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的失踪,她俩感到吃惊了,”拉乌尔在想,“在寻找我了!”
他认为,她们出来寻找他是不会枉然的,一定能够轻而易举把他找到,因为还有珀苏这个侦察专家。这个小城堡,范围并不大,能够藏身的地方也不多。峡谷、岩石、布特埃土堆、暖房废墟以及其它两三个地方,他和珀苏一起探察过,都很熟悉。如果他们认为他死了,那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掩藏一具尸体,除非扔进河里。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拉乌尔获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拉乌尔心里琢磨:“珀苏和姐妹俩出来找我,也许迷失了方向,找到花园外面的山丘和树林里去了——不过,也许他们不再怀疑我遭到了不幸,而以为我因情况急迫,来不及告诉他们,就外出了,甚至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他们一定在等我!”
白天就这么过去,他再也没有听到她们的呼唤声。除了汽车的喇叭声和船舶的汽笛声,他没听到任何声音。
晚上,教堂的大钟敲了十下,他心中在嘀咕了:在迷茫的黑夜里,由于没有他的保护,卡特琳娜和珀特朗德也许会害怕的。
他更加用力地扭动身体。捆缚他的绳索已不那么紧了,拴绳的桩子也渐渐松动了。因此,他能较快地向他想象的出口移动,也能透过床单更畅快地呼吸。他饥渴已极,四肢乏力,移动起来就更加困难了。
他渐渐睡着了。由于心绪不宁,他不断做恶梦。在睡梦中,他乱抓乱摸,发出叫声,惊醒过来。
“唉!只不过饿了两天,难道我的脑瓜就不管用了?”
今天是九月十二日,就是他说过的决定胜负的一天。现在是早晨七点,从眼前的一切情况看来,敌人可能赢得胜利。
他左思右想,心急如焚。如果敌人取得胜利,卡特琳娜两姐妹就会遭殃,秘密就无法揭穿,罪犯就不会受到惩罚,他自己也就彻底完蛋。如果他想活命,战胜敌人,就必须推开压在身上的“墓石”,逃出这个陷阱。
他嗅到了新鲜空气,觉得自己接近了出口。只要到了外面,他一呼叫,有人听到,他就能获救。
他使出全身力气,用脑袋、肩膀、肘子、膝头以及双脚开辟出路,可是快到出口的时候,他感到一场灾难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上面的整个土丘塌了下来,这是他在开辟出路时引发的呢?还是监视他的敌人发现他爬向出口,用铁镐捣毁了陷阱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拉乌尔感到身体被压得紧紧的,因此呼吸困难,陷于绝望。
他还在拚命挣扎,用力撑着身子,屏住呼吸,在重压下吃力地喘息。
他想:“只剩下十五分钟了——十五分钟以后,如果——”
他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过了一会儿,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猛烈跳动,他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知觉。
在小城堡里,拉乌尔躺在原来住过的那间卧室的床上。他睁开眼睛一瞧,就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整齐的衣服,卡特琳娜和珀特朗德站在床前不安地盯着他。
墙上的挂钟指着七时四十五分,他低声自语地说:“十五分钟——没有更多的时间了——要不然——”
他听见珀苏正在发号施令:“阿洛尔,快去猎亭把他的箱子拿来!萨洛特-加龙省,去拿茶和面包来,快!”
珀苏来到床前,说:“嗨,老兄,该吃点东西啦!但不要狼吞虎咽——真该死,你把我们都吓昏了!你到底撞上什么鬼了?”
卡特琳娜和珀特朗德哭丧着脸,各抓住拉乌尔的一只胳膊。
珀特朗德低声说:“别说话——别回答什么——瞧你精疲力竭的样儿。唉,我们真是怕死了!你的失踪简直叫我们莫名其妙!请你告诉我们——不,不,还是别说话吧!好好休息!——”
姐妹俩都闷声不响了。她俩惴惴不安,又向拉乌尔提了一些问题,但又马上阻止他回答。珀苏也是如此,拉乌尔的冒险活动搅乱了他的思想。他说起话来语无伦次,还不时吩咐仆人们干这干那。
拉乌尔呷了几口茶,吃了几片面包,提了提神,问道:“我外出了,你们为什么没有按原定的时间去巴黎?”
“我倒想去,可她们不肯去。”
“这是为什么?”
“她俩认为你不会这样撇开她们,”珀苏说,“所以,我们就到外面去找你,先去树林里寻找。后来,我们竟然迷失了方向。我们猜不准你到底离开此地没有。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我真坐立不安了!”
“你是否通知了警察队?”
“没有。”
“那就很好。你们怎么会找到我呢?”
“全靠萨洛特-加龙省。今天早晨,她在房子里大喊大叫:‘你们瞧呀!暖房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从窗口就能望见。’就这样,我们朝暖房的方向跑了过去——原来你被床单蒙住了——”
拉乌尔低声说:“谢谢你呀!萨洛特-加龙省!”
