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右卫门是什么时候与这个女人有关系？”

        “我不知道兰子有如此狂热的追求者，竟会追到这种地方来。”我开了她玩笑。

        “这是不容易对付的敌人！对方已经知道我们要开始采取行动了。”

        兰子的神情更加兴奋了，“这么说，这次出现的幽灵，和以前在‘恶灵公馆’出没的幽灵是同一个幽灵？”

        京太郎双手置于桌上，摇摇头，“也没有特别代表什么人，如果勉强要说，也可以当作是代表整个志摩沼家族。而且，坦白说，我自己也感到非常不安，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岳父的死真的如加屋子所言，或许真是恶魔所为也说不定。”

        “调查看看是谁送花过来的。”

        “总而言之，遭到祖父顽固的反对，卓矢的决心确实也有所动摇，也许这一两天内，他会宣布与美幸结婚的消息。”

        “会不会是灯光或月光的反射造成错觉？”父亲慎重地提问。

        “等一下！”兰子打岔，“为何知道传右卫们还有第四个小孩？”

        “住下留宿？”

        “什么？”

        “善行是当场死亡吗？”

        “是的，因为这是从战前流传迄今的谣传。”

        “唉呀，下骤雨了……”

        兰子眼中带着怒意回应：“夹竹桃的花语，在英国的意义是‘危险’或‘小心注意’！”

        “是因为脸上的伤？”

        兰子颇感疑惑，“与传右卫门站在同一阵线的姊姊‘内院夫人’，就是因为这件事，后来和他的三个女儿站在对立的险恶状态？”

        “是的。但这件事已获得宫子刀自的同意，她毫不犹豫地告诉我，应该与你们商量。”

        “应该持有志摩沼家族的传家宝之一‘幸福之证’，那是传右卫门昔日赠送给松子的。”

        我告诉兰子，别人的嘴是封不住的。

        “石造屋子的地板会这么轻易就塌陷吗？”提出质疑的是坐在京太郎正对面的家父。

        “理由是？”

        “是的。她们虽然因为同父异母，以及母亲被粗暴的父亲抛弃，彼此互相憎恨，但是对这件事情，彼此却是利害一致。因为如果生下的是男孩，而且进入志摩沼家，她们本身就毫无存在的意义了。”

        “‘幸福之证’？那是什么东西？”

        “京太郎，‘恶灵公馆’的人之中，有谁知道我们要在这儿见面？”我问。

        京太郎似乎对于自己所说的事情感到恐惧，因而打了一个哆嗦。

        京太郎神情沉郁地凝视我们。但兰子却恰似刚清醒过来，眼眸里绽放出灿烂的神采。

        “这么说，这是灭胁我们不得插手‘恶灵公馆’所发生的事情的一种手段？”我由衷震惊，拿起花束仔细端详。

        “嗯，”京太郎低头叹气，“毕竟是需要治疗一个月的重伤。从左边额头到下巴有极深的割裂伤，左眼差点就瞎了，颊骨和鼻骨凹陷，尽管住院期间接受过整形手术，但半边的脸还是留下烫伤般的丑陋痕迹，所以她一直深陷在自闭现象中。”

        “我明白了，我会记住这点。”父亲说着，转身面向前方。“乐太郎先生，‘恶灵公馆’还曾发生过其他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吗？”

        父亲接着说：“我虽然不太清楚征一朗的家族……这样说或许不好区分，应该说是‘本馆’内的住户，实际上就是志摩沼家族吧！大学以及与大学相关的医疗企业，完全都在征一朗的掌控之中，为什么还会如此在意‘内院夫人’的遗产？”

        谈话内容是开于大约一年前，国分寺的志摩沼家族老太婆过世，在临终席上宣告新遗嘱当时的所有详细过程。

        “如果卓矢未与美幸结婚，就必须和宫子刀自均分遗产。”

        “依照黑田管家的证词，加屋子和田边律师在发生地震前好像曾经谈论什么事情，你知道内容吗？”兰子问。

        “发出蓝白光的幽灵？”她反问。

        “这么说，这个未公开的小孩……还有可能活着吗？”

