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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以身饲狼

        一弯如银的弦月高挂中天,映照得大地幽暗朦胧,从怯薛军后营的山坡上,隐约可以看到三万战士和六万匹战马组成的滚滚奔流,如不可阻挡的飓风带着暴烈的呼啸刮向南方。在山坡上遥望多时的阿娜尔古丽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望玉龙杰赤方向,只见那血红的火光照亮了东方大半个天空,即便在数十里之外,也能听到那隐约的呐喊和朦胧的惨呼。

        “这场战争究竟还要打多久?”阿娜尔遥望东方幽幽问道。她身后三尺外的夏风无法回答,只静静地望着阿娜尔纤瘦的背影,他那双冷静淡漠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一抹无奈和痛惜的微光。

        “天快亮了,天亮后我就要去觐见成吉思汗,也许……咱们以后都不会再相见,”阿娜尔说着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三尺外的夏风,轻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落,要记得换药。还有,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跟人拼命,万一要再伤到后背,谁又来给你缝合伤口?”

        夏风胸口一痛,心脏突然有一种被刺穿的感觉,这种痛楚远远超过了刀剑之伤,甚至超过了生命中遭受过的任何伤痛。他的心中激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强烈得几乎要让他失去所有知觉。

        “有时候我感觉你其实像个孩子,”阿娜尔走近两步,凝望着夏风眼睛,她的眼中泛起一种母性的柔光,“虽然你竭力装得冷酷狠毒,可还是时时流露出你心底的怯弱和无助,不知是怎么回事,与你相处越久,我越觉得你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如果可能,我真不忍心离开你。”

        “你不要走!”夏风突然把阿娜尔紧紧搂在怀中,拼命把这个让他懂得情感和善良的维吾尔少女向自己胸中挤压,恨不得与她完全融合。热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滚滚而出,顺着嘴角渗入口中,咸咸的有如鲜血的味道,这是他从懂事起就再没有流淌过的东西。

        阿娜尔任由夏风坚实的臂膀把自己挤压得几乎窒息,甚至渴望着能在他的怀中幸福地死去。她轻轻抱住这个曾经让她万般恐惧,现在却令她无比心痛和怜惜的大孩子,在他耳边喃喃低语:“我曾经是那样崇拜成吉思汗,因为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但经历了千里迢迢的追寻和向往之后,此刻我才突然明白,英雄对我来说只是另一个世界的神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英雄。”

        “那我带你离开这里!”夏风眼里满含希翼,凝望着怀中的阿娜尔低声道,“没人知道你和我在这里,现在天尚未亮,我们仍有时间逃离蒙古军营。”

        阿娜尔眼中闪过一抹激动和向往的光芒,但跟着又渐渐黯淡下来,她避开夏风火热的目光,含泪转望玉龙杰赤方向,万般无奈地涩声道:“不能!我不能!一想到撒马尔罕郊外堆积如山的人头,玉龙杰赤郊外被屠杀的无辜百姓,还有道旁被蒙古战马踏破肚子的婴孩,我就无法安然入睡。我要去见成吉思汗,我要尽我所能阻止蒙古人的杀戮,我要尽可能地结束这场战争。”

        夏风胸口再次泛起那种无法忍受的痛楚,望着阿娜尔那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明白在这个善良的维吾尔少女心目中,还有一种东西远远超越了她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默默放开她纤弱的身子,夏风强忍泪水低声道:“我帮你。”

        阿娜尔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轻轻抹去夏风的泪水,柔声道:“有你帮助,我一定能为那些在战火中倍受煎熬的无辜百姓做点什么。”

        东方开始现出鱼肚白,夏风握住阿娜尔的手遥望东天,在心中暗暗祈祷太阳晚一点,再晚一点升起,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但东方的天空还是越来越亮。夏风突然发觉自己此刻是如此憎恨太阳,它在把光明带给世界的同时,却让自己的心永远地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太阳终于还是无可阻挡地在天边现出了第一抹灿烂,阿娜尔恋恋不舍地凝望着夏风那依旧还带有几分稚气的面庞,黯然道:“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如果有来生,我祈求真主让我们再次重逢!”

