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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四十四

        失火后,一连几天夜里都有狗咬。狗也像疯了一样,一到晚上,像过马队似的在村街里窜来窜去,忽腾腾跑到这头,忽腾腾又跑到那头,亮了天,满村衔都是蹄子印……

        这天半夜里,狗咬得实在太厉害了。罗锅来顺睡不着觉,就披着棉袄下了床。他心里有点怵,却还是大着胆子走出来了。

        一钩冷月斜斜地照在楼院里,像水一样的月光把院子照得阴森森的。那只拴着铁链子的狼狗狂叫着在院子里窜来窜去,一次又一次地向大门口扑去,把铁链子拽得哗啦、哗啦响……

        这只狼狗是儿子杨如意给他牵回来的,说是怕他一个人孤独。可这只狼狗太凶了,牵回来他一直没敢解铁链子,只是每天喂喂它。不知怎的,他觉得这“洋狗”一点情分都没有,叫它也不听“喝”。有了这只狗,反而更孤独了。

        罗锅来顺在院里站了一会儿,看那狗狂躁不安地往门口扑,也觉得门外有什么动静。他走过去趴在门缝里往外一看,不禁毛骨悚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村街上,像鬼火似的闪烁着一片绿光!那绿莹莹的光亮在楼房四周来回游动着,时而前,时而后,时而左,时而右,一排排一层层的,到处都是。

        罗锅来顺吓得几乎瘫在地上,他的两腿不住地抖着,头发全竖起来了,他不算太胆小的人,可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场面。那绿色的火苗儿一晃一晃的,就像是鬼过节!

        是狼么?

        罗锅来顺战战兢兢地又贴着门缝看了看,渐渐也就看清楚了。不是狼,这里是没有狼的。是狗,一群一群的狗!狗们全在地上卧着,一声不响地卧着,直愣愣盯着大门口……

        罗锅来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狗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猛然间,罗锅来顺听到了院子里狼狗的咆哮声!这条戴着铁链子的狼狗跟家狗的叫声是不一样的,它叫得更残更猛,简直像狼嚎一般……

        罗锅来顺明白了,狼狗,是这狼狗招来的祸害。罗锅来顺不由地骂起儿子来,唉,盖这么一栋楼就够人受了,还弄来这么一条狼狗,真是造孽呀!

        片刻,门外的狗不叫了,院里的狼狗也不叫了。可怕的寂静之后,门外的狗慢慢地往门口移动着,移动着……院里的狼狗又猛烈地咬起来了,戴着铁链子狂叫着往门口扑……门外,几十只狗齐齐地趴卧在门口处,那绿光逼视着大门,呜呜地发出挑战的吼声……

        人不容,狗也不容哇!

        罗锅来顺默默地站着,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真想给狗们跪下来,求狗们别再咬了。可他看到的是一朵一朵的绿色火苗儿,仇恨的火苗儿。那绿荧荧的光亮中宣泄着可怕的死亡之光,宣泄着不可抑制的压迫感,宣泄着比人类更为残酷的敌视……狗们也是有灵性的畜牲,它们分明也惧怕着什么。那绿光缓缓地在房子周围移走,很缓慢地向前移动,围一个半圆形的圈……

        罗锅来顺被这惊人而又罕见的场面吓住了。他像是钉在那儿似的,站了很久很久……

        暗夜里,狗仍在对峙着。

        带着铁链子的狼狗在月光下来回走动,两只耳朵竖得直直的,不时地发出“呜呜”的警告……

        家狗时进时停,奓乍着狗毛,“沙沙”地往前挪动着。月光下,黑狗、黄狗、灰狗……全都匍匐在地上,头挨着头,排成了一个狗的方阵……

        离狗群稍远些的地方,还卧着一条狗。这条狗静静的在地上卧着,一声不叫,两眼盯视着前方。狗眼里射出来的亮光像寒星一般!每当前边有狗退下来的时候,它就站起来了,狗们看到它重又折回头去,向门口处移动,尔后它又卧下来,还是一声不叫……

        这就是老狗黑子。

        此后的夜里,罗锅来顺再没有安生的日子了。

        四十五

        没有星、月的夜晚,整座楼房里黑黢黢的,像是一座高高矗立着的黑色图案。那“图案”幽幽地闪着紫黑色的亮光,亮光里像有无数个披黑衣的小幽灵在耀动着,看似无声却有声,看似有声却无声……

        四十六

        失火之后,村子又渐渐地静下来了。人们照常去干各样的活计儿,发各样的愁。太阳依旧很迟很迟地才磨出来,鸡们照样在村街里寻食儿撒欢。没有风的日子,仍有人蹲在村街里晒暖儿,望着老日头说些日爹骂娘的话,尔后忿忿地吃饭去了。仿佛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然而,在一个冬日的晴朗的早晨,人们突然发现麦玲子不见了。

