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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职查办

        见了七姑奶奶,彼此都有隔世之感,两人对望着,忍不住心酸落泪——一个月不见,头上都添了许多白发,但自己并不在意,要看了对方,才知道忧能伤人,尤其是胡雪岩,想到病中的七姑奶奶,为他的事焦忧如此,真忍不住想放声一恸。

        每一回见了面,七姑奶奶第一个要问的是胡老太太,只有这一次例外,因为她怕一问,必定触及胡雪岩伤心之处,所以不敢问。但螺蛳太太却是怎么样也不能不问的。

        “罗四姐呢?只怕也老了好多。”

        “怎么不是!如今多亏她。”胡雪岩接下来谈了许多人情冷暖的境况,七姑奶奶的眼圈红红的,不时有泪珠渗出来。

        “息一息吧!”瑞香不时来打岔,希望阻断他们谈那些令人伤感的事,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用命令的语气说,“要吃药睡觉了。”

        “喔、喔!”胡雪岩不免歉疚,“七姐,你好好儿息一息,心放宽来,有应春帮我,难关一定过得去。”

        于是古应春陪着胡雪岩下楼,刚在书房中坐定,听差来报,有客相访,递上名片一看,是电报局译电房的一个领班沈兰生。

        “大概是杭州有复电来了。”古应春将名片递给胡雪岩,“此人是好朋友,小爷叔要不要见一见?”

        “不啰!”胡雪岩说,“我还是不露面的好。”

        “也好!”古应春点点头,出书房到客厅去会沈兰生。

        书房与客厅只是一墙之隔,房门未关,所以古、沈二人交谈的声音,清晰可闻,“有两个电报,跟胡观察有关,我特抄了一份送来。”是陌生的声音,当然是沈兰生。

        接下来便没有声音了。胡雪岩忍不住从门缝中去张望,原来没有声音是因为古应春正在看电报。

        “承情之至。”古应春看完电报对沈兰生说,“如果另外有什么消息,不分日夜,务必随时见告。老兄这样子帮忙,我转告胡观察,一定会有酬谢。”

        “谈不到此。我不过是为胡观察不平,能效绵薄,聊尽我心而已。”

        “是,是。胡观察这两天也许会到上海来,到时候我约老兄见见面。”

        “好,好!我告辞了。”

        等古应春送客出门,回到书房时只见他脸色凝重异常,显然的,那两个电报不是什么好消息。

        “应春,”胡雪岩泰然地问,“电报呢?怎么说?”

        “意想不到的事。”古应春将两份电报递给了他。

        这两份电报是《申报》驻北京的访员发来的两道上谕,第一道先引述顺天府府尹周家楣,以及管理顺天府的大臣,左都御史毕道远的复奏,说奉旨彻查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文煜在阜康存款的经过,指出有一笔存银四十六万两,其中十万两为前江西藩司文辉所有,而据文辉声称,系托文煜经手代存,另外三十六万两,账簿上只注“文宅”字样,是否文煜所有,不得而知。

        像这样的案子,照例“着由文煜明白回奏”。文煜倒说得很坦白,他在这二十年中,曾获得多次税差,自福建内调后,又数蒙派充“崇文门监督”,廉俸所积,加上平日省俭,故在阜康存银三十六万两。

        上谕认为他“所称尚属实情”,不过“为数稍多”,责成他捐出十万两,以充公用。这十万两银子,由顺天府自阜康提出,解交户部。

        “应春,”胡雪岩看完这一个电报以后说,“托你跟京号联络一下,这十万两银子,一定要马上凑出来,最好不等顺天府来催,自己送到户部。”

        “小爷叔,”古应春另有意见,“我看要归入整个清理案去办,我们似乎可以观望观望。”

        “不!这是一文都不能少的,迟交不如早交。”

        “好!既然小爷叔这么说,我就照你的意思办好了。”古应春又说,“请先看了第二个电报再说。”

        一看第二个电报,胡雪岩不觉变色,但很快地恢复如常,“这是给左大人出了一个难题。”他沉吟了一会问,“左大人想来已接到‘廷寄’了?”

