球馆仍然有学生在分组打半场。

        许海刚刚进门,在场下休息的一名高年级学生调侃道:“许门庆来了,篮球有什么好玩的,双球更好玩哪。”另一名男生道:“许门庆,给我们分享你的经验。”场上场下的学生都在起哄。

        许海被众人嘲笑,很生气。场上场下全是初三和高一学生,个个都人高马大。许海势单力薄,生气归生气,没有办法反击,只能找了块空场地,独自打篮球。随后,篮球馆又进来一帮初一、初二的篮球队员。许海想和他们打篮球,被嘲讽之后,悻悻离开,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

        吃过晚饭,许海从一道无人管理的侧门进入江州学院附中,在校园溜达一圈后,来到高中教学楼。许海在初中部和篮球场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在高中部则名声不响。他身高一米八,面相老成,进入教学楼后就和高中生差不多。

        高三教学楼弥漫着高考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在走道上悬挂着距离高考倒计时的牌子,还有很多标语。许海经常逛教室,非常有经验。他走进东侧的阶梯教室,坐在一个能观察到外面的阴暗角落。透过这间阶梯教室,能清楚看到墙壁上的两幅标语,“时间抓起来就是黄金,抓不起来就是流水”,另一幅是“梅花香自苦寒来,状元之花年年有”,走道很长,还有一些标语看不清楚。

        晚自习结束还有些时间,无聊之时,许海清理书包里的物品。在操场被杨杜丹丹敲破脑袋后,他总结了经验,这一次在书包里放了绳子和胶带,用来控制猎物。在整理这些物品时,他身体兴奋起来,温度升高,燥热难耐,下身顶起裤子,鼓起一个大包。

        终于,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一大群人走出教室,教室没有关灯,应该是还有学生在复习。

        高三(一)班,汪欣桐还有一道数学大题没有做出来。她住在江州学院教职工家属院,家属院在附中大门对面,跨过马路就到。她没有着急回家,继续思考这道大题。过了三十来分钟,她终于解出这道大题,这才收拾书包,哼着歌,心情愉悦地走出教室。

        隔壁教室已经空无一人,再隔几分钟,教学楼就要熄灯了。走过阶梯教室之时,一条黑影蹿了出来,用力将她拉进阶梯教室。汪欣桐嘴巴被捂住,无法喊叫,一个声音恶狠狠地道:“不要叫,叫就弄死你。”

        出生到现在,汪欣桐一直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坏人都在书本里或者电视中出现,她没有任何面对现实危险的思想准备。尽管小学生杨杜丹丹差一点在校园内被强奸,可那是在另一个学校发生的事,距离正在读高三的汪欣桐很遥远。遇到紧急情况,汪欣桐被吓蒙了,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失去了思维能力和行动能力。

        许海有充分准备,用毛巾堵住汪欣桐的嘴巴,又用胶带封住毛巾。到了此时,汪欣桐回过神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许海用胶带捆住汪欣桐的双手,用力让其双手举在头顶。他凑到汪欣桐的耳朵旁,威胁道:“你不要反抗,反抗我就卡死你。”说话间,他用手卡住女高中生的脖子,不断用力,直到身下女高中生双腿开始用力蹬地,这才停了下来。

        女高中生汪欣桐是高三(一)班的学霸,因为想解开一道数学难题,晚走了半个小时。她完全没有料到校园内会有恶魔,而恶魔还来到了高中教学楼。她被卡得喘不过气,等到那只手松开,就用鼻孔和嘴巴拼命呼吸。

        那个男子又将手卡在汪欣桐脖子上,再次威胁道:“你要听话,听话就不杀你。”

        汪欣桐刚才被卡得不能呼吸,在黑暗中似乎看到了死神在招手,被再次威胁后,她彻底屈服,双手举过头顶,眼睛望向黑暗。

        许海急吼吼地扯掉女生的衣服,在黑暗中贪婪摸索。他以前只接触过初一女生和小学女生的身体,今天抚摸成熟女人的身体,顿时明白动作片中的男男女女为什么如此享受。

        汪欣桐被沉重的身体压住,身体承受反复冲击,泪珠一颗颗落入黑暗之中。过了一会儿,男人再次疯狂起来,如狼一般喘息。除了用身体冲撞以外,他还用手卡住身下女人的喉咙,不断用力。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孙女汪欣桐还没有回家。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汪远铭不放心,拿出手电筒,准备到附中接孙女。

        “老头,欣桐肯定是遇到数学难题了,她和你一样,遇到数学题就放不下,以后一定也当数学教授。学校到家就隔着一条公路,很安全。黑灯瞎火的,你别摔着了,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陈正淑实在不放心八十二岁的老伴在深夜独自外出,穿上厚外套,陪着老伴一起到附中。

        汪远铭以前是江州学院的数学教授,在学院工作了三十来年,熟悉学院的每一寸土地。他和老伴手挽手,搀扶着走进附中。附中教学楼已经熄灯,黑黝黝如史前怪兽,蹲伏在地,威视着闯入者。