过了一会儿,大家问拉乌尔有什么打算。他坚定而明确地说:“睡好了觉就动身——咱们到勒埃芙尔去吧——海洋的清新空气,几天工夫就能让我恢复体力。”
大家离开了拉乌尔。房门和遮窗板都关了起来。拉乌尔呼呼地睡着了。
大约下午二点,拉乌尔按了按铃。珀特朗德闻声进来。拉乌尔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仰靠在一把扶手椅上。他已刮了脸,脸色显得光彩。她睁着欣喜的眼睛,凝神地瞧了瞧他,随即朝他走拢过去,激动地在他脑门上吻了一下,接着又吻了他的手,并且流出了眼泪。
在拉乌尔的卧室里,萨洛特-加龙省正在照料大家吃饭。拉乌尔胃口不佳,显得疲倦。他心烦意乱,急于想离开城堡。
珀苏迫不得已,只好把拉乌尔扶进汽车,让他坐在后座上。方向盘由珀苏掌握,但他开车的技术很不熟练。
阿洛尔和萨洛特-加龙省两人,将乘晚车去巴黎。
到了勒埃芙尔,拉乌尔出于他不愿说出的某种原因,不同意从车上卸下行李去住旅店,而要大家和他一起到圣奥德奈斯河滩上去。整个白天,他都躺在沙滩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拚命呼吸海洋的新鲜空气。
太阳钻进了天空中玫瑰色的云彩里。当最后一缕阳光从海平在线隐没的时候,姐妹俩和珀苏发现意料不到的景象。在这海滩的一角,除了他们四人之外,没有其它任何人。蓦然间,拉乌尔从沙滩上立起,疯狂地手舞足蹈起来,动作古里古怪,而且刺耳地尖叫,活像一只在水面上左右晃荡的橡皮艇。
“嗨,你是怎么搞的,发疯啦!”珀苏大声惊叫。
拉乌尔拦腰把他抱住,让他的身子旋转起来,然后又将他高高地举起,托在两只向前伸出的胳膊上。
卡特琳娜和珀特朗德感到惊奇,发出笑声。拉乌尔哪来的这股劲头?从早晨到现在,经过反复折腾,他好像疲倦不堪啦!
拉乌尔对姐妹俩说:“你们以为我会成天处于休克状态吗?想要我的命,那是白日做梦!我在小城堡里饮了茶,吃了面包,睡了个好觉,精神已经恢复啦!可爱的朋友,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和娘们儿说说笑笑枉费时间吗?首先去吃饭吧,我可饿坏了!”
他和三个伙伴去一个饭店,美美地吃了一顿。拉乌尔兴高采烈,精神抖擞,姐妹俩从来没有见过,珀苏也困惑不解。
“你在坟墓里待了一阵子,反而变年轻了!”珀苏说。
“你的脑瓜不灵,真该补一补,老兄!”拉乌尔说,“在这场斗争中,你是怪可怜的。就像你开车的技术一样,你实在笨透了!整个下午,我看着你开车的样儿,就胆战心惊!你要我给你上一堂驾驶课吗?”
他们重新坐进汽车时,已经暮色苍茫了。这一次,是拉乌尔开车,珀苏坐在他的身边,姐妹俩坐在后面。
“你们不必害怕。”拉乌尔说,“我得畅快地活动一下,开一次快车,越快越好。”
汽车蹦跳了一下,就窜上了一条石子路,然后转上通往哈夫勒的公路,爬上一条平坦、顾长的坡道。在科齐高原上,他们遭到了龙卷风的袭击。随后汽车穿过圣·罗马镇,驶上了去黎尔波雷的公路。
一路上,拉乌尔不时哼上一两句胜利的歌曲,而且批评珀苏几句。
“呃,你觉得惊奇吧,老兄?按照死人的标准来衡量,我的身体还是挺棒的。你瞧吧,珀苏,应当如何给绅士们开车。看样子,你大概胆怯了吧?卡特琳娜!珀特朗德!珀苏害怕啦!我们最好找个地方停一停,你们同意吗?”
还没到达通往黎尔波雷的很长的下坡道上,拉乌尔让车向右一转,驶向一座教堂;在月光和雾气中,教堂的钟楼轮廓分明。
“卡特琳娜,珀特朗德,你们知道佛勒维尔这座村庄吗?从帕尔伊娃小城堡到这个村子,步行只要二十分钟。我喜欢采取出其不意的策略,所以今天我们绕了个大弯。这样,别人就听不到我们从塞纳-马恩省河公路开车来的声音了。”
“别人是谁?”珀苏问道。
“‘别人’是个胖子,你们能见到的。”
拉乌尔开车驶上村庄边沿的坡道,就停了下来。下车之后,他们顺着一条乡间小道往前走去,脚步很轻,小心翼翼。微风习习,淡淡的云彩好像给月亮遮上了一层面纱。
就这样,他们到了一道围墙跟前;前天夜里,拉乌尔就是把一架梯子放在近旁的荆棘丛里的。拉乌尔找到了梯子,将它靠墙竖了起来,爬上去窥视花园里的动静,并且把珀苏几个人叫了过来。
“你们来瞧瞧,他们两人狼狈为奸,正在大干呢!”拉乌尔低声说道,“这叫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珀苏几个人真想瞧瞧,就轮流爬上了梯子,探头探脑地观望。
河的两边有两个人影,一个在小岛上,一个在花园的斜坡上,正好同鸽子楼在一条直线上。他们凝神不动地立在那儿,也不隐蔽自己。他们在那儿干什么呢?
