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在独立大道上堂而皇之地展示他的火箭后仅仅过了一个月,后来的NASA局长肖恩·奥基夫就收到了一份长达21页的报告,里面详尽描述了SpaceX的能力和前景。“还包含公司的隐秘数据。”第一页写着2004年1月29日,便开始了。“仅供阅读,请勿外传。”
NASA里听说过SpaceX的人都没太把它当回事。但奥基夫却渐渐对马斯克和他的那一队火箭专家产生了兴趣,并且打算对此持开放态度。所以他派出了他的得力干将利亚姆·萨斯菲尔德,亦即今后的NASA首席工程师办公室高级职员,前往加州一探究竟,看看这家公司是来真的还是在重走失败的老路而已。
萨斯菲尔德是太空商业化的坚实拥趸,他写过一份报告,呼吁NASA给予私营部门更多关注。尽管他对SpaceX这样的公司出现早有期盼,但他仍然决定不带偏见地进行评估,并带去了一批资深同僚。他们这个四人小组进入马斯克的公司大门时,就成了史上第一个到访SpaceX埃尔塞贡多总部的NASA官员团队。
萨斯菲尔德觉得这家公司和他以前看过的火箭公司都不同,里面有员工们装的乒乓球、气垫球台,人人都骑着赛格威平衡车转来转去。马斯克则会开着他那辆价值百万的迈凯轮F1跑车穿过机棚大门,直接开到他在工厂里的办公室边上。但员工们也没有磨洋工,都在建造引擎,装配硬件。当萨斯菲尔德仔细观察这个只有42人且大部分都是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的小团队时,他还看到了一些熟面孔,是他曾经在几家世界顶级航空公司见过的人。
“非常激进的雇用标准,”他在报告中写道,“高智商且经过精心挑选的队伍。”
最重要的是,他对马斯克印象深刻,这人对火箭知识、推进科学和引擎设计有惊人的透彻理解。马斯克极具热情,有超乎寻常的专注力和决心。
“他不是那种会认输的人。”萨斯菲尔德当时心里想。
一整天,马斯克带着萨斯菲尔德看“猎鹰1号”和“猎鹰5号”的实体模型、引擎设计和他如何计划制造能载人航行的宇宙飞船。反倒是马斯克问了萨斯菲尔德一堆问题,因为他想知道现在NASA境况如何,NASA又是怎么看待像他这样的公司的。他问了许多技术上的问题,甚至还深入讨论到细节,比如“底部热环境”问题,即火箭的喷流产生的热量会倒涌进引擎室装置。这对装载多个引擎的火箭来说是一个尤为突出的问题,而马斯克正盘算着要建造这样的火箭。
现在他有了个NASA来的朋友。马斯克在萨斯菲尔德来访后的几周里都准备了许多问题,用“奔涌不绝的电子邮件”和短信发给了他,萨斯菲尔德说。马斯克开玩笑地警告道,短信可是“核心竞争力”。
“他都是短信连发的。”萨斯菲尔德回忆道,“我发现他对面前的所有事物都十分着迷,并且非常急切地想要解决问题。这些特质,加上他每天要工作十八小时的这股劲儿,是此人将要成功的征兆。”
马斯克对国际空间站的对接通道十分感兴趣,他的团队正在设计的航天器正好能在其上接合。他想知道具体尺寸、插销设计,甚至是接合模式。萨斯菲尔德寄来的文件越多,马斯克问的问题也就越多。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在和恐惧做斗争,”萨斯菲尔德说,“各种事情总让我们烦闷不已,因为恐惧而不能言语。但我发现埃隆在哪方面都是无所畏惧的。他不怕问那些别人会觉得他不懂行的问题……”
“我非常欣赏他急切地想要消化所有细节并解决问题的方式。对我来说,这样的人值得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一切支持和帮助。”
萨斯菲尔德告诉他NASA的上司们,马斯克做得非常好。在他交给奥基夫的报告中,他预测道:“‘猎鹰1号’在进行一系列的初始发射之后将会取得成功——虽然不是在第一次发射就成功。NASA在这方面的投资是有保障的。”
但在NASA内部,质疑的声音显然更大。
