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到了旺角上海街。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依然是那个男人慵懒的声音。
他给了我一个地址,在兰街。
我一路寻过去。在靠近街尾的唐楼跟前,看见一个极小的牌子,“芝兰小舍”。我正愣神,楼道口出现一个扎马尾的瘦小男人,额发漂成了金色。他上下打量我一下,说,生口面哦。
问我找哪个,我想起了纸条上的名字,就说,Agnes。
他扬一下头,让我跟他上去。
穿过黑漆漆的楼道。上到四楼,在一个房门口停住。没什么特别处,倒是更残旧些,长满了铁锈。没有门铃,男人在铁栅上敲三下,停一停,又敲三下。
门响一下,从里面探出半个橘红色的脑袋。有眼光扫了我一下,听到里面的链锁打开了。
我们走进去,原来是个女人,有些年纪了。虽然光线昏暗,还是看得出,脸上扑了很厚的粉。她眯起眼睛,舔下嘴唇,说,好后生。
声音娇美得和她的身形不相称,说完在我屁股上摸了一把。
我有些慌张。男人推开女人,说,May,唔好食子鸡喇,我陪你唔系仲劲?
女人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将一口烟悠悠地喷到我脸上。
我还是看出来,这屋里是两个单位打通了的,隔成了很多板间房。走到尽头的一间,男人长长地喊:Agnes……
门打开了,但没有看见人。房间很小,倒有一张queen size的大床。天花板上的灯管裹着丝带,房间里就氤着粉红色的光。
我听见拖鞋的踢踏声。回过头,看见女孩正站在身后。
她穿了紫红色的抹胸,和我昨天卖给她的77。她并没有正眼看我,只是将手很熟练地伸向背后,将抹胸的搭扣打开,说,先洗洗吧。
你在我店里丢了东西。我说。
她愣住,猛然转过头。看我手上扬着那根项链。
我说,你走得太急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嘴角牵动了一下,对我说,你等等。
她走到房间的角落里,衣架上抽了一件t-S,套在身上。这一瞬间,我还是看见了她的乳房,晕白地跳动了一下。
她伸过手来,我把项链放在她的手心里。
她戴到自己的脖子上,将十字架在手里紧一紧,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对我说,断了好久了,送到铜锣湾的银饰店修。回来半路上才发现不见,谢天谢地。
我说,你信耶稣的?
她看一看我,笑了。说,我不信,可我姥姥信。信耶稣,得永生。
我卷起舌头,说,姥姥。
她大笑起来,说,你们香港人,学不会卷舌音的。
我也笑了,你姥姥知道你来香港么?
她眼神黯了一下,低下头去,说,她死了。
我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扬起脸,却问我说,你和女人做过么?
我摇摇头。
她想一想,挨我坐得近一些,握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我的手掌拂过她柔滑的皮肤,指尖烧了一下。
她更贴近了一些。我想起她鹿一样的腿,包裹着77。浑身渐渐有些发热。
她将我的手含在嘴唇间,轻轻咬。微微地痛。我一把推开她。
她看着我,说,你,不行么?
我虚弱地笑一下,摇摇头。
我说,你为什么做这个?
她侧过脸,眼睛里的光芒冷下来,她说,我为什么不做这个?
她在随身的包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只打火机,点上了烟,深深吸了一口,轻轻吐出来。
我为什么做这个?每个人有自己的本钱,我的在这里。她端了一下自己的乳房。t-s也就跟着波动起来,上面粉红色的ty好像活了。
烟抽掉半支。她侧过脸,看看我,说,真的不想?有个差佬,抓过我们一个做楼凤的姐妹。后来给我遇到,在床上几乎要了我半条命。男人都是些假正经。
我说,你去过长洲么?
她拿起一枚很精巧的指甲刀,开始修指甲。头也不抬地说,没去过,是什么地方?
我说,是一个岛。我在那里长大。
她说,哦,我也出生在岛上。
我说,在哪里。
她说,蓬莱。
我说,蓬莱仙岛。
她笑了,说,你还真好哄,哪里是什么岛,就是个小县城。更没什么神仙,住的都是些人。苦命的还不少。
你有兄弟姐妹么?我问。
她摇摇头,问我,你呢?
我说,我有个哥哥。
这时候,一只鸽子飞过来,落在床跟前小小的窗户上。歪过头,看着我们。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女孩掐灭手上的烟蒂,弹出去。鸽子吓得后退了一下,然后振一下翅膀飞走了。
我掏出了五张一百的纸币,放在床上。然后说,我走了。
她的脸还向着窗口。这时候回过头,看着我问,你还会来么?
我笑一笑,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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