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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就不多说了,因为都是我应该做的。值得每天挂在嘴上吗?不值得嘛。我最看不惯有些人,做了一点工作就哇哇乱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不过,我亲爱的小姐,为了对读者负责,对下一代负责,你写的时候,还是要(把路上受的苦)加上去。OK?比如,怎样躲飞机,怎样挨饿,都可以写。请你插上想象的翅膀。这么说吧,凡是你能想到的艰难困苦,我都领教过。川井也吃了苦?没错,我承认。但他是为了他自己,我却是为了葛任。两者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是不能混淆的。

        到了大荒山,我没有直接去白陂,而是来到了尚庄。那里距白陂很近。我第一次来大荒山,就是先在尚庄的那个小教堂里落脚的,这次也是。现在的小教堂打扫得很干净,一看就是住过人的。可我派人搜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人影。我坐在那里,触景生情,想起了上次来这里的情形。我还记得阿庆曾给我端过一盆洗脚水。那盆水放在床前,映着一轮明月,就像一个梦。我的助手好像理解我的心事似的,也给我端来了一盆洗脚水。我一边洗脚,一边开始工作。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没有足够的信息,就不可能做出正确的决策嘛。说来说去,首要的工作是要搞好调查研究,收集到足够的信息。我对助手说,小鬼,你去吧,这水我自己倒,你到白陂市(镇)一趟,看看杨凤良、赵耀庆在搞什么鬼名堂,顺便把“鲜花调”也带回来。他问我,是不是想听她唱小曲。我立即把他训了一通。Fuck!都什么时候了还听小曲呢,工作是第一位,小曲是第二位,快去!但他坚持要给我洗过脚倒了水才走。唉,这样的好同志,现在到哪里去找啊?

        他走了以后,我把川井叫了过来。我正找着谈话的角度,我的助手大呼小叫跑了回来。看见川井站在一边,他有些犹豫。我说,讲吧,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把你吓成这样。他说,他看见了一个老外,那人正往这边走。老外?这里还有老外?是当地的牧师吧?透过窗子,我果然看见了一个外国老头。他还真是个牧师,是国际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我后来才知道,他就是葛任以前向我提起过的埃利斯牧师,小教堂就是他打扫干净的。

        我派助手叫住了埃利斯。见到我,他迟疑了片刻,便叫了我一声范先生。哟嗬,他怎么知道我姓范?莫非军机已经泄露?我连问他怎么知道我姓范。我记得很清楚,他说了三个字:葛尚仁。我想,他是因为发音不准,才把葛任说成葛尚仁的。而葛任,肯定是从杨凤良和阿庆那里知道我可能会来白陂的。OK,就凭泄露军机这一项,我就可以把他们两个全都毙掉。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弄清楚了,老板(戴笠)的情报没错,待在这里的果然是葛任,而且葛任很可能还没有离开此地。怎么说呢小姐,这虽然在我料想之中,但是!我还是像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醒过神来。我让他说得详细一点。当时他没说他是牧师,只说自己是个医生,是来给葛尚仁看病的。还说,他想带葛尚仁离开此地,但葛尚仁说,还会有一名医生来为他看病的,那个人姓范,名叫范继槐。指的不就是你吗?你在日本不是学医的吗?站在一边的川井突然开了口。这也好,我正发愁如何向他谈论葛任呢,这一下省事了。我就拉他坐下,对他说,是啊小日本,我要让你见的人,就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葛任,他还活着,只有他知道你哥哥的下落。我看见川井的嘴巴一下子张大了,怎么也合不住。接着,他就急着要去见葛任。我拉住了他。放老实一点!我对他说,别人要是知道你是日本人,肯定会将你打成马蜂窝。他不知道什么叫马蜂窝,迷迷瞪瞪地看着我。我掏出左轮手枪,对着他做了一个射击的姿势。这一下他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了,乖乖地站在那里,温顺得就像一条狗。

