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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M大奇迹

        岐阳实在是一个很稀奇的人,所谓稀奇的人,也就是说——此乃岐阳教授之口头禅,也就是说,经常会遇到稀奇的事。例如,走路遇到教授摔倒,考试偶然会分到答案,缺钱的时候突然有人找他拍广告,等他记得上课的时候往往学校放假之类之类。

        不过最稀奇的事情岐阳没说,他在M大校园里找到了一个“门”,一个怪异的门,从那个门可以一路走进古代去,而且出口就在大宋丞相公子圣香大少爷的书房内!

        穿越一个时空的门,然后可以见到大宋朝的人,看见他们如何生活,如何读书写字,如何煮饭炒菜,如何吵架打架,是一件很奇异也很惬意的事情。

        啊哈,这么好玩的事情,他怎么可以不经常去“那边”转转?据说——据岐阳十年难得一次有兴趣考察,这个“门”,不,这个M大的校园原址,是某大型表演场地,好像当年叫做“东门桥会场馆”,不过,年代久远,早就迁址了。当年据说场馆里头也偶尔出些好玩的事情,大概在那个时候,这个“门”就已经存在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岐阳的兴趣已经到此为止,他已经两头跑了五六年了——从他打定主意要考M大,到校园考察偶然发现那个门,到现在大三,他人在“这边”的时间远远少于在“那边”的时间。

        他在那边认识了一些人,一些各式各样的人。像大宋朝执掌宫廷安危的殿前司指挥使则宁,那是一个淡然优雅的好男人,可惜,是个哑巴,也可惜,他从来都没有给则宁看过,为什么他会是个天生的哑巴?

        然后是燕王府的上玄,和则宁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只不过他比则宁嚣张狂放得多,一股子天下我谁也不服的气势。他是燕王爷嫡长子兼侍卫骑军指挥使,手握禁军的部分兵权,是一位人物!

        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官六音,生得魅惑妖美,他最擅长的,是音律和歌舞,腰间一个“荡魂铃”,人一来,叮咚摇晃,远远就是令人心跳的震动,和扑面慵懒的邪气。

        祀风师通微平日是不见人的,闭门在他的古方院里,是那一种满身萦绕着莲花清香,冷冷孤意上眉梢的人物,寂寞如月,忧悒如莲,永远地,抱着什么不可破解的过往,坐在院子里,看莲花——连人都几乎氤氲成莲花。岐阳私下是很稀奇的,不过他的好奇永远在古方院前碰一鼻子灰——他会在古方院里闷死,因为通微从来不理人。

        这么几个人,居然可以号称宫中“四权”,因为,他们都和则宁、上玄走得比较近,而他们虽然有些不太干涉朝政,但是,却是拥有很大影响力的。例如,整日坐在院子里的通微,因为他那些近乎神秘的道术,一瞬间花开花落的神通,而在朝中大臣之间,很有影响。六音却因为貌美,叮咚来去的自然,而赢得很多朝中大臣之女的芳心,他一舞掠尽千层花木的繁华,弹指挑破古音寂寥的技艺,都是王公大臣不得不把他当做人物的一个原因,因为没有六音,所有的宴会歌舞,都不是宴会歌舞,赢不起架势和气势。

        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古板严肃,却偏偏长着一张文秀漂亮的脸,生气的时候,脸上微微一红,常令人以为他脾气甚好,却不知道,他其实是那种讲律法不讲情面的人。

        丞相赵晋的公子圣香可就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人物,他和岐阳是好友,岐阳是个现代人的事情,也只有圣香知道。圣香大少爷生得玲珑漂亮,笑眯眯一眼骗了不知多少人的芳心去,就是那一种,哗众取宠,好吃懒做,专门制造麻烦的人物,而且他拿定了他有一点点心脏病——窦性心律过缓,时不时叫苦叫累威胁岐阳,导致了岐阳不得不把他弄到现代去瞧瞧,一瞧之下,凭着圣香大少爷的聪明才智,轻轻松松地在M大也挂了个名,学历史,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枢密院枢密使容隐是真正的人才,大宋朝的兵权在手,一个手兵车卒马卓然待发的人物。岐阳看得破他冰冷凌厉之后的大才,佩服他的辛苦,也看得出,他其实不一定是如此爱国无情的人。最无情的人,岐阳私下认为是通微。

