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因为是大白天，李奇在一百码外就清楚看到毕普·巴特，所以老早就慢下来，转弯，熟练程度好像已经在北福克郡的小路里穿梭了一辈子。时间已近下午两点，太阳依旧高挂，风势倒是减弱了。蓝色天空，小朵白云，绿色田野。完美的英国夏日午后，几乎是。

        波琳说：“你要怎么对他们说？”

        “我很抱歉。”李奇说：“我想这应该是个好开头。”

        “然后呢？”

        “然后我可能会再说一次。”

        “他们不能留在那里。”

        “那是个农场，总得有人留守。”

        “你自愿吗？”

        “可能有这必要。”

        “你知道怎么种田吗？”

        “只限于电影里看过的，通常都会遇到蝗虫，或是火灾。”

        “这里不会，水灾倒有可能。”

        “或是出现像我这样的白痴。”

        “不要对自己这么苛刻，绑架案是他们自己演出来的，不必因为这样就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我早该看出来的。”李奇说：“从一开始事情就很古怪。”

        车子经过毕夏普的徽章，那间酒吧。午餐时间已经结束，停车场里有五辆车，葛兰吉农场的路华不在其中。他们继续开，方向大致朝东。远方出现毕夏普·巴盖特的教堂高塔，灰色、四方形。不高，只有大约四十呎，不过就像帝国大厦般俯视着整片平坦地形。车子继续前进，经过葛兰吉农场的西侧水沟，再次听到驱鸟的枪响，一道轰隆的猎枪音爆。

        “我讨厌那东西。”波琳说。

        李奇说：“之后妳可能会爱上它，这样的伪装手法对我们帮助最大。”

        “可能也是泰勒的最佳助手，从现在开始六十秒内，他会有遭到攻击的感觉而警惕。”

        李奇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他说。

        李奇在小桥之前老早就把车速放慢，刻意转了个大弯，车子维持在二档。车子小，速度慢，不具威胁。希望是这样。

        车道很长，一共转了两个弯，或许是为了绕过看不见的烂泥地。从远方看起来路面平坦，不过实际上泥泞不堪，也高低不平。因为车小而不断摇晃跳动。农舍的山形墙上一片空白，没有窗户。烟囱冒出的烟现在变得比较黑，也比较直。因为风变小了。李奇打开车窗，听见车子的引擎声，还有轮胎缓慢压过路面石砾与小石头的滚动声。

        “人都到哪里去了？”波琳说：“还在外面除草？”

        “不可能连续除草七个小时。”李奇说：“腰会断掉。”

        车道在屋前三十码处分岔成左右两道。西边通往前门的主要道路，东边是路面较差的小径，通往先前停放路华的地方，还有后面的谷仓。李奇开往东边，路华已经不在那里，所有谷仓的门都关着，四下悄然，没有任何动静。

        李奇慢慢踩下煞车，倒车，改走比较大的西边车道。有个碎石圆环，中间种了棵矮小的洋槐树。树的四周围了一圈木头板凳，但对细小的树干来说似乎显得过于宽大。如果不是树重新种过，就是木工师傅的眼光放到了一百年后。李奇以顺时钟方向绕过圆环，这是英国人的方向，在距离前门十呎处将车子停下。门关着，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烟囱的烟柱慢慢往上冒。

        “现在呢？”波琳问。

        “去敲门。”李奇说：“动作要慢，双手放在看得见的地方。”

        “你觉得他们在监视我们？”

        “有，确定，我感觉得到。”

        他把引擎熄火，坐在原地不动一会儿。然后打开车门，把他巨大的身形慢慢释放开来，站在车旁静止不动，双手远离身体两侧。波琳在六呎外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然后两人一起走到前门，门板材质是很厚的老橡木，黑得像木炭。铁制的镶边跟枢纽，最近才重新上漆，把旧的生锈腐蚀屏蔽起来。一个狮子头，嘴里一圈扭曲的铁环，铁环下端有个铁钉头，尺寸大如苹果。李奇用铁环敲门，两次，在厚重的橡木门板上发出沉重的敲击声。共鸣的感觉如同大鼓。

        但没有回应。

        “有人在吗？”李奇叫到。

        没有回应。

        他叫道：“泰勒在吗？葛雷安·泰勒在吗？”

        没有反应。

        “泰勒？你在吗？”

        没有回答。

        再次敲门，一样两声。

        一样没有回应。

        完全没有声音。

        除了三十呎外，一只小脚缩了回去。薄薄的鞋跟在石头上向后摩擦发出声音。李奇转头速度很快，往左边看，小小的赤裸膝盖在屋子远方角落缩回，躲了起来。

        “我看到妳了。”李奇叫道。

        没有回应。

        “出来吧。”他叫道：“没关系的。”

        没有反应。

        “看看我们的车。”李奇叫道：“世界上最可爱的喔。”

        没有回应。

        “红色的喔。”李奇叫道：“就跟消防车一样。”

        没有应。

        “有位女士跟我一起来。”李奇叫道：“她也很可爱喔。”

        他站在波琳身边文风不动。过了好一阵子，一个小小的黑头从角落里探出来。小小的脸，白色皮肤，大大的绿眼，严肃的小嘴。是个小女孩，大约八岁大。

        “哈啰！”波琳叫道：“妳叫什么名字？”

        “美乐蒂·杰克森。”洁德·蓝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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