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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七月流火

        大军十万,打着“京畿卫王”的大旗,从柔云出发。虽然王致繁想打出我的旗号,不过我就在命人挂旗的那刻明白了他和我之间的差距。

        王致繁只以为我定然是用这十万人和人拼命,殊不知我最不愿意与人拼命,兵者诡道,诡道方是贵道!李永平既然怕出事不敢出京,我便让他更放心些。王宝儿照我的指示,上书朝廷,请以大军为郊祀护卫。

        如此,李永平连一百人都不必发给陈和了。

        陈和自然不会见到我,他和王宝儿在帐中喝酒的时候,我就在后面的副帐里午睡。不过我却见到了陈和,他在祭台上祭祀四野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观礼。看他头戴高官,身着礼服,手持青词,到还有些老臣风姿。可惜啊,都已经位极人臣了,还那么贪……贪得无厌,必遭祸降。

        七月十六,太阴洗尽乾坤,一抹黑云都没有。

        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了京师,在三处校场扎营,等待明日李永平的校阅。

        人定之后,大军换上了旗号,白底黑字写得分明:越大夫明。

        大帐里灯火通明,我身穿常衣,坐在主座,抽出一支令箭。

        “刀锋营统领莫仁武!”

        “末将在。”

        “命尔率部围攻太保府,虢国公主府,以及其他三品以上京官的府邸,不可走脱一人。”

        “末将领命!”莫仁武上前领了令箭。

        “凤尾营统领王宝儿。”

        “末将在。”

        “命尔率部攻取四门,凡守城兵士不降者杀无赦。”

        “末将领命!”

        “风林营统领罗田!”

        “末将在!”

        “命尔部攻占各处省、部、司衙门,不可放走一人。”

        “末将领命!”

        “火山营统领武纳!”

        “末将在!”

        “命尔率部攻取军械司府库,凡非我部兵士不许靠近!”

        “末将领命。”

        武纳上前领命的时候,我又低声道:“神武军韩广红将军是我们的人,可派兵器给他。”

        “断臂将军,末将识得的。”武纳低声回了句,领了令箭大步出帐而去。

        “其余诸将,统合本部人马兵临皇城!”

        “末将等领命!”

        众将山呼应道。

        外面开始车马喧哗,还有飞天灯升空,通知城外大军准备拔营入京。我出了大帐,周围的民居渐渐亮了灯,不少人探头探脑。

        我双手相交,对身边左右的道,“传令军中文吏,安民告示明日一早要贴出去,且要告知民众,李永平作反,我军乃是‘清君侧,护皇统’!”

        韩广红部在三更不到便领完了军械,围了城守都尉府,斩杀城守都尉宣智绮。然后一路绕道皇城后门,完成了大军对皇城的围攻。

        等禁卫军的人大梦惊醒时,已经领不到军械了。而且,他们的驻营也被后来入城的五万大军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历朝历代都有京师城内不驻兵的规矩,就我大越为了更着力保护皇室破了这个规矩,被我拣了个便宜。

        没多久,我听到城里响起了喊杀声,不过很快就消弭了。想是四门以及其他守备军都已经解决了。这座城有着两重瓮城,每面三道大门,若从外面要攻进来可说是痴人说梦,不过对外是固若金汤,对内却是一击毕杀。

        “照这份名单上抓人。”我将朝中权臣的名单交给左右兵士,立刻有几个班照着地图寻找大臣府邸抓人。

        一夜无眠,看着身边跑来跑去的兵士,我突然明白了,有时候女子真的会决定这个天下的命运。姬远玄责怪师父为了一名女子让天下战火多烧了十年,当时我也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今日我自己矫诏发兵,不也只是为了两个女子?只要章仪和芸儿回到我的身边,我会抛弃一切,我远没有当日自己想像的那么伟大……