        “教学楼关灯了,肯定不在。欣桐到哪里去了?早就应该给她买个手机,你这个老顽固,就是不同意。”陈正淑站在教学楼前,仰望黑暗怪兽。

        汪远铭道:“欣桐读高三,正是冲刺阶段,买手机会让她分心。”

        学校保安见到两个老年人,心有不耐,还是拿起手电筒和钥匙,来到教学楼,强调道:“我们锁教学楼时都得巡查一遍,绝对没有人。你家孩子说不定出门买东西,现在已经回家了。”

        保安走进教学楼,在底楼打开第一层和高三年级所在第四层的灯光。汪远铭拿出老年手机,拨打了预设的家里的客厅座机电话,打了两遍,无人接听。他对保安道:“我孙女很乖的,决不乱走,现在还没有回家。”

        三人来到四楼,逐间教室查看。

        阶梯教室,灯光亮起。许海抓起女生内裤,盖住女生眼睛,骂了一句“狗日的保安”。他拉上裤子,躲在窗边观察,等到保安和两个老人前往高三(一)班时,轻手轻脚溜出阶梯教室,跑下楼梯,顺利离开教学楼。他原计划多享受几次,到清晨再溜出去。离开教学楼时,他不时回想那个高中女生的美妙身体,感叹高中成熟女生和干瘪小学女生完全不一样。

        找遍教室,没有看到汪欣桐,汪远铭夫妻着急起来。走过阶梯教室时,保安听到里面传来异常声音,有些奇怪,道:“里面有声音,我去看一眼。”汪远铭和陈正淑年龄大,耳朵不如年轻人灵光,没有听到阶梯教室传来的声音,跟在保安身后走进阶梯教室。

        保安突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出事了!”

        阶梯教室角落里躺着一个人,双手被捆住,光着身子,脸上蒙着内衣,在有气无力地踢着固定在地面的桌子,让桌子发出声响。

        汪远铭和陈正淑呼喊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寒冷的冬天,冷冰的地板,反复的折磨,已经让躺在地上的汪欣桐耗尽了所有力气。灯光亮起,她模模糊糊意识到恶魔离开了,便用残余的力气踢打身前的桌子。听到爷爷奶奶的声音,汪欣桐想哭,没有哭出来,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保卫科干部有基本常识,保护了现场,还特意叮嘱汪远铭:“暂时不要清理姑娘身体,公安要查线索,否则抓不到坏人。”

        汪远铭此刻顾不得抓坏人,打了120以后,一心盼望救护车早点到达。陈正淑流着眼泪为孙女穿衣服,喃喃道:“欣桐,爷爷奶奶来了,你要坚强,要坚强。”在穿衣服时,地上的斑斑血迹如眼镜蛇一样,钻进陈正淑心中,变成了一滴滴带毒的血块在她的血管中流动。

        按照市局规定,普通的强奸案由区刑侦大队负责。接到报警后,丁浩带领侦查员第一时间来到江州学院附属中学。他简略地问了问案情,便给法医汤柳打电话,请她赶到江阳医院。汤柳用最快的速度翻身起床,道:“受害人有生命危险吗?”

        丁浩道:“我打电话问了,生命体征还正常。这件事情性质非常恶劣,在校园内强奸女学生,若是家长不来寻找,绝对要出大事。你赶紧去,阴道里肯定有犯罪嫌疑人的精液。”

        阶梯教室周围拉上了警戒线,刑侦大队技术人员在勘查现场。从遗留下来的胶带上发现了很多指纹。

        强奸案发生在江州学院附属中学,丁浩早就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初一学生许海,在技术人员勘查现场之时,派出另一组侦查员来到向阳小区,随时控制许海。

        “有没有指纹?”丁浩蹲在技术人员身边。

        技术人员道:“犯罪嫌疑人使用的胶带一面光滑,另一面是粘胶面,留下的指纹很多,说明犯罪嫌疑人没有基本的反侦查意识。胶带本身有弹性,缠绕面部时,由于受害人挣扎,胶带有一定拉伸。再加上家长又用手撕掉了胶带,对指纹提取有一定影响。幸运的是胶带上的指纹很多,倒不会影响我们提取。”

        这一个特点与许海的年龄相符合,许海作案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由于胶带有黏性,技术人员没有使用塑料袋,而是直接将胶带放进物证箱。技术人员保存好胶带后,道:“丁大,这个案子没有难度,胶带上有七八根短发,至少有四根有毛囊,能提取到DNA。有DNA,有指纹,监控也肯定找得到人,破案没有问题。”

        丁浩道:“提取指纹后,立刻和许海的指纹进行对比,应该是这个杂种。”

        技术人员道:“上次作案,许海没有满十四岁,现在多少岁?”