        我和兰子对望一眼，然后我回想起以前曾经去过的“恶灵公馆”模样。

        京太郎神情一黯，“没有，毫无明确的根据。”

        女店员惶恐似地低头走出房间。

        “我问她那天和我岳父谈些什么事，结果，在床上撑坐起上半身的她，先是眼里浮现阴森的微笑，接着身体忽然开始颤抖，用交叉的双手抱紧肩膀，嘴里直喊：‘恶魔来了，恶魔来杀人了，要拖我们下地狱！令岳父是被恶魔夺走性命的！我不想死！’

        “不知道。可是听她说话的声音，连我都觉得恐怖，背脊窜起阵阵寒意。”

        “没错，就是方才说过出现女幽灵的钟塔。”

        “谁知道呢！但是，目击者并非刚才所说的只有一个人。”

        “这么说，每个人都知道罗？”

        “尤其是三个月前，这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一场无可挽回的严重争吵，后来的两三天，茉莉就不知去向，没有回家，似乎因为被迫与卓矢分手，精神上受到伤害。之后，荣莉身形消瘦，完全变了样，直到最近才终于恢复。”

        但是，什么也没有！

        “粗估约为五百叮步，所以应该有一百五十万坪吧！而且，有一部分山地是九州岛自动车道高速公路通过的预定地，因此地价已经开始上涨了。”

        京太郎紧抿着嘴唇，“不……坦白说，因为快要超过期限了。再过一个月，‘内院夫人’遗嘱的执行期间就要结束，也就是说，卓矢是否与美幸结婚，必须要有个结论。”

        京太郎询问好子的心意之后，以两项回答答应了下来。他的双亲已过世，当然没有犹豫入赘的理由，更何况好子是精于花道、三弦琴，素有好评的美女，坦白说，他也暗自抱持着好感。

        京太郎轻轻点头，详细对我们说明自从“恶灵公馆”建造以来，与其有关的历史传说和各种悲剧性的谣传。

        “没错。”

        兰子转身望着父亲与我，“一般说来，所谓的幽灵乃是对于这个世间有所怀恨、留恋或执着；而出现的，在超心理学方面，被视为灵魂的一种型态，也相信具有物质性的能量或质量。但更重要的是，幽灵或亡灵也有善良或邪恶之分，而在志摩沼家出现的到底是哪一类？”

        二

        京太郎脸上露出困惑表情，掏出手帕擦拭额际的汗珠。“呃……这个嘛……因为我对任何人都没有隐瞒。刚才我也说过，我和沙莉与荣莉分别商量过，同时也是宫子刀自决定要在此处委托各位进行事件的调查。”

        三

        “可能会白费功夫！对方也许只是负责传达讯息的报信者。”

        “是的。”

        “钟塔的时钟大约一个月前突然开始动了。”

        “杀人事件。”父亲压低声音，“似乎是志摩沼家的人被杀害。”

        我和京太郎都不懂，等待她的回答。

        我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如果那小孩出面，是否有确认身份的方法？”

        从前院眺望那座左右对称的巨大建筑，玄关所在的中央部份呈立方体形状稍微向前突出，垂直伸展至三层楼建筑的屋顶上。屋顶塔楼正面，嵌入一座大数字盘和指针的圆形时钟，是类似英国国会大楼“大笨钟”的那种“塔钟”。

        “是须贺子，也就是与家父一起发生意外事故的加屋子的姊姊。她上星期在沙莉的带领下，来到我的律师事务所。然后，她坦白告诉我，家族里的人自从宣布‘内院夫人’的遗嘱以来，究竟在害怕什么事情。她们说，我身为顾问律师，这是当然必须知道的事实。”

        “事实上，除非由我们主动寻人，否则应该是不可能吧！因为到目前为止行踪完全不明。”

        “这是他的说辞，若要谈到传奇，也可以说她的灵魂因为某种理由而守护着钟塔的时钟。”

        “传右卫门当初好像不知道小孩的事。他女儿知道父亲的新妾怀孕之后，便立刻联合起来，藉由对传右卫门有极大影响力的人，让对方主动离开。”

