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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等着她。等她从果园和牲口棚回来时,他和她一起走回屋子,隔了几步远跟着她。他说,“明天我去把那个拆了。我的窝棚。走之前,我会把东西清理干净的。很多事我都放任自流了。”

        “还是比你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他为她打开纱门。他说:“我要设法把手上的污渍去掉。不去掉,就帮不了老人家什么忙。我想我现在这个样子,他看到我害怕。”

        “不是的,他只是痛恨你伤害自己的念头。”

        他点点头。“你可以痛恨念头。挺有意思的。我痛恨自己绝大部分的念头。”他打开水槽下面的柜子,找到一只板刷。

        格罗瑞说:“用一些起酥油来擦擦。那可能会化掉脂肪的。用板刷刷会让手看起来红肿的。”她从柜子里拿出罐子,舀出一勺起酥油放在他的手上。她说:“还记得那次你和我提起你的灵魂,还有拯救灵魂?”

        他耸耸肩。“我想你可能弄错了,把别人当做我了。”

        “我说过我就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这下我明白了,你是把我当做别人了。”他继续搓着手,没有抬起头。

        “我想过当时该怎么对你说,我还是没有改变想法。而这正是让我觉得尴尬的,因为我是多么自以为是啊——我甚至都不确定那个词是什么意思。”然后她又说,“灵魂是什么?”

        他抬起头,眯眯笑着打量她的脸。“为什么要问我?”

        “只是觉得你会知道。”

        他耸耸肩。“根据我的广学博闻,我会说——这是你摆脱不掉的东西。羞辱,丧失,赤裸裸的暴力——‘我若在阴间下榻,你也在那里’,等等。‘我若展开清晨的翅膀,飞到海极居住。’”

        “这段经文选得有趣。”

        “自然而然想到的。别想得太多了。”

        “喔,你的灵魂在我看来没有问题。我也不知道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管怎样,这是真话。”

        他说:“谢谢,朋友。可是你不了解我。好吧,你知道我是个醉鬼。”

        “还是个小偷。”

        他笑笑。“是的,醉鬼加小偷。我还是一个无能极了的懦夫。而这是我撒那么多谎的原因之一。”

        她点点头。“我注意到这一点了。”

        “别开玩笑。其他的你还注意到什么了?”

        “我不想提容易上当的女人。”

        “谢谢,”他说,“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很慷慨。”

        她点点头。“我想是的。”

        他说:“尽管如此,我还莫名其妙地虚荣。我还有一丝狠毒,不单单用于徒劳的自卫。”

        “我也注意到了这点。”

        他点点头。“我想那可是明白得很。”

        她拿来一块毛巾,开始轻轻地擦去他手上黑乎乎的起酥油。他把毛巾从她手里拿了过去。

        “嗯,”他说,“我那些可赎的小罪我们已经列好单子了。”

        “长老会教徒不相信小罪。”

        “我很确定‘长老会教徒’这个词不适用于我。”

        “噢,轻点儿!”

        他大笑。“好吧。我的次罪。长老会教徒也不相信这个。你要不要主罪的单子?那些不可饶恕的罪行?”

        “不想听。”

        “那很好。”他说,“黛拉的父亲,我的传记作者,迈尔斯牧师大人告诉我,我一无是处,只会惹是生非。我体会其中的真实。我真的一无是处。”他看了看她。“什么都不是,带了一具肉身而已。我经过哪儿,就会在我的周围造成一种偏移,可以公平地称之为‘惹事’。我相信这是个谜。”他说,“这就是为什么我独来独往,只要我有机会这么做。啊,这下又哭鼻子了。”

        “可是,你难道不觉得每个人都会有时候这么觉得的?我肯定是有过的。你拥有黛拉的时候,你不会那样感觉的。我是说,如果你没有总是独来独往,爸爸在这点上是对的。只要你肯让我们帮助你。”

        他说:“妈妈过世的时候,我才刚从牢里出来没几天。我可以回家来的。严格地说。但你知道,要甩掉那个,需要点时间。洗掉那个。感觉你可以和长老会教徒混在一起。什么都瞒不过老人家的眼睛的。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想到这个就让我害怕极了。所以我用他的支票买了些衣服。我知道他看到我兑现了支票会怎么想我的。”他对她笑了笑。“我非常感激那张支票,真的是。他寄支票去的那家旅店我已经很长一阵子不去住了。信转到我手里时,我很吃惊。不过是接待员看到信封上的黑框觉得非同小可,所以送来给我。他甚至都没有打开来。我把一部分的钱用在酒吧了。剩下的那部分。”