        许海的准确出生年龄如刀刻一样留在丁浩脑中,他想起在胡秀家里团圆时大家对许海的议论,骂道:“他妈的,许海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四岁。”

        陪坐在一旁的保卫科长哭丧着脸道:“许海侵犯过小学生,所以我们把重点力量放在初中楼,每天晚上有两组保卫巡视初中部,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初一的学生会来侵犯高三女生,真没有想到。”

        回到区刑警大队,丁浩守在技术室。结果很快出来,胶带上的指纹与许海指纹比对成功。

        守在向阳小区的侦查员立刻上楼,依法传唤许海到刑侦大队。

        侯大利与母亲李永梅视频通话以后,没有睡意,独坐于阳台。

        未婚妻田甜牺牲后,他出现了失眠症状,或者说是有“厌睡”倾向。夜深时,他独坐在窗前,或坐在桌前看电脑,总会拖到凌晨一点或是两点才上床。有几次他在十一点左右上床,却无法入睡,到了两三点才进入浅睡状态,整夜都是浅睡状态。

        电话响起,张小天声音特别冷静,道:“小舒的表妹汪欣桐出事了,下晚自习后,被人在校园内强奸,江阳区刑侦大队接手此案。我和小舒随后过来,拜托你关注此案。我不了解江阳刑侦大队的水平,若是案件没有办好,让犯罪嫌疑人逃脱,那就太遗憾了。”

        侯大利独坐于阳台时心情灰暗,听到案件发生,立刻站起来,身体绷直如剑,道:“汪欣桐在哪个学校?”

        张小天道:“江州学院附属中学,今年读高三,家住附中对面,过马路就到。要解一道数学题在教室里多留了半小时,谁知出事了。”

        “江阳区刑侦大队大队长丁浩原本是刑警支队二大队副大队长,是我的老领导,能力水平足够。我马上联系丁大队,一会儿给你回音。”侯大利听到江州学院附属中学这几个字,脑海中便浮现起许海既高大强壮又年轻幼稚的怪异形象。

        凭直觉,他判断强奸案很有可能与许海有关。

        与丁浩通话后,侯大利驱车来到江阳区刑侦大队。

        丁浩谈起案发现场,罕见地情绪失控,道:“造孽啊,那个叫汪欣桐的女孩,高三年级,成绩非常优秀,是附中用来冲击清华北大的种子选手,还是十大校园歌手,谁知出了这种事。许海毫无人性,卡脖子,缠胶带,两次强奸,血流一地。他脱光女孩衣服,逃跑时将其抛在阶梯教室的水泥地上,这是零下二三摄氏度的气温啊,若是晚一点找到女孩,那都得冻坏。”

        “确定是许海?”侯大利听到十大校园歌手就如被针刺了一下。

        丁浩道:“胶带上的指纹对得上。汤柳提取了阴道里的精液,胶带上还有毛发,都交给DNA室张晨比对,应该没有问题。许海被传唤到大队后,本人一点都不在意,他爷爷许崇德还在大队办公室大吼大叫,这都是他家用过的老招术。以前猥亵了小女孩,他家都说是谈恋爱,是对方勾引许海,这一次,许海强奸高三女学生,他家再也没脸皮说是谈恋爱了。许海没满十四岁,不好办。如果能收容教养或是送到工读学校,那是最理想的,其实对许海本人也有好处。只是许家人很蛮横,处理起来很麻烦。”

        侯大利道:“他犯的是强奸罪,这种情况走工读学校不适合,应该考虑收容教养。”

        工读学校和收容教养是两个概念。

        工读学校属特殊教育学校,教育对象一般是十三至十七岁,有违法或轻微犯罪行为,不宜留在原校学习,但又不宜劳动教养或判刑的中学生和社会适龄青少年。在1999年以前,将问题少年送入工读学校可强制实行。1999年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出台后,就不能强制实行了,要在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由监护人或原学校提出申请,经教育部门批准后才能转入。丁浩知道收容教养难度不小,第一反应就是读工读学校。

        收容教养,根据我国《刑法》第十七条第四款规定:“因不满十六周岁不予刑事处罚的,责令他的家长或监护人加以管教,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由政府收容教养。”同时《未成年人保护法》第39条也规定:“已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犯罪,因不满十六岁不予刑事处罚的,责令其家长或者其他监护人加以管教,必要时,也可以由政府收容教养。”结合两部法律来看,未达到法定年龄的人,若做出了有害于社会的行为,也不能姑息放纵,而应加强教育和看管,乃至由政府收容教养,以防他们将来走上犯罪道路。

        侯大利所提建议就是以此为依据。

        丁浩无奈地道:“许海作恶多端,心理扭曲,完全够格收容教养。阳江劳教所是山南唯一一所对未成年人进行劳动教养和收容教养的场所,如果能将许海送到阳江劳教所,教养三年,出来十七岁,若是再敢犯罪,我们打击手段就丰富了。但是,收容教养一般从严把握,许海未满十四岁,江州市没有最后审批权,还得送到省公安厅审批。另外还有一条,只有家庭没有管教能力才能送收容教养,而判断家庭是否有管教能力主要考查监护人是否有管教意愿、是否有实际能力管教,并由办案单位向其监护人、邻居、学校、居住地居(村)民委员会及公安派出所调查后进行综合评估确定。许家是城中村一霸,关系盘根错节,真要调查,未必能够拿得下来。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啊。”

        张小天来得很快,DNA比对还未出结果,其小车就开进江州市区。侯大利离开江阳区刑警大队,在刑警老楼与张小天、张小舒姐妹见面。

        张小舒脸上泪痕犹在,道:“侯警官,抓到坏人没有?”