        至于祭神坛的那只鬼,没见过,只有圣香见过,所以也不知道具体是青面獠牙还是龇牙咧嘴,不过岐阳素来是无神论者,还是不看为妙,他已经很久没有给观世音菩萨烧香了,就怕菩萨不保佑他,有命去看,没命回来。

        他在“那边”做太医的时间远远多过在这里上课念书写论文的时间——从当年对医学一窍不通治感冒,到后来弄巧成拙不幸当上太医,害得他必须考医学院,到现在成为M大医学院的一朵奇葩,人未毕业已经名气响亮,可能也有一大半功劳来自于在“那边”的实践。

        不过岐阳现在很不得意,他正面对着十五具大宋太监的尸体,枉他自诩为一代医学奇才,却不能确定他们是怎么死的。

        嗯,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今天早上,他跑回去“那边”——就是学校那边,听了一堂解剖学的课,之后的选修什么古典音乐美学欣赏就敬谢不敏了。他跑去和二年级的学生打了一场篮球,毫不客气狂胜人家七十八分,很遗憾没有胜过八十,然后又跑回来当他太医的班,结果——撞正大板——大宋朝皇宫中死了一堆太监,查不出死因,似乎是病死的。然后这项重任就自然而然落到岐阳头上,他还是大宋朝的太医,而且谁叫他是“名”得不能再“名”的“名医”?

        人具体是怎么死的,没有人清楚,是今天中午,振辉殿死了两个太监,然后似乎就诱发了一场瘟疫,死的人越来越多,管皇城安危的则宁封闭了振辉殿,不许任何人出入,就等着找大夫查清是怎么回事,皇上已经另避行宫,这里一场危机,就等着岐阳来处理。

        容容在瞧着他——容容就是枢密院枢密使——手握军权的容隐,赵丞相的圣香少爷这样叫他,岐阳觉得蛮不错,照叫。也亏了容隐从来不把这种无聊的事当做事,以至于他正经得不屑与他们两个“小人”计较这种事,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当面叫,背后叫,反正容隐根本不在乎。伟大的人的缺点就在这里,被讨了无限便宜还因为太过清高无所谓。

        不过现在很不好玩,容容在看他,上玄在看他,则宁在看他,看他这个“医术无敌”的大名医怎么处理这件事——当然,重点是要他救人、救人、救人!

        岐阳看看上玄,这是燕王府的嫡长子,掌管侍卫骑军的侍卫骑军指挥使大人;再看看则宁,虽然不会说话是个哑子,但是人家聪明优雅淡然出尘,是殿前都指挥使,掌管宫廷安全;容容就更不用说了,这三个人随便一个都可以压死他一个小小太医——他在心里哀号,他没有一刻比现在都更了解“平等自由博爱”的重要性,为什么他好好的中国公民不当,跑到大宋来做二等公民?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还要他救一些在他看来早就已经死了一千年的“活化石”,呜呜——他怎么这么凄惨?不救可不可以?

        唉——岐阳认命地叹气——不救?嘿嘿,可惜他岐阳是个好人——所谓好人,就是总不忍心看见人家死的,总不忍心看见人家痛苦的,更不忍心让自己从一个“好人”,变成一个“坏人”。所以呢,总而言之,他还是要救的。

        “圣香来了没有?”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问,但是容隐只会冷冷地道,“快了。”

        “快了?”岐阳认命、认命、无比之认命地决定——不等那个嬉皮笑脸,哗众取宠,贪生怕死,慢如蜗牛的大少爷,这第二次验尸的事情还是他自己来好了,也不指望那在M大念了两年的家伙可以给他多么大的帮助,救人——不是圣香的专长,圣香的专长是把人气死。

        “我不等他了,我决定,我去振辉殿,我去验尸,你们不要进来,万一传染了什么给你们,我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过,喏喏喏,你们统统给我听好了——我要一把刀子,匕首也可以,我要很锋利的那种,不用削铁如泥,我只要割肉如泥的就可以。还有,我进去了不许任何人进来,否则又死一个你们负责。”岐阳终于是忍耐不住,在大宋宫廷振辉殿发生莫名疫情两个时辰之后,决定再一次验尸。他在刚开始已经草草验过尸,但是那时候他没有想到这么严重,那个尸体也因为存在传染的危险,烧掉了,现在要弄清楚是什么问题,必须第二次验尸!他不是伟大得不怕死的人,但是,叫他在外面眼睁睁看里面的人死,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木头人,受不了!

