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节目?”
“我是这么理解的。”笑匠脸上露出风平浪静的表情,“可以不用枪对着我吗?”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8点45分了。
“先把事情说清楚。”曼哈顿博士咕哝着,他的样子像一只用惰性气体吹胀的气球。
“对着我也没用,那只是一把玩具枪。我猜另外一把也是。”
“什么?但是刚才……那个被打烂的钟还有画是怎么回事?”
“这个最好等一下问屋主,房子是他的。”
“什么意思呀!你说——”曼哈顿博士抓住另一个劫匪阿星的肩膀,“你的枪也是假的?”
阿星连连点头:“当然,真枪我哪敢拿在手里?电视台的人说,如果确实有需要,扣动扳机也未尝不可,不过枪口得朝着挂钟的方向,而且只能用一次。”
“电视台?”丝鬼开口道。她语调惊诧,又带着点期待的意味。
“嗯,那些人是这么自我介绍的……报酬也给得不低。我本来就是个群众演员。”阿星说,“他们让我中场突然出现,扮演负责吓人的角色。至于具体怎么做,只要配合另外一个劫匪就可以了,我演他的小弟。”
“你不是我们网上认识的那个V8吗?”
“我不知道V8是谁,他们让我这么自称,我都是按剧本演的。”
“你也一样吗?”丝鬼扭头问笑匠。
“差不多。”饰演劫匪头子的人淡淡回答,“我是接到了电话,人没见过。另外还收到了一份包裹,包括这身行头在内的东西都在里面,还附了邀请函、说明信和剧本。邀请函和说明信的作用,估计是为了应对在聚会过程中可能会被其他人要求出示一类的场景吧。从节目表演的角度看,准备得挺周全。”
“那么,连台词也是预先准备好的吗?”女英雄立刻问道,“你和这个阿星,之前就对过戏吗?”
“没有,我也不认识他。”笑匠说,“剧情有个大纲,差不多的话自己发挥就好了。不过,倒是有个悬赏机制。我们饰演的劫匪,如果成功把全部人质制伏,并且最后拿到保险箱里的宝物,就可以获得额外的奖金。现在这个局面,自然算是我们输了。”
“这么说,这栋房子里面有摄像头?”
“应该是夜视型的针孔摄像头。楼上走廊、吊灯、挂画里都有,那台液晶电视就不用说了。所以,刚才我和阿星两个人哪怕是在黑暗中,也尽职尽责地表演了。”
笑匠指了几个方向,丝鬼和曼哈顿博士走近去找,两人很快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声。
“房间和洗手间没装吧?”
女英雄扭了一下腰,虽然语气很生气,但是看起来不像那么一回事。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细看。”
“果然如此。”一直沉默不语的兜帽判官冷笑起来。
“什么果然如此?”丝鬼问。
“我也发现摄像头了。”兜帽判官依旧戴着他的刽子手头罩,看不见表情,“在玄关入口的地方,别墅外墙也有几个。看样子从我们停好车走出来那一刻,录像就开始了。”
“哦,所以你才会跑到别墅外面吧?”曼哈顿博士恍然说。
兜帽判官冷哼说:“我当时就想,我们不会被人当成小丑了吧,难怪来参加聚会还发什么旅费。幸好我警觉,没把头罩摘下来!”
曼哈顿博士哂道:“你说人家罗夏因为相貌有缺陷,所以不敢露脸,我看你也差不多。是嘴角有刀疤还是没长头发呀?还是说,你有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份?”
“不关你的事!你喜欢开直播、跳脱衣舞是你的自由,我可没这嗜好。这件事是哪个电视台干的?我可不会让那些人鞠个躬就完事。况且,凭那点所谓的旅费就想把人打发了吗?”
“说到底,你就是想敲诈一笔钱。”
“你想直播打架的戏码?知道自己上电视兴奋过头了吧?”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法老王和夜枭从楼上走了下来。刚才他们把罗夏抬到了楼上的房间。看到他们回来,客厅里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们身上。
“罗夏……”女英雄双手握紧,站起来。
法老王面色沉重地摇头,他脸色严肃,但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旁边的夜枭摘下了猫头鹰面罩,他鼻子笔直,长着一张刚毅认真的脸,但现在显得无比沮丧。
“我和夜枭把尸体平放在床上了。”屋主的声音不含感情,或者说,是把感情剔除了。
“别说这个词好不好,你确定……没救了吗?”