        格罗瑞说:“你不必告诉我你不想说的事。不是说事情不重要。我不在意你是不是进过班房。”

        他说:“不介意?这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呢。我相信,做个一无是处的人,那真是我能指望找到的最适宜不过的地方了。”他呵呵一笑。“在班房里,他们管这个叫表现良好。可不是别人经常用来说我的话。”他说,“班房让我的种种乖张行径更古怪了。这一点我相当肯定。”

        “妈妈去世已经有十多年了。你出狱后就好了。”

        “是的,挺好的。这下我知道了,那段时间是偏离正轨。我一个人什么都维持不了。我发现我还是没法相信自己。所以我又回到了我开始的地方。”他微微一笑。“你原谅那么多,这事儿你也得原谅。喔,你不一定非得原谅。”

        “你知道我会原谅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或许纳闷过,黛拉是怎么样的女人,会和我这样的人同居。”

        “她读法语书。她绣花。她参加唱诗班。”

        “还有别的有关她的事我还没告诉你。”

        她耸耸肩。“有些事是神圣不可言的。”

        他哈哈一笑。“是的,是这样的。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在擦碗布上擦了擦手,仔细看了看。“还不错。”他说。他举起手来让她检查。“至少他应该可以忍受看到我的手了。我希望对我的脸也可以做点什么。”

        “你可以睡一会儿。”

        “这主意不错。要是你不介意,还有几件事我本来今天想做完的。”

        “先睡上一两个小时吧。”

        “好的,”他说,“我就去睡,谢谢了。”走上一半楼梯时,他停了下来。“刚刚我告诉你我在班房里。我应当说是监狱。我在监狱里。”然后他看着她,想看看她的反应。

        她说,“我不介意你在监狱待过。”但说这句话让她费了点劲,他听出来了,笑眯眯地细细看着她,想确定她心口如一。

        他说,“你是个好孩子。”

        等杰克再下楼时,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他说,“我没打算睡那么长时间的。对不起。”他的确像样了点,更像他自己了,她想。很奇怪的说法,因为杰克一向都是他自己,或许他从来没有比过去的那两天更是他自己。他穿着父亲的旧衣服,打着一条蓝色条纹领带,他让人一眼看出梳理过,刮了脸。“陈香”。他把外套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扣上又解开,然后把外套脱了。“这样好一点,我想。”他说,然后看着她寻求她的确认。

        “这个气温。”她说。

        “是的,不过领带没问题。”

        “看起来挺好的。”

        显然,他有什么打算。总的说来,这大概是件好事。他的身上带着股紧张的镇定,类似士气。他说:“晚饭吃什么啊?”

        “烤面包片和奶油鸡肉。剩菜。这次没有面疙瘩了。不过,我做了个酥皮桃子馅饼。”

        “好啊,”他说,“我想着我们在餐厅吃,如果可以的话。点上蜡烛。这儿的光线似乎太亮了,对那些畏惧光亮喜爱黑暗的人来说。”他哈哈一笑。

        她想,他是不想让父亲看到他的模样难受。当然了。她说,“你喜欢怎样都可以。我来把窗子打开,拿个电扇进来。这种天气餐厅里挺闷的。”

        “我来做这些事吧。”

        她走进父亲的房间,发现老人躺在那儿醒着出神。她跟他说话,他说:“我喜欢听到各种声音。你妈妈说这屋子能发出来的声响,就像是一把旧琴。我想她说得很对。这是一幢奇妙的屋子。”那个漫长的夜晚造成的疲累还在,他仍旧半睡半醒的,她想。

        “你想起来吗,爸爸?晚饭我准备好了。杰克下午休息了一会儿。他起来了,正在摆桌子呢。”

        他看看她。“杰克?”

        “是的,他感觉好多了。”

        “我不知道他病了。是的,我还是起来吧。”他担心得像是都忘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力不从心,惊讶地发现自己坐起身来要挣扎半天。

        “来,我来帮你。”她说。

        他警觉地看着她。“出事了。”

        “现在过去了。我们没事了。”

        “我以为孩子们都在呢。他们在哪儿?”

        “就我所知,他们都在自己家里呢,爸爸。”

        “但是他们这么安静!”

        她说:“等一下。我让杰克弹点曲子,我们一边来给你准备好去吃晚饭。”

        “这么说杰克在。”

        “是的,他在这儿。”

        她走进餐厅,告诉杰克去弹琴,又回去帮父亲起床。“《主的慈声召我回家》,”老人说,“非常动听的曲子。是小格雷西吗?”