        “当然。”

        “这里呢?”胡雪岩说,“明天《申报》一登出来,大家都晓得了。”

        “明天还不会,总要后天才会见报。”

        胡雪岩紧闭着嘴沉吟了好一会:“这件事不能瞒七姐。”

        “是的。”古应春停了一下又说,“她说过,就怕走到这一步。”

        “她说过?”

        “说过。”古应春还能举出确实日期,“四天以前跟我说的。”

        “好!”胡雪岩矍然而起,“七姐能看到这一步,她一定替我想过,有四天想下来,事情看得很透彻了,我们去同她商量。”

        于是古应春陪着他复又上楼,脚步声惊动了瑞香,蹑着足迎了出来,先用两指撮口,示意轻声。

        “刚睡着。”

        古应春还未答话,胡雪岩已拉一拉他的衣服,放轻脚步踏下楼梯,回到书房的胡雪岩,似乎已胸有成竹,说话不再是瞻顾踌躇的神气了。

        “应春,你替我去跟沈兰生打个招呼,看要怎么谢他,请你做主。顶要紧的是务必请他不要张扬。”

        “我刚才已经关照他了。”

        “再盯一盯的好。顺便到集贤里去一趟,告诉老宓,我住在这里。”胡雪岩又说,“我趁七姐现在休息,好好儿想一想,等你回来,七姐也醒了,我们再商量。”

        卧室中只有三个人,连瑞香亦不得其闻,七姑奶奶果然心理上早有准备,当胡雪岩拿电报给她看时,她平静地问:“是不是京里打来的?”

        “是军机处的一道上谕。”古应春说,“让你说中了。”

        “我变成乌鸦嘴了。”她问她丈夫说,“上谕不是啥七个字一句的唱本,我句子都读不断,总还有不认识的字,你念给我听!”

        于是古应春缓慢地念道:“现在阜康商号闭歇,亏欠公项及多处存款,为数甚巨。该号商江西候补道胡光墉,着先行革职,即着左宗棠饬提该员,严行追究,勒令将亏欠多处公私等款,赶紧逐一清理。倘敢延不完缴,即行从重治罪。并闻胡光墉有典当二十余处,分设各省,茧丝若干包值银数百万两,存置浙省。着该督咨行该省督抚一一查明办理,将此谕令知之。”念完问道,“听明白没有?”

        “这还听不明白?”七姑奶奶抬眼说道,“小爷叔,恭喜、恭喜!比我原来所想的好得多。”

        胡雪岩一愣,古应春亦觉突兀,脱口问道:“喜从何来?”

        “朝廷里把小爷叔的案子交给左大人来办,还不是一喜?”七姑奶奶说,“这是有人在帮小爷叔的忙。”

        这一说,胡雪岩首先领悟,“真是旁观者清。”他说,“如说有人帮忙,一定是文中堂,他同恭王是亲戚。”

        “嗯、嗯。”古应春问他妻子,“你说比你原来所想的好得多,你原来怎么想的?”

        “事情过去了,不必再说。”

        “不!”胡雪岩的声音很坚决,“到这步田地了,而且还要同你彻底商量,有话不必忌讳。”

        “我原来以为革职之外,还要查抄。现在只左大人‘严行追究’,而且不是勒令完清,是勒令‘清理’。后面又说要左大人去公事给各省督抚,查明办理,照这样子看,浙江刘抚台要听左大人的指挥,要他查才查,不要他查就不查。这个出入关系很大。”