        这事儿是大碗婶的儿子大骡去买盐时才发现的。大碗婶早上起来做饭时看盐罐里没盐了,就打发大骡去买。大骡慌慌地拿了盐罐来代销点里买盐,却看见代销点的门锁着呢。于是他就跑到后院里喊:“麦玲子,麦玲子,没盐了!”连喊几声,把麦玲子爹喊出来了。“老杠”掖着裤腰对大骡说:“玲子在代销点里睡呢,你去前边叫吧。”大骡说:“没有哇,门锁着呢。”“老杠”就敞着喉咙喊:“玲子,玲子!死哪儿去了?!”喊了一阵,不见人,也不见应声。“老杠”也慌了,忙颠回屋去,拿了钥匙出来,急急地开了代销点的门。进屋来先翻钱柜,没见少了什么;又查看了货物,也都整整齐齐地摆着。这时,“老杠”松口气说:“不会远去。”便给大骡称了盐,又趿拉着鞋回后院去了。

        可是,一等不来,再等不来,一直到天半晌了,还是不见麦玲子的人影儿。这时“老杠”才慌神儿了,重又站在村街里扯着喉咙大喊:“玲子!玲子……”他的喊声像炸街似的在扁担杨的上空飘荡着,传了很远很远,终也没人应。于是又一路喊着找,逢人便问,见麦玲子了没有?人们都说没见。“老杠”更慌了,脱脱脱跑到村东,又脱脱脱跑到村西,村里村外各处都寻遍了,只是寻不见麦玲子……

        眼看日错午了,“老杠”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在村街里张着大嘴哭起来了!招了很多人看。一时,村里也沸沸扬扬的。都觉得奇怪,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不见了呢?有人上前问“老杠”,麦玲子这些日子有没有啥异常的动静?“老杠”呜呜咽咽的,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说这几日不大吃饭,看脸上愁着,也不知愁什么……人们听了,也说不出什么来。大碗婶插嘴说:“方快找去吧。一个闺女家儿,万一有个好歹,咋见人呢?!”

        可是,上哪儿找呢?

        来来是吃了晌饭的时候才从村外回来的。他给邻村的亲戚帮忙盖房去了。他怕见麦玲子,他一见麦玲子就想那事儿,他受不了。这几天他一直躲着麦玲子。

        走到村街里的时候,他便听人四处张扬说麦玲子不见了。然后他就一直走到了代销点的门前,看到“老杠”时他站住了,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站着。

        村人们仍在乱嚷嚷地劝“老杠”,有的说她可能串亲戚去了;有的说她也许干别的什么去了,会回来的。人们都觉得麦玲子不会回来了,可人们都说麦玲子会回来的。这当儿,有人突然说昨晚上他见麦玲子在河边上坐了……立时“老杠”的脸色就变了,他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浑身像筛糠似地抖着,脸上的泪水不住地往外流。闺女难道是寻短见了么?

        “老杠”流着泪说:“爷儿们,帮帮忙,搭手去捞捞那傻闺女吧!”

        一说到去河里捞人,人们又都说忙,有事哪。你推我,我推你,说话间,人很快地散了,只有来来还在那儿站着,来来说:“杠叔,麦玲子不会跳河。”

        “老杠”看看来来,很伤心地问:“来来,你去么?”

        来来还是那句话:“麦玲子不会跳河。”

        “老杠”不听他的。“老杠”回代销点里拿了瓶酒,扭头就往村外走去。

        来来一直在后边跟着他。到了河边,“老杠”咕咕咚咚喝了两口酒,便下河摸去了。来来连衣服都没脱,也跟着他下河去摸……

        “老杠”哭着摸着:“玲子,玲子呀……”一会儿工夫,他就喊不出来了。河水不太深,只是寒得砭骨,冻得人的牙关咯嗒嗒地响。来来的脸冻得青紫青紫的,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这当儿,老族长瘸爷听说信儿了,便拄着拐杖一家一家地上门动员人们去找。可好心的瘸爷失望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竟没人去!人们都用别的事搪塞他,一个个推前推后的,拿他的话当耳旁风……

        瘸爷生气了。他想不到人心已经散到了这种地步。他满目苍凉地在村街里站着,顿着拐杖,凄然地高声说:

        “本姓本族的闺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你们纵有天大的事……罢了,罢了!是姓杨的给我站出来。不是姓杨的,也就随你们的心了……”

        这苍老凄切的话语像冷风一样地掠过人们的心头,使人们不由地想起老人一生做下的许多好事,也就不忍再伤老人的心,终还是有人走出来了。

        瘸爷头前走着,汉子们三三两两地在后边跟着。到了河边,不待瘸爷再吩咐,汉子们就都脱了衣裳,穿着裤衩子跳河里跟着摸……

        长长的一条颖河,整整摸出二里远,河两岸都摸遍了,只摸出了一只女人穿的鞋。看了,又不是麦玲子的……后来又有人说去机井里捞捞看,于是又备绳去机井里捞,一直捞到天黑,还是什么也没捞出来。