“我敢说NASA 95%的人都觉得这肯定会失败。”萨斯菲尔德说,“我就跟他们说:‘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而且埃隆会在这条路上遇到阻碍。但我可以跟你保证,这家伙绝对不会失败的。’”
萨斯菲尔德提交报告后一个月,马斯克又给他发邮件了。但这一次,语气不一样了。NASA刚刚把一份价值2.27亿美元的独家供应合同给了另一家商业太空公司奇石乐(Kistler Aerospace)。马斯克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SpaceX——或者其他公司——没能一起参与竞标。
马斯克可能有他新筹的钱,但奇石乐在NASA和华盛顿有门路。这家公司由乔治·米勒领头,他是航天界的传奇,在“阿波罗”时代曾经领导载人航天办公室(Offianned Spaceflight)。他在NASA被视为英雄般的人物,和沃纳·冯·布劳恩一起在20世纪60年代末完成了肯尼迪总统将人类送上月球的梦想。
米勒后来帮助设计了第一个国际空间站,并且被视为“航天飞机之父”。在1971年,也就是马斯克出生那年,尼克松总统在白宫东厅的一场庆典上授予米勒美国国家科学奖章,“奖励其个人在‘阿波罗’系统中做出的众多贡献”。
米勒在结束了政府生涯之后,转向了私营部门,在通用动力(General Dynamics)担任高级副总裁一职,而后转去一家小型初创企业奇石乐担任首席执行官。这家年轻的公司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2003年还申请了破产,欠债权人6亿美元。NASA的合同会帮助这家公司继续运行下去。
马斯克极为愤怒,他觉得这份合同极不公平,甚至不合法。奇石乐岌岌可危了,萨斯菲尔德写信告诉他,还写到他们的总裁和NASA之间的长期关系,并提道:“我担心的是,奇石乐的财政安排并不稳定(保守来说),但这些钱不过是些零头,你看看我们每年的花销就知道了。”
“SpaceX不应担心,”萨斯菲尔德写道,“还会有别的合同,马上就要来了。”但这反而让马斯克更愤怒了,同时也让他更坚定。和比尔一样,他认为NASA的角色不应当是拯救那些被选中的公司。只有通过竞争才能发展更好更安全的技术,成本也能更低。现在这张老一辈的关系网,他要么参与进去,要么一把打碎。
马斯克向NASA高层表示了他的不满,华盛顿NASA总部的一次会议上,他还威胁要在合同未竞标一事上走法律途径,并报告政府问责办公室(GAO)。同僚们曾警告过他,威胁一个能成就也能毁掉SpaceX的国家机构不是一个明智的商业决策。在会上,NASA的官员们暗示到,打官司对SpaceX没有好处,如果马斯克上诉了,NASA将不会再和他合作。
“每个人都告诉我,别告NASA。”马斯克回忆道,“这场抗争中我的赢面低于百分之十,而且你绝不能告你未来的潜在客户。我的态度是,你看,‘这简直一团糟,合同本该是竞争而得的,但没有’。”
这件事很简单,就是一件非黑即白的事,但这一套却不能安抚那些本该和NASA合作的高管。“作为客户关系人,我对此非常担忧。”格温·肖特维尔,后来的SpaceX总裁及首席运营官说道,“但埃隆是为正义而战。并且他说,如果有人因你为正义而战而觉得被冒犯了,那他们活该被冒犯。”
从一开始,SpaceX的口头禅就是,“目标要够远大,近乎不可实现更好,不要听别人的劝阻。埋头苦干,辛苦耕耘。这可十分SpaceX了……就是这么回事”。
马斯克身上透着一股范儿,并且极其自信,这也感染了他的员工。“SpaceX是个让你变得爱说话的地方。”肖特维尔说,“你要表达自己的观点,你必须加倍努力。”
劳伦斯·威廉姆斯是SpaceX里少数在华盛顿有些政府关系的人,他得到消息后,在NASA的会议上动摇了。他职业生涯的大部分都在华盛顿,在国会山作为众议院空间和科学技术委员会的助理人员工作。NASA传来的消息非常清晰,他说:“埃隆,如果你继续下去,你会失去并且永远也不能再和NASA合作了。”