        天亮十分,京师十二门紧闭,早起的百姓对于一夜天地色变大为惊疑。平安了四十于年的大越百姓,再次看到满街刀枪林立一定有着无比的恐慌。

        柴市口,本是要斩我的地方,十几个禁卫军将校被斩首,血淋淋的头颅挂了一排。

        孝王府,抄家的兵士抄出了不少金银珠宝,名画古玩,但是少了两样,少了我最需要的两样东西。

        李永平和龙袍。

        李永平是祸首,当然一定要抓到他。

        龙袍是他篡位的铁证,当然要有。

        好在我早就想到了,让怡莉丝给我准备了一套龙袍,到时只要拿来栽赃就万事大吉。可惜没有李永平……

        “逆贼居然真的躲在宫里。”王宝儿对我道。

        我故作从容,笑道:“监国历来便是住在宫中的,这次从他密室中搜出了龙袍和天子冠冕也算是没空跑一趟了。”

        可惜,太保陈和不在府中。

        王宝儿和我一起缓缓走在青龙大街上。青龙大街是京师的主街,直通皇城的青龙门。

        当年,我就是在青龙门外等了一日。

        当年,我也是在青龙门外被关入黑狱。

        当年,我更是在青龙门外被赐宫城跑马。

        现在,我打着军旗又回到青龙门下,门洞上的那两条青龙似乎都换了颜色。

        “宫城中有多少人?”我问王宝儿。

        王宝儿又派人问了两个禁卫军俘虏,回来报道:“宫城中共有值守禁卫军五千人。”

        “五千人的禁卫军……”我抚须抬头看着高大的城墙,道:“旁门和后门能进去吗?”

        “进去,呵,便是正门都能进去,就是……”王宝儿犹豫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自然,兵临皇城那是遗臭千古的蠢事,我们不能做。先围着,等里面没东西吃了,自然有人忍不住出来。”

        王宝儿道了声领命。

        京城里走动的不是兵士便是俘虏,我看到哭天跄地的王公大臣从我面前走过,心中阵阵泛寒。娘从小就对我说:“别记人家的仇,也别让人记仇。一世结怨三生患……”

        娘看到现在的我,会如何呢?她定然不会骂我打我,她只会一个人偷偷哭……

        正有些出神的时候,有人报我驸马都尉欧阳齐求见。我顿时醒了过来,想到的又是章仪和芸儿,其后才是这个虢国公主的丈夫。

        “带他来。”我低声吩咐道。

        很快,一个男子带到了我面前,只穿着内衣。据报,我部攻破虢国公主府的时候,驸马都尉正与侍妾作乐,公主本人却查找不到。

        “你想说什么?”我淡淡问他。

        “我是状元郎,还是驸马都尉,你不能杀我!”他很有傲气。

        但是只有傲气而已。

        我喜欢人有傲骨,却不喜欢有傲气。

        “拉下去,斩。”我冷冷说了一句,继续我的京城巡视。

        “等一下……”欧阳齐居然扑了过来,拉住我的轮椅。

        我身边的卫士自然把他拉了回去,跪在一边。

        “我知道许多秘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别杀我!我都告诉!求你别杀我……”欧阳齐跪地哭道。

        我估计我看他的眼光中全是怜悯,不过我不想留下这种小人,他让我恶心。而且他让我想起自己在狱中的失节,更加看不起自己……

        “我不需要秘密,拉下去斩。”我对两旁的兵士道。

        “明大人!明大人饶命啊!明大人,我知道陈和在哪里!明大人……”欧阳齐被倒拖着往柴市口去了。

        我却改变了主意,叫道:“慢,先回来。”

        兵士又拖着欧阳齐回来了。

        “陈和在哪里?”我问他。

        “谢明大人不杀之恩,谢明大人不杀之恩。一切都是陈和那个匹夫出的坏主意,要杀大人的也是那个老匹夫……”

        “他在哪里?”我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他在宫里……”欧阳齐的声音小了。

        我暗骂一声,说了如同没说一般。

        “我早已知道了。若只有这个消息,怕是救不了你的性命。”我冷冷道。

        “大人,大人!小的还有更大的秘密,更大的秘密。还请大人摒退左右……”

        我环顾一周,对王宝儿点了点头。王宝儿挥了挥手,让周围的兵士退下,只有王宝儿按剑立我身后以为护卫。

        “说吧。”待人退开了,我冷声道。

        “大人为小的作主啊!”欧阳齐突然拜倒,双手抓住我的脚。我惊骇之下转动轮盘朝后退去,王宝儿飞起一脚,把他踢开。

        欧阳齐跪正,哭道:“大人,小的窝囊啊!小的是做了乌龟王八都不能说啊……”

        他若是做了王八,那就是说虢国公主……红杏出墙?