“我是医生……”夜枭用干涩的声音说。他没有说更多的话,但也没必要说更多的话。
屋主说:“请大家不要随便去罗夏的房间,这件事还是等警察来处理吧。”
笑匠本来想说“我去看看”,但没有开口。事实上,刚才在花园里,他们每个人都已经看见那具失去生机的躯体了。那个女子仰躺在屋檐下面,衣服正面被打湿,画着墨迹图案的头罩则整个湿透,礼帽被远远丢在一旁。当那个毛袜子一样的头罩被摘下时,大家看到了她的脸:五官精致小巧,但是左边脸颊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下巴,有一块暗红色的疤痕,仿佛曾经受了黥刑。对于女孩子来说,这足以成为在陌生人面前遮掩面孔的理由。虽然自己的观点被证实,但兜帽判官当时也说不出话来。
夜枭不无伤感地说:“我到房间找罗夏的时候,她始终戴着面具,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把自己的面具摘下,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了。”
丝鬼轻声对笑匠说:“在网络上的时候,夜枭和罗夏的关系就很好。如果早知道罗夏是个女孩子,他们说不定能成一对。”
屋主轻叹一声:“大家都坐吧,面具什么的没必要再戴了。”说着自己把眼罩也摘了下来。
笑匠也摘下眼罩,撕掉假胡子。
法老王说:“你看上很年轻,不会还在上学吧?”
笑匠冷冷地说:“和你无关。”
曼哈顿博士和丝鬼的着装没有头罩一类的东西,前者用手擦脸,但想到涂料一时半会儿也擦不掉,就此作罢。丝鬼把褐色的假发摘掉,露出一头干练的短发。唯有兜帽判官仍然戴着布袋样的头罩,不肯脱下。看到大家望向自己,兜帽判官闷声说:“先明确一件事:这到底是不是电视台的节目?”他盯着法老王。
闻言,大家也都看向法老王。他是发出邀请的那个人,又是屋主,由此可知,整场剧目的导演就是他。
法老王在沙发上坐下,缓缓点头,他的动作显得有点无力。
“可以这么说。”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
“我原来是个电视节目制作人。”
“原来?”
“因为一些原因,我被解雇了。”法老王抹了把脸,开口说,“为了找下一个东家,我想策划一档全新的电视节目。很抱歉利用了你们,但是在设计上说,这是一个很棒的节目,说不定能够打破收视纪录……”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
“节目名字也定好了,”电视节目制作人喃喃道,“叫作。”
“以聚会的名义把网络上结识的网友召集到这里,其实是为你的节目录制样板吗?”
笑匠“哈哈”笑了两声,但是脸上没有笑意。
“我们叫DEMO,‘样板’这个词也没错。”法老王回答,“因为都是我个人支付的经费,也没办法广泛去找参与者。这栋别墅是我租来的。”
丝鬼大声说:“太过分了,枉我们天天喊你‘群主’,你是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作免费演员来利用吗?”
“唉,我是认识各位以后才有了这个设想。这个节目的设计思路,就是以网友的线下聚会作为出发点。一群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女聚在一栋房子里,原本以为是一般的聚会,结果发生了连锁事件,这样有足够的噱头和真实性。”
“但是你没有征得我们的同意呀!”
“既然是真人秀节目,参与者事先知情就没有意义了。就是因为考虑到个人隐私的问题,所以才请大家都穿上了道具服装。直到节目结束,再征求参与者的意见是不是可以披露各自的身份。所以节目的名字叫‘假面山庄’,很棒的设计对不对?”
“然后安排两个强盗闯入吗?”笑匠问。
“嗯,通过制造某种突发情况,把节目的娱乐性发挥到极致。”
“为什么会找我演劫匪?”
“因为‘卧底’这个角色需要一个对《守望者》这本书有所了解,但是和我们其他人又不相识的人来饰演。我见过你在‘雨果’上发表的文章,所以才会联系你。而且,你以前好像参加过法制节目……”
“不是那个叫V8的人介绍我来的吗?”
“不,是我找的你。V8那个人不是很灵活,要饰演劫匪同伴的角色太勉强,我不打算邀请他来,刚好就拿他当托词了。”
“那我呢?”阿星走过来,“找我又是怎么一回事?”