但马斯克毫不动摇。“他眼都没眨,”威廉姆斯说,“不管人们再怎么严加劝阻,埃隆都毫不犹豫地要告NASA这个未来的大客户。我在华盛顿工作了二十年,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坚定,这么自信,在追寻自己信念的道路上遭遇风险也能毫不犹疑。”
在诉讼中,SpaceX甚至用上了萨斯菲尔德的电子邮件,以证明这份合同是为了拯救奇石乐。“从这起官司就能看出埃隆的行事方式。”威廉姆斯说,“他起诉这份政府合同,其中竟然包括对利亚姆·萨斯菲尔德的电子邮件提出抗议,而他可是我们在NASA唯一的朋友了。而且这位朋友还说‘这是为了救奇石乐,别担心,我们会做点别的来帮你上轨道的’。”
SpaceX得到了许多政府组织的帮助,比如“公民反对政府浪费”(Citizens Against Gover aste)。这个组织由汤姆·沙尔茨担任总裁,他说马斯克抓了NASA的现行。“NASA试图开绿灯,申请者资质评估方面也做得一塌糊涂,借此规避了本应全面且公开的竞争。”他说道,“为了给前员工一点好处就毫无根据地签独家合同,实在糟透了,这对NASA在私营化上所做的努力来说,是一个极糟的信号。”
马斯克甚至将他的抗议带到了国会山。2004年5月,他获邀在参议院委员会上做证,说明太空发射器的未来和私人企业应起的作用。但他毫不客气,并计划把观众当成他的优势。他准备的证词也意在一击即中,提醒国会在筹资失败方面的“悠久历史”。
“过去的几十年对新的人类太空交通体系的发展来说是一个黑暗年代,”他说,“一个接一个花销上百亿的政府项目失败了。事实上,它们在发射台上就失败了,更不要说上太空了……
“公众对太空越来越不关心,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对一个如此开放的国度来说并非天生,而是来源自裹足不前和一再的失望。美国成功登月之时,我相信我们做出了承诺并让公众满怀梦想。因为技术革命的正常进程似乎让那些不是亿万富翁的人、那些并非生来要当‘太空先锋 ’宇航员的人、那些只是普通人的人,也有机会从太空望向地球。”
他接着向国会提了三条可能促成此事的建议:为行业竞争提供更多奖励,对能够降低太空旅行成本的飞行器给予更多关注,确保政府合同公平公正。
他想在这里将他和奇石乐的合同之争放到聚光灯下,并引起国会的注意。他抗议道,SpaceX和其他公司“并未得到在一个公平的竞技场上互相竞争的机会,并以此更好地服务广大纳税人”。他还给奇石乐泼了点脏水,写道:“奇石乐的中标让人困惑,这家公司去年7月的破产,竟体现了‘完美的企业管理’(请允许我这么说)。”
但他还没开始向委员会宣读他的陈词,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位民主党员、参议员约翰·布鲁就起身表示反对。他不想让马斯克在参议院听证会上对他的竞标提起诉讼,他说:“在处理合同纠纷事宜上,另一方未出席的情况存在明显不公。”
但这无关紧要。马斯克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讳,他想说的已经明明白白。并且他的律师还拿出了证明该合同绝不应未经竞标就授予他人的有说服力的案例。负责监督该项抗议的政府问责办公室(GAO)勒令NASA撤销该合同,这一次,SpaceX胜了。
“这简直是大反转——你想象一下,就像在十对一的劣势下胜出一样,”几年之后马斯克说道,“人们完全没预料到。每个人都非常震惊,GAO居然会站在SpaceX这边。GAO仍有一群人是诚实而坚毅的。他们非常棒,因为他们顶着压力给我们下了判决。真的是巨大的压力。但这次胜利对SpaceX的未来来说十分重要。”
也许马斯克在奇石乐合同一事上取得了巨大的法律胜利,但这场胜利却没给他带来任何友方。要说这起官司有什么效果的话,那就是,他想通过航空航天博物馆那场秀博得好感的那群华盛顿建制派,现在态度更冷淡了。
