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报纸了吗,首长?”
“没有。还没有。”勒诺曼先生说道,他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了。
“它们在极力地赞扬您。”
“哦!”
“《晨报》说您已经超过了歇洛克·福尔摩斯,甚至还超过了亚森·罗平。”
“你看!”
“《巴黎人报》认为您是新的维克多。”
“这并不一定是赞颂。”
“而《费加罗报》……接着,首长,您自己看吧。”
“你念吧,古莱尔。我很累。”
“标题是这样的:
我们著名的、充满活力的安全局局长,勒诺曼先生,刚刚完成了使公众舆论在一个月来一直沸沸扬扬的一系列恶性凶杀案的破案工作。格雷古瓦·达尔贝朗,这个接连杀害了私人侦探科萨德、议员奥贝尔特、后者的女秘书阿代尔·迪努阿、于尔班·穆里埃和他自己的叔父,老伯爵达尔贝朗的凶手,终于落入了警署布下的陷阱。在交火之后,他被击毙了,结果连开口说话都不可能了。遗憾的是,他把沃塞尔夫人,曾经被错抓起来的小奥利维埃·沃塞尔的母亲打成了重伤。人们尚不知道为什么沃塞尔夫人会呆在勒诺曼先生的身边,同在私人侦探科萨德的办公室里。此外,在这次事件中还有一些不明不白的地方。关于这一点,我们以后再谈及。譬如,只举一点来说明一下:不幸的阿代尔·迪努阿将会揭发哪一方面的问题呢?如果她还能说话的话。她是怎么知道真正的凶手应该是格雷古瓦·达尔贝朗,而不是奥利维埃·沃塞尔的呢?在哪一方面,她会成为罪犯的可怕的证人呢?对这些问题以及其它一些问题的回答将会很快由勒诺曼先生本人提供给我们的。当然,他的谨慎和严守秘密是家喻户晓的,但是他愿意,我们无须怀疑,打破他平时保持的沉默,把他的无以胜数的崇拜者所期待的细节提供出来。要紧的是正义将要得到伸张。光荣归于勒诺曼先生!
“不错吧,嗯?”
勒诺曼先生耸了耸肩。
“这你是知道的,我可怜的古莱尔,我是多么讨厌这些专栏评论!”
“您愿意听我给您读《日报》的文章吗?他们想到了就手枪问题说几句话。”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
“我跳过那些恭维话……我来读关于问题这一部分……格雷古瓦·达尔贝朗的最后一次罪行抵得上所有的供词。其实,杀伤沃塞尔夫人的子弹是从杀害马蒂厄·科萨德和奥古斯特·奥贝尔特的同一件武器中射出的。人们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不与杀害阿代尔·迪努阿使用同一件武器,但是这一细节并不需要人们拖延做出决定……就这个问题,首长,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哈,”勒诺曼先生说,“人们可以简单地认为达尔贝朗有两把手枪,他随便用哪一支。并不是这一点让我心里不快。”
“那是什么呢,首长?”
“是沃塞尔夫人的情况。很严重。医生们不说一句话。刚才我还给诊所打了电话。是她儿子接的电话。这可怜的孩子,他非担心。我一签发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会立刻去那里的。”
勒诺曼先生看着照片,长时间地审视着它,好像他要从中得到启示似的。
借助他惊人的智慧,他明白自己已经摸到了秘密的核心了。
“那么,”他继续想道,“她向她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交易。‘您要让警署知道您掌握着奥利维埃清白无辜的证据。然后,当警署询问您时,您装出受惊吓的样子,而拒绝回答问题。恐惧使您说不出话来。这并不危险。这也不是搞阴谋。而这却能够救出我的儿子。做为交换,我会付给您一大笔款子的,而为了向您表示我的诚意,我请您接受这件东西做为预付款。这是一个金鼻烟盒,它非常值钱。’”
勒诺曼先生让自己的思想驰骋着。一个接着一个,一环扣着一环,这一阴谋诡计也就彻底暴露出来了。
“我应该一直追到底。这很可怕,但是符合逻辑。这个愚蠢的阿代尔,被许诺的数额和眼前的金器弄得疯狂了,接受了这笔交易。她自认为没有什么危险。也许是她可怜埃莱娜?不过她还很幼稚,不会想到警署——我,我会上当受骗。可是只有一件事可以动摇我:那就是她的死。对啦!如果她被杀的话,所有的人将会认为之所以杀她是要封住她的口,而且会认定奥利维埃是清白无辜的。而这一推理,又被埃莱娜紧紧地抓在了手里。她看得很清楚,如果阿代尔被杀,肯定是因为她有办法证明奥利维埃是清白无辜的。一条错误的思路!可我却按着走了。而且无论是谁都会像我这样走的!这个愚蠢的阿代尔是一个出色的喜剧演员。墓地的那一场,多么出色。她那焦虑急切的电话,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我并没有怀疑她要埃莱娜一定到场,是因为埃莱娜想要确信她背诵的台词准确无误。此外,当然啦,第二天,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不敢离开家门。而当时埃莱娜就在那里,就在她身旁,她在听,在印证……埃莱娜带了一把手枪。谈话刚一结束,她就残忍地杀害了这可怜的傻瓜……埃莱娜!这都是出于对奥利维埃的爱!……”