        “与陈和有何干系?”我随口问了一句,转而明白了,问道:“莫非,那奸夫……”

        “嗯……”欧阳齐哭着点头道。

        陈和是太祖时的老人,便是二十岁入朝也该有六十了,居然还能行?我见过陈和,虽然身体硬朗,却满头白发,脚步都已经打颤,居然还能勾搭学生的妻子!我望向王宝儿,他也正看着我,两人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抿嘴偷笑。

        “大人啊!您要给小的作主啊!小的与那陈和老匹夫誓不两立!小的一心想跟着大人啊……”

        我看他越说越离谱,骂道:“你做王八与我有何关系?若是没话了,早死早投胎,来人!”

        “大人,还有,还有!”欧阳齐急道:“小的知道太保府有间密室,陈和定然是躲在那里!小的愿意带路,只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我朝王宝儿点了点头,道:“刚才你不是说他在宫中吗?我可说明白了,若是你找到了陈和,你们之中我只杀一个,若是找不到,那就别怪我心狠。”

        “他不在宫中……一定在那儿,一定在那儿。”欧阳齐急着改口道。

        “前面带路。”我让人给他上了铁链,免得他借秘道遁走。

        我和王宝儿带着人马到了太保府,里面家人跪了一地,几个女眷哭得昏天黑地。

        “大人,密室就在客堂里。”欧阳齐低声道。

        我眉毛一跳,一般人家都是把密室修在暗处,这陈和倒是挺别致。不过大象无形,只有放在眼前的东西容易忽略。

        那边欧阳齐已经掀开了屏风,下面有个仅容二指能够插入的小洞,即便告诉我那是机关,我也不相信居然只靠两根手指就能开启那么厚重的门。欧阳齐却的确把密室的门打开了,客堂的中心打开一道暗门,直通地下。

        欧阳齐在前面领路,王宝儿手下一个兵尉带了十来人随他下去。过了好一会,那兵尉又带着人出来了,先行了礼,方道:“回大夫,下面是处暗室,两丈长宽,高不过八尺,有几案卧榻,被褥酒具一应俱全。”

        我点了点头,看到面色死白的欧阳齐从密室上来,嘴里还不住喃喃着:“他一定就在这里……他一定就在这里……”

        “大人啊!他一定就在这里!一定啊一定……”欧阳齐哭着喊道。

        我早就觉得他的话一会一变,十分靠不住,现在空走了一趟也的确让人窝火,挥了挥手,道:“拉下去斩了!”

        “大人,大人!大人听我说,我还知道一个秘密,我还知道一条秘道,直通大内!”欧阳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叫道。

        我心中一惊,居然还有这等事?

        “可是在这陈和府中?”我问他。

        “不是,该是在孝王府……”欧阳齐言语闪烁,加重了我的疑心。

        “你胆敢骗我?”我本想装出一股杀气吓吓他,不料声音中的阴冷连自己都吓住了。

        “大人,有次小的应酬孝王,哦,不,是逆贼,他酒酣耳热之时,与那陈老匹夫说起出入内宫……淫、淫乱后妃之事……”欧阳齐抬头看了看我,继续道,“当时小的也喝多了些,问他:‘听说后宫一百八十院,院院有重兵把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逆贼见小的不信,指天笑道:‘他重兵把守,能守得住我吗?’小的当时说:‘也是,您贵为王爷,皇上的亲哥哥,自然不守那么多规矩。’那逆贼却道:‘这是你没见识,别说是皇上的亲哥哥,就是当年昌平王都没踏足过内宫!不过,哈哈,他守得了上面,孤王就不能从下面走?’小的当时也不敢多问,只是猜测,那孝王府定然有条秘道通往大内。”

        欧阳齐的声音本吓得打颤,却努力模仿着李永平当日的语气神态,说不出的滑稽。我捻须沉吟道:“若此说来,或许的确有条秘道……来人,去孝王府。”

        王宝儿路过前庭时,突然拉住我问道:“大夫,真的不灭族吗?”