雪上加霜的是,2004年年初,SpaceX又卷进了和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的争斗之中。诺斯罗普被五角大楼选中,负责监督SpaceX的火箭研发工作。五角大楼对这个干劲十足、一点就着的小公司越发地感兴趣,并且十分关注能够更快地发射卫星的新技术。
一位空军的高级官员将马斯克称为“开拓者”,并说:“我们需要他的成功。”
但如果国防部要相信这家新公司,并且相信他们的非常规运营方式,那么肯定要对他们的建造流程、劳动力和引擎设计做深入的调查。出于预算的限制,五角大楼没有足够的人力,但是它能够将这项检查工作外包出去,交给它最信赖的合作者。
这就是格鲁曼公司的一群工程师会来到埃尔塞贡多SpaceX总部的原因。唯一的问题是,格鲁曼公司是对手,他们也帮助五角大楼建造火箭零件。两者之间注定有利益冲突。五角大楼宣称会尽最大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像格鲁曼这样的公司本该隔离相关领域的员工,确保他们不与另一家公司的同行有所接触。
“所有事情都是公开透明的。”为确保监管方在离开时不带走被监管方的任何机密,一位五角大楼的官员这样告诉《华尔街日报》。
但这个安排的作用微不足道。2004年2月,SpaceX的事业发展部部长格温·肖特维尔还是担心格鲁曼的团队正在利用职权之便为自己的公司谋私。她在一场会议上大发雷霆,要求知道格鲁曼小组里是否有人在自己的公司也是从事引擎开发的。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八个组员里有五个都举了手。
空军随即撤掉了格鲁曼团队,换成来自航空航天公司(Aerospace Corporation)的一组工程师。但损失已经切实发生了。格鲁曼出其不意地先开了火,提起了诉讼,状告SpaceX使用了它们的火箭引擎设计。马斯克雇用了托马斯·米勒作为SpaceX的首席推进工程师。这位工程师之前供职于格鲁曼的一家子公司。格鲁曼还声称,它的竞争对手拥有许多它们的内部文件,上面还印着“公司专有”字样。
SpaceX拒不承认这项指控,并在一个月后反诉格鲁曼,指控其滥用监督职权,“暗中”进行企业间谍活动,并称格鲁曼未能“保管、保护和不滥用专利信息”。
最终,两家公司达成和解,撤销了诉讼。司法斗争劳神伤财,马斯克说。但对他的小公司来说,能勇敢地站在一家他认为在实施霸凌的公司对面是非常重要的。“格鲁曼没想到我们能打这么久。”他说。
在南非,马斯克还是个孩子时,总是被人欺负。有一次,他甚至被人从楼梯扔了下去,被打得特别厉害,最后进了医院。当时,书籍和电脑成了他的防空洞,他一读起书、玩起电子游戏来就是好几小时。
如果SpaceX想要成功,国家广场上的那场秀远远不够。他要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要以暴制暴。这次,他会一拳打回去。
“9·11”恐怖袭击后的好几年里,五角大楼和情报机构比以往更倚重太空了。轨道卫星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为地面上常位于遥远地区的军队提供安全的交流措施。他们还将GPS制导系统运用到即将蜂拥进入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的武器上,诸如精准定位导弹和无人机。
让这些卫星更可靠地进入太空十分重要,也是一项重大的工程。NASA虽然师出有名也德高望重,但当时真正要往太空投钱的还是五角大楼。几年来,国家安全的太空市场都被波音和洛克希德把持。根据法律,五角大楼被要求“确保能够进入太空”,这意味着五角大楼必须拥有至少两枚火箭,来发射军用和情报卫星。如果其中一个发射失败,还有另一个候补。理论上,各家公司也是要竞争的,这样能把价格降下来。