        依依不舍地放开阿娜尔的小手,夏风用模糊的泪眼凝望着维吾尔少女远去的背影,只感到胸中的痛楚渐渐麻木,好像空空荡荡失去了任何知觉。在阿娜尔的背影彻底消失的同时,他也慢慢软倒在地,像突然死去那样完全瘫在地上,目呆呆地望着浩淼无垠的星空,全身上下一动不动。

        “博士!汉斯博士!你快来看一下!”值守在夏风身旁的工作人员惊讶地望着屏幕上渐渐失去节律的脑波曲线,不由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汉斯看到那从未见过的脑波曲线,也是吃了一惊,忙道,“快看看方才的记录,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工作人员忙把方才的脑波信号重放了出来,与汉斯一同进来的佐佐木也看出这之前夏风的脑波信号的律动是如此强烈,杂乱无序,不由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汉斯脸色凝重地望着电脑记录下的脑波信号,不由低声叹息:“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小子爱上了那个世界中的某个女人,因失恋而失去了生的欲望,照这样下去,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怎么办?”佐佐木也有些着急,他不愿看到自己千辛万苦训练出来的全能战士,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战斗力。

        “得赶紧把那只‘鸽子’召来,安排他们相识、接触,给他们创造条件,但愿她能转移夏风的情感,重新激起他生的欲望。”

        “何必那么麻烦?”佐佐木不以为然地反诘道,“不就是丢了一个女人吗?让‘鸽子’直接在肉体上给他以彻底的满足不就行了?”

        汉斯轻蔑地撇撇嘴,心知给一个只会杀人的莽夫解释感情和性的区别实在是徒劳,所以他也懒得解释,只道:“让老板立刻把‘鸽子’送来,然后再把夏风唤醒。”

        佐佐木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接着又暧昧地冲汉斯笑了笑:“这小子艳福不浅啊,那只‘鸽子’我见过,简直是人间绝色,让我看了都忍不住动心啊。”

        在汉斯不满的目光注视下,佐佐木总算讪讪地笑着退了出去。汉斯紧盯着屏幕上越来越弱的脑波信号,不由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那个与维吾尔人种相近的白俄诺斯美女,能重新激起七号生的欲望。

        夏风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从昏迷中慢慢醒来,朦胧中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正在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眼角,这一瞬间夏风精神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个世界。

        “我……是在哪里?”夏风挡开那女子手中的纸巾,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眼角竟有不少泪痕。

        “你当然是在汉斯博士的私人工作站。”那女子嫣然一笑,轻轻把夏风从电子床上扶起来,“博士近日有事离开了这里,我暂时接替他负责你的技术指导,我叫波姬诺娃。”

        夏风神情有些恍惚,听惯了汉斯的训斥和佐佐木教官的喝骂,他似乎对波姬诺娃的热情有些不适应,他的眼神空洞漠然,对近在咫尺的白俄诺斯美女也视而不见。

        “我看你是累坏了,”波姬诺娃同情地望着夏风,轻轻为他抚平衣摺,“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太专注于工作也不是好事。”

        夏风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他除了还在呼吸,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这让波姬诺娃第一次对自己的美貌失去了信心。迟疑片刻,她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吧?你还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吧?”

        见夏风没有表示反对,她便轻轻牵起他的手,像哄孩子那样柔声说:“来,我先给你换身衣服,把你好好打扮一下,要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带一个异性朋友上街,你可不能给我丢脸。”

        在隔壁房间中观察着他们的佐佐木见波姬诺娃把夏风带了出去,不由急道:“你就这样让他出去?”

        “得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汉斯悠然一笑,“你不能把他们的交往完全置于咱们的监视之下吧?”

        “这样做非常危险!”佐佐木涨红了脸,“七号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你不知道他会闯下什么乱子,你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对他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放心!我安排有人手跟着他们,”汉斯安慰似地拍拍佐佐木的肩头,“一切俱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就是要让七号接触到正常人的生活,在激发他生存欲望的同时也让他看到,享有基本人权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是完全值得。”

        佐佐木不满地摇摇头,自语道:“把一个最凶残最冷酷的暗黑流影忍放到大街上,就如同把一只猛兽放出牢笼,他一旦挣脱你手中那脆弱的锁链,那将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和恶梦!”说到这,这个东瀛暗黑流忍术宗师,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汉斯成竹在胸地笑了笑,拍拍佐佐木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讥讽地说道:“暗黑流忍术在古代或许是一种了不起的本领,不过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早已成为一种即将消失的上古文化。一个东方影忍再高明的潜行隐踪术,在现今最先进的跟踪技术面前,也完全无所遁行。”说着汉斯向一旁的工作人员示意,“打开电子追踪器。”