        经七姑奶奶一说破,胡雪岩领悟到,其中大有关系。因为目前负清理全责的浙江巡抚刘秉璋,他虽出身淮军,但本人也是翰林,所以不愿依附李鸿章,话虽如此,由于与淮军的关系很深,不免间接会受李鸿章的影响。胡雪岩既为李鸿章认作左宗棠的羽翼,必须加以翦除,那么期望刘秉璋能加以额外的援手,便等于缘木求鱼了。如今朝廷将阜康所欠公私各款交左宗棠逐一清理,左宗棠便可直接指挥德馨办理,这一来对胡雪岩自然非常有利。

        “七姐,你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如今该怎么办,请你这位女诸葛发号施令。”

        “小爷叔不要这么说。我出几个主意,大家商量。第一,应该打个电报给德藩台,让他心里有数,刘抚台管不到那么多了。”

        “不错,这个电报马上要打。”

        “左大人那里当然要赶紧联络。”七姑奶奶问,“小爷叔,你是自己去一趟呢,还是让应春去面禀一切?”

        “我看我去好了。”古应春自告奋勇,“小爷叔没有顶戴不方便。”

        这话在胡雪岩正中下怀。奉旨革职的人,当然只能穿便衣,这对左宗棠来说,倒是无所谓的事,但江宁是全国候补道最多的地方,为人戏称“群道如毛”。一到华灯初上,城南贡院与秦淮河房一带,碰来碰去的称呼都是“某观察”,人家当然还是照旧相呼,但胡雪岩不知是默受,还是要声明,已是一介平民?这种尴尬的情势,能避免自然求之不得。

        因此,他即时说道:“对!应春请你辛苦一趟。见了左大人,你是第三者的地位,比较好说话。”

        “是!我明天一早就走。还有啥话要交代?”

        “你特别要为德晓峰致意,他很想走左大人的路子,左大人能在封疆大吏中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

        古应春也知道,德馨对升巡抚一事,非常热衷,如果能找机会为他进言,并取得左宗棠的承诺,保他更上层楼,那一来德馨自然就会更加出力来帮胡雪岩的忙。

        “不过,德藩台的复电,不是今天、明天一定会到,洋人那面,接不上头,似乎不大好。”古应春说,“丝能脱手,到底是顶要紧的一件大事。”

        “现在情形不同了,归左大人清理,这批丝能不能卖,就要听他的了。”胡雪岩紧接着说,“所以你到江宁去最好,可以当面跟左大人谈。”

        “如果德藩台复电来了,说可以卖呢?”

        “那也要听左大人的。”

        “事情不是这样办的。”七姑奶奶忍不住开口,“如今是洋人这面重要,价钱谈不拢不必谈,谈拢了又不能卖,要请示左大人,时间上耽误了,洋人或许会变卦。”

        “七姐的话不错。”胡雪岩马上作了决定,“丝是一定要脱手的,现在不过价钱上有上落,日子也要宽几天。应春,你明天先把买主去稳住,你同他说,交易一定做得成,请他等几天。现在洋人也晓得了,一牵涉到官场,做事情一定要有耐心,几天的工夫不肯等,根本就没有诚意,这种户头,放弃了也没有什么可惜。”

        “好!我明天一早去,去了回来就动身。”古应春忽然发觉,“咦,老宓怎么还不来?”

        原来古应春去看沈兰生时,照胡雪岩的嘱咐,顺道先转到集贤里,阜康虽已闭歇,宓本常与少数伙计还留守在那里。宓本常听说胡雪岩来了,即时表示,马上就会到古家来“同大先生碰头”。这句话到此刻,将近三个钟头了,何以踪影不见?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面,他会来的。小爷叔吃消夜等他。”七姑奶奶说,“消夜不晓得预备好了没有?”

        “早就预备好了。”瑞香在外面起坐间中,高声回答,接着进了卧室,将坐在轮椅上的七姑奶奶推了出去。

        消夜仍旧很讲究,而且多是胡雪岩爱吃的食物,时值严寒,自然有火锅,是用“糟钵头”的卤汁,加上鱼圆、海参、冬笋,以及名为“胶菜”的山东大白菜同煮。这使得胡雪岩想起了老同和。

        “应春,”他问,“你看见阿彩了?”