彩云遮住了月亮,根本辨认不清那两个影子是什么人,但确实是两个人。他们在河边弯着身子,似乎在观察水里的什么东西。好像是两个偷着捕鱼的人,正在伺机撒网。
拉乌尔把梯子扛到珀苏的住处,然后和珀苏一起去小城堡。城堡的大门是用两条铁链锁上的,拉乌尔早就叫人配了双份钥匙。他还有一把后门钥匙。他和珀苏用一只光度很弱的手电照着路,悄悄地往前走,没有碰到什么危险,即使在花园里干活的人,也不可能听到他俩的脚步声。拉乌尔跨进弹子房,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他抽出了一支枪,这是他从前藏放在那里的。
“这支枪是上了膛的。”他说,“珀苏,你看这枪藏得多巧妙,你万万没有料到吧!”
“千万不要打死他们!”卡特琳娜惊惶地说。
“可以。但是,如果必要,我就得开枪。”
“噢,最好不要开枪。”
拉乌尔关掉手电,拉开窗子,推开护窗板。
天空越来越暗,风刮得越来越大。他们所待的地方,距离那两个人影,约有六十-八十米。两个人影活像两尊塑像,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过了几分钟,一个人影做了一个动作,小岛上的那一个把身子更低地弯向河上,拉乌尔举枪瞄准。
卡特琳娜心肠软,连连要求:“别开枪呀!——别开枪呀!”
“你看我该怎么办?”
“跑去——抓住他们就行了。”
“如果他们逃跑呢?从我们手里溜掉呢?”
“不会的。”
“我的目的是,非把他们逮住不可!”
拉乌尔继续瞄准。
姐妹俩最怕听到刺耳的枪声,所以,心情十分紧张,希望事情快些收场。
小岛上的人影,更低地弯着腰,渐渐向远处移动。他想离开吗?
枪声砰砰地响了两下,拉乌尔开枪了。两个人影立即倒下,在杂草上打滚。
“你们待在这里,别动!”拉乌尔向姐妹俩说。但是,她俩坚持要跟他一起去。
“不行,不行。”他说,“谁都不知道这两个人会如何反抗。你们就候在这儿,为他们准备一点药品。他们的伤势不会严重,因为我是朝他们的腿部射击的,而且用的是小号子弹。珀苏,你到客厅的那只箱子里拿几根皮带和绳子来。”
拉乌尔拿起一个可作担架的折迭式帆布躺椅,从容不迫地朝河边走去。河岸凝然不动地躺着两个负伤的人。
按照拉乌尔的吩咐,珀苏握着一把手枪。拉乌尔向近旁的一个受伤者说:“别耍把戏了,伙计!只要你敢反抗,这位警长就会把你击毙,就像打死一只狐狸那样。何况,反抗也没有用。”
拉乌尔俯下身去,用手电照了照,冷笑地说:“哼,我早就断定是你了,阿洛尔先生。因为你惯使花招迷人眼目,我几次打消了对你的怀疑,直到今天早晨,我才肯定下来,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伙计?你是在河边钓鱼,还是捞金粉?你得给我交代清楚。”然后,他又说,“珀苏,把这家伙挪到担架上去,拿两根皮带绑住手腕就行了,并且要绑得松一些。他的腰部中弹,说得准确一点,是屁股挨了一颗子弹。”
拉乌尔和珀苏用担架把阿洛尔抬回小城堡,放在大客厅里,姐妹俩已把所有的灯扭开了。拉乌尔向她俩说:“这是一号包裹——阿洛尔先生。哎呀,他可是蒙代修老先生的忠实仆人啊!你们料想不到二号包裹是谁吧?我这就去找来。”
十分钟过后,拉乌尔和珀苏抓住了阿洛尔的同伙。这个同伙竟是萨洛特-加龙省,已经匍匐爬到鸽子楼跟前。她哭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是我——是我,萨洛特-加龙省——可我没干什么——什么也没干。”
“是萨洛特-加龙省,”拉乌尔噗哧笑了一声,说,“原来是漂亮的厨娘,竟然穿上了工作服和帆布裤子!珀苏,恭喜你——你的心上人,她这身打扮真够迷人啊!不过,萨洛特-加龙省是阿洛尔的同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可怜的萨洛特-加龙省,我的小弹丸没有击中你的臀部吧?珀苏,你来照顾她吧。噢,在伤口上轻轻地贴上纱布,多换几次——”
拉乌尔在岸边仔细察看了一阵,从水里拉起一只口袋,这口袋是用细麻布做成的。
“哈,哈!”他欣喜地叫嚷起来,“瞧吧,这就是咱们的鱼网!金鱼归咱们所有啦,珀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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