心绪不宁的勒诺曼先生喘了一口气。他在自己思路的强制下继续猜疑着。而埃莱娜的可怕的盘算与事实如此地吻合,根本就不可能有其它的解释。
她以一种男人的心计想得非常清楚,如果人们认定阿代尔本人为杀她的人开的门,人们马上就会怀疑到她要等的人,也就是说是勒诺曼先生和埃莱娜·沃塞尔。于是,她必须马上想到,是杀人犯弄开的锁闩,然后成功地走到现场的。从里面拿到钥匙,再转两圈锁把门锁定,然后从窗楣缺玻璃处把钥匙丢进去。这十分危险,但同时又很奸诈,也确实解决问题,而且还干净利落。
一个如此脆弱的女人居然会如此大胆,有勇气把如此胆大妄为的冒险完成,而没有松一口气。她甚至要跨越花园的矮围墙,为的是走后让铁栅栏门还插着闩。她像个梦游者一样地干着,也不管后果是好还是坏。
“可是,”勒诺曼先生自责道,同时在继续自己的思路,“我太容易原谅她了。如果说她像个机器人的话,那么是因为她没想到要找鼻烟盒。可是,她匆匆地搜寻了,她是搜寻了。她本应该拿到它的,如果她不愿意让警署发现它,也许有朝一日会被人认出来……由于时间急迫,她不得不放弃了,然后回自己家去了。当我到她那里时,她或许刚从出租车里下来呢。”
“多么镇定!我确实看到的是一个有点冷峻的女人,但是她自控能力又很强。很显然,当我离开她走进房子,并在里面看到被她杀死的人时,她并没有局促不安。然而……是的,然而,她知道,她又一次掌握了自己的角色,而且控制了自己的恐惧。当她发现阿代尔并没有死,看到她正想向我说些什么……也许是要揭发她时,……然后……然后……我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勒诺曼先生站起来,在阳光下走了几步。他好像病后初愈似地在墙边晒着太阳。他的推理仍在继续,并且被大量涌出的想法往前推着。后来……埃莱娜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地取回鼻烟盒。埃莱娜在他身后也进了阿代尔的家。
就在他当天晚上又回到她那里去时,她不是坚持要他带她去的吗!……
“她不无痛苦地对我找到藏物处感到欣喜。”他想,“她把我打蒙,当然是想把我打死了,因为我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同盟者和朋友了。我可怜的埃莱娜!正是你的举动要你付出代价的!但你已经是欲罢不能了!我懂这一点,而且不怨你。我还原谅了你的谎言。你泰然自若地向我描述袭击我的人,跟阿代尔按照你的指令在电话中向我描述的一模一样。因为你是精心地临时编出来的,没有丝毫的偶然性。在这即席编造之后,还有死亡,而你并非不知道这一点。”
“是否有这种可能呢?”勒诺曼先生喃喃着,“我是让她牵着鼻子走呢?”
可这是绝对真实的,是她在那里,在眼前。他正摸着她的手。为什么她要在子弹射向曾经救过她的命的男人时,当然这人最先是救了她儿子,能够挺身而出呢?……为的是了清所欠的人情债。因为她呆在科萨德的办公室里,在格雷古瓦·达尔贝朗走了之后,她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或者说:我认识刚从这儿离去的那个人,我看到的从絮斯纳小楼出去的那个人就是他。但是这是非常可怕的诬陷,也非常不谨慎,因为这个人完全可以提出无懈可击的不在现场的证明。或者说:我不认识他……于是调查又得从头来过。
所以,她十分愿意地接受了这一打击,它使她从焦躁不安中,从内疚中得到了解脱。总之,她完成了她的使命。没有必要再进行抗争了。再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最好是死去!
“不。”勒诺曼先生说,“我不能接受这一事实。”
他匆匆上了楼,正与走出房间的奥利维埃相遇。
“她没有矿泉水了。”年轻人低声说道,“我按铃找护士,可是……”
“她现在怎么样?”
“稍微好一些了。她跟我说话了。”
勒诺曼先生走近床边。埃莱娜看着他走过来。
“埃莱娜,”勒诺曼先生十分小心地说,“我希望您活下去。”
她用头做了个否定的动作。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照片,拿给她看,然后把它撕成了几块。伤者的嘴唇抖动了起来。她摆动着手,好像要抓勒诺曼先生手臂似的。他俯身靠近那张十分憔悴的、美丽的脸,听到喘息中断断续续地讲出的话:“谢谢……请您保护他。”
“我答应您。”
她闭上了双眼,但是,她最后挣扎着,想抬起身子来。她说道:“永远不要让他知道。”
“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她平静了下来。一缕鲜血染在了她的唇边。奥利维埃回来了,把瓶子放在了床头柜上。突然,他看到了血,于是他紧紧抓住了勒诺曼先生的肩膀。
“她死了。”他大声喊道,“妈妈!……噢,不!……”
他一下子跪到了床前。
“只是在此时,您才应该为她而骄傲和自豪。”勒诺曼先生低声咕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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