        巨大的电子屏上立刻现出某地区的简略图,一个小红点在表示街道的区域内闪烁着缓缓向前移动,汉斯指着那个小红点向佐佐木解释说:“方才‘鸽子’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上藏下了微型电子跟踪器,现在无论他去了哪里,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佐佐木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上闪烁不定的小红点,突然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暗黑流忍术,在最先进的现代科技面前,几乎变得一钱不值。

        “禀报大汗,维吾尔公主阿娜尔古丽应召前来觐见!”金帐外,一名守卫营门的怯薛军护卫在高声禀报。金帐内,忙碌了大半夜的成吉思汗在忽阑皇后的搀扶下挣扎着披衣而起,看看外面天色已大亮,他不禁对身旁这个追随了自己十多年的塔塔尔美人叹息道:“老了,日上三竿竟然还在酣睡不醒,想过去数十年征战中,朕哪次需要护卫唤醒?”

        “大汗别这么说,”忽阑皇后笑着劝慰道,“大汗的身体依旧还如骏马般强健,大汗的精神仍如高飞的雄鹰。今日懒睡,不过是昨夜安排诸将追击苏丹耽误睡眠罢了。”

        在忽阑皇后的服侍下,成吉思汗很快就穿戴停当。作为雄霸欧亚大陆的不世帝王,虽然有着数不清的各族美女,但真正长久受到他宠爱的就只有五位皇后,而其中又以忽阑皇后最得恩宠,她不是五位皇后中最美的,但却是最懂伺奉大汗的女子,所以每次征战,成吉思汗都不忘带上她。

        “让她进来吧。”成吉思汗对帐外淡淡道,他对这个不远千里前来觐见自己的维吾尔公主充满了好奇,他完全清楚从维吾尔地界到这玉龙杰赤城郊,要越过多少大漠、戈壁、荒原和崇山峻岭,再加上花刺子模境内连绵千里的战乱,这样的旅程就算对一个男子来说也异常艰辛,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像这样坚毅执着的女子,他这一生中也没见过几个。

        帐帘微启,一个身材纤弱的维吾尔少女在护卫引领下低头进来,款款来到帐中,对高据案后的成吉思汗盈盈拜倒,然后用不太标准的蒙语说道:“维吾尔阿娜尔古丽,拜见伟大的成吉思汗。”

        会说蒙语的异族女子少之又少,这更加激起了成吉思汗的兴趣,不由喝道:“抬起头来!”

        少女慢慢抬起头,成吉思汗只觉眼前一亮,即便是见过各民族无数美女的他,也不禁为阿娜尔古丽的美貌慑服,就连他身后的忽阑皇后也低低赞了声:“好个维吾尔美人。”

        阿娜尔大胆地迎上成吉思汗欣赏的目光,她也在细细打量这个自己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不过她多少有些失望。成吉思汗既没有英俊的相貌,也没有特别魁梧的身材,除了与众不同的打扮和衣饰,他的模样实在有些平常。

        “你为何要从千里之外赶来见朕?”成吉思汗对眼前这个少女充满了好奇。只听她回答道:“臣妾本是父王塔里什献给大汗的礼物,因途中遭遇盗匪而与护送的蒙古大军走散,对大汗的忠诚和向往,使臣妾忘了路途的艰险。”

        “就凭你一个柔弱女子,岂能越过这万水千山?”成吉思汗质问道。

        “臣妾有一个最忠诚勇武的护卫,是他以一己之力为臣妾扫平了所有的艰难险阻。”阿娜尔平静地迎着成吉思汗质疑的目光,从准葛尔沙漠开始,把这一路的遭遇简略叙述了一遍,不过她本能地略去了夏风与蒙古兵将的冲突和战斗。

        “如此勇士,朕一定要重重赏赐!”成吉思汗说着抬头问帐下伺立的怯薛军护卫,“那位勇士为何没有前来觐见?”