        侯大利道:“犯罪嫌疑人许海已经被控制,他的指纹与胶带上的指纹比对一致,江阳刑侦大队还在等待DNA比对结果,视频大队侦查员在调取学校和街道的视频,还有侦查员在调查走访。你放心,他绝对跑不掉。”

        张小天神情凝重地道:“小舒,你去洗洗脸,弄干净点。欣桐肯定受了刺激,见面之后,你要做心理疏导工作,不要和她一起伤悲。你是医生,这点心理素质和工作能力应该有。”

        等到张小舒去卫生间洗脸时,张小天骂了一句“这个狗日的东西,该杀”,又道:“大利,如果真是那家伙,年龄是大问题,最严厉的就是收容教养,这种惩罚力度明显不够。欣桐成绩优秀,即将高考,遇到这种事,毁了孩子一生。欣桐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肯定很难接受。”

        侯大利道:“现在对未成年人特别是未满十四周岁未成年人的收容教养都是从严把握,依照法条适用前提条件为‘必要的时候’,而‘必要的时候’由于提法空洞而留下很大的解释空间。你担心收容教养力度不够,我担心收容教养都达不到。这家人格外难缠,家族人多势众,我担心出妖蛾子。”

        张小天眉头紧锁,支着脑袋,道:“欣桐是汪家的心肝宝贝,遭此大难,心理关不好过。”

        张小舒在卫生间洗掉泪痕,回到房间后,神情平静下来,道:“姐,你在这里等消息,我到市医院陪欣桐。”

        越野车来到市人民医院,张小舒独自下车,走进医院。她在山南医科大学读研,平时走进医院意味着繁忙的工作,表妹欣桐遭遇不幸,再走进医院她顿时体会到与工作时不一样的愁绪。

        汪欣桐是特殊病人,医院为其安排了单间。陈正淑扭头见到推门而入的张小舒,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拉着张小舒走到门外。

        “那个挨千刀的,我恨不得杀了他!”走到门口,陈正淑拉着张小舒的手,泪如雨下。

        张小舒泪水滚落,握紧陈正淑的手,道:“奶奶,欣桐怎么样了?”

        陈正淑哽咽着道:“正在发高烧。欣桐太可怜了,醒过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话,不愿意面对我和爷爷,用被子盖住脸,身体朝墙。你和欣桐从小要好,等会你去陪她说说话,只要她开口说话,就是好事。”

        汪远铭走出门外,头顶墙壁,喃喃自语:“老天爷,你太狠心了。”

        张小舒小时候长期住在汪家,对汪家所有人都深有感情。她强忍泪水,过来抱了抱汪远铭,道:“爷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姐也来了,警方说今晚肯定能破案。”

        汪远铭老泪纵横,道:“建国在飞机上,应该很快就到江州。他们把欣桐交到我和正淑手里,我们要如何向他们交代。”

        安慰了知书达理的老夫妻,张小舒轻轻推开门,来到床边,道:“欣桐,是我。”

        汪欣桐缩在被子里,侧卧,脸朝墙。开朗大方的表妹如今不愿意与人交流,这让张小舒鼻子发酸,又道:“你放心,江州最厉害的刑警给我说了,今晚肯定能抓到那个坏人。”

        汪欣桐仍然没有反应,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张小舒轻轻拉了拉被子,发现汪欣桐紧紧抓住被子。心理疏导有一个过程,她没有急于求成,坐在床边,陪伴表妹。

        汪建国和张勤从广州乘坐红眼航班飞回山南省会阳州,乘坐阳州同学的小车,一刻不停,朝江州急赶。小车来到江州之时,天已经放亮,汪建国和张勤整夜无眠,想起女儿所受的苦,心如刀绞。心如刀绞对很多人只是一个泛泛的形容词,但对于汪建国和张勤来讲是真实感受到有一把刀在身体内部绞动,肠子、胃、心、肝、肺都被割得七零八碎。他们来到医院后,女儿汪欣桐没有如往常见到父母那般欢欣雀跃,面朝墙壁,缩在被子里。

        得知女儿苏醒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数小时,汪建国走出医院,下楼,在后院扶住一株香樟树痛哭流涕。

        许大光在昨晚得知儿子被公安抓了,并不当回事,继续打牌,当晚输了十来万,总算完成预定计划。

        回到江州城,他才得知儿子这次犯事的详细情况,意识到这一次比较严重,不弄点手段儿子真有可能要进去。

        许大光找来采砂厂法律顾问许大鹏,道:“早知道小海好这一口,我直接带他找女人就完了,也用不着强奸。只是,爸爸带儿子找小姐,有点怪啊,老子还真不适应。”

        老向阳大队有一半都姓许,理到根上,大家沾亲带故。许大光在大河边搞砂厂和砖厂,用了很多向阳大队的人,所以在向阳大队很有威望。这些年闯荡江湖,许大光领悟到一点,除了拳头和金钱重要,法律也很重要,于是找来从向阳大队出去的法律工作者许大鹏,聘请他为采砂厂法律顾问。