        “对女人来说，这真的是难堪之境！”兰子表示强烈的同情。

        “地震是引起悲剧的根源。”他忧伤地说，“因为地震，支撑鹰架铁管底部的地板磁砖无法负荷重量而下陷，铁管与施工人员站立的厚重木板全倒向房间中央崩塌。岳父很下车正好被压在底下，内人也被铁管或木板边缘撞击脸部，左边脸颊受到严重创伤。”

        “是的。”

        “事实并非如此。”他痛苦地松开喉头上的领带结，用冷漠的表情望着我们。“除了昌子、德子、宫子三个女儿之外，传右卫门似乎还有其他的子女。”

        “这盔甲是指西洋式盔甲吧？那也是传右卫门的搜藏？”

        女店员靠向一旁让父亲出去，然后进入室内，将抱在胸前白纸包裹的花束递给兰子。“刚才有人送来的。”

        “他们的祖父征一朗先生仍旧严厉反对。”

        “什么样的谣传？”

        “幽灵总是在本馆三楼附近出没，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兰子强调。

        “时钟？”父亲眉毛上挑，反问：“本馆正面入口上方的大时钟？”

        “最近完全是精神耗弱了，事实上，还曾经企图用水果刀自杀。所以，上星期开始带她到精神病院就医。”他说出位于府中市与国立市交界的著名国立医院“葱师精神病院”的名称。

        “还不确定。我曾请征信公司调查，结果并没有决定性的线索。”

        “好像是这样没错。虽然是我自夸，但内人确实长得非常漂亮……兰子小姐同样是女人，自然可以了解那是何等悲哀、恐怖的事了……”

        “曼夫雷德·艾伦比的女儿。艾伦比是住在伦敦哈玛史密斯的著名钟表师傅，曾经师事著名的钟表师傅乌丹，而乌丹也是‘恶灵公馆’那座大钟的设计者兼制造者。至于玛莉这位女子，则是在他制作该座钟时，遭遇意外而死。”

        “就是‘恶灵公馆’有幽灵出没。”他咽下一口唾液，“一到深夜，本馆三楼窗户内侧会有蓝白色发光的幽灵或亡灵出没。有好几个人坚持表示他们曾清楚目睹。幽灵的身影是个身穿旧式蓝白色长礼服的长发年轻女子，那个女子全身包覆着与礼服同色的淡蓝色磷光，双手也燃烧着如人类灵魂般的黄色小火焰……”

        “原因何在？”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律师田边京太郎，坐在能俯瞰黄昏街区的窗旁，正在向我们细述古老家族的历史、秘密与事件。

        京太郎自己的料理一口也没吃，一直以平静的语气继续述。

        “几乎完全没有。毕竟志摩沼家的人，尤其是当事人宫子刀自，完全不愿意透露。须贺子知道的也很有限，只知道她名叫石川松子，当时在长野县的詉访温泉当旅馆女侍应生。”

        这时，父亲僵硬的神情令人惊讶，步履仓促地回到包厢，用生硬的语调说：“黎人、兰子，还有京太郎先生，我们必须立刻赶回‘恶灵公馆’。刚刚接获三多摩警局的连络，通知说那儿出事了，调查一课的中村探长会开车过来接我们。”

        京太郎抖了一下后回答：“正确说来，她因为在楼梯上的露台而捡回一条命。不过，也因为亲眼目睹有人在她眼前当场死亡，让她在精神上也受到严重打击，此后就呈现心神丧失的状态，与内人一样将自己关闭在房间里从不外出，三餐饮食都由女佣送进去，拒绝和任何家人见面。”

        “很久以前就停摆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值至少从我开始在志摩沼家出入以来，就从来没看见它动过。”

        天气虽然闷热，我却感觉背脊冷汗直流。窗外的天空相当晦暗，浓厚的云层低笼，看来或许会下一场骤雨也说不定。

        根据京太郎的说明，出院后的好子，几乎当日起就几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面对镜子，看着自己包着纱布和绷带的脸度过每一天。当然，如此不安定的精神状态，不可能过正常生活，所以她逐渐开始诅咒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精神也日渐出现异样的亢奋。