        我愣了愣,道:“不必了吧……”

        “只怕斩草不除根,留下祸患。”王宝儿低声道。

        我扫了一眼庭间跪着的,皆是老弱妇孺,几个男孩也才不过十岁的年纪。

        “陈和的子孙过了十六岁的斩,其他的,便流放去北疆吧。”我是十六岁碰到师父的,十六岁前不算成人。

        王宝儿微微一欠身,道:“陈和只有一个独子,已经死了,他的孙儿最大的不过十三岁。”

        我叹气道:“那便算了,断子绝孙也太过了,都贬为庶民流放北疆吧。”

        “领命。”

        一行人赶到孝王府时已经过了午时,我一夜未眠有些疲倦,不过还是耐心找那秘道。只是这等大事定然隐蔽得很好,我们找了三个时辰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草草用了些饭菜,我们又开始找那秘道。这次用了上百人,几乎要把孝王府每寸土地都翻过来了,庭院里的花坛假山更是推倒细查。

        “大夫,我去找了当年修建此宅的工匠,也问了孝王府的下人,都不曾听过秘道一事。”王宝儿一头汗水,回来向我报道。

        我命人拉来了欧阳齐,道:“你耍我?”

        “大人,小的哪敢啊!”欧阳齐说着又要哭了出来,却又突然惊醒道:“大人,小的怀疑那秘道就在逆贼的卧房!”

        我一挥手,身边的兵士立刻传令往卧房细查。

        欧阳齐额头冒汗,道:“大人,小的这么猜,是因为有几次逆贼从卧房出来见小的是衣冠整齐的。”

        我皱了皱眉。

        “大人不知,那逆贼最好淫乱,在府中便难得穿着衣冠,好随时泄欲……是以小的猜他总是刚从秘道出来,衣着齐整。”欧阳齐快声道。

        我累得不想说话,等那些军士来报。

        “大夫!卧房的确搜出密室一间。”过了好一会,总算有人报上了让我欣然的消息,这个消息也让欧阳齐松了口气。

        “去看看。”我吐出三个字。

        密室的入口居然在隔墙里,早在下午我们便发现了这个隔墙,只是没想到密室中再套密室,是以一直没有进展。果然,人在离真相很近的时候便更难发现真相。

        “派人下去看看。”

        其实用不着我的吩咐,王宝儿已经命人下去探察了。过了许久,下去的人又回来了,道:“回大夫,下面是条秘道,能并行走马,不知通向何地。”

        我的心立时吊了起来,也不困了,道:“王将军,调些好手来,我们悄悄过去看看。”

        王宝儿想来也是心痒痒的,调了武安的先锋卫过来。

        武安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带着百十人,卸了甲,摸了进去。我也被人抬入秘道,举着火把往应该是大内的地方走去。

        一直走了一顿饭的光景,开始上了斜坡,想是要到了。

        “慢。”我低声叫了声,思量着如何出去。

        武安看似粗旷,却也粗中有细,低声道:“大夫,我悄悄上去看看吧。”

        “小心。”我关照一声。

        武安独自往前走去,没多久便似乎走到了尽头,摸索一阵,一道昏暗的灯光洒了下来。一个人影闪了一下,密门想是合拢了,地道里依旧只有我们的火把。

        等人的时光尤其难熬,就在我已经忍不住要再派人上去的时候,一道灯光洒了下来,密门又开了。

        “大夫!末将已经探明,只是……只是……”武安居然吞吐起来。

        “有话直说。”我不满道。

        “只是这事传出去有辱国体。”武安看着我,低声道。

        我挥退左右,单就留下了王宝儿,道:“现在说吧,什么事都不能再入第四对耳朵了。”

        “大夫,末将……末将见到李永平了,还有皇后娘娘。”武安似乎思路混乱,话说得有些费解。

        我不耐烦道:“别遮遮掩掩的,见到什么就说什么!”