        那护卫忙答道:“阿娜尔公主那位护卫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不能前来觐见大汗。”

        “昏迷不醒?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汗话,今晨后军的兄弟在营外山坡上找到他时,他就一直处于昏迷中。”

        一听说夏风处于昏迷中,阿娜尔浑身一颤,脸上顿时变色,她异样的神色没能逃过成吉思汗的眼睛。这个眼光敏锐的不世枭雄,立刻从阿娜尔眼中看出了什么,他紧盯着跪在案前凄然欲绝的阿娜尔,手抚颌下几茎灰白胡须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孤男寡女千里同行,若说没有私情恐怕没人会相信。”说着他抬头对伺立帐前的护卫摆摆手,“不必等他醒来了,直接推出营门斩首便是。”

        阿娜尔一听这话不由大急,忙道:“大汗且慢,若大汗因心中猜忌便要枉杀千里投奔、忠心耿耿的勇士,恐怕会令天下英雄寒心啊!”

        “枉杀?你一听他昏迷不醒就神色大变,还敢说你们没有私情?”成吉思汗突然厉声喝问。他原本并不是个看重美色的大汗,甚至常把别国献给自己的女子赏赐给忠勇的将士,但这一次,他突然对这个美丽而坚毅的维吾尔少女生出强烈的独占欲望,他决不能忍受任何人与之有私情,所以他根本不想听阿娜尔解释,便对护卫下令,“快把那混蛋直接斩首,不必等他醒来了!”

        眼看夏风就要遭遇不幸,阿娜尔再顾不得羞涩,红着脸急道,“大汗若是怀疑臣妾贞节,就请大汗立刻……立刻验明,若因猜疑就枉杀勇士,实非明君所为,望大汗明察!”

        成吉思汗抬手召回了正要领令而去的护卫,点头道:“朕正想立刻验明,但愿如你所说,不然不仅你和那小子要死,就连你父亲和族人也要为你的失节付出惨重代价!”

        “愿得大汗明鉴!”阿娜尔匍匐于地,胸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壮。就在这时,帐外突然有护卫高声禀报:“玉龙杰赤的城民派出一位名叫阿老丁·哈牙锡的老人,前来觐见大汗,向伟大的成吉思汗请降!”

        “玉龙杰赤还剩几个街区没有攻克?”成吉思汗皱眉问道。

        “回大汗话!”那护卫忙答道,“玉龙杰赤一共十二个街区,现在只剩下三个街区尚未攻克,其余街区已经在火油攻击下尽成一片火海。”

        “那还降什么?”成吉思汗不耐烦地一挥手,“既然他们敢于抵抗朕的大军,就让他们打点精神继续战斗吧,朕决不想在玉龙杰赤留一个活口。”

        “大汗息怒!”阿娜尔再次拜倒在地,“既然玉龙杰赤的守军和百姓愿降,大汗就好歹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多嘴!”成吉思汗皱起了眉头,“朕最反感女人插手军国大事,若再胡言乱语,小心朕拔了你的舌头!”说着冲身旁的忽阑微一示意,她立刻心领神会,忙对阿娜尔笑道:“这位小妹妹别再多嘴了,容姐姐带你到后帐去更衣吧。”

        望着忽阑皇后把阿娜尔领入了后帐,成吉思汗也跟着站起身来,在回后帐前他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对伺立帐中的护卫吩咐道:“让玉龙杰赤的使者暂时在帐外等候,朕会考虑他们的请求。”

        那名代表玉龙杰赤幸存百姓和守军的穆斯林老人阿老丁,只得等在蒙古大汗的金帐之外,焦急地等候着命运的裁决。直到日头偏西才总算等到成吉思汗的召见,他慌忙随怯薛军护卫进入金帐,不等护卫示意就匍匐在地,失声痛哭道:“玉龙杰赤无知城民,已经领受到大汗之怒火与威严,望大汗发恻隐之心,怜悯我等卑贱臣民啊!”

        成吉思汗脸上带有一种满足后的疲惫,客气地对彻底屈服的穆斯林老人摆了摆手,淡淡道:“玉龙杰赤坚守至今,实乃朕在领受你们的怒火与威严啊,本该让你们真正领受到朕之震怒,不过既然有朕的爱妃为你们说情,朕就答应留下玉龙杰赤城中工匠、女人、小孩和老人的性命,你令他们立刻停止抵抗,天黑前撤出玉龙杰赤,不然杀无赦!”

        阿老丁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欣慰的是总算保住了幸存的工匠、女人、小孩和老人的性命,难过的是,成吉思汗最终还是不愿饶恕守城的将士。但阿老丁已经不敢再提条件,如今玉龙杰赤在蒙古人的火油攻击下已成一片火海,仅剩三个街区尚未被大火波及,如果再抵抗下去,整个城市不会再有生还者。阿老丁不禁痛哭啼泣,匍匐在地哽咽道:“玉龙杰赤会立刻停止抵抗,以迎大汗!”

