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踏上三间谷仓围成的院子，面积稍大于一百平方呎。谷仓在黑暗中依稀可见，北边、东边、南边，三座谷仓看起来几乎一样，同样年分、同样构造、同样材质。三座谷仓都有挑高的滑门，屋顶铺瓦片，木头墙板，在星光下看起来灰灰的。这三间比独立谷仓来得新，而且长得多。格局方正，结构扎实。对农夫杰克森来说应该是好事，李奇猜想。可是对他来讲却不是好事。因为没有变形的木板，没有缝隙，没有缺口，没有缺陷。

        所以没办法马上看出哪间里面有人。

        他站着不动，北边还是东边？他心里猜着，因为对大型车来讲比较好进出。不是直接开进去，就是转个九十度的弯即可。但南边那个就没这么简单，他想。因为需要一个一百八十度回转，才能开到门口，而且南边这栋背对着房子和车道，感觉不是很顺。在心理学上，出了大门能够取得直线视野是很重要的，即使在黑暗中。

        他走过院子，动作放慢，不出声音。脏兮兮的鞋子帮了不少忙，鞋跟上厚厚的泥巴让鞋子安安静静，像球鞋一样，像走在地毯上。李奇移动到北侧谷仓较近的左边角落，躲进阴影中，顺时钟绕了一圈。摸着墙壁，轻轻敲了敲。结实的木板，可能是橡木，大约一吋厚。钉在一个底座上，底座本身可能就是一呎厚的木材。就像艘老帆船，或许里面还有一层一吋厚的板子。他住过比这更糟的建筑。

        李奇一路绕到右前方角落，停下来。除了大门之外没有地方可以进去。大门门板是四吋厚的木头，用镀锌钢带绑在一起，吊在门上的滑轨上。U型轨道安装在谷仓结构上，跟Mini Cooper车轮一样大的轮子装在门板上。下面有水泥U型轨道，轨道上有较小的轮子。基本上是工业化设计。门可以向两边滑开，像电影布幕一般。打开时相距约四十呎宽，足以让两辆收割机同时进出。

        他沿着前门蹑手蹑脚移动，耳朵贴在门和墙壁的缝隙，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没有灯光反应。

        不是这个，他想。

        他转头看着东边，一定是这栋，他想。他开始往这栋走，以对角方式跨过院子，距离还有二十码时，门打开了。开门声很吵，轮子在轨道上隆隆作响，一码宽的闪亮蓝光洒了出来，氙气头灯。是丰田休旅车，停在里面，大灯开着。爱迪森从灯光中走出，MP5K揹在肩上，怪物般的影子投向西方。他转头把门关上，双手并用，往回拉，要花很大的力气。门拉到剩六吋时停了下来，留下一道缝隙，蓝色的灯缩小到只剩薄薄一道光。爱迪森打开手电筒，就在他转身向前时，手电筒光束缓慢扫过李奇的脸，可是爱迪森的视线一定稍稍慢了一点。他没有任何反应，直接往左边半转过身，朝着主屋过去。

        李奇想：决定？

        还用说？一次解决一个，同时感谢上帝给你这个机会。

        他做了个深呼吸，跨过蓝光薄膜，跟在爱迪森身后，距离二十呎，速度很快，安静无声。接着拉近到十五呎，再来是十呎，爱迪森完全不知道。他一直往前走，浑然忘我，手电筒光线在身前轻轻摇晃。

        距离五呎。

        三呎。

        然后两个身影在黑暗中合而为一，动作慢下来，直到完全停止。手电筒掉到地上，慢慢滚动直到停止。黄色光束投出古怪的影子，将金黄色的小石头变成凹凸不平的大石块。爱迪森脚步踉跄，往下倒，先是膝盖着地，然后脸往下趴，喉咙被李奇鞋里的刀子划破，一刀两断。

        爱迪森还没停止抽搐，李奇就已重新上路。身上揹着一把步枪，两把冲锋枪，一把小刀。不过他没走回谷仓，反倒直接朝主屋过去，先到楼上主卧室，然后到厨房，到火炉边，餐桌旁。之后再出来，过普瑞兹的尸体，一会儿之后再跨过爱迪森的尸体。他们未必比正在服役的军人能干，派蒂·乔瑟夫几天前曾经这么说，通常都更差。泰勒也说过：以前都是顶尖，可是现在差不多已经变成泛泛之辈。

        你们都说对了，李奇想。

        他继续往前走，东北方，朝谷仓前进。

        李奇在东边的谷仓停下脚步，重新思考该用什么枪械。G36遭到否决，因为一次只能三连发，而且这三连发速度太慢，太像电视或电影中的普通机关枪。辨识性太高，尤其在深夜。而且枪管有可能已经歪了，用肉眼看没什么异常，不过因为打普瑞兹的时候力道很猛，有可能造成非常细微的损伤。所以他把G36放在谷仓侧边墙脚地面上，把普瑞兹的MP5K弹匣卸下检查，剩九发，打了二十一发。开了七枪。普瑞兹是指定的开火手，这代表爱迪森的弹匣应该是满的，确实也是这样。三十发，粗大的九毫米铜制弹壳在星光下发出淡淡光芒。他把爱迪森的弹匣装到普瑞兹的枪里。他知道弹匣是满的，枪是正常的。对于下个五分钟想要活命的人来说，这是合理的步骤。

        他把爱迪森的枪和普瑞兹的弹匣叠在弃置的G36上面，转动肩膀，脖子放松，吸气、吐气。好戏上场。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稍微打开的门，把屋里带来的东西组装起来。一根生火木炭，从壁炉边的篮子里拿的。三条橡皮筋，从桌上的罐子拿的。一把龟甲手镜，从苏珊·杰克森的化妆台拿的。

        点火木炭是直直的十七吋棍状物，跟小孩的手腕一样粗，特别削过，刚好可以从炉栅放进去。橡皮筋很有韧性，但是很短。是邮差用来把信件捆起来的那种。这把镜子大概是古董，圆形、有把手，有点像桌球拍。

        他用橡皮筋把龟甲镜柄绑在木炭上。然后卧倒，慢慢将木炭往前伸，朝向谷仓大门打开的六吋缝隙。用左手旋转木炭，让他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况。

        李奇，拿着根棍子绑着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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