        “不是,是杰克。”

        老人说:“我不相信杰克弹钢琴。可能是小格雷西。”

        她扶着父亲走到门道上。离钢琴还有一段距离,他停了下来,松开她的手臂,又迷惑又有兴趣地站着看杰克。他轻轻地说:“小伙子弹得挺好的。可是他为什么在这儿,在我们家呢?”

        格罗瑞说:“他回家来看你,爸爸。”

        “哦,那很好啊。挺不错的。”

        杰克把赞美诗弹完了,然后跟着他们走进餐厅。他把外套又穿上了。他伺候父亲坐下,又伺候格罗瑞坐下,然后自己在父亲的旁边坐下来。老人看了看他,像是他和他们一起坐下来,是自作主张了,不算太唐突,但也够让人吃惊。他说:“格罗瑞,如果你不介意。”

        “好的,我不介意。”她闭上眼睛,“天父啊,请帮助我们。上帝啊,请帮助每一位我们深爱的人。阿门。”

        杰克看看她,笑了笑。“谢谢你。”他说。

        她布菜的时候,哥哥朝后靠避开了烛光。他把椅子往后推,把领带在衬衣前摆齐整了,然后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像是记起来要把它们放在看不见的地方。父亲不时地从眼角瞟他一眼。格罗瑞替父亲割好烤肉,然后他们默默地吃着,只除了格罗瑞问了一声,他们还要不要多来点什么。她已经好几天没看报纸了,也没有打开电视或是收音机,所以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把话题转向艾森豪威尔、杜勒斯、棒球或是埃及,那些能让父亲集中注意力的事,诱使他从梦中醒过来。至少他和杰克在吃饭了。

        终于,杰克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还是照样的轻而低哑。“大人,”他说,“有些事我一直想跟您说。如果这是个合适的时候,我想着或许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了。”

        父亲对他和蔼地笑笑。“没有必要这么正式。我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就叫我罗伯特吧。”

        杰克看看她。

        她说:“爸爸,我给你倒点咖啡好吗?”

        “我不用了,谢谢。我们的朋友可能想要来一点。”

        过了一会儿杰克说:“我可以和您谈谈有些事吗?经过好好的反省,经过对这事仔仔细细地思考之后,我想告诉您——”他看了看格罗瑞,微微笑了笑。

        父亲点点头。“你在考虑成为牧师?”

        杰克深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不是,大人。”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都想回头做牧师呢。这一职位现在吸引了很多的年轻人。这是个非常好的职业。你可以考虑考虑。”

        杰克说:“好的,大人。”他把玩着水杯,思索着,然后说道,“我做过努力,出于很多原因,去信仰什么。《圣经》我不知已经读过多少遍了,也思考过。当然我也有过这样的情形,他们让你看的唯一的一本书是《圣经》,没有别的什么可想的,也没有什么你想要考虑考虑的。”他看了看格罗瑞。“不过,我试过了。或许那只是让我变得——顽固不化。是不是这么说来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这个样子。如果可能,我会成为像您这样的。”

        父亲看了看他,一脸严肃不解。

        杰克说:“我原来是想告诉你,我——经过仔细思考之后,信服了经文是真理。泰迪说,这么说是可以的。我想过让您不再为我担心。可是,我真正能说的只是,我努力去理解过。而我也确实为活得像样一点努力过了。我不知道接下去做什么。但我真的努力过了。”

        老人两眼专注地盯着他,然后说,“没关系的,亲爱的。我们以前谈过吗?我不这么认为。我可能错了。”

        杰克往后靠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他看看格罗瑞,笑了起来。他轻轻地说,“哭鼻子了!”

        格罗瑞说:“杰克想和你谈谈,爸爸。他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是的,你说过杰克在这儿。这可真让人吃惊。他从来都不在这儿。”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我是杰克。”

        老人僵硬地在椅子里转过身子,细细地察看着儿子。他说:“我看得出相像之处。”他费力地伸出手去,握住一支蜡烛,移近了杰克。杰克把手遮在脸上,笑了起来。父亲说:“有点相像之处。我弄不清。”他说,“你把手拿开——”

        杰克把手搁在腿上,忍受着父亲的打量。他微微笑着,眼睛却没有抬起来。

        老人说:“唉,我指望些什么呢。他的生活可不会容易的,我知道的。”然后他又陷入了沉思。“我为此很担心,我祷告,可是还是发生了。杰克在这儿了,”他说,“等了所有那些年哦。”