        “宫子刀自的建议是希望兰子小姐和黎人少爷暂时留在‘恶灵公馆’，调查馆内的状况，最主要是查明加屋子异常恐惧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还有一点则是，接下来将会如何发生事件，或者不会发生。”

        兰子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父亲面前，神情凝结般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真是不能小看。”父亲抚摸下巴，神情颇为感慨。

        “所以，他三个女儿之中，还活着的不是只有宫子刀自吗？”

        “以前是见过一、两次面，并未特别熟稔。但是，为什么……而且，她所谓的‘恶魔’，又是指谁呢？”

        “毕竟人类的欲望是无限的。”兰子回答后，面向京太郎。“你今天找我们前来的理由也是在此吧？”

        “是的。”京太郎回答后，身体微向前挪。“二阶堂警视正见过加屋子小姐吗？”

        “如今回想起来，是可以这样推测。所以，我从那份遗嘱里，感觉到‘内院夫人’那种女人的异样恶意。”

        兰子身穿红色迷你洋装，身高约二八五公分，头发有如天生就顶着蜂窝般非常卷曲。那是因为母亲总是替她烫头发，所以变成像好莱坞电影女星般的华丽发型。细致典雅的五官轮廓，是睿智和行动力的造型美表征，绝大部份的人看一眼都会认同她是美女。嘴角上总是挂着微笑，神似猫眼的乌黑瞳眸，映出意志坚强的光采，但表情中有些许的冰冷，给人难以亲近的印象。

        “但是，当时的地震并没有那样强烈呀！顶多只是三级左右的震度。”

        “那个钟是以前停摆的吗？”兰子很感兴趣的问。

        修长削瘦的身材，头发抹上发油全往脑后梳拢。鼻梁挺直，眉骨很高，乍看有如西洋人，颇为英俊潇洒，但下巴略突，失去了整体的平衡感。

        京太郎在手上把玩长筷子，轮流看着兰子和父亲。“是的，那是意外事故，无庸置疑地，那完全是地震造成的意外。”

        “她是什么人？”

        “没那么简单，或许有什么重大事件。”兰子神情严肃。

        “那么他是为了财产而舍弃茉莉？”兰子愤慨似地追问。

        “未曾公开的小孩？”兰子也很惊讶。

        我看了照片正面后，随手翻过后面，发现了也不知是否恶作剧，上面用淡蓝色钢笔写着两句话，可以读出是“福在内，鬼在外”和“甲是舍利”。

        “是的。”京太郎回答后，以奇妙的眼神轮流看着我们三人。“关于这一点，我想大概也有说明的必要！事实上，最近在‘恶灵公馆’的佣人之间，开始出现一些怪异且恐怖的谣传。”

        “好像是黑田管家。根据他的说法，是在七月的某一天，打扫喷水池的时候发现的。”

        兰子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清楚了解情况了。那么，京太郎先生，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即使如此，为求慎重起见，我准备去找刚才的女店员。

        父亲从桌上拿起烟斗，以手掌包覆。“但是，即使不在家中，如果传右卫门在外有子女，为什么不把那小孩带回自己身边？”

        “为什么？”

        去年，因为田边善行意外亡故，他就任国分寺市车站前的律师事务所代表人，而且业绩较以前更为风光。

        “所谓的女儿指的就是昌子、德于和宫子？”

        “是的。”

        京太郎忽然望向窗外，我们也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因为过度热衷于谈话而未注意，其实窗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同时不起了倾盆大雨，敲打在屋顶和屋檐上的连续雨声非常激烈。

        “大概是这样吧！”

        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都立府中南高校后，一举就考上东京大学法学院，毕业的翌年，通过司法官考试，具备律师的资格，受雇于田边的事务所。经过两年老实的工作，态度让田边善行深深感动，进而与他谈及女儿的婚事，询问他是否愿意入赘田边家。

