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涅子的话,阿厄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阴阳皆为凶兆,这种情况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他对涅子一揖,面上难掩失望,摆了摆手,淡淡地对众人说道:“不吉,明天的狩猎就押后吧。”
众人正要散去,亲兵军头铁弗轻轻地走到了涅子的身旁。
涅子没有动,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透过艾草的薄烟望向圣山。
铁弗人如其名,黝黑似铁,头剃得光秃秃的,身上一袭棕绿色龙皮袍子,如山一般沉默。
“今日?”
“是的。”涅子顿了顿,“谢谢铁弗叔叔,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只有你记得。”
铁弗点了点头,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小刀,慢慢地举了起来,贴着自己的脸颊,轻轻一划,刀刃没入皮肉,寂然无声,鲜血流出,他下半边脸都变成了红色。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恶的番人!诃黎大哥和嫂子,恕铁弗无能!”
剺面!涅子一愣,闭目转头,眼角掠过一道光,一行泪水滑落面颊。她单膝跪倒,抽出靴帮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斜着向上,脸上皮肉瞬间被割破,血流了下来。
“啊!”见涅子和一个男子贴身站着,一会儿便满脸是血,猫瓦蓦地一声轻叫出来。
嘲风也是吃惊掩口。
“有细作!”
巡逻哨队受到了惊扰,发出了尖锐的哨声。
一阵密如擂鼓的脚步声逼近,十几名披坚执锐的哨兵和阿厄斯的亲兵团从两个方向奔来,将嘲风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秃头汉子不由分说,便动了手,马刀对着嘲风横扫过来。
猫瓦撑地一跃而起,另一只手抽出靴筒里的匕首,“哐当”一声,一拦一钩,震开马刀,把刀锋引向秃头汉的手腕。说时迟那时快,在匕首割破秃头汉子外袍的瞬间,一把长柄小刃的雕花战斧当头砸下。一团黑影如蝙蝠般从天而降,是一个身穿及膝翻领皮外套、外挂精甲的少年,他足未沾地,手中战斧已朝着猫瓦的肩膀砍去。来不及思考,猫瓦只能将刀刃反掠而回,“铿”的一声,火星四溅,她顶住了战斧,雄浑的劲力贯臂透体。短兵相接之后,猫瓦退一步。战斧少年也止住了攻势,身形一晃,落到光头的身后,吐了口长气。
好个围魏救赵,嘲风一声惊呼,暗赞道。
秃头汉子吃了一亏,目光森冷,刀刃上逼,又奔着嘲风而来。嘲风迫不得已地后退,面露痛苦之色,口中念叨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又一手拉住了猫瓦的手臂,不让其发作。
“你们这些废物!”一声炸雷响起,铁弗提着战锤,发足狂奔而来。还未正眼看一眼“细作”,对着亲兵队就是一顿斥责,“就这样两个黄毛细作,你们也要花这半天工夫,当真浪费肉粮。”嘲风没料到他居然先骂自己人,愣了一愣。
铁弗瞟了一眼嘲风,声如焦雷暴绽:“什么人?居然敢潜入本部!是谁派来的?”
嘲风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铁弗也懒得再问,下令道:“拖回去,严刑拷打,再问是谁家的奸细!”
“且慢。”
一人抚着皮鞭,手托坎肩,自圈外而来,众兵士纷纷让开,是涅子。
“千叮咛,万嘱咐,祭祀乃部落的大事,叫你们莫要跟来,看来又白说一通。”涅子轻轻拨开秃头汉子的马刀,转过身来,“铁弗大哥,他们是我在古湖救下的兄妹俩。”
“不是细作?”铁弗一脸狐疑,近日来,已有三人无故失踪,阿厄斯和铁弗派人加强巡逻,满山搜索,却一无所获。古湖兄妹俩出现在这当口也让他觉得蹊跷。
“兵士失踪时,他们都有伤在身,行动艰难,几乎没离开过我的住所。”涅子娓娓道来。最末一个“所”字尚未落下,忽见兵士一阵骚动,大喊着:“妖怪!”“妖女!”“雪妖!”
脚步声、弓弦弹动声、金铁碰撞声此起彼落,兵士们不自觉地往后退,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嘲风自己的惊讶只怕还在他人之上。
眼前的猫瓦像换了个人似的。她一侧的衣服不慎被地上的草刺挂住,露出了线条圆润的肩膀和细直的长腿,但众人的诧异并非因为她的暴露,而是因为她在月光下的肤色,玉肌光亮,如皎月照雪夜,玲珑剔透,直晃人眼,实在白得非同常人。见此情形,猫瓦不由得一僵,一跤坐倒,又羞又急,双颊唰地涨红,一想都是那少年不好,转头恶狠狠地瞟他,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
“你到底是什么人?”铁弗声大如雷,喝道,“是不是番人的妖尼?!”
众人听到番人一词,都悲愤交加,咬牙切齿,十余年前的梦魇浮现在脑中,盘旋不去,他们的手紧紧地按住刀柄。
猫瓦的衣袂在风中飘扬,猎猎作响。涅子的面上掠过一抹异色,无比震惊,暗忖:雪女!射摩预言竟然是真的!心里默默念叨这句从小背了成千上万次的口传预言:突厥之先曰射摩……部落大猎,海子有金男雪女入围,狂龙欲取之,尔若救成,因缘起矣,部落兴,或杀之,即缘绝矣,部落灭……
涅子来不及多想,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她给嘲风使眼色。嘲风面上一红,随即醒悟,赶紧将外套除下,把猫瓦裹了起来,低声道:“别吭声,回去再说。”
话音未落,涅子的脸色陡变,剑眉一竖,皮鞭指着兄妹俩,冷声喝道:“大胆狂徒!这两厮故意隐瞒武功,定是潜入本部的奸细!来人,将他们拿下!”
众兵士见状,朝兄妹俩蜂拥过来,用几条粗绳锁着肩腰,将他们押走。
嘲风一脸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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