        成吉思汗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玉龙杰赤所有幸存者,都将成为朕之将士们的奴隶,天黑后依旧还留在城中者,杀无赦!”

        待阿老丁无可奈何地退出金帐后,成吉思汗这才问一旁的护卫:“那位名叫夏风的勇士醒来了吗?”

        护卫忙道:“直到现在仍未醒来。”

        成吉思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突然吩咐道:“立刻令最好的大夫给他诊治,一旦醒来就立刻带他来见朕,他是朕难得的忠勇之士,朕一定要重重赏他!”

        黄昏时分,玉龙杰赤终于停止了没有希望的抵抗,幸存的数万军民被大王子术赤率军赶出城外,工匠被集中到一处,以便带往蒙古为新兴的帝国服务,女人、小孩则作为奴隶分给了有功的将士,而剩下老人和男性青壮则被列于蒙古军阵前,被乱箭尽数射杀。之后蒙古人在成吉思汗命令下,掘开阿姆河堤引水灌城,玉龙杰赤这座花刺子模帝国的宏伟都城,在遭大火焚毁之后,又遭洪水淹没,终于成了一座死城。

        天色渐晚,汉斯开始不安地看表,已经快半个小时没收到手下的电话了,他渐渐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表示夏风所在位置的小红点依旧在屏幕上闪烁着,它一直停留在本地最大一家酒店的一个房间内,长久不见移动。汉斯终于忍不住拨通了一个手下的电话,急问道:“怎么回事?他们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名手下带着暧昧味道的回答:“方才目标和波姬诺娃小姐到海滨大酒店开了房,进门后就再没有出来。博士你叮嘱过我们,不能让目标发觉我们的存在,要给他一定的自由空间,所以我们没法跟到房中去监视。”

        不该发展得这么快!汉斯博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大概有二十多分钟了吧。”电话那头答道。

        “快带人闯进去!”汉斯终于失去了固有的从容和冷静,对着电话吼道,“要快!我立刻就赶过来!”

        当汉斯与佐佐木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到酒店时,只见那个负责监视的手下哭丧着脸过来禀报:“目标失踪了,我们把整个酒店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他。”

        “波姬诺娃小姐呢?”

        “她还在房中。”

        当汉斯匆匆赶到那房间时,只见那名优秀的“鸽子”还在昏迷不醒,在汉斯示意下,一名手下忙用凉水把她泼醒。她刚一睁开眼,汉斯就抓住她的脖子急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波姬诺娃气愤地挡开汉斯的手,“你不是说他的头脑尚不成熟,智商只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孩子吗?那他怎么懂得利用我的麻痹从背后偷袭?你怎么解释?”

        “笨蛋!”一向涵养极好的汉斯也忍不住扇了波姬诺娃一耳光,怒气冲冲地喝问道,“我没功夫解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波姬诺娃委屈地捂着脸,在汉斯气急败坏的逼视下,只得小声说:“我刚进房门后脑就吃了他一记重击,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博士,追踪器找到了,”一名手下拿着手持追踪器进来,把手中三个纽扣探头递给汉斯说,“目标换下了所有衣物,这三个探头连同那些衣物均被扔进了垃圾桶。”

        汉斯脸色变得煞白,他终于明白,自己竟然被一个众人视同弱智的再生人耍了,这个貌似幼稚的小子不仅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伎俩,还将计就计逃出了众人的监视。汉斯突然想起,七号不光是一个东瀛暗黑流训练出来的影忍,同时也接受过“基地”最先进的恐怖和特工训练,反跟踪本领不在任何一名特工之下。汉斯现在才发觉,七号不光是杀人的本领令人恐惧,就连他的头脑,现在也开始令人感到害怕了。

        “去把他找回来,立刻去把他给我找回来!”汉斯回头抓住佐佐木的衣衫,心中又升起新的希望。谁知佐佐木神情黯然地望着气急败坏的汉斯,喃喃道:“七号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影忍,他一旦逃脱,恐怕就很难再找到了。”

        “是你训练的他,你一定能找到他!”汉斯渐渐冷静下来,慢慢放开佐佐木的衣襟,若有所思地望望一旁惊魂稍定的波姬诺娃,喃喃道,“七号现在恐怕已经算不上最好的影忍了。”

        “此话怎讲?”佐佐木忙问。

        汉斯指指波姬诺娃,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暗黑忍有留活口的传统吗?”