        “是的。不过，正确说来，遗嘱的条款有些许不一样，我是到最近才知道的，其中存在有重大问题。”

        “那个人绝对是暴君个性！他好像强迫自己的孙子完成‘内院夫人’的遗愿，因此，如果卓矢不听从他的命令，他甚至表示可能剔除卓矢为自己遗产的继承人身份。”

        “二阶堂先生，您的电话。”随着短促的敲门声，女服务生探头进来。

        我忽然想到一件不祥之事——会不会是那位已经离开人世的“内院夫人”，真心希望为志摩沼家族带来丑恶的灾祸？我更想起了横沟正史描绘几乎与此相同情况的名作《犬神家一族》。在那合侦探小说里，同样也刻划了以整个家族的血来洗血的杀人事件……

        “上个星期目击幽灵的一名女佣因为害怕而辞掉工作，仓惶逃回故乡去了。另外，在宅邸工作许久的园艺师傅也证言，他在半夜里从前庭的喷水池附近抬头望向本馆三楼的窗户，看见玻璃窗另一侧站着那个幽灵。虽然是月光皎洁的深夜，幽灵仍发出比月光更明亮的白光。

        “幽灵有加害过谁吗？”

        父亲也开口了，“经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以前好像听谁说过‘恶灵公馆’私下谣传着幽灵出没的事。”

        “确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兰子兴奋似地喃喃说着，也不管会弄乱发型，开始不停搔抓头发。这是她专注于某件事时的习惯动作。

        京太郎立刻响应：“因为这笔遗产金额非常庞大，是可匹敌传右卫门留下的遗产。本来志摩沼家族就是萨摩藩的地主，在江户时代末期，也不知是文政年间或文久年间，由于江户大火，木材的需求遽增，据说志摩沼家族大量搜购附近的桧木，以船只运送，一夕之间累积了巨额财富。农地虽然在太平洋战争后的农地改革政策下被分配给佃农，但是山林原封未动，所以在当地留下了惊人的广阔山林，而那些资产都在去年亡故的‘内院夫人’名下。”

        “内人在精神上受到的打击非常大……”

        “你说的乌丹就是以魔术出名的罗贝尔·乌丹吗？”兰子望着我，“所以在远渡重洋来到日本的大时钟上，才会依附了玛莉的灵魂。”

        父亲总结问题似地开口：“只要那小孩出面，‘内院夫人’的遗产就全部归他所有？”

        父亲把我还给他的照片交回给京太郎，“我想请问一件事，你今天是代表谁的立场与我们见面？”

        岂只不能小看，对我来说，甚至无从估算一百五十万坪的土地究竟有多广！

        室内贴满以织人金线刺绣为基调的红色壁纸，充满异国情调的气息。也许是为了营造气氛，照明灯光的亮度也都予以控制：旋转式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中国料理。有四个人围坐，分别是我和兰子、父亲二阶堂陵介，以及这位浑身冲劲的新进律师。我们一边用小盘子拿取料理食用，一边仔细聆听他说话。

        兰子接道：“关于幽灵的来源，什么传说也没有吗？会不会是最初跳楼自杀的老女佣？”

        “有的。”京太郎眼神不安地游移，“就是出现盔甲的亡灵。摆在‘盔甲室’的盔甲，半夜会自行到处移动，而且是漂浮在伞空中。这也是一位女佣目击，很确定她几乎吓破了胆。地点是在展示回廊前的昏暗走廊，倒立的盔甲走在天花板上，以恐怖的样子招手，不停移动。”

        父亲继续问：“摩沼家的加屋子也与令岳父同时在场？”

        “会是谁送来的？”兰子将花束置于桌上，检查里面是否插了卡片。

        “……因此，那天在‘恶灵公馆’里，令尊死亡、好子小姐身受重伤，真的是意外事故？”待对方说话告一段落时，兰子打岔问道，同时将滑落脸颊的卷发拂到耳后，注视着京太郎。

        “传右卫门好像还有另外一个未曾公开的小孩。”京太郎等房门关上后，重复说道。

        “那个钟是靠什么动力驱动？”父亲问。

        “她提到我的名字……”父亲露出疑惑的神情。

        “关于传右卫门之妾，有数据显示是什么样的女人吗？”