法老王看了对方一眼,略暧昧地说:“坦白说,你没什么特别的。你当过群众演员,所以请你来顶替V8,名单我是从电视台拿到的。”顿了顿,续道,“话说回来,两位愿意来帮忙,我真的很感谢。”
“还不是看在钱的分儿上?”笑匠冷冷地说,“那个自称是电视台给我打电话的人又是谁?不像你的声音。”
“是啊,来找我的是两个电视台的人,证件看着不像假的。”阿星附和道。
“当然不是假的,他们是我以前的助手。”
笑匠说:“那让他们来演劫匪不就得了,你不是经费不足吗?”
法老王尴尬地笑了笑:“人不在位置上话不顶用,他们愿意帮我扯个旗子就不错了。”
“是哪个电视台?”
“前东家的名字还是不提了吧,我不想牵连人家。”
笑匠还想往下问,曼哈顿博士抢了个先。
“总之,就是把我们所有人骗来这里,结果发生了意外,对吗?”
“我很抱歉——本来想邀请大家玩一个游戏,顺便拍成节目小样。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目前的状态——”
“别说这些没意义的。”兜帽判官以按捺不住的语气打断他,“不停地说经费经费,言下之意,全是你自己一个人在折腾,电视台根本不会给钱喽?”
“是的。”法老王点头,“为了防范创意被抄袭,我没有找其他帮手。所以你不必担心身份曝光一类的问题。何况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故,这档节目也不可能播出了。”
“我是说钱的问题。”兜帽判官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管你的节目上不上电视,也不管这钱叫出场费还是赔偿金,更不管钱由谁来出——但是,如果拿不到钱,我们就法院见。”
法老王略略愣了一下,随即平淡地回应:“请放心,我会给予大家经济补偿的。造成眼下的局面,都是我的过错。”
“怎么补偿?现在说清楚,否则出了这个门我们谁都不认识谁了。”
兜帽判官说着,将蒙面的布袋摘下。这个动作带着“认好你的债权人”的意思,算是给他摘下头罩找到了台阶。这个人长着一张圆脸,嘴厚眼眯,下巴上有一撮小胡子,看相貌倒不像个刁钻蛮横的家伙。
电视制作人说:“回头我和各位签订协议,这样可以吗?现在我们还是先说眼前的事情如何?”
兜帽判官的小眼睛转了两圈,看到其他人都望着他,哼了一声。
“最好如此——别忘了,我的手机也搭进去了。”
“对了,说到手机这件事,”丝鬼开声说,“难道非要把我们的手机全弄坏不可吗?其他先不论,这一点实在让人无法接受!虽然说可以重新买一部,但是手机里的照片该怎么办呢?”
法老王的眉头慢慢皱起,他望向笑匠:“是你把大家的手机丢进游泳池的吗?”
笑匠说:“没有。”
阿星立刻举起手:“我也没有,没有收到这样的指示呀。何况我哪有时间跑到花园去?”
法老王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这件事我正准备和大家说明。在我写的剧本里,确实有把大家的手机没收这一条,但是没有做销毁的安排。按照本来的计划,如果人质成功制伏了劫匪,手机会重新回到大家手里,但是无法对外拨打电话。”
“啊,为什么无法打电话?”丝鬼皱眉说。
“这栋房子里装了信号屏蔽设备——不是笑匠背包里那台,那是假货——我在房子外面装了功率更大的屏蔽机。”
“为什么要这么做?”曼哈顿博士问。
法老王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含糊道:“因为如果太快打电话报警,节目就会中断……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是谁把大家的手机丢进水里的。”
大家面面相觑,但是无人回答。
“这么说,打开阳台门和把大家手机丢进游泳池里的是同一个人了。因为这两件事都没有人承认自己做过。”法老王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意思?”丝鬼诧异道,“你是说在我们之中,有人故意弄坏了大家的手机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呀?除了为了迎合你的节目需要,谁会这么无聊?”
大家都不说话。忽然,曼哈顿博士跳起来,以夸张的动作打破了沉默。
“别忘了还有一件事!我们的门还被铁链锁着呢,而且钥匙不见了。”
法老王恍然抬头,连忙说:“哦,这件事别担心,钥匙在我这里。刚才制伏阿星的时候,我把他的钥匙取走了。”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
“啊?又是为了你的节目效果吗?吓死人了!”
“抱歉了。”
“赶紧把门打开吧。”丝鬼看上去松了口气。
法老王从沙发上起身,走出玄关。众人在客厅里等着,过了一会儿,法老王走了回来。
“铁链取下了吗?怎么没听见声音?”
电视节目制作人一言不发,大家发现他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怎么了?”丝鬼问。
“锁打不开。”
“什么?什么叫锁打不开?”