        天擦黑的时候,一干人跟着“老杠”垂头丧气地走回村来。“老杠”也顾不得什么了,从代销店里掂出几瓶酒来谢了众人,就捂住头蹲下了。眼里的泪扑嗒扑嗒往下掉。

        瘸爷叹口气说:“事出来了,愁也无用。明日再去找,说啥也得把闺女找回来。”

        “老杠”突然吼道:“要是做下那丢人败兴的事,我打折她的腿!”

        是呀,到处都找遍了,能上哪儿去呢?若是有啥丑事,也该有个说道哇。这些日子,不曾听人说什么。闺女天天在代销点里,疯是疯了点儿,也没啥叫人看不惯的。就是跟人跑了,也该带上衣服、钱什么的。可代销点里已经查看过了,什么也没有动,东西归得整整齐齐的。没出过远门的闺女,能上哪儿去呢?

        天晚了,连瘸爷也去了。唯独来来还在代销点门前站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老杠”捂着头伤心地说:“回去吧,来来。这会儿人不回来,怕就回不来了……”

        来来不吭,来来就那么站着。天黑透了,“老杠”也哭丧着脸回后院去了。可来来还在代销点门前站着。

        他整整在那儿站了一夜……

        四十六

        夜里,那楼房里二楼后窗的一扇玻璃碎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碎的,人们只听到了“哗啦”的响声……

        第二天早上,人们从碎了玻璃的后窗里又看到了那个像小精灵一样的白女人。这次是从背面看到的,那女人光着白白的小屁股,果然是没有胳膊的……

        人们自然是不会停下来细看的,只是不经意地瞥一眼,也就瞅见那细白细白的身段,像蛇一样扭动着的身段。看了,整整一天心里都是别扭的,像是被那蛇一样的身段盘住了一样,总觉得身上凉森森、滑腻腻的。不觉吐出一口恶唾沫,连啐三下!

        四十八

        来来的天坍了。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只剩下了一片幻影,麦玲子的幻影。麦玲子的幻影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在游动着的冰冷的夜光中随处可见。他看见麦玲子站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去,光光的麦玲子在夜气中向他扑来,麦玲子对他说:“俺是你的。”于是他闻到了一股甜腻腻的女人的气味。他抱住了女人,多少年来他就想抱一抱女人。这女人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命他的一切,他为求女人一句话,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他一日一日地等着,他觉得麦玲子已是他的人了,只要把这句话说出来,麦玲子就会跟他过的。有女人的日子是多么好哇!

        来来太胆小了,太缺乏勇气了。他心里一直埋着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把麦玲子干了,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把麦玲子干了。来来心里藏着这么个恶狠狠的念头,这念头藏了很长时间了。他有很多机会,可每每和麦玲子单独在一起时,他心里就怦怦乱跳,他有点怕,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怕,只要一看见麦玲子心里就怵了,怵了连话也说不好了。有时他会一个人跑到地里,抓起老䦆乱刨一气,发发那股说不出来的邪火。表面上老实腼腆的来来,内心里却是野蛮蛮的。这一点是没人能看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来来心里竟藏有这么多的原始人的兽性。来来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子,他有时候很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太卑鄙下流了。白天里他尽量把心里的一切都锁住,处处给人以憨厚温顺的印象。可是,越藏得紧他就越感到难受,欲望也就越加的强烈。白天还好受些,一到晚上那种原始的本能就像冲破堤坝的江水一样不可遏制。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听觉变得像狼一样的灵敏。他能从蛐蛐那长一声短一声的鸣叫中分出公母来;能从村街里来往的脚步声中分出男女老幼来;能听见远远的颖河里公蛙和母蛙的叫声;连那种“丝丝”、“沙沙”、“叽叽,”的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他也能分辨出不同的涵义来。他那像野兽一样灵敏的耳朵,不但能从公牛母牛那缓慢的咀嚼中听出阳壮和阴柔的差别;而当虱子从他身上爬过的时候,他也能从那极其细微的蠕动中极快他扪住,“格蹦”一下,把虱子在床板上挤死,他也就分出雄雌来了。一个纯粹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来来不是一个纯粹的人,来来半人半兽,来来白天是人夜晚是兽。来来生活在人兽之间,就越加地感到痛苦。