        佐佐木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居然没有一击毙命,简直有负我一贯的教导,看来他已经有了一个影忍最不该有的弱点,致命的弱点!”

        汉斯点点头,笑道:“他没有身份,没有钱,没有熟人,没有驾照,没有信用卡,没有生活经验,甚至还没有法律的保护,你说他能逃到哪里去?”

        佐佐木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我立刻带人去机场、码头、车站和交通要道,他别想逃出这个城市!”

        “最好再知会本地的警察和黑手党教父谢瓦尔泽盖,让他帮忙留意。”说着汉斯转头对一个随从吩咐道,“另外,再把目标的照片以最快的速度散发到每一个在街头厮混的地痞手里,谁能最先找到他,就将获得一百万欧元的赏金。”

        在那随从匆匆离开前,汉斯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在明天天亮以前,也散发到附近的几个城市,我总觉得这将是一次漫长的追踪。”

        夏风的照片不到一个小时就传遍了这座俄诺斯的海滨城市罗斯托尔,这座俄诺斯黑手党猖獗的城市立刻行动起来,车站、码头和出城的高速公路上,不时能看到西装笔挺、墨镜遮面的黑手党徒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出现在交通要道和各种公共场所,像警察那样设卡检查过往车辆,当地人完全清楚他们的能量,所以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检查表示不满,大多数人还表现得比应付警察的检查还要理解和配合。

        当地警局最好的警犬也被带到夏风最后出现的那家酒店,在房间中熟悉了夏风留下的气味后,两只乌克兰警犬立刻沿着看不见的痕迹追去。与此同时,佐佐木也带着几名东瀛暗黑流忍者,开始以他们独有的方式对同为暗黑流影忍的夏风进行追踪。

        波波夫·凯斯是来往于罗斯托尔和库尔斯克两城市之间的大货车司机,多年的行车经验,使这辆五十吨的大货车几乎与他做到了人车合一。当前方有个黑影突然翻过路旁的栅栏出现在灯柱中时,深夜行车的波波夫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总算避免碾上这个冒失鬼。停稳车子后,波波夫立刻从驾驶室跳下来,方才的遭遇让他恨不得扇这个深夜出现的家伙几个耳光。

        骂骂咧咧地来到车下,却发现前方空无一人,波波夫疑惑地看看四周,除了来往的车辆就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忙回到驾驶室,对刚刚惊醒的副手问道:“你方才看到有人吗?”

        副手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疑惑地看看四周反问道:“你怎么把车停下了?”

        “见鬼!”波波夫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发动车子继续上路,一路上都在暗忖:我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快到高速路口时,只见有几个人在招手叫停,他们那西装革履的打扮使波波夫立刻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那身行头比警察的制服还有威慑力。波波夫忙在路边停下车,客气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一个黑手党徒把一张照片递到波波夫和他的副手面前,另外几个则爬上车箱搜查起来。波波夫扫了照片一眼,照片上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看模样像是东方血统。

        “没见过,怎么了?”他问。

        “如果见到他,就立刻打这个电话!”那黑手党徒把一张名片连同照片一起递给波波夫,“对于提供有效线索者,有人愿付一百万欧元的赏金。”

        “没问题!”波波夫吹了声口哨,接过名片和照片信手搁在驾驶台上,他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像这种好事通常比中彩还难得遇上。

        几个黑手党徒很专业地检查完全全车后,终于挥手放行。虽然他们检查得十分仔细了,可还是没人发觉在货车底盘下,一个人影像蜘蛛那样卷曲成团,以常人不可想象的姿势,紧紧贴在一个异常狭窄的空间内。

        当货车远离罗斯托尔市区后,那个人影才从车底爬了出来,轻盈地从后方爬上了车厢。他的身手异常灵活,在高速行驶的货车上也如影子般迅捷,完全没有惊动在前面驾驶的波波夫和他的副手。

        第二天一早,当波波夫驾驶货车进入库尔斯克市区时,那个人影已经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他身上穿着不太合体的西装,那是他离开海滨酒店时,翻入隔壁房间盗得的衣物。

        天色尚早,库尔斯克的街头还见不到几个人,他沿着街边慢慢搜寻着,终于看到一家快餐店的标志,看看里面没有几个顾客,他才推门拐了进去。

        “请给我一杯牛奶和一个面包。”他从随衣赠送的钱夹中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快餐店服务生,在接过牛奶面包时貌似随意地问道,“这附近有没有‘真实幻境’的入口?”