        “大夫,末将刚才出了密门,左右一看,原来是在隔墙里。”武安定了定神,“末将趴在墙上听了一会,确定外面有人,只好等外面的人走了再悄悄挪开门钻了出去。出去一看,大夫你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如何知道?快说!”我觉得武安有说书的天赋,居然会吊人胃口。

        “是恭厕。”武安压低了声音。

        我若是手里有如意一定会打上去,咬牙道:“恭厕也要说得如此神秘么!”

        “大夫,不是一般的恭厕啊,是皇后娘娘刚刚用过的恭厕!”

        王宝儿性子比我急得多了,一脚踢了上去,骂道:“皇后娘娘拉的屎是香的不是?要你报些军情,东拉西扯,白的污了我京畿卫的名头,让大夫见笑!”

        “末将知错!”

        若不是火光跳动,若不是我眼花,那就是武安的确在偷笑。

        “末将的确闻到一股沉香味,不过末将想到军令在身,不便久驻,便悄悄往外探去。不料大内的恭厕与末将家的不同,并非在僻静处另起一屋,却是连着正殿的。”武安感叹了句。

        王宝儿立时又要打骂,被我拉住,道:“说得快些。”

        “是。大夫,也是幸好末将没有莽撞,原来刚才末将听得外面有人,正是皇后娘娘在如厕……是,将军,末将知错了!”

        王宝儿又踢了一脚。

        “末将一路摸到正殿,李永平正与皇后娘娘把盏言欢,神态暧昧不说,李永平那厮居然一双贼手还在皇后娘娘身上游走。”

        “咳咳。”我干咳一声。

        “是。”武安收敛了神色,正声道,“末将听到李永平说大夫造反,已经传令召回十万御林军,要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我皱了皱眉头。

        “李永平还说,禁卫军中多是他的人,大夫便是要杀也杀不光,日后便能釜底抽薪,反将大夫一军。”

        我冷笑道:“那厮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大夫,末将还听到皇后娘娘说了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武安又吞吐道。

        “命你打探,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辞不达意,如何领军?”我训道。

        武安一低头,道:“我听皇后娘娘说:‘老家伙是要给儿子报仇,你怕是看上了那两只骚狐狸了吧?’李永平道:‘她们两个怎及你半分?我只是想看看那两个动不动要殉情的小娘,看到夫君的头颅摆在眼前时的模样罢了。’皇后道:‘你少来这套,你为何偷偷拿回了山药?还想瞒我吗?若不是老太婆看得紧,怕是你早就忍不住了吧?’……”

        “你说这些干吗!”王宝儿喝断道。我也听出两人对话中的意思,“两个动不动要殉情的小娘”自然是说章仪和芸儿,不过山药对人身无害,也不曾听说过能乱人心志,或许也是隐语。

        “是,将军。不过,后面便有天大的要事了。李永平听后只是哈哈大笑,道:‘我那傻弟弟中毒已深,不必再用药了。这药杀人于无形,放你那里,若是哪天你又要谋杀亲夫,不是苦了我?’”

        武安话一出口,我和王宝儿同是一震,圣上居然不是染病!

        “你听得可真切?”我追问道。

        “末将听得真真切切!”武安肯定道,“那皇后还问:‘为何不索性毒死他,还留着他作甚?’李永平道:‘妇人之见,他正当壮年,若突然死了,凭白给人口舌。索性让他这么拖着,我继续监国,等过上十几二十年,你我的儿子能继位了,自然会让他死。到时,你是皇太后,我是太上皇,天下还不是我们家的?’”