        那天晚上,我就和埃利斯牧师待在一起。我派我的手下把川井关了起来,不许他胡说乱动。我摆出研究问题的架势,对埃利斯说,葛任同志的身体怎么样了,说说看。埃利斯说,葛任患的是肺结核。废话,我能不知道!但我稳住神,没有吭声。他说他给葛任注射了盘尼西林,葛任的病情略有好转。我说,OK,好就接着打。他显然把我当成了医生,竟然和我讨论起了肺结核的防治问题。老外如此天真,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当我骗他说我也信教的时候,他就两眼放光,高兴得直捋胡子。马克思?对,马克思也长着大胡子。他们长得有点像,但不是很像。这么说吧,如果说马克思长得像一匹骏马,那么埃利斯牧师长得就像一头毛驴。哈哈哈,他还真的像头驴。他劝我和他一起留下来,一边看病一边传教。我说,你说得太好了,看病解决的是身体问题,传教解决的是精神问题。身体是物质基础,精神是上层建筑,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他高兴坏了,胡子捋得更勤了。就这样,我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取得了他的信任。他的话匣子打开了,说个不停。于是,我很快知道葛任就住在枋口小学,对,它就是我们这次要去的希望小学。

        小姐,你不是向我打听过白圣韬吗?OK,现在我终于要说到他了。当时,是这个长着大胡子的老外先向我提起他来的。他说,白医生也可以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工作。我就纳闷,白医生?白医生是谁?他说白医生是个中医,是赵耀庆先生请来为葛任治病的。他说,白医生开的药方很奇怪,里面竟有狐狸的粪便。牧师这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白圣韬不过是当地的一名郎中,后来才知道,他是从延安来的,是个肠胃方面的专家。别急啊小姐,我后面还要讲到白圣韬的。我不是说过吗,我经常想起此人。在漫长的历史中,我只要一便秘,就会想起这个人。不光便秘的时候想到他,吃香蕉的时候也会想到他。为什么?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我就顺便告诉你吧,便秘的时候,吃点香蕉,粪便就会变得像香蕉那样软硬适中,然后排成一路纵队,胜利地到达自己的彼岸。

        OK,我们还是言归正传。那天的调查研究一直进行到深夜。第二天早上,我去找埃利斯牧师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给我留下了一张条子,说他要到外地购买一些药品,好给葛尚仁治病。具体什么地方他没说,所以我找也没处找。滑头,真是个大滑头,外国人真是不能相信。什么?你说我想杀了他?哈,算你聪明。不瞒你说,我还真这么想过。俗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啊。可是还没等我下手,这头毛驴就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就在那天早上,我的助手向我报告说,杨凤良不在白陂。砰,我脑子里砰了一下。看来,杨凤良已经被阿庆除掉了。我又问,“鲜花调”呢?他说“鲜花调”也不见了。Fuck!莫非“鲜花调”也被阿庆干掉了?一想到那个活蹦乱跳的女人也死到了阿庆的枪口之下,我的心就像被猫抓了一下。滥杀无辜,典型的滥杀无辜,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典型的无政府主义!后来,当我见到了白医生,我又从他那里学到了一个新词,自由主义。理论一联系实际,就对上号了。没错,阿庆犯的就是自由主义错误。你说什么?是我让他干的?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啊,我确实交代过他,屁股要擦干净。我说过的话,我都是认账的。历史是过去式,所以我是不会赖账的。但是,请你务必听好了,当时我的意思是说,必要的话,可以送杨凤良上天堂,但绝没有让他把“鲜花调”送进地狱。姥姥!经是好经,都被这个歪嘴和尚念歪了。这个挨千刀的,屎倒是擦净了,可是屁眼也让他给擦破了。

        我对助手说,小鬼,麻烦你再跑一趟,把邱爱华给我叫来。小鬼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告诉我,邱爱华是和杨凤良一起失踪的。不看僧面看佛面,阿庆总不会连邱爱华一起干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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