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迂过世的阿红,曾在成美屋当下女。
“长助今年八岁,所以少说也是九年前的事了。”
在佐吉的住处,就着煤油灯的光,卯兵卫说道:“听说那时善治郎和阿红要好起来,约好两个人要成亲。偏偏成美屋的老板就是不许,说一个当掌柜的竟背着主人和下女私通,成何体统。”
成美屋老板的怒气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最后是阿红被赶走了。
“善治郎被留了下来。想来成美屋要是少了他,也会很头痛吧。”
阿红独自来到牛迂,投靠以前也当过下女的朋友。卯兵卫就是在这时认识她的。在帮她找房子、兜揽论件计酬的工作期间,听说了她的身世,对她深感同情,却也帮不上忙。
“就在这当口,阿红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然,孩子是善治郎的。
“阿红似乎打算自己生养,但我的看法不同。我以阿红保人的身分前往成美屋,说明了情由。当然啦,我不是上门理论,我是去劝成美屋老板,希望他答应让善治郎和阿红成亲。”
然而成美屋却坚决不允。
“也不知是恨善治郎还是恨阿红,总之就是谈不下去。而且,善治郎也真是没骨气,对成美屋老板唯唯诺诺,半句话也不敢吭,只一味表示和阿红犯了错是自己不好,对不起铺子,万不敢奢望成家什么的。”
商家的伙计下女几乎毫无立场可言,日常生活的一切生杀大权都操在主人手里,无论有多不得已的理由,只要伤了或杀了主人,便不容分说地斩首示众。善治郎运气好得以成家,但他是例外;世上为店家奉献一生,没有丝毫自己的生活与幸福可言的掌柜、大掌柜,多不胜数。
然而,他们自觉幸福。牢牢绑住他们的“店家的恩惠”,便是如此强而有力。
“阿红很懂事,”卯兵卫叹着气继续道,“没有强求。善治郎的事,在得不到东家同意的那一刻起,她好像就放弃了。从此她便在我的杂院里勤勤恳恳地生活,把长助健康地养大。只是……”
阿红却病死了。
“长助也因为生病的关系,变得有些呆头呆脑的。我收养了他,打算一直照顾下去。我老伴也先走了,这把年纪要照顾孩子是不容易,但我可从没想过要长助来投靠善治郎。”
“即使如此,长助还是来到这里了。”
佐吉以沉思般缓慢的口吻说道。
“这应该不是巧合吧。长助一定是知道亲生父亲就住在这铁瓶杂院里,所以才不怕吃苦,即使弄得混身是泥,也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会是阿红告诉他的吗?”卯兵卫喃喃说道。
油灯火光晃动,照得年老的管理人脸光影参半。
“每次我一提到善治郎,阿红都笑着打断我的话,说事情都过去了,她不恨他,他也很可怜。”
“但是,既然长助来到这里,那就表示至少善治郎住在这里的事,阿红是知道的?”
平四郎说完,双手交抱搁在胸前。阿红是怎么知道的?是从成美屋的下人那里问出来的吗?她知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知道后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善治郎在铁瓶杂院这里,并非孤身一人。阿红那时苦苦哀求都得不到许可,如今善治郎却在成美屋老板作主之下,有妻有女。
知道这件事之后,原本对善治郎早已放弃的感情——不,对当初或许能够抓住的幸福的憧憬,可能便在阿红心中油然而生,所以阿红才告诉儿子长助——你真正的爹,是大铺子里的掌柜,住在深川北町的铁瓶杂院里喔。
初遇长助时,他盲目地死命抓住平四郎不放。那孩子有些受伤的小脑袋,是不是一时分辨不了武士和商人,眼里有的只是父亲的影?
“长助在佐吉那儿住了将近半个月,但善治郎却没发现长助——管理人收留的迷路小男孩就是自己的儿子。”
平四郎一这么说,佐吉也点头。
“长助也没认出善治郎。”
卯兵卫的手抚着宽大的额头。眼角似乎红了,但看不清。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长助待在这里了。我带他回去。佐吉,受到这么多照顾,真是谢谢你了。回头我会再来道谢,麻烦向你爹打声招呼。”
佐吉扬起双眉,平四郎也看着卯兵卫。卯兵卫愣住了。
“铁瓶杂院的管理人不是佐吉的爹吗?”
佐吉笑了出来,平四郎也笑了。只有卯兵卫不明所以。
“我就是管理人。”佐吉正色说道。“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卯兵卫爷,若长助肯的话,可以让他留在我这儿吗?刚才您也说了,您要带孩子也不轻松吧。若您不嫌弃,请让我来照顾长助。”
卯兵卫眨巴着小眼睛:“这么做当然好……可是,善治郎不会有好脸色的。”
佐吉耸耸肩,很干脆地说道:“那一家人要找其他的住处容易得很。”
卯兵卫去看长助时,他在阿缘夫妇家睡着了。和阿缘的孩子们脸凑着脸,手脚挨着手脚取暖。
看到这样子,卯兵卫似乎放心了。阿缘上前打招呼,说长助真的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可爱,已答应帮忙佐吉照顾长助。
“长助也——哎,好不容易知道了名字,却和我家老大同名呢!真是——长助和佐吉很亲呢。而且和宫九郎也很要好。”
“官九郎?”
“乌鸦。”佐吉和平四郎异口同声地回答。
“长小弟很会画画,画了很多官九郎的图。翅膀张得大大的,像这样在飞的样子。”
卯兵卫的表情显得有些讶异。平四郎注意到了,但还没来得及问,卯兵卫便垂下眼睛,诚恳地说道:
“我也会不时抽空过来。长助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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