        “入口?”服务生愣了一下,突然失笑道,“你是说游戏节点吧?不过‘入口’这称呼还真形象。”说着服务生热心地把地址写给了他。

        等他拿着牛奶面包匆匆离开快餐店后,服务生立刻从柜台下抽出一张传真照片,照片上正是方才那个面目英俊的东方人,服务生抖着手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对着话筒激动地说:“我看到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了,他方才刚离开我这里。”

        “你在哪里?库尔斯克?好的,我们马上就派人过去!”

        “大汗,阿娜尔公主那位护卫夏风,方才已经醒来了!”

        玉龙杰赤郊外的高坡上,成吉思汗正在负手观看水漫玉龙杰赤的壮阔景象,只见河水汹涌而出,火势随着水势渐次熄灭,但城中许多地势较高的地方,依旧还燃着熊熊大火,恍惚一看,就如那火焰飘荡在浩浩洪水之上一样。

        听到随从的禀报,成吉思汗抬了抬手说:“把他给朕带来,朕要见见这位忠勇的武士。”

        夏风很快就被带到成吉思汗面前,此刻他还有些虚弱,看到面前这位威震天下的蒙古大汗,夏风心情异常复杂。他原本就是要接近这位掌握了天道之秘的人间帝王,要从他手中拿到汉斯博士想要的,但现在真正面对他时,夏风突然发现这一切对自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从汉斯博士的监控下逃脱,再次冒险来到这个世界,心中只有一个目的,一个希望,它甚至已经是自己生命的全部目的和希望。

        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风,突然问道:“你千里迢迢把爱妃给朕送来,这份忠勇世间罕见,朕一定要重重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夏风毫不犹豫地沉声道:“我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成为大汗的金帐护卫。”他从蒙古将士的口中已经知道,只有大汗的金帐护卫才能随时伺奉在大汗身边,只有在大汗身边,才能偶尔见到已经成为王妃的阿娜尔古丽,这已经是夏风生命中最大的幸福和企盼。

        夏风的回答让成吉思汗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猜到夏风心中的秘密,还以为他是对“金帐护卫”这个充满荣耀的职位心怀向往。成吉思汗不由笑道:“金帐护卫是怯薛军中的精锐,是朕最忠心的卫士,除了勇武,还需忠义和精明,三者缺一不可,你能否胜任恐怕还需考验。”

        “愿接受大汗任何考验!”夏风昂然道。

        成吉思汗捋须沉吟起来,正在这时,就见一彪人马来到山坡下,却被山下守卫的怯薛军尽数挡住,一名怯薛军将领飞马来到成吉思汗跟前,高声禀报道:“大汗,玉龙杰赤已经被彻底征服,三位王子前来觐见!”

        成吉思汗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对那名将领连连摆手:“不见不见!让他们滚!”

        那名怯薛军将领一愣,正要领命而去,却见成吉思汗身后的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悄悄对自己摆了摆手,然后对成吉思汗低声道:“大汗息怒,三位王子虽然在攻城战中损失惨重,久久未能攻克此城,又私分了俘虏和财物,但如今玉龙杰赤好歹已被攻克,花刺子模尽被征服,全军上下欢腾雀跃,大汗为何还要责怪三位王子呢?”

        另一名怯薛军将领也劝道:“三位王子追随大汗学习征战,如同雏鹰冲向猎物,偶有闪失与贪婪在所难免,大汗何必太过严责?今从日出之地至日落之邦,尽有无数富饶敌国,大汗尚需几位王子如猎鹰狼狗般围猎征讨,该多加勉励才是。”

        成吉思汗在几名心腹将领的劝慰下,总算勉强点头答应:“让他们上来吧!”

        不多会儿三位王子带着几名将领上得山坡,齐齐向成吉思汗拜道:“见过父汗!”

        成吉思汗目光从几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脸上一一扫过,见他们脸上都还带有烟火和尘土的痕迹,他阴霾的脸色才稍稍放晴,当他的目光最后落到察合台身后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将领身上时,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赞赏。

        “蔑忒干也参加了攻城战?”成吉思汗眼中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慈祥光芒。

        “爷爷!我带着一个千人队冲进城中,三天时间就攻占了两个街区!”年轻的将领兴奋地比划着说,“若不是父亲勒令我不可冒进,我可以一直打到大清真寺!”