        “看见了。”

        “哪个阿彩?”七姑奶奶问,“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胡雪岩与古应春相视而笑。由于胡雪岩现在的心境,倒反而因为京里来的消息而踏实了,所以古应春觉得谈谈这段意外的韵事,亦自不妨,当即开玩笑地说:“小爷叔如果当时再跟阿彩见一面,说不定现在是老同和的老板。”

        以这句笑谈作为引子,古应春由昨夜在老同和进餐,谈到这天上午与阿彩的对话,其间胡雪岩又不时作了补充。这段亘时二十余年的故事,近乎传奇。七姑奶奶与瑞香都听得津津有味,胡雪岩藉此也了解了许多他以前不知道,甚至想象不到的情节,尤其是阿彩如此一往情深,大出他的意料,因而极力追忆阿彩当年的模样,但只有一个淡淡的、几乎不成形的影子,唯一记得清楚的是纤瘦的身子与一双大眼睛。

        这顿消夜,吃到午夜方罢。宓本常始终未来,“算了!”胡雪岩说,“明天早上再说,睡觉要紧。”

        这一夜睡得不很舒适,主因是古家新装了一个锅炉,热汽由铅管通至各处,这是西洋传来的新花样,上海人称之为“热水汀”,胡雪岩元宝街的住宅虽讲究,却尚无此物。但虽说“一室如春”,胡雪岩却还不甚习惯,盖的又是丝棉被,半夜里出汗醒了好几次,迫不得已起床,自己动手,在柜子里找到两条毛毯来盖,才能熟睡。

        醒来时,红日满窗。瑞香听得响动,亲自来伺候漱洗,少不得要问到胡家上下,胡雪岩只答得一句:“都还好。”便不愿多谈,瑞香也就知趣不再问下去了。

        上楼去看七姑奶奶时,已经摆好早餐在等他了,照例有一碗燕窝粥,胡雪岩说道:“谢谢!七姐你吃吧。”

        “为啥不吃?”七姑奶奶说,“小爷叔,你不要作践自己。”

        “不是作践自己。我享福享过头了,现在想想,应该惜福。”

        七姑奶奶未及答言,只听楼梯上的脚步声,异常匆遽,仿佛是奔了上来的。大家都定睛去看,是古应春回来了。

        “小爷叔,”他说,“老宓死掉了!”

        “死掉了?”胡雪岩问,“是中风?”

        “不是,自己寻的死路,吞鸦片死的。”古应春沮丧地说,“大概我走了以后就吞了几个烟泡,今天早上,一直不开房门,阿张敲门不应,从窗子里爬进去一看,身子都僵了。”阿张是阜康的伙计。

        “是为啥呢?”胡雪岩摇摇头,“犯不着!”

        “小爷叔,你真真厚道。”七姑奶奶说,“他总觉得祸都是他闯出来的,没有脸见你。他来过两回,一谈起来唉声叹气,怨他自己不该到宁波去的。那时候——”

        七姑奶奶突然住声不语,胡雪岩便问:“七姐,你说下去啊。”

        七姑奶奶没有答他的话,只问她丈夫:“你怎么晓得你一走了,他就吞了几个烟泡?”

        “他们告诉我,昨天我一走,他就关房门睡觉了,那时候只有八点钟,大家都还没有睡。”

        “那么,”七姑奶奶紧接着问,“大家倒没有奇怪,他为啥这样子早就上床?”

        “奇怪归奇怪,没有人去问他。”古应春答说,“阿张告诉我,他当时心里就在想,不是说要去看大先生,怎么困了呢?他本来想进去看一看,只为约了朋友看夜戏,中轴子是杨月楼的‘八大锤带说书’,怕来不及,匆匆忙忙就走了。看完夜戏吃消夜,回来就上床,一直到今天早上起来去敲门,才晓得出了事。”

        七姑奶奶不做声了,但脸上的神色却很明显表示出,她另有看法。

        “阜康的人也还有好几个,当时就没有一个人会发现?”胡雪岩又说,“吞鸦片不比上吊,要死以前,总会出声,莫非就没有一个人听见?”