        许大鹏长得瘦弱,和许大光相比就是真正的豆芽菜身材。作为法律工作者,他在法庭上的战绩非常一般,接到的业务不多,但是作为许大光的法律顾问,他的鬼点子如俄罗斯套娃那般一套又一套层出不穷。他道:“小海这次有些麻烦,前次在操场,我们咬定是和女同学谈恋爱,由于后果轻微,所以没事。这一次小海胆子大,居然搞了高三女生。以我的经验,公安局很有可能要提出收容教养,家长还会要求民事赔偿。如果是在乱世,小海绝对他妈的是一条好汉,哈哈哈。”

        许大光生气地道:“小海还没有满十四岁,你说过不用负刑事责任。”

        许大鹏解释道:“收容教养是行政措施,公安局就可以做出,不用经过检察院和法院。在山南一般就关在阳州劳教所里,教养三年。有句俗话,劳教是个名,整人不要命,收容教养也差不多,进去后日子不好过。”

        许大光横着眼,道:“谁敢送小海去收容教养,老子要让他认得马王爷是几只眼。许大鹏,你他妈的每年拿多少钱,快点想办法。上一次的事,你让小海坚决咬住和对方谈恋爱,这一次,女的是高三学生,谈恋爱的说法恐怕靠不住了。那就散布小道消息,说那个高中女学生卖淫,许海是花钱嫖娼。”

        许大鹏使劲摇头,道:“我打听过了,女生成绩特别好,家里条件也不错,大家绝对不会相信她会去卖淫。”

        许大光道:“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我们可以把水搅浑。”

        许大鹏道:“这是大案,警方必然要调查,卖淫的说法靠不住。”

        许大光不耐烦了,道:“我不管这事,你想办法。”

        许大鹏不敢得罪向阳大队的土霸王,道:“我们要抓紧时间,抢在市局向省厅报《收容教养决定书》之前,把事情闹大。第一步,把向阳大队的老少爷们儿全部叫上,到市委上访,就说小海未满十四岁,公安局乱搞。只要我们把声势造出来,法不责众,公安局为了不惹出群体事件,肯定会软下来,不把《收容教养决定书》报到省厅。第二步,给小海做精神鉴定。许二娃在精神医院工作,肯定想得到办法。许二娃的姐姐、姐夫都在采砂厂工作,靠着大光哥吃饭,大光哥发了话,肯定得行。第三步,我们给居委会、社区打个招呼,大光哥平时做了这么多善事,社区和邻居肯定会帮着我们说话。第四步,我们要求回学院附中继续读书,这是《义务教育法》规定的权利和义务。对方和学校肯定会反对,我们看事态发展,如果对方强硬,那我们就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不回学院附中。对公安局也得有交代,我们可以选择让小海到湖州上工读校,这是免得硬顶牛。”

        “最近我有大生意要谈,懒得管这些小事。你去办,办不通的地方找老七。花了多少钱,实报实销。我只提一个要求,不能让小海关进去。十三岁的小屁孩,懂得起啥子嘛,这些人真他妈的麻烦。”许大光想了想,又道,“第四步暂时不考虑,工读学校也不是什么好货,小海能不去就不去。”

        许大鹏道:“哥,你如今也算大老板了,不仅解决了就业,还是纳税大户,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是我们纳税人养的。我们要想办法,运作一个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慢慢把档次提起来。”

        “这个事嘛,以前倒有人提过,我没在意。你去运作吧。”许大光读书不多,小时候生活在向阳大队,是真正的村民,随着城市扩展,向阳大队被城市吞没,一步一步由村民变成了市民。他不愿意给别人打工,做过不少买卖,由于本钱小,大多是以失败告终。他后来以原向阳大队村民为核心成立了建筑队,专门在郊区修小产权房,挖得了第一桶金。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到建筑原料的重要性,带着向阳大队村民进军采砂行业。在大河边血拼了好几场,逐渐在采砂行业站稳了脚跟,如今成为采砂圈内的大佬级人物。

        许大鹏办事效率很高,上午十一点,原向阳大队一百多人来到市委大门口,拉着“依法保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的横幅。

        为了帮助堂妹,张小天请假两天,住在江州刑警老楼。她上午去江州市人民医院看望了汪欣桐,返回刑警老楼的途中,看到一群人举着横幅站在江州人民广场,朝着广场对面的市委大楼走去。

        如果横幅上没有“依法保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这几个大字,张小天也不会管闲事,看到这几个字,她便将车靠在一边,朝示威人群走了过去。市委值勤的干部、保安以及一队着装警察及时出现,拦住示威人群。

        “这是啥事?”张小天用标准的江州话,以一个吃瓜群众的身份询问另一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爱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大多消息灵通,她笑容满面地撇嘴巴,小声道:“这是贼喊捉贼。这家人的儿子强奸了高三女学生,一般人都会尽量躲着藏着,悄悄解决问题,这家人还大张旗鼓跑来闹市委,我搞不懂这是什么骚操作。”