        “有谁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开始动的吗？”

        “你会这样推测，应该是有所根据吧？”父亲问。

        “你太大的情况如何？”

        “所以，志摩沼家族其他人超乎异常地反对这份遗嘱。我相信你们也知道，在志摩沼家族，最受到尊敬的是长子，如果在这个问题中提到的小孩是儿子，而且又在这时候出现，或许连征一朗现在的地位，甚至卓矢的立场都是岌岌可危。”

        “你完全不明白她留下田边律师的理由吗？”

        父亲看着她，“这么说，你是认为志摩沼家族的某个人，为了得到庞大的遗产，拟订了杀害其他人的计划，而加屋子察觉到了这件事。至于她所说的恶魔，其实就是凶手？”

        照片上拍摄的房间似乎是茶室。壁宠有挂轴，金色屏风前随意摆放着杯盘和茶具，以及黄金雕像。可能为了要打扫整理，所以才将传家宝摊开摆放吧！依照周遭的对象类推，黄金雕像的高度大约是二十公分。

        兰子甩甩头发，摇摇头，“我想说的是，不管幽灵是真是假，会出没而且让人目击，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理由，说不定有合理的解释。”

        “换句话说，志摩沼家族的人都知道传右卫门末公开的小孩？”

        “古美术品。”京太郎回答后，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黑白照片。“请看这个！在挂轴前有个小小的黄金离制布袋与大黑天雕像吧？这一对雕像就被称为‘幸福之证’，是志摩沼家族的传家宝之一。本来好像是七福神，一共有七尊，但现在志摩沼家只剩下寿老人的雕像。”

        根据宾达森夫人所说，那女人乃是“穿透墙壁离开”。

        “还有，茉莉小姐虽然只是剎那间目击，幽灵却是背对着夜空站在钟塔顶上。当然，没有任何楼梯或垫脚对象可以让人爬上那座钟塔顶。”

        “什么问题？”

        “没错。据说该幽灵在漆黑的室内不声不响地走动，而且她穿的礼服好像是十八世纪或十九世纪那种以鲸鱼骨撑成蓬状的长摆宫廷宴会礼服。

        兰子开始用手指揪抓垂在太阳穴附近的头发。

        “失陪一下。”父亲把烟斗置于桌上，走出包厢。

        “大约有多少土地？”

        “是的。尸体的模样真的很惨，因为颈项骨折，头部与身体呈直角弯曲，连送往医院的必要都没有……”京太郎哽咽垂头，脸上浮现苦恼神色。其实也难怪，入席时，在碟盘上桌前，他就已经喝下抗压力的小瓶胃药了。

        “对于宫子刀自来说，对征一朗来说，甚至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父亲确认。

        “是的。所以，特别是征一朗因此才会强烈要求孙子卓矢的婚事。”

        “我哑然了，甚至无法反问她究竟在说什么。她像是要舔我的脸一般，嘴角流着口水，哭叫吶喊道：‘你去告诉二阶堂陵介，带他来这宅邸，或许只有他可以救得了我们！’我当时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应该会选择美幸。看他的情形，可以理解他内心相当苦恼。根据我问过沙莉，卓矢内心其实还是深爱着茉莉。”

        家父陵介拿起铺在膝盖上的白色餐巾一角擦拭沾在嘴角上的浓汤渣痕。他明年就五十岁了，但蓄着胡髭的方形匀称脸庞，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虽然头发已经开始斑白，但是充满活力的表情毫无一丝诲涩，而且由于担任警视厅要职，外表也有相当的威严。

        “我想，这还是个无解的问题。”父亲苦笑回应。

        “很可怜……”兰子喃喃说道。

        以花束而言，这种树枝特多的红色花朵组合，实在是很怪异！

        “不，黑田管家也只知道加屋子表示有重要的事情，所以留住了准备返家的岳父。也因为这样，她似乎认为岳父的死完全是她的责任。”