在1998年,五角大楼为价值数亿美元的发射合同招标。波音拔得头筹,拿下了19次发射,而洛克希德只拿下了9次。五角大楼的决定把洛克希德打蒙了,它们曾经还是五角大楼的卓越供应商。但联邦调查员随后确认,波音非法获取了上千页洛克希德的内部数据,使得波音在这场竞争中占了很大的便宜。
这个丑闻席卷了华盛顿,空军叫停了这家航空巨头,给予了《华尔街日报》称为“数十年来对任何五角大楼的主要合作商来说都是最重的惩罚”。五角大楼撤掉了价值10亿美元的生意,把其中7次发射的合同交给了洛克希德,还多给了它们3次作为补偿。
“我从没见过这种规模的案子。”美国空军部长彼得·蒂斯当时如此说道。
但在2005年,两家公司又和好了,或者说是不得不和好。这仅仅是因为现在没有这么多的生意能够让两家公司都继续生存下去,所以两家公司宣布将各自的太空发射业务合并成一家独立公司。这次合并造出了五角大楼从未见过的一头行业巨兽,名叫联合发射联盟(United Launch Alliance)。五角大楼的两大承包商合二为一,成了业务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寡头。
经由这次合并,两家公司在和五角大楼交涉时拥有了极大的话语权,五角大楼已经找不到其他能发射卫星的公司了。国防官员不但允许了这次合并,还同意为这家公司提供一份新合同,以覆盖公司所有的普通开支,价值数千万美元。
现在,马斯克和奇石乐打过,也和格鲁曼斗过了。他并不希望这种寡头的局面毫无阻碍地建立。合并给SpaceX带来的打击可谓是毁灭性的:“联盟”公司马上就要拿到这份巨额合同的独家,这份合同会把他们的寡头地位至少延续到2011年。所以SpaceX在2005年10月提起了诉讼,声明该公司使用了“高压手段”强迫五角大楼允许合并,并将独家合同交到他们手里,“完全摧毁了向政府出售火箭发射服务的竞争”。
“SpaceX有力地撼动了波音和洛克希德的寡头地位。”诉讼如此陈述道,“它开发了新技术,建造了新模型,能够极大地降低进入太空的成本,并提高运载火箭的可靠性。SpaceX开发的火箭定能表现得更好,价格也要比波音和洛克希德的更低。”
它指控两家公司以“抵制”迫使五角大楼就范,这将会导致“所有其他的竞争者,包括SpaceX,都被逐出比赛”。
对一家还没发射过火箭的公司来说,这起诉讼可谓非同小可。洛克希德和波音否认了指控,SpaceX的诉讼被驳回了。“联盟”公司就此诞生,并在国防发射领域维持了长达十年的寡头地位,从五角大楼那里赚了好几亿美元。
马斯克发誓他会继续抗争。但波音和洛克希德看起来并不那么担心马斯克,或者说他那咄咄逼人的“暴发户架势”。
SpaceX在华盛顿的特工人员之一威廉姆斯回忆到,洛克希德的头号说客常常在国会山将SpaceX称为“小不点儿”,波音公司还嘲笑SpaceX的火箭是用“自行车零件”造的。
有马斯克的远见卓识和财力做后盾,SpaceX诚然很脆弱,但也有无限可能。在航空航天界,闲言碎语最廉价。两家公司的人在国会山的私人会议上也极尽嘲讽之能事。
“SpaceX需要证明自己,但到目前为止它还没能证明自己一位有力的竞争者。”一位洛克希德的发言人向《纽约时报》说道。
波音的说辞也很轻蔑:“太空发射是一项极具挑战性也极其复杂的事业。像SpaceX这样被当成潜在竞争者的公司,至少得发射过一次吧。”
在麦格雷戈,他们确实在准备发射。马斯克组建了一个小队,正致力于在得州平原上进行引擎试射。这跟他之前做的事情都不一样。软件出了问题,就会导致404错误信息,或者硬盘崩溃。这些计算错误造成的爆炸会把人震得耳朵发聋,窗户咯吱作响,附近牧场的牛群也会为此惊慌而逃。失败不仅来得频繁,还来得大张旗鼓,以至于在麦格雷戈无处放松消遣的SpaceX员工们只得弄了个“懦夫摄像机”,把它们像鸟兽散般四处逃开的场景记录下来。