“保险锁被人破坏了。”法老王沉声回答,“钥匙插不进去。”
“钥匙孔里灌了超能胶。”曼哈顿博士泄气地说,“没有办法了,这种原子锁,哪怕是开锁师傅也搞不定。”
闻言,众人都惊愕失色,笑匠伸手扯了一下绑住门把手、指头粗细的铁链。
“有工具把铁链剪断吗?”
法老王缓缓摇头:“这么粗的铁链,要用老虎钳才剪得断,这是租来的房子,哪里有这种工具?”
丝鬼尖声说:“你刚才不是说有工具吗?”
电视节目制作人叹了口气:“刚才不知道罗夏出事了,我是随口说的。”
兜帽判官气急道:“这件事真的不是你安排的吗?”
“没有这个安排,我把阿星的钥匙取走,已经能起到在节目结束之前确保大家留在这栋房子里面的目的,没有必要把锁弄坏。”
“如果你没有说谎——”笑匠冷冷地说,“那就是有人在玩局中局的游戏。”
“你在说什么?”丝鬼脸色发白,她提高声量,“我搞不懂,事情不是结束了吗?我现在就要走……已经死了一个人了!”
法老王抬起手,做出安慰的手势:“我们会想出办法把门打开的。”
笑匠问:“除了这道门,就没有其他出口了吗?”
电视节目制作人说:“刚才你在楼上也看见了,房间的阳台要么朝着山崖,要么朝着花园,跳窗户也不行。选在这栋房子里录制节目,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封闭的环境,人质不能轻易逃出去。”
“有没有可能从花园那边爬出去?”
电视节目制作人轻轻摇头:“没试过,不好说,但是花园外围有防盗的铁栏,带倒钩那种,估计不容易。”
曼哈顿博士跳起脚:“赶紧打电话报警呀,警察来了还怕出不去吗?我们几个人的手机报废了,但是夜枭、罗夏以及那两个人都有手机呀!”他指向笑匠和阿星。
笑匠说:“我的手机被人弄坏了。”
“啊?什么时候?”
“刚才你们反击的时候。我的手机掉在地上,有人把它踩碎了。”
“是谁干的?”
“看不清。我还以为是你呢,只用一脚就成功把它解体了。”
“我没干过这样的事!”曼哈顿博士大声嚷,然后又露出不敢确定的神情,“我没印象踩到东西呀……”
法老王摆摆手打断他,望向阿星:“你的手机在吗?”
阿星瓮声说:“我的手机不见了。”
“什么?”
这一次所有人都望了过来,与被人踩坏相比,手机不见了这件事更加让人紧张。
法老王皱眉问:“确定你的手机不见了吗?怎么一回事?”
“呃……”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神情太过严肃,作答人的语气反而犹豫起来,“我也不知道,反正停电的时候就没找到,可能掉在什么地方了。”
“真是够呛!你没有去找一下呀?”兜帽判官说。
“找了,没找到,我觉得有人把它捡走了。”阿星说着,眼睛紧盯兜帽判官。
“看我干什么?”
“我想起个事,刚才你们把我按住的时候,有人伸手到我口袋里。”
法老王说:“那是我把保险锁的钥匙拿走了。”
“不,你是后来才过来的,之前就有人伸手在我身上找东西。”阿星指着兜帽判官:“是你,我确定。”
“你神经病啊,你是个劫匪,我当然要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藏着其他武器!”兜帽判官呵斥道,“何况,你的手机不是刚停电时就找不到了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也有可能是你捡了我的手机藏起来,刚才法老王和夜枭把那个女的抬上楼的时候,你也跑上楼了。”
可能是因为被制伏时受到了侮辱,阿星变得不依不饶。
兜帽判官怒道:“我回一下自己房间有问题吗?”
“总之,你有机会捡走我的手机。”
“你这个人真是逻辑混乱,很多人都中途上过楼吧?”兜帽判官将目光投向曼哈顿博士。
曼哈顿博士扬起眉:“那就搜身好了!”
正剑拔弩张时,一个声音说道:“游泳池里有七部手机。”
众人转头,发现是一直默然坐在一角的夜枭开了口。
“你说什么?”
“水里有七部手机,虽然在泳池里捞不出来,但我数了。”
“七部?我们中只有四个人被收走手机吧?”可能是因为无法排遣内心的紧张,丝鬼摇着头,“我、法老王、曼哈顿博士和兜帽判官——你是说……”
女英雄捂住嘴。
“那位阿星的手机应该被丢到水里了。”夜枭没有表情地说,“我想,我和罗夏的也是。”
“什么?你和罗夏的手机也不见了?”
