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着出他们出逃时的声音肩膀,两个人乘着夜色已经来到了火车站。李水珠就这样被男人的声音所驾驭着,她已经来不及思考,在一个已经失去秩序的世界里,现在已经混乱至极,而且通过男人的声音,她仿佛感觉到了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有魔鬼的地方。她环顾四周,看不清楚的幻影幢幢,仿佛像这个男人揭示出一场现实场景,她已经顾不得思忖,在 这个的时刻,失去思考才会使她的脚再一次奔跑起来。
现在,她必须把自己变成一头失去思维之翼的狐狸,她必须失去潮红色的舌苔之词,失去反抗时女性的申诉,失去昔日暮途被幻影维系的生活方式。她必须学会跑,这就是她本领和现实的手段,而且她必须学会愚钝地跟着这个男人跑,因为她已经失了昔日的生活环境,她必须结交新的同盟圈子,而开摩托车的男人是她出逃以后第一个相遇者。她此刻已经拒绝不了他,她甚至忘记了他带着到了小树林,试图强暴她的场景。她返回发廊,如果真像男人所说的这样,发廊是妓女们出入的地方,那么,她得赶快离开,作为女性,她有足够敏感的四肢用来预测、感受那些触及她身体的危机,推开这危机的方式很特别:她挪动四脚,像蚂蚁,蚯引、像地上的任何一种爬行动物一样奔逃而去,何况还有一个男人在外候着她。此刻,她竟然产生了一种依附的力量,因为有一个男人在外面,她的左手和右手似乎都已经长出了翅膀。
她有足够的理由可以逃走,她合上了门,她是不速之客,甚至不需要留言,因为她跟那个叫英姑的女人只不过是一面之交,她对这个女人那么快留下她的现状,产生了质疑,也许英姑想收留下她,就是因为进行发廊中的卖淫活动,天知道呢,她不想思考这些问题了,她只想跑。
他们到火车站,男人说:“我们现在必须往大城市奔去,我喜欢大城市,但一直没机会进入大城市,现在想来,是我的婚姻,我的老婆控制了我的生活,现在看来,我老婆抛弃我,已经变成一件好事情,它推翻了我原来的地方生活,使我获得了机遇和勇气,而且我遇上了你,我看见你在跑,我也想跑。”
李水珠一直在听他说话,男人已经买好了车票,她看到他身份证上的名字,他叫吴学恩,她叫李水珠,两个人将身份证相系在一起了。从车窗递进去,又被递了出来。我们从此以后不再称呼他为开摩托车的男人,叫他吴学恩好了。这两个毫不相干的名字突然因为偶然相遇在一起,两个毫无关联的人突然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等候着过往的火车,然后搭上火车,这现状已经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了。
一辆黝黑的过路火车停靠在月台边缘,停留三分钟时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上车,他们一前一后上车,火车鸣响着,这是黎明前夕,他们离开了小镇,吴学恩侧过身来看着李水珠说:“我们可以离开这座小镇了,我们可以开这座瘟疫之镇了。”她点点头,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相信了他说的每一句,每一种感慨声。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被他所牵挂,甚至她已经忘记了李水苗的事件。
她此刻需要座位,火车上没有座位,因为中途没有人下车,满车厢的人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浊之气,吴学恩不断地在人群的过道上穿巡着。他似乎在找座位,并不断地安慰她说:“我会找到座位的,你坚持一会儿。”果然,他很快就在前车厢找到了两上座位,两个人在下一站下业,已经忙着走到出口。
他们肩并肩地坐下来,后开始打盹,她太累了,总是一节节火车在环绕着她,刚刚奔赴一座小镇,刚刚在一座发廊安居下来,又不得不改变初衷,所以,世界只要给予她打盹的空间,似乎就已经满足了她的身心,吴学恩也开始打盹,在这个空间里,两个人不知不觉地溶入了车厢,溶入了目的地。
目的地已在一座城市落下脚来,这时候,两个人已经结束了漫长的打盹,当李水珠睁开双眼时,也正是吴学恩睁开双眼时,两个人彼此打量了一下,似乎正在确定他们从陌生到坐在一起的现实力量在哪里。吴学恩拉了拉她的手说:“我们成功地离开了那座小镇。”她的心惊悸了一下,回到小树林,如果吴学恩不拉她的手,也许她会心无旁骛地跟他在一起。
她的心现在又混乱了,小盹的时间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而且现在已经离开了小镇,那座被吴学恩比喻成瘟疫的小镇,不再让她窒息了。然而,她需要的是摆脱,双重的摆脱,除了后者给予了她身体的惊恐和颤栗——她差一点就在小树林里成了一个男人施行强暴的对象,这种记忆太强烈了,怎么可能轻易地就相信吴学恩呢?她了解城市火车站的混乱,这混乱就像打碎的玻璃花瓶一样呈现在眼前,此刻,她凭着敏感已经察觉到吴学恩对城市生活的陌生感,当他们离开火车站时,吴学恩便被黄昏所淹没了。他是怎么消失的,刚刚还走在前面,在旁边一侧时,在陌生气味中像一只流动的包裹一样,被任意地挤来挤去,却在转眼之间消失了。她李水珠环顾着四周,她太高兴了,这是她离开李水苗事件之后,让她碰到的惟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似乎摆脱了一个无赖,一个威胁她身体历史的无耻之徒,甚至是一个强暴犯。所以,她趁机在混乱的人流中奔跑着,她太了解这混乱了。它直面而来,每一次母亲让她到火车站接亲戚时,她都喘不过气来,到处都是行李箱子,到处是一堆堆箱子,到处是载帽子的、披头巾的、穿西装的、露着胳膊的人流;到处是打哈欠的人们,在火车站,一个人打出哈欠可以带动多人打出哈欠,仿佛像一种来苏味儿,令人窒息地左右飘动,这一切都暗示着火车站的混乱已经入侵了她的身体,所以,每一次经过火车站,她都感到疲惫不堪。
奔出火车站最为重要的就是寻到离开火车站的工具它当然是出租车,无论钱包已经开始在手中变得单薄,她还是要打出租车——这有效的速度工具转眼之间就已经把李水珠带到了最繁华的闹市区域。她太了解城市了,只要她置身在繁华处,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了那个无赖,她现在已经不叫他的名字了,她就叫他为无赖。在向火车站往外走的时间里,她已经凭着一个城市人的敏锐感觉到一个小县城开摩托车的男人的——小地方气息。他仿佛四处摸索着,被一座城市四面八方的路径弄得透不过气来,他就是在这种透不过气来的世界里迷失方向的。这正是她的时机,她摆脱了她逃亡生涯中碰到的触犯、危及过她身体中的无赖,现在她可以如鱼得水的潜游在一座大城市中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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