        我向后靠了靠,沉思半晌,对王宝儿道:“王将军,恐怕今次要行废立之事了。”

        王宝儿也低头寻思了一会,道:“皇长子鞠只有五岁,子弱母壮,还是要大夫劳苦了。”王宝儿此言,是要我摄政。

        我尚在犹豫,武安却抢先道:“大夫,末将还听到一个消息。”

        我苦笑道:“你倒好,去一趟什么消息都探来了,说吧。”

        “李永平说天下是他家的之后,皇后就一把推开了李永平,道:‘你还不是想把帝位给你和狐媚子的野种?李永泰说是他的,你说是你的,依我看还指不定是谁的呢?’李永平当时便火了,一巴掌打了上去。然后皇后娘娘开始哭闹,李永平又去劝她。”武安一口气说完。

        我和王宝儿再次面面相觑,圣上宠爱的驹儿居然不是圣上的亲生子!

        “大夫,大夫。”王宝儿推了推我。

        我回过神,问武安道:“你说的一切可都是真的?”

        “末将以项上人头作保!另有宫女司罄可以作证。”

        “谁是司罄?”我见武安神色有异,追问道。

        “啊,司罄……啊,谁是司罄?”武安故作慌张,我却看出他是故意点及此人,绝非失口。

        “你敢隐瞒军情?”我喝问道。

        “大夫!司罄乃是皇后的侍女,与末将在恭厕巧遇。末将当即表明身份,宣讲大夫威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她弃暗投明,还请大夫见容!”武安跪道。

        我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定夺时,王宝儿倒先说了:“看你此行还有些用处,此女便在功成之后赏给你吧。”

        我点了点头,算是附议。

        武安面露惊喜之色,道:“末将谢过将军,谢过大夫!”

        我促狭道:“你刚才真是一时失口?”

        武安支吾不语。

        王宝儿意识到自己被骗,又是一脚踢了上去。

        “就这些人了,冲进去,擒下李永平。”我一挥手,道。

        身边的兵士纷纷熄灭了火把,列队往出口小步跑去。

        “大夫,您还是留在地道里吧,小将肃清了上面的逆贼再下来叫您。”王宝儿的确是勇将,拔剑往前跑去,地道里只留下了我和几个兵士。

        这次没让我等多久就等到了王宝儿派来接我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帝王家的恭厕,要不是心如止水还真会被吓一跳,比韦白家的大厅还大,一样熏着沉香。窗明几净,丝毫看不出这是恭厕。

        “大夫要不要方便一下?”武安问我。

        我摇了摇头,问他:“王将军呢?”

        “王将军带人锁了凤歌宫,正拷问李永平那厮呢。”

        “推我过去。”

        我到了正殿,一个淡妆女子发髻松散,衣衫不整跪在殿中间,王宝儿站了高位,用剑指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

        那男子我见过,就是大牢里来戏耍我的孝王李永平。当初还不明白他为何那么无聊,居然挑逗一个临死之人,现在知道了,他不过就是想满足他那点卑鄙的虚荣心,定是因为章仪芸儿两个小丫头让他碰了钉子。

        “孝王千岁,臣明可名有礼了。”我微微拱手,嘲笑道。

        “明可名,你敢杀我?你敢造反!”孝王居然指着我骂道。

        我苦笑道:“你敢毒害当今天子,我为何不敢杀你?”

        “你血口喷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后娘娘为了揭穿你的假皮,受苦了。”我突然转向皇后,款款拜了下去。

        皇后本是哭得花容失色,见我行此大礼,吓得连哭都止住了。

        王宝儿和武安也惊疑地看着我,不知我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指鹿为马。

        “来人,扶起皇后。”我吩咐周围的女官,又对皇后道,“还请皇后娘娘移驾坤宁宫,免得被这奸人所害。”

        “不、不、不!我不去!你要杀我!”皇后居然高声哭喊起来!

        “微臣乃是大越的臣子,怎会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我让兵士抓住皇后,上前轻声劝道:“只要娘娘日后安分守己,今日之事,定然不会传出去。”

        皇后渐渐安静下来,一双凤眼盯着我看了半晌,道:“你真的不杀我?”

        “微臣惶恐。”我又拜倒。

        “你要我做什么都好,真的别杀我。”皇后突然跪倒,娇声哭道,“奴家也是被李永平那奸贼害的……”

        我有些怀疑,跪在我脚下的居然是母仪天下的国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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