        望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孙子,成吉思汗的怒气总算烟消云散,不由抚须大笑:“我成吉思汗的孙子,当然可以打到任何地方!你父亲还有你这些叔叔伯伯,要是有你这股冲劲,恐怕玉龙杰赤早就已经征服了!”

        得到爷爷的夸赞,蔑忒干兴奋得涨红了脸,就连他父亲察合台脸上也有了几分得色。只见蔑忒干上前两步,满含希翼地问道:“爷爷,下一次是不是可以让我指挥一个万人队了?”

        “不行!”成吉思汗连连摇头,“你尚未成年,岂能指挥上万大军?”

        “孙儿还有几天就满二十岁了!拖雷叔叔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是万夫长了!”蔑忒干不满地拉着成吉思汗的手连连哀求,他是成吉思汗最为宠爱的孙子,也是少数几个敢在他面前撒娇的孙子。

        成吉思汗佯怒实喜地甩开蔑忒干的手,板起面孔教训道:“你拖雷叔叔十八岁就已经有万夫莫当之勇,多次率大军立下赫赫战功,他的爵位可是用军功换来的。你不过是打了一场胜券在握的小仗,凭这就要做万夫长?”

        蔑忒干不满地撅起嘴,“爷爷是不给孙儿机会,只要给我一个万人队,孙儿定不比拖雷叔叔差!”

        成吉思汗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孙子一眼,摇头道:“先不说指挥万人大军,就你这单薄的身体,也远不及你拖雷叔叔当年。”

        “爷爷是看不起我?”蔑忒干涨红了脸,蒙古人最怕被人轻视,蔑忒干不禁提高声音,“弓马骑射爷爷尽可考较,我要比不上拖雷叔叔当年,也不好意思再做这千夫长!”

        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望着跃跃欲试的蔑忒干,突然指着被冷落在一旁的夏风说:“这位汉人是不远千里前来投奔朕的勇士,你若能打败他,朕就让你做万夫长。”说完他又转向夏风,“朕这孙子与你年纪相仿,只要你能打败他,朕就立刻封你为金帐护卫。”

        在护卫长溯儿马罕示意下,立刻有护卫把夏风的短剑送到他手中。成吉思汗与他的三个儿子便在山坡的草地上坐下来,饶有兴致地观看两个年轻人的比试。四周的怯薛军将士不禁高声鼓劲喝彩,不过所有的加油喝彩都是给了蔑忒干。

        场中二人的刀剑“叮叮当当”地斗在了一处。一个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勇士,虽然年轻却经历过不少战阵,刀法凶狠实用;一个是东瀛暗黑流以最严酷的方法训练出来的影子忍者,对东方的功夫和西方的格斗术也有所涉猎,是一名为杀而生的终极杀手。

        若在往日,夏风要胜蔑忒干易如反掌,但此刻他昏迷方醒,体能力量都尚未恢复,在蔑忒干凶狠的攻击下反而处在下风,手臂甚至还被对方刀锋扫中受伤。

        蔑忒干在族人的喝彩声中越战越勇,把夏风渐渐逼到了一处死角,夏风在对方一刀重劈下脚下一滑,突然摔倒在地,蔑忒干这一刀竟砍在了山石上,溅起无数火星。就这瞬间夏风的剑已经抵在了蔑忒干的咽喉上。虽然体能未复的夏风没法跟蔑忒干硬拼,但说到性命相搏,他的经验和智谋还是远在蔑忒干之上。

        “好!”成吉思汗率先鼓掌赞叹,“先示之以弱,后一击必杀!凭你的冷静和睿智,果然做得朕的金帐卫士!”

        “不公平不公平!”蔑忒干愤然道,“我不过是自己不小心一刀砍在山石上,爷爷为何就判他胜?咱们该重新再战!”

        成吉思汗遗憾地摇摇头,“若是性命相搏,你的咽喉已经让人刺穿,哪还有重新再战的机会?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千夫长,等下一次战斗再杀敌立功吧。”

        蔑忒干还想争辩,却听父亲察合台一声呵斥:“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在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示意下,夏风总算醒悟过来,忙向成吉思汗叩首谢恩!他终于以一个异族人的身份,破格成为成吉思汗最为信赖和倚重的金帐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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