        真正的吃瓜群众搞不懂许家人的意图,张小天脑筯转得极快,秒懂许家人意图:以群体闹事的方式,让许海获得最轻的处罚。

        她赶紧回到医院,找到汪建国,谈了刚才的所见所闻。

        汪建国脸色铁青,道:“刚才我接到欣桐班主任的电话,班主任听说许海的妈妈还给许海的班主任请假,说是许海生病了,要隔几天才来上课。我写了一份拒绝许海回附中上课的抗议书,准备联合家长签字。”

        张小天道:“许海肯定不会回到原学校,这一点不用操心。”

        汪建国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把抗议书发给所有的学校,断了他上学的路。”

        张小天有些哭笑不得,道:“对于我们来说,上学很重要。对于许海这种人来说,上不上学不重要。他们到市委群访,目的就是不用收容教养,这才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

        汪建国略为犹豫,道:“公道在人间,我相信法律会给欣桐一个公道。”

        张小天没有想到在广州经商办企业的汪建国会如此呆板,道:“许海的情况很特殊,他没有满十四岁,不承担刑事责任,这一点你要清楚。在现行体制下,对未满十四岁的未成年人最严厉的措施就是收容教养。现实情况是收容教养总体执行得很少,涉及未成年人,大家都非常谨慎。他们这样一闹,许海有可能就不会被收容教养,改成送许海去工读学校,甚至工读学校都不用去。”

        汪建国垂头丧气,目光不与张小天相接,低声道:“我们一家都是读书人,还是要脸皮的,不可能和他们一样举牌子上访。欣桐出现了心理问题,我们要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才能给欣桐创造更好的治疗环境。”

        张小天没有料到汪建国如此思考问题,脑中涌出了“懦弱”两个字。她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借口接打侯大利电话,离开了医院。

        中午,张小天在刑警老楼对面的常来餐厅吃饭。

        侯大利赶了过来,道:“师姐,江阳刑警大队办案子很扎实,各方面证据都锁定了许海。”

        张小天想起了汪建国懦弱的模样,摇了摇头,道:“抓许海容易,打击太难。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下午回阳州了。小舒在这边,有什么需要咨询的,我让她直接找你。”

        吃过午饭,心气难平的张小天准备离开江州,离开前,她与妹妹张小舒见了一面,特意叮嘱道:“遇到事,直接找侯大利,侯大利是信得过靠得住的人。”

        张小舒回到病房,汪建国正准备出门。他拿着一份打印文件,道:“欣桐有好转,今天终于叫了一声妈妈。”

        张小舒道:“姑父到哪里去?”

        汪建国把文件拿给张小舒看了一眼,道:“我写了一份抗议书,联络了一些家长,他们同意在抗议书上签字,绝对不准那个罪犯重新回到学校。”

        张小舒有些生气地道:“姑父,现在不是那个罪犯是否回学校的事,我们要尽最大可能让他收容教养三年,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他们能上访,我们也能。”

        汪建国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是书香门第,实在丢不起那个脸。我先联络家长,签名后送到学校,给学校施加压力。”

        汪建国在张小舒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慢慢崩塌。从小到大,姑父汪建国便是其心目中的男子汉楷模,这个楷模在处理汪欣桐被强奸之事上太过懦弱,张小舒非常失望。

        “欣桐,是我。”张小舒坐在表妹床前,低声唤了一声。

        慢慢地,被子里面动了动,良久,汪欣桐转过身,看了张小舒一眼,没有说话,紧闭双眼,眼角带有泪珠。短时间内,青春飞扬的表妹变得苍老憔悴,头发干涩发黄,皮肤呈灰白色,仿佛有一个恶魔在疯狂抽取表妹的生机和活力,让其生机和活力如沙漏般流逝。

        张勤回来,喂女儿吃药。张小舒来到走道,找了一个无人角落,打通秦风的电话。

        秦风刚打完篮球,正在和队友聊天,接到电话后,爽快地道:“你要找人帮忙,好说。我找几个篮球队的哥们儿,一起到江州。”

        秦风是院篮球队队长,正在疯狂追求张小舒。从相貌、家世还有学历等诸多方面,秦风都是很不错的人选。张小舒总觉得与秦风在一起差了点激情,不愠不火地与其保持接触,始终没有成为恋人。这一次表妹被侵犯,姑父太过文弱,张小舒希望秦风能够帮助自己,惩罚那个欺负表妹的杂种。

        一个半小时以后,五个身高皆超过一米八的汉子出现在江州。张小舒找来白布,制作了一条标语,内容是“严罚强奸犯,强烈要求收容教养”。

        张小舒带着标语站在市委大院门口,神情坚毅。后面跟着几个高大汉子,皆抬头挺胸。寒风吹来,张小舒衣角飘起,头发稍乱,有几缕散乱,遮在脸前。秦风站在一旁,此刻的张小舒在其眼里成了女神。

