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延明只听说过有人延期答辩,还从未见过答辩不通过被开除回家的家伙。不过这个经验是他在华为几年后才总结出来,当年自己要答辩的时候并不知道,因此紧张得不得了。
他被选在第二答辩小组,答辩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五分钟,小成和小蔡他们都是在第一答辩组。第一答辩组由老丁领衔,第二答辩组老巩领衔,组成员都是些预研部或者总体技术部的专家。
答辩前高守组织了预答辩,把全组二十来号弟兄都集中到了会议室,让小董们一个一个讲解自己的胶片,然后让大家提意见,提前演习一次。讲的认真提的仔细,大家都很入戏,问题少年更是不放过每一个错别字,小董在白板上画流程图的时候,他还指出了小董写流程名称大小写混杂,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高守说,这是大家进公司的第一次考评,要重视,不过也不用过分重视,因为一次的成败不会决定一生的命运,真正的能力还要在日常工作中体现出来。
话虽如此,小董依然没有摆脱紧张的状态,偷眼看另外几个新员工,除了问题少年总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之外,大家也都心虚着——毕竟几个月不间断的学习,导师组长天天耳提面命的要求,这种环境给人造就的压迫感不会这么容易消散。
大家一个一个演练之后,高守要求老员工都说说自己当初答辩时被问的问题,仿佛高考押题一样。但这种开放性话题比较轻松,大家也乐于发挥,结果口子一开各种八卦便甚嚣尘上。有人说,要小心老丁喜欢问人通讯协议的编号,有人说,刘彻每次必问BAR内部模块同步机制,有人说,从前有个牛人答辩时特不耐烦说“你们有完没完我还要回去改单呢”,结果还得了A。然后就扯到老巩最近心情不好了,宋江甚至绘声绘色地描述,老巩昨天开PDt例会结果被王守义痛骂,逼真得仿佛他也在场一样。
高守敲桌子让大家聚焦,他说:“从前那些同事的答辩我都没重视,所以没把历次答辩的问题整理出来,你们这次答辩后要记住问题,回头整理出来,总结到咱们组的资源库上,留给后来人学习。另外,答辩的问题其实挺乱的,除了业务知识还会扯到公司制度,这一部分也不要掉以轻心。你们知道公司的质量方针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只有问题少年想了一下回答:“似乎是满足客户需求,为客户服务是我们存在的唯一原因吧?”
高守点头说:“差不多,你看,如果你们水平一样,差距就这么出来了,小蔡能得A你们就只能得C。”
宋江抬头问:“咱们部门有四条禁忌是什么?”
小成马上说:“编程规范、经典案例、软件流程、公司制度!”
高守笑说:“你看,除了小成你们居然都不知道。这四条禁忌是老丁制定的,要咱们部门每个人都要记牢的,工作中小心对待,严格贯彻,如果你们答辩连这个都说不出来,那最起码是个D。”
董延明说:“这个我也知道,只不过他们师徒俩配合抢着说了!”
高守说:“那我问你个公司制度吧,你鼠标坏了,怎么办?”
董延明愣住了,完全不记得这也是公司规定,于是老员工都笑了,新员工也讪讪地笑了。潘安说:“就说找秘书吧。”男人扎堆的地方总是喜欢拿女生开玩笑,于是大家笑得更欢快了。因为大家都笑得好像明白哪里好笑,所以董延明使劲咽下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办的问题。
据说有一个墨菲定律,说越有可能出错的事情,你越怕出错的事情,就越有可能出错。换成中国话大可以描述为“好的不灵坏的灵”、“倒霉催的”。董延明现在就遭遇了这个定律,他的答辩小组是老巩牵头,剩下的都不认识,其中一个头发竖立的人就问他:“如果键盘坏了该怎么办?”
董大侠不知道怎么回答好,那天潘安说找秘书,不过当时他看大家笑得很猥琐,实在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的。他刚想五秒钟,提问那人就说:“这种问题怎么还要想,公司的制度应该张口就来呀!”董大侠一慌就说:“找冯越……啊,不,找秘书!”
四五个答辩专家组成员都抬头看了看他就又低下头了,董大侠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更不敢多说了。余下的专家问了几个问题,不算太深,不过也总问到系统架构的关键或者通讯协议的细节,看似平淡却蕴含凶险,几个问题下来董延明就发现自以为已经掌握的知识,其实千疮百孔经不起推敲。他再次认真打量几个专家,已经与刚进门的时候他看到的路边、公交车上随处可见的没精打采的路人甲大不相同了。他们脑子里存储着最扎实最实际的通讯知识,他们拥有发展历史短暂的通讯行业所有的经验,他是公司的中流砥柱,是最了解通讯的人。
董延明肃然起敬,如果他被很高端的技术问倒了,那他不会觉得羞愧,反倒会觉得以大欺小,但是他被问的却是他天天接触的自认为了然于胸的知识,知道怎么做和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之间的差别就是董大侠的挫败感一浪高过一浪。
那几个人问完后似乎点了点头,不过董大侠还沉浸在自己有关工匠和大师区别的思考中,没有太留意。老巩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就是四个禁忌,董延明随口一说,老巩摇摇头说这问题以后都不用再问了,所有人都背得烂熟,却就是落实不下去。
董延明回办公室后,大家已经都回来了,同一批进组九个新员工,除了一个因为私事延期答辩、两个转组之外,这次答辩了六个。方志久这种比他们还晚的员工异常热心地询问答辩的情况,大家都耐心地描述了自己的问题,又遮遮掩掩地说自己答得不好。
老黄走过来跟大家说,都放心,一定都能通过,然后就说,不要工作时间聚拢一堆说话,让领导看见了印象不好等一堆废话。大家知道领导都不在,也知道他想让大家赶紧做项目,都恨恨地散去了。
刚散去,高守从外面回来了,他一回来大家就又聚拢起来。高守看着小成和小蔡说:“刚才答辩组的人非要我说你们俩谁的平时表现更好一些,而且一定要排出名次来,我估计这次你们俩肯定一个B一个C。因为如果是A就不用问了,如果都是B也不用问了。”
小成和小蔡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了,又不好问高守给出的答案。高守笑笑说:“没事,答辩说明不了什么,我答辩的成绩也是C,现在还不是做资源经理吗?”
董延明在一边听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压了好久的石头不见了,但似乎没觉得轻松,反而有种盲目感。往往期待了太久的目标在抵达的时候都会附带着空虚感,让人觉得不真实或者不值得。
他眼角瞥见黄大仙在座位上频频站起来观望他们这一堆无心工作的人,愈发觉得心灰意懒了。
后来答辩成绩出来了,董延明和小蔡是B,剩下的都是C,小成给同一批新员工群发邮件说,问题少年的B和董大侠的B是不同的。
董延明一开始没看懂,就发邮件问,哪里不同?
小成说,问题少年的B是他牺牲自己换来的,要问题少年请客。
问题少年不愿意,说他还觉得自己应该得A呢,俩人就在邮件里呛了几句。这时候大家都已经转正了,从前如履薄冰的感觉没有了,公司明令禁止的邮件聊天也是家常便饭。
董延明刚想劝架,却突然明白了小成的话什么意思,顿时大怒说:BC同根生,相奸何太急。
小刘总是反应慢半拍,于是也发了邮件,提醒董延明打了一个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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