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躺在地下室阴暗的房间里,在他的床边坐着管家。
“阿琼来让我把你领走,你可以起来吗?”
“我的头昏得厉害。真是心狠手辣啊。我躺在这里想啊想的想不通,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破掉这个案子的呢?”
“也许她从来就明白底细,不明白底细的是你。你是在‘红楼’的地盘上,‘红楼’是密不透风的王国,事情还能怎样?”
管家起身离开了。阿利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坑坑洼洼的。他记得他一直戴着那副假脸的,看来是阿琼把它撕掉了。他看见琼的的男友进来了。
“小伍!”
“阿利!”
“小伍,你能告诉我她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吗?”
“难道她还会把你看成别人?琼姐从来没认错过人。”
阿利泄气地闭上了眼,他听到小伍在他耳边说:
“你就在这地下室里慢慢腐烂吧。”
他走了之后,阿利在心里细细地琢磨这句话。他听到了楼上的喧闹,他还听到有人在走廊里喊:“吕芳诗小姐!吕芳诗小姐!”然后是一阵脚步跑动的声音。他有些放心了。
潮湿的墙上有一幅画,画里头是两棵风中的椰子树。这幅画的年代一定很久了,油彩剥落,椰子树成了两处白斑。阿利于昏头昏脑中反复瞟见那白斑,一会儿就产生了幻觉。他走在远方的跋涉的路上,灰色的天庭里有大群的鸟儿飞翔。所有的鸟儿都在说人话:“琼,琼,琼……”他歪了歪嘴,有点想笑,结果是心脏一阵抽痛。
阿利感到,这个地方是一个可以从容地思维的地方,不会有人来赶他走。也许,这就是小伍所说的“慢慢腐烂”。他逆风而行,努力在记忆中搜索,想找到那条北上的小路。
有人送来了肉汤,他坐起来,慢慢喝完了。
“楼上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是信息爆炸。谁也没料到做过的事会有这样多的结果产生。”
那人说话时在阿利的面前扭动着,好像在做柔道动作一样。
“吕芳诗小姐在这里吗?”阿利又问。
“她早就走了,可是我们这里还是人人都在谈论她。”
他收了碗出去了。走廊里立刻响起凄厉的叫声:“吕芳诗!吕芳诗小姐啊……”
一阵眩晕发作,阿利又躺下了。被子上的霉味使他脑海里关于故乡的想象繁殖起来。他随主人D老翁去过很多次南方那些小岛,那些小岛很像他和琼的故乡,可又总有某些地方不像。不像的地方给他带来新奇感,也带来焦虑。似乎是,同D在一起的日子是一些马不停蹄的繁忙日子。阿利一生都在猜,也许他现在已经接近水落石出了。上面那个女人对于他的牵挂使他更加有了一种确信。瞧,她进来了,她多么苍白。她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话。
“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这事发生在夜总会的地下室里。细细一想呢,还是有根据的。从30层楼掉到地下室——哈哈!”
琼姐轻轻地坐下来,拿起阿利的一只手。
“我头晕……”他竭力做出讨好的表情。
“都这么些年了,我还是忘不了,天哪……要是你恢复起来,事情又会怎么样发展呢?我想不出来。”琼姐用空着的那只手敲了敲脑袋。
“你不用发愁。刚才有人告诉我说我会在这个地方慢慢腐烂。”
阿利突然张开嘴,伸出满是舌苔的舌头,做出令人恶心的表情。
琼姐松开他的手,站起来,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他躺在那里,于眩晕看见了结满红果的荔枝树。那是多么难以承受的美啊。他听到上面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会不会来第二次大爆炸?他心平气和地想:难道能忘记这样的女人吗?他回忆她的手给他的感觉,那感觉始终滞留着。是的,那就是僵尸的手,居然令他发热的身体降了些温。刚到京城时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事先预谋的,那事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就仿佛水到渠成。从那以后,他和她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精彩了。刚才她是什么意思?她使他丧失了行动的能力,仅仅只是为了让他缓慢地腐烂吗?其实她,不也在他心中腐烂?这几天以来,他已经适应了在眩晕中思考了。他记起来了,他们北上的那条路上有很多贩卖食品的小贩,那些人总是用小推车拦着他们乘坐的卡车,问一个同样的问题:“今年南方的天气是风调雨顺吗?”他和琼坐在后面的敞篷车厢里,两张脸被一路的灰沙弄得像鬼一样。
又一股眩晕的浪潮袭来时,阿利轻轻地对自己说:“我得到了幸福。”
有鸟儿在走廊里叫,许许多多。一个童音在说:“鸟儿叫,荔枝红。”
阿利伸手一抓,抓到了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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