        当来来焦渴难耐时,他常常冒出去拦路强奸的念头,是的,夜晚没人时他也到村路上转过,可看到亮光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勇气,他怕人喊。那样他就永远失去麦玲子了。来来是个只有卑劣的念头没有卑劣的行动的人,最痛苦时他也仅仅是去偷看麦玲子洗澡,看了他就“那个”了,“那个”之后使他更加感受到了人的痛苦,他怕人们看见他,“那个”。他的裤子湿得太厉害了,他怎么也控制不住“那个”。为了不再“那个”,他躲开了麦玲子,躲开了一切人,他去亲戚家给人帮忙去了……

        可是,麦玲子不见了。

        他知道麦玲子是什么事都会干出来的。麦玲子也说过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小时候就很胆大,常常爬到高高的大柿树上摘柿子吃。割草时,她还敢把一条大花蛇的头用铲子铲掉,然后掂住那条蛇满不在乎的甩来甩去。来来小时是最怕蛇的,她就让来来给她割草,割满满一篮子,再给她背回家去。天不怕地不怕的麦玲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来来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坏了!麦玲子一定是到那座楼房里去了。她突然就会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来。她会去的,谁也拦不住她,就是来来在家也拦不住她。一个人总会怕点什么,也许麦玲子就怕看见那座楼。她去了,去了就不见了。

        那座惑人的楼会把麦玲子引到哪里去呢!

        三天前,麦玲子突然对来来说:

        “来来,你想不想去看看?”

        “去哪儿?”来来问。

        “你敢不敢去?”

        “去哪儿呀?”

        麦玲子笑笑,笑得很怪。往下,她就不说了。然后她扒拉着算盘子,扒拉着扒拉着就又冒出了一句:

        “我受不了了!”

        来来已受不了这么久了,来来还是忍着。来来不明白麦玲子怎么就受不了了。他觉得女人比男人好受多了。生成的女人都是享福的,而男人才是受罪的。来来想说,可来来没有说。这话麦玲子已说过多次了,说说也就说说,来来没当回事,可想不到她说去就去了。

        来来想不出麦玲子究竟到哪里去了。可他认定麦玲子是不会死的。她也许是跑出去了,她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可她还会回来的。她知道来来在家等着她呢,她不能没有来来,来来也不能没有她。

        来来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对自己说:麦玲子会回来的,麦玲子会回来的……可不知怎的,他的心一下子就揪住了。一个小小的让人失望的“芽儿”慢慢就从心里生出来了,他想拼命掐死这芽儿,不让它长出来,不让它生出失望的念头。一个让人担忧的“芽儿”还是长出来了。

        来来自小没爹没娘,是跟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长大的。哥嫂待他并不亲,只分给他一间房子住。在村子里,对他最好的还是麦玲子。麦玲子家改善生活的时候,总少不了给他端去一碗;衣服烂了,也总是麦玲子给他补的。平时,麦玲子虽对他厉害一些,说话像训小孩子一样,但他心里还是甜的。站在麦玲子身边,他总感觉到一种母性的温暖,大姐姐一样的柔情。虽然不时也会产生非分的念头,但他从不敢造次。他怵麦玲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些。人哪,人哪,怎么会有这么多说不出来的东西呢。

        麦玲子为什么不叫上他一块去呢?假如跟了麦玲子一块去,是坑是井他都会跟着跳的。来来太可怜了!一生中唯一对他最好的女人不见了。

        在来来眼里,麦玲子始终是圣洁的。他不相信麦玲子会做出什么丑事来。虽然他希望麦玲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脱得光些,巴不得她生出邪念来。可是,对别人他相信她决不会的……

        夜深了,“老杠”又摇摇地从后院走了出来。他喝了不少的酒,带了一身的酒气,走出来往地上一坐,像老猫一样的亮眼里淌着泪。他说:“来来,回去吧。”

        来来说:“杠叔,玲子会回来的。”

        “老杠”叹了口气,又说:“回去吧,来来。夜深了,回去吧……”

        来来站着没动,慌忙又咽了口唾沫,说:“玲子会回来的。”

        “老杠”摇摇头,说:“要是做了啥丑事来,就别回来……”

        来来身上忽地涌上一股热潮,他忙说:“不会,玲子不会……”

        “老杠”的头垂下去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找找她吧,杠叔,再出去找找……”来来又急急地说,说罢,突然呜呜地哭起来了。

        “老杠”抬起头,望着来来,说:“来来,我知道你喜欢玲子,我知道。要是玲子能回来,唉……你,你愿过来么?”

        “愿。”来来说,“杠叔,我愿。”

        “老杠”一直想娶个“倒插门儿”的女婿。来来是老实人,又是和麦玲子一块长大的……

        可麦玲子在哪儿呢?

        四十九

        一天,人们很惊讶地发现,狗儿杨如意回来时,他从二楼右边的门里进去,却从左边最边上的第一个门里出来了。人们猜测那楼房里有许多的暗门,一个一个的暗门都是通着的,也许按了什么“机关”才能开。所以,那楼房里的门是数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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