        江州市委很快做出反应,有工作人员将张小舒等人请进信访办。

        对于年轻人来说,这是一种别样的体验。篮球队员以前认为张小舒是一个能弹吉他的柔美医学生,今天他们都见识到张小舒性格中坚强的另一面。

        晚餐在江州最有名的大排档一条街,几个青年人要了烧烤和啤酒,庆祝今天的活动。秦风一只手搭在张小舒肩上,另一手端着啤酒,与队友们频频举杯。这是恋人才有的亲密动作,张小舒以前总会巧妙地回避对方的亲密动作。今天她没有躲避,举起啤酒碰杯。秦风意识到这一点,望着张小舒线条优美的侧脸,很有亲吻的冲动。

        一个队员上厕所,迎面和一个醉汉撞在一起。醉汉拿着烤串,烤串上有油和辣椒面,全部蹭到队员的羽绒服上。两人很快争执起来,由争执变成打斗。转眼间就由打斗变成了群架。秦风等五个篮球队员年轻力壮,很有战斗力。对方同样年轻力壮,更敢于下狠手,提起啤酒瓶乱打乱砸。

        对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变成围殴,打得篮球队员们头破血流。

        张小舒大声喊叫:“别打了,我报警了。”

        一个汉子突然用力把张小舒拉进人群。张小舒用力挣扎,拳打脚踢,无奈对方力量太大,挨了几巴掌以后,还是被按倒在地。

        秦风也被按在地上,一个高大粗野的汉子手持匕首,对准其脖子,威胁道:“立刻滚出江州,否则下次就要你断手断脚。”

        匕首锋利,刺破了秦风脖子上的皮肤,流出点点血滴。秦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吓得结结巴巴地道:“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另一名粗野汉子用匕首在张小舒脸上比画,顺便还摸了两把,嬉皮笑脸地道:“小妞长得挺漂亮,少管闲事。你再闹,那我就先奸后杀。”他又掉头对秦风道:“这个妞是你女朋友吧,带着她,马上消失。”

        一群人来得突然,走得更快,张小舒追到公路边,见到三辆小车启动,消失在滚滚车流中。秦风紧随其后,拉住张小舒胳膊,道:“别追了,这群人肯定是黑社会,我们惹不起。”

        张小舒不服气,恨恨地道:“我记住了他们的模样,山不转水转,以后再找机会算账。”

        派出所民警接警来到后,只剩下沮丧的一女五男。

        张小舒、秦风等人均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凭着最后的威胁之语,推断打人者应该与许海有关。警方调取监控时,发现附近监控镜头的电源线都被剪断,没有办法调取监控。周边围观群众和烧烤老板都不认识打架的人,没人看清楚车牌。

        按派出所要求体检以后,秦风单独和张小舒在角落里谈话。

        秦风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这群人肯定是黑社会,我们真惹不起。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读了这么多年书,不值得和他们拼命。”

        张小舒道:“你们几个回去吧,我暂时不回去,留下来照顾表妹。”

        秦风眼睛被打肿,成了大熊猫,嘴唇也破了口子,极为狼狈,道:“强奸犯是未成年人,你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而且,这毕竟是你的表妹,你做到这一步也够了,没有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张小舒非常平静地道:“就算做不了什么,我也要陪着表妹。谢谢你们,我回学校请你们喝酒。”

        秦风等人没有留下来,乘坐从江州到阳州的晚班客车,连夜回了山南大学。对于秦风等人到江州帮忙,张小舒心存感激。在刚才,她暗自希望秦风能够单独留在江州,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只要留下来陪伴自己就行,但秦风和其他人一起匆匆坐上出租车,没有能够留下来。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和秦风的关系只能保持在同学关系,不再可能成为恋人。

        在派出所门口,张小舒觉得特别无助、委屈和伤心,想起姐姐离开江州时的叮嘱,拨通了侯大利的电话。

        七八分钟以后,一辆越野车停在派出所门口。侯大利下车,来到张小舒面前,道:“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在派出所门口?”

        张小舒尽量装作没事一般,道:“侯警官,打扰你休息了。”

        侯大利知道张小舒肯定有事,否则不会给自己打电话,道:“先上车,找个安静地方,慢慢说。”

        越野车行驶在街道上,行人和街景往后退,张小舒紧张的情绪慢慢放缓下来,道:“我今天到市委门口拉了横幅,约了学院篮球队的同学帮忙。”

        侯大利“哦”了一声,道:“我听说了这事,你胆子挺大,为了表妹敢到市委拉横幅。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张小舒道:“晚上我们吃饭,来了一群人找茬,殴打我和我的同学,还用刀抵着我同学的脖子,让我们离开江州。我到市委是反映表妹家的诉求,要求对那个强奸犯实施收容教养,否则太便宜那个强奸犯了。我表妹原本可能考上清华北大,出了这事,身心备受摧残,能恢复过来就不错了,更别提清华北大。这件事情的性质太恶劣了,我表妹一辈子都会受影响,想到这里,我就来气。”

        侯大利迅速扭头看了一眼犹在生气的张小舒,道:“我就直言了,你是汪欣桐的表姐,并非直系亲属。你过来安慰表妹,可以理解,但是不应该由你到市委扯横幅。”

        提起此事,张小舒满腹委屈,道:“姑父是高才生,文化水平高,就是太过文弱,面子观点太强,不愿意找政府反映意见。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傻事,我才不愿意做。”