        “我也这么问他们,有的说一上床就睡着,没有听见,有的说逛马路去了,根本不知道。”

        “这也是命中注定。”七姑奶奶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是人死了,我还说刻薄话,照我看是弄假成真。”

        “你是说,他是假装寻死?”古应春问。

        “你又不是不晓得,他随身的那个明角盒子里,摆了四个烟泡,在人面前亮过不止一回。”

        “喔,”胡雪岩很注意地问,“他是早有寻死的意思了?”

        “是啊!”七姑奶奶看着古应春说,“我不晓得你听他说过没有?我是听他说过的。”

        “他怎么说?”胡雪岩问。

        “他说,我实在对不起胡大先生,只有拿一条命报答他。”

        “七姐,你倒没有劝他,不要起这种念头?”

        “怎么没有?我说,古人舍命救主的事有,不过赔了性命,要有用处。没有用处,白白送了一条命,对胡大先生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又怎么说呢?”

        “他说,不是这样子,我对胡大先生过意不去。”七姑奶奶又说,“他如果真的是这样想老早就该寻死了。迟不死,早不死,偏偏等到要同你见面了,去寻死路。照我想,他是实在没有话好同小爷叔你说,只好来一条苦肉计。大凡一个人真的不想活了,就一定会想到千万不要死不成,所以要挑挑地方,还要想想死的法子,要教人不容易发现,一发现了也死不成。他身上的烟泡,照我想,阜康的伙计总也见过的,莫非他们就没有想到?说了要来看大先生,忽然之间关了大门睡觉,人家自然会起疑心,自然会来救他。这样子一来,天大的错处,人家也原谅他了,他也不必费心费力说多少好话来赔罪了。哪晓得偏偏人家留心不到此,看戏的看戏,逛马路的逛马路,睡觉的睡觉,这都是他想不到的。小爷叔你也不必难过,他这样子一死,不必再还来生债,对他有好处的。”

        “死了,死了,死了一切都了掉了。”胡雪岩说,“他的后事,要有人替他料理,应春,我晓得他对你不大厚道,不过朋友一场,你不能不管。”

        “是的。我已经叫阜康的伙计替他去买棺材了。尽今天一天工夫,我把他的后事料理好,明天动身。”古应春又问,“是不是先打个电报给左大人?”

        “应该。”

        于是古应春动笔拟了个由胡雪岩具名,致左宗棠的电报稿说:“顷得京电,知获严谴,职谨回杭待命,一闻电谕,即当禀到,兹先着古君应春赴宁,禀陈一切。”胡雪岩原执有左宗棠给他的一个密码本,为了表示光明磊落,一切遵旨办理,特别交代古应春用明码拍发。

        “洋人那里呢?”胡雪岩又问。

        “谈妥了。”

        “好!”胡雪岩向七姑奶奶征询,“七姐,你看我是不是今天就动身?”

        “要这样子急吗?”

        “我是由宓本常寻死,联想到杭州,《申报》的消息一登,一定有人会着急,不晓得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我要赶回去,能在《申报》运到之前,赶回杭州最好。”

        “说得一点不错。”七姑奶奶答说,“昨天晚上我们光是谈了公事,本来今天我还想同小爷叔谈谈家务。现在小爷叔已经想到了,就不必我再说。赶紧去订船吧。”

        “我来办。”古应春说,“订好了,我马上回来通知。”

        等古应春一走,胡雪岩又跟七姑奶奶秘密商量,一直到中午,古应春回来,说船已订好,花三百两银子雇了一只小火轮拖带,两天工夫可以回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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