        ——［美］约翰·狄克森·卡尔《火刑法庭》

        地点是在中央线立川车站旁一栋大楼的五楼，整个楼层是一家非常著名的中华料理店，我们就在店内的包厢里。因为是傍晚时分，店内相当拥挤，但透过包厢房门，只能听到走道上传来的些许扰嚷。从敞开的窗户可以见到对面大楼的灯光，街道上车辆之类的噪音往上传来，酷热的夏日黄昏，虽然有长扇叶的电扇缓慢地在天花板上旋转，但是因为缺乏来自户外的对流风，房间里仍是沉闷的热气。

        “这故事很有趣呢！”兰子彷佛很满足。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那是因为你身为志摩沼家族的专属律师，应该对委托人有保密的义务，就算是面对我们，也不该说出志摩沼家族的内部问题。”

        “因为每个房间都需有暖气专用的瓦斯配管，所以曾经翻修施工，房间角落都挖了让管线通过的三十公分深的侧沟，在侧沟上还铺了石板。装潢业者不知道这件事t就在那上面搭建鹰架，导致无法承受地震的震动而塌陷……无论如何，这是悲惨的意外事故，警方也深入调查了，结果还是以装潢业者的疏失结案。”

        “没有，”京太郎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在本馆三楼的房间里摇摇晃晃地徘徊，或是站在窗边俯瞰庭院。”

        “那么，出面的可能性如何？”

        这么算来，如果小孩平安生存下来，应该已经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了，甚至，那个人可能也已育有子女。

        “不是。根据我调查的结果，在明治、大正时期建造这座宅邸的建筑师岩仓有明的日记上，就已经出现有关该幽灵的记载。他述及这件事是在‘恶灵公馆’完成的两年后，因此比女佣的自杀事件还早一年。依据他的想象，该幽灵的真正身份很可能是英国女子玛莉·艾伦比。”

        “整个情形加以整理，应该是这样吧？”父亲交抱着双臂，“首先，关于遗嘱的执行，总算获得家族全体的同意，因此就不必捐赠给国家。依照现状，假如志摩沼卓矢与美园仓美幸结婚，那么卓矢就可以完整继承那份遗产；如果男女双方有一人拒绝婚事，那么这份遗产就归美园仓宫子刀自所有。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须贺子和加屋子都与遗产的继承无关。”

        京太郎一时穷于回答，接着像不定了决心，“我曾避开女佣，偷偷进入加屋子的卧室。因为须贺子也拜托过我，如果可能，进去见加屋子一面。很幸运的，加屋子当时的状况不错，片断回答我的一些问题。见到她时，我发现她的情况很糟，也难怪会被视为病人。她身上的睡衣绉巴巴的，似乎从未换洗过，头发也乱蓬蓬，没有梳妆，脸呈铁灰色，感觉上突然苍老不少，简直就像魔女或巫婆。

        父亲和我们都讶异地凝视京太郎。

        “会是什么样的结论？”

        两位穿着旗袍的可爱女服务生敲门进入，她们送来磁制茶具，在我们的小茶杯中倒入茉莉花茶，房间里瞬间溢满这种花茶清爽的独特香气。直到她们出去之前，都没有人开口。

        “送花的人都没说什么吗？”

        “我多次确认过遗嘱内容发现，若是属于后者，遗产就得让给传右卫门的子女。”

        “看来相当强硬！”父亲抚摸胡髭自言自语。

        “昭和七、八年左右吧！因为听说是传右卫门七十岁时发生的事。”

        兰子用非常在意的神情对大家说：“根据那位‘内院夫人’老女人的遗嘱，在志摩沼家族众人之中，为了获得庞大的遗产，的确会出现勾心斗角的情形。就过去的各种前例，为了继承遗产导致家族彼此互相杀害，或是出现残酷犯罪的案例，可说是多得不胜枚举。”

        他是前天前往家父住处提出面会的要求，以电话告知时间和地点。然后，在一小时前的傍晚五点，与我们互柏寒暄过后，就立刻切入主题。

        “不知道，因为实在太老旧了。可能是发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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