        侯大利夸道:“你很勇敢,也很仗义。”

        “我和表妹家的关系很特殊,不是单纯的表妹和表姐的关系。我妈妈在我五岁时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我爸爸外出寻找我妈时,就将我放在姑姑家里。我和表妹一起长大,和亲姐妹差不多。”张小舒说完自己的秘密,擦了擦眼角。她有些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在侯大利面前讲出了自己的委屈,今天秦风问过相似的问题,但是,她没有在老朋友秦风面前谈起自己的秘密。

        来到江州大酒店,侯大利在二楼茶室要了个小雅间。张小舒进门听到吉他曲,愣了愣,道:“五星级饭店果真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在茶室听到放吉他曲的。”

        侯大利在车上经常听吉他曲,宁凌顺口给顾英说起过侯大利喜欢吉他曲。顾英将此事记在心中,提前准备好吉他曲,当侯大利和张小舒走进茶室时,便吩咐服务员放早就准备好的吉他曲。

        在熟悉的旋律中,张小舒平静下来,讲了汪欣桐的现状,提出自己的困惑。

        侯大利详细给她解说了当前山南省对于未成年犯罪的具体规定,特别提到收容教养的具体规定,包括要由省公安厅审批,要征求当地居委会、社区和邻居的意见,等等。

        张小舒评价道:“许海无恶不作,征求意见,谁都会同意送他去阳州劳教所。”

        侯大利道:“这还真说不定,许海住在城中村,这个社区一半都姓许,不少人都在许大光的企业工作,征求意见的结果是个未知数。汪建国联合学生家长的行为肯定能够成功,没有任何一个学校敢于接受许海,许海要么到工读学校,要么不再读书。我有一个建议,你现在不必管如何处置许海,当前你最主要的工作是陪伴你表妹,用科学的方法帮助她治疗心理创伤,帮助她走出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张小舒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准备近期就到江州一院轮转临床,抽空多陪欣桐。”

        侯大利有些意外,道:“你准备到江州一院工作?”

        张小舒道:“江州一院是山南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我原本就要过来轮转。”

        侯大利到刑警队工作有两年多了,其间接触了好几起大案,原本就不浓的学生味早就消磨殆尽。在他眼里张小舒是成长在校园温室里的花朵,下意识觉得她比自己小得多。在聊天时,他才意识到若是读研究生,他应该和张小舒同级,张小舒和自己是同龄人。

        聊了一个小时,侯大利送张小舒回到江州学院家属院。

        家属院就在附属中学正对面,只需要跨过一条马路,就能从附中回到小区。张小舒站在家属院门口,回望附属中学大门。大门上有彩灯,彩灯明亮,衬托得门内更加黑暗。黑暗空间中似乎有一张猛兽的嘴巴,要吞噬胆敢进入者。这是张小舒在此时此刻看到附中大门的真实感受。而在表妹出事之前,她和表妹曾无数次在夜间进入附中,独自享受夏夜中的操场。

        侯大利没有下车,坐在驾驶室里,看到张小舒走进了家属院,才开车离开。

        随后的事件发展基本按照侯大利的推断演化。

        市教育局领导召开市区几个中学校长参加的小规模座谈会,在会上,附属中学校长态度最为激烈,道:“我这辈子都在教书育人,见过各种调皮捣蛋的学生,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许海是其中最坏的一个,坏得无可救药,坏到骨子里面,是天生的坏种。他让我的教师生涯蒙羞,从强奸案发生在阶梯教室开始,我就羞于提及自己是附中校长。受害者家长汪建国写了抗议书,整整有三百七十七个家长签字。”

        市教育局领导表情为难,道:“九年制义务教育,这是硬规定。如果许海不被收容教养,不到工读学校,我们总得安排他到某个学校,所以提前把几位叫过来,有个预案,免得措手不及。”

        附中校长强硬地道:“许海绝对不能回附中,如果他要回附中,我宁愿辞职。”

        其他中学的校长都唯恐市教育局把许海放到自己学校,一个比一个强硬。

        市教育局领导看着平时都很理智的校长们,自嘲道:“那我们就硬顶吧,随便许海家使出什么花样,我们都拖。”

        市教育局领导和校长们在头疼,许海本人却一点都不想回学校,在外面自由玩耍比关在学校里舒服得多。

        许大鹏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先拿出精神病医院的检测报告,报告中许海患有早期的情感型精神障碍。他又利用山南省对收容教养的谨慎以及向阳小区居民大半是许家人的有利条件,使调查结果有利于许海,再辅以严加管教并承诺让许海到湖州工读学校学习。最终,许海没有被收容教养。

        得知此消息,汪建国陷入沉默,张小舒和姑姑张勤抱头痛哭。

        许海不再上学,更没有到工读学校。许大光彻底断绝了让儿子读书的念头,将许海带到长江边采砂厂,准备让他提前进入社会,跟着自己做生意。谁知,许海这一次到采砂厂仍然只住了一个星期,便偷偷回到了江州,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荒无人烟的长江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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