“嗯,和阿星一样,停电的时候我就发现手机找不着了。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才没有和大家说。刚才把罗夏抬上楼,我检查了一下,她身上也没有手机。所以,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事情很明显?”曼哈顿博士问。
“有人把我们囚禁在这里,并且要断开我们和外界的联系。”
众人齐刷刷地变了脸色,夜枭说出了他们早在心中打转却害怕说出的结论。
穿着猫头鹰服饰的医生望向法老王,脸上平静无波,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感觉到他内心的激愤。
“群主,罗夏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法老王冷冷反问:“你想说什么呢?”
“刚才你说,人质获胜以后,大家依然不能拨打电话和离开这栋房子。这是为什么呢?既然劫匪被制伏,节目不是应该完结了吗?难道还有下文吗?”
电视节目制作人没有说话,夜枭继续说。
“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你说你要制作的节目名字叫什么来着?”
“《假面山庄》。”
“不,全名是。”医生纠正道,“请问‘杀人事件’是怎么回事?”
面对罗夏好友诘难的目光,电视节目制作人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淡淡开口。
“你说得没错,在我的剧本里的确有一场‘杀人事件’。”看到众人投来惊疑的目光,他补充道,“带了双引号的。我本想让罗夏躲藏起来,从而制造人员失踪的假象。”
“你让罗夏……”夜枭显然对这个“让”字感到十分困惑。
法老王轻叹了一声:“我和罗夏以前就见过面,我是指在这次聚会之前。事实上,让她扮成罗夏是我的建议。”
众人无不愕然,尤其是夜枭,眼睛里闪过某种茫然又失望的颜色。
“你是说,你和罗夏瞒着大家见过面?你们本来就……认识?”
“嗯,因为一些个人的事情,罗夏找过我帮忙,所以我们在线下就认识。”
笑匠说:“你果然早就知道罗夏是个女的,所以才会把她的房间安排在三楼。这么说,她也知道这是一场真人秀节目喽?”
法老王点头,用略带苦涩的声音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这次聚会,其实是我和她一起策划的。别看她是女孩,但是她在电子装置方面十分在行。你们可能想不到,这栋房子的隐蔽摄像头,还有在钟表和挂画后面安装遥控炸药包,都是她的杰作。我请她化装成罗夏,并且最后饰演‘死者’的角色,她也欣然答应了。‘杀人事件’是这档真人秀节目的高潮。”
“怎么扮演死者呢?”丝鬼问。
法老王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请大家跟我来。”
“去哪里?”夜枭警惕地问。
“罗夏的房间。”
法老王带着众人上楼,一路走到三楼靠近走廊尽头的第二间房。刚才,扮演劫匪的两个演员,就是在这里和夜枭以及罗夏上演追追逃逃的戏码的。
走进房间,众人看见罗夏平躺在床上,身下铺着白色床单。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站立不动,丝鬼侧过脸去。法老王说:“我们别打扰她了,请到露台这边来。”
大家走到露台上,法老王靠着露台的栏杆,向外指了指。众人探头张望,从那个角度可以看到别墅的围栏,再远的方向就是山林了。外面黑乎乎的,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有什么吗?”
“看围墙外面的山坡。”法老王用手指进一步明确方位。
“那边吗?”
“嗯。”
“是什么呀,树吗……”
“啊,那里……”终于,丝鬼发出了惊呼声,“有一个人!”
这时众人都看见了,靠近别墅围栏的山坡上,一棵大樟树下面趴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黑衣、黑裤,所以一时间不好发现,但现在众人看得分明,那个人的衣着打扮和罗夏一模一样,不远处还有一顶礼帽。但是,那个人仰脸趴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刀。
“那是谁?”夜枭睁大眼睛,瞪着法老王。
“放心吧,只是一个人体模型。”
“人体模型?”
“嗯,就是服装店用来做展示的假人。”法老王回答,“当然,在这个距离,大家是很难分辨真伪的。”
众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过了片刻,兜帽判官用讥讽打破了沉默。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杀人事件’。把我们困在高墙之内,然后隔远看见尸体,因为无法接近,所以也发现不了那只是一个人偶。先是劫匪闯入,然后是劫匪和人质之间的惊险搏斗,接着是杀人事件,真是个高潮迭起的节目呢!”
丝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罗夏在花园里是假装生我的气。她故意找个理由回房间里去,从而为后面的剧情做准备。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你建议她扮成男装对吗?”