SpaceX一反刚来此租地时的温暾节奏,开始越租越多——从197英亩租到256英亩,然后是631英亩,后来甚至超过了1000英亩。最后,整体面积约4000英亩的设施都被SpaceX租了下来。这简直就是为日益频繁的噪声准备的巨大舞台,位置就在当地高中西侧4英里外。大型引擎的空间越来越大,烟火和噪声当然也越来越多。
在加州郊区的公司总部时,马斯克总是说:“我告诉他们,如果想看点厉害的玩意,就去得州。那里才是我们点火的地方,我们最先进的引擎也在那儿。”
在最近的一处国家公园,护林员立了一块牌子,告诉不时听到巨响的旅客们这并非世界末日,而是SpaceX在试射引擎。“在尼芙大妈州立公园(Motate Park),你可能整天整夜都能听到‘如雷般’的巨响。如果天气清凉,那就无须担心。因为这持续不断的巨响来自离公园6英里远的SpaceX火箭研发中心。”
得州总部,马斯克的工程师吵吵嚷嚷,阵势看起来就像马斯克雇来对付华盛顿建制派的律师们。马斯克上演了一场大戏,包括大张旗鼓的法律诉讼、警方保驾护航的独立大道游行、国会听证会还有作为重头戏的火箭试射,都是他这个硅谷新贵神童一手促成的。
公司目前还未有斩获,前景也不明朗。一开始,马斯克自己觉得成功率只有10%。但他一开始就火力全开的表现至少达成了其中一个早期目标,那就是重燃人们对太空的兴趣。
至少,他让人们开始感兴趣了。
向西500英里,贝佐斯在他悄悄买下的地皮上建了自己的火箭工厂。他推崇低调,他有多安静、多按部就班,马斯克就有多高调、多急于求成。当马斯克把他的火箭掷到独立大道的聚光灯下时,贝佐斯的公司在悄无声息地运作着。
马斯克听说了贝佐斯也开了一家火箭公司,并且对此很好奇,想进一步了解。“我觉得他可能是怕亚马逊的投资者会觉得他有点奇怪、有点分心。”马斯克后来回忆道。他还说,他们两人在2004年一起吃了顿晚餐。
“我们谈了谈火箭工程,”马斯克回忆道,“在技术上,他明显就搞错了,我当时还想尽可能地给他最好的建议……他们革新火箭工程的一些思路是不对的。”
马斯克说,贝佐斯提出的一些想法SpaceX已经测试过了。“哥们,我们试过了,完全行不通,所以我劝你别走我们的老路。”他回忆当时的说辞,“我确实尽力给了他好建议,但大部分他都无视了。”
和马斯克不同,贝佐斯完全不着急。即使路有人走过而且行不通,他也乐于尝试,敢于面对失败,并再试新的想法。贝佐斯非常有耐性。毕竟他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曾在自己得州西部山里的一块地上建了一座万年钟,并写道:“这是一个象征,是一个代表着沉思的圣像。”这钟“一百年走一格,一千年响一次”,一直走到一万年。
除了公司的羽毛标志外,蓝色起源还有一枚徽章,最后将会装在肯特、华盛顿和西雅图郊外的总部外墙上。这是一件极为复杂的艺术品,象征性十足,有地球、星星,有进入太空不同高度所需的速率,还有一个带着翅膀的沙漏,表示着人类的生死。
“时间正在流逝。”贝佐斯在一次参观机构的旅途中说道。抛开他看起来有多勤劳、多有耐心不谈,他有一种紧迫感和方向。他说:“你只有一次一步,才能更快到达。”
公司的格言是“Gradatim Ferociter”(不断前进,永不言退)。这句话就出现在徽章的底部。但是,徽章上的所有这些意象可能都没有其中向天上星辰前进的两只乌龟重要——这其实是向龟兔赛跑中的胜者致敬。
乌龟是蓝色起源的吉祥物,也体现了另一句贝佐斯喜欢的格言,来自美国海豹突击队的训练课程——“慢就是顺,顺就是快”——完全是SpaceX的“埋头苦干,辛苦耕耘”的反面。
马斯克和贝佐斯之间正上演着现代版的。野兔向前冲起,一路猛奔,身后扬起一阵尘埃,而乌龟却嘎吱嘎吱地慢慢走着,浑身上下缓缓透出一股“我能做到”的节奏:慢就是顺,顺就是快;慢就是顺,顺就是快;慢就是顺,顺就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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