        杰克隔着桌子对格罗瑞笑,摇了摇头。又是个坏主意。这下可无计可施了。

        格罗瑞说:“他来这儿很不容易。你该对他好点儿。”

        过了半晌,父亲从冥想中缓过神来。“对他好点儿!他这一辈子,我每天都感谢上帝把他带给我,不管有多少的忧伤,多少的悲痛——到了头只有更多的忧伤,更多的悲痛,而他的生活还会是按照那个样子过下去,现在是爱莫能助了。你在孩子身上看到一样很美好的东西,你几乎是为此活着,你觉得像是也能为此而死,可是,这不是让你保留的,也不是让你看护的。如果孩子成了一个没有自尊的人,那美好的东西就是被摧毁了,直到你都记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了——”他说,“就像是看着一个孩子死在你的臂弯里。”他看了看杰克。“而这是我经历过的。”

        “哦。我不知道那事。我不知道——”他把手捂在脸上。

        格罗瑞说:“你是不知道。这太可怕了。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让它发生吧,”杰克轻声说,“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像一个放弃了所有防卫的人,垂下了双手。

        老人摸索着找餐巾。餐巾滑到地上去了,杰克把自己的递给他。“谢谢你,亲爱的。”他声音哽咽地说,然后用餐巾拭了拭脸。

        “那不是杰克的错,”格罗瑞说,“你知道那不是他的错。”

        父亲说:“那你又为什么要扇老惠勒的巴掌呢?她真做了,她扇了他一巴掌。是因为他的屋子太不适合孩子了,就是这个原因。地上到处是破裂的东西,生锈的东西。到处都是!我们原本可以把她带回家的!只要杰克能承认他对她做下的事。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怨恨地说,“他去过那儿了。”

        杰克靠在椅子上,两手遮着眼睛。

        格罗瑞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撇开不提了好吗,爸爸?”

        “你有没有撇开了?我们以为这件事你永远也恢复不了呢。你为那孩子哀痛的样子,差点把你妈妈都吓死了。”

        她说:“可是杰克在这儿。他的日子过得不容易。都是些伤心事。现在他在家里了。他回家来了。”

        “是的,”老人说,“他也在和我们道别呢。你明白他是在道别。他说他熟读《圣经》。嗯,这点傻瓜都看得出来。他对《圣经》比我都熟悉。他为什么要对我提这个呢?为了我会以为他可能在寻求得救。嗯,或许他是在寻求。我希望他是在寻求。可是那并不是他对我提《圣经》的原因。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让我在这儿担忧他的灵魂。在这地方他还有几件事要完成。他要抛一两个保证给老人家,随后他就出门走了。”

        杰克笑了起来。他非常轻柔地说,“这不是我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不过我可能是要离开了。这不假。”

        父亲垂下了头。“他们所有人都管这儿叫家,但他们从来都不留下来。”

        过了一会儿,杰克说:“您不想让我在这儿逗留,让您想起那些您情愿忘掉的事。”他的声音依旧轻得像在耳语。

        “我从来没能忘记。尽管我努力了。它们是我的生命。”他抬起眼看着儿子。“你也是。”

        杰克耸耸肩,微微一笑。“抱歉。”

        父亲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有时候真让我担心哪。我都不知道我的生活成了什么样了。”然后他一边抚摸着杰克的袖子,声音里透着惆怅地承认道,“你知道,我失去了我的教堂。”

        杰克说:“嗯,我知道您退休了。”

        老人点点头。“这是从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一缕晚风吹进来,蜡烛开始摇曳起来。风逗弄着吊灯上的水晶珠子。他说:“我失去了妻子。”

        杰克挪开身子,像是等着又一次的指责,不过父亲只是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指望保留什么呢?生活不是这样的。我——”他说,“——我为埃姆斯担心极了。他还有那个小男孩呢。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我把屋子留给格罗瑞了。其他几个都安好家了。有些钱你们每人都有一份,还有一些给埃姆斯的孩子。钱不多。你什么时候想着再回家来,我知道格瑞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杰克隔着桌子对她笑笑。“很高兴知道这点。”

        老人闭上眼睛。“想到天堂本应该高兴的,可是我不行,这儿还留下了这么多事没照看好。你母亲会问我的,我知道这么想不对。”他沉默了一阵,接着又说:“我原来希望能告诉她,杰克回家来了。”

        杰克坐在那儿琢磨着父亲。他的脸上有点什么比温柔或怜悯更加纯粹,排除了所有可能用来描绘它的词汇。最后他开了口,耳语般地,“我希望你会给她捎上我的爱。”

        老人点点头。“好的,我当然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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