法老王淡淡地说:“罗夏根本不介意脸上有疤痕这件事,她是个很自信的孩子。请她女扮男装是为了营造一种角色的神秘感,你要说是为了剧情需要也可以。”
夜枭紧紧望着法老王:“在劫匪闯入之前,你让我上楼去找罗夏,也是为了你的节目剧情吗?”
电视制作人回答道:“是的,目的是给劫匪和人质之间的较量保留悬念。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在客厅,一下子全部被劫匪控制住,事态也没法往下发展了。”
夜枭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难怪我到她房间找她,她一直借故不下楼。当发现楼下来了不速之客以后,她又很冷静地指引我如何去伏击劫匪。”他似乎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身体也不再如之前一般僵硬。
雨后的夜晚空气清凉,甚至有半弯月亮从云层里透出。众人站在露台上,一阵静默不语。
笑匠开口说:“劫匪和人质在停电的黑暗和混乱中决出胜负,但是其中一个人质却不知所终,接着大家发现她俯尸荒野,并且背后中刀,是这样的设计吗?”
“大体如此。”电视节目制作人点头。
“要如何解释尸体的状态呢?是说她被人袭击,然后从露台推下去,所以摔到了围墙以外的山坡上吗?”
“差不多。不过,这个部分大家自由发挥就好了,毕竟我做的不是悬疑破案的节目。重要的是,在这样的局面下,被困在屋中的人会有什么反应——观众想看的也是这个。”
“死的是罗夏吗?按照正常的剧情,死的应该是我,然后由罗夏负责调查我死因的侦探角色吧?故意反转过来吗?”笑匠半开玩笑道。
节目制作人绷着脸,说:“就是为了制造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么,你的剧本里肯定有一段大家四处找人的情节吧?罗夏原本打算藏身到什么地方呢?这栋别墅里有暗室吗?”
“你说得对。适合躲藏的暗室,房子里没有,但花园里有一个。”
“花园里?”
“花园里有一个配电房,藏在假山的山腹之中,如果我不加指引,大家还真找不到。我们原本打算让罗夏躲在那里,直到节目结束。”
“原来如此。”笑匠点头,“但是,罗夏要怎样才能从三楼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地转移到花园里呢?哪怕把停电以后的混乱因素加进来,要躲过所有人的耳目还是不容易吧?”
“你果然很敏锐。”法老王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然后走到露台的另一端,向下指了指。大家走过去往下看,但是没看到东西。
“往里面一点看。”
众人再把头探进去一点,这下看到了一段折叠起来的楼梯。
“备用楼梯吗?”
“是的。”法老王回答,“只要把楼梯打开,就能一路爬到楼下的花园里。”
大家朝下望了一眼,发现下面刚好是花园。而且,如果把一个线锤放下去,会发现落点和刚才罗夏躺的地方十分接近。
笑匠望着夜枭,说:“罗夏的死因是什么?”
医生怔了一下,回答道:“我没有进行全身检查,何况手头也没有设备。只不过,致死的原因是颈椎骨折导致的窒息,这一点是明确的。另外,头部也有严重的碰撞伤,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是应该有颅内出血。”
听到这个结论,众人心里都飞快地旋转着各种念头。
笑匠拍了拍手:“好了,情况基本就是这些。现在,我们可以讨论一下罗夏是怎么死的了。”
曼哈顿博士立刻说:“很显然,她是从这里往下爬的时候,失足掉了下去。”
“意外坠落,然后摔断了脖子?”
“嗯,难道不是吗?”
“但是楼梯没有完全放下哦。你看,虽然看上去像打开了,但是还差一点点。”
大家探头去看,果然如笑匠所说,折叠的楼梯向下展开,但还有一点没有放完。在这样的状态下,楼梯没有完全固定,人是没法往下爬的。
“呃……那就是在放下楼梯的时候,不慎掉下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开关是这个吧?”笑匠指了指露台外面的一根摇杆,法老王点了点头。笑匠伸手去摇,折叠的楼梯开始缓缓地继续放下。
“看上去很安全呀,虽然需要把身体探出露台,但是怎么也不至于掉下去吧。”
“你想说什么呢?”曼哈顿博士闷声闷气地说。
“我有点认可夜枭说的话。”
“我说什么了?”医生抬起头。
“罗夏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吗?”笑匠看着他,“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在放楼梯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呢?”
众人都怔住了,不出声。
“被当时在三楼的某个人。”笑匠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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