        “你现在去?”本来对岐阳在这里毫无建树相当不满的上玄稍稍缓和了口气,“你不是说,里面的病发作得太快,如果没有圣香带来的药,即使你能救也来不及?而且连进去的人本身都有危险,你现在去?”

        岐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是,我说过里面的病传染得太恐怖,谁进去谁死,就是这样,但是你要我现在不进去,不如叫我直接拿根绳子上吊。”他“啪”的一声,把那件太医袍甩在背上,“我和你们不同,你们是绝对救不了他们的,而我——”他居然淡淡一笑,吊儿郎当地往那边走,“也许不同。”

        上玄微微一怔,倒没有说出什么来。

        则宁是不会说话的,他无言追上一步,似乎是想和岐阳一块进去。

        “停!”岐阳回过头来比划了一个立刻停止的手势,“我去,你们谁都别去,你们不会保护自己,谁都不许进来,我一个人去!你不会听不懂吧?”他看了则宁一眼,则宁微微蹙了眉,停下了脚步,岐阳眉头一挑,哈哈一笑,“不要当我一进去就必死,我和你们不同,大大不同!”他挑起一眼看向容隐,“刀来。”他对着容隐摊开手。

        “嗒”的一声,一柄薄刃匕首连鞘一齐入了岐阳的手,容隐依旧负手朝堂,似乎动也未曾动过,只冷冷地道:“快去快回。”

        岐阳嘻嘻一笑,“还是容容信得过我,哈哈。”他就在背上搭了一件太医袍,随随便便就往振辉殿那边去。

        上玄倚着檀木大椅站着,嘴角微微一撇,“他竟然是个好人。”

        容隐素来与上玄不睦,只是眼神湛然看着岐阳离开的方向,卓然不语。

        则宁淡淡一笑,他决定救人,是信了岐阳有能耐救这剩余的几十条人命,否则他一早下令连人带屋一起烧了不留祸患,看来,他信岐阳,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等岐阳进去振辉殿没多久,一个人“砰”的一声推开政事堂的门冲了进来,“容容,岐阳人呢?”

        “进去了。”容隐下颌一抬,对着振辉殿的方向,语调是冷冷的,没有什么感情。

        来人生得千种琉璃万斟珍珠一般玲珑可爱,只是可能赶得太急了,脸色微微地有些发白,闻言几乎没整个人跳了起来,“进去了?你们竟然可以让他进去!不拦住他!你们难道不知道进去和找死差不多?他又不会武功,你以为他真的是神仙?”说话的自然是圣香这都城第一大少爷,十年难得看见他这样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简直就像见了鬼。

        “他自然不是神仙,”容隐一双眼睛湛湛看着他,冷冷地道,“是他自己要进去的,他要进去,难道我还拦得住他?难道你以为,他不应该进去?”

        圣香睁着一双无比漂亮动人的眼睛瞪着容隐,“我又没有说他不应该进去,好歹他要等我来了才进去啊,他要的药都在我这里,没有药他进去干什么?我只听过陪读的,没有听说过陪死的,岐阳他脑袋有病是不是?”

        “他不是脑袋有病,”说话的是上玄,他依旧凉凉地倚在那椅子上,双手环胸,“他只不过是个好人而已。”说完了嘿嘿一笑,他目注着圣香,“这一点,他可比你圣香好多了。”

        圣香乌溜乌溜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也嘿嘿一笑,“我本来就是混蛋,但是你说的那个‘好人’有些东西在我这里,我要去帮忙救命,你给我行个方便可不可以?”他可不是可以随便吃亏的料,但是现在事情紧急,暂时记下不和他计较。

        “什么方便?”上玄眉锋微微一皱,圣香还有什么花样?

        “也没有什么方便,只不过,我给那个‘好人’找了个帮手,很重要的帮手,你非让她进去不可,否则里面死多少人是小事,那个好人死了,你不可惜?难得让你看见一个好人,你应该是不愿意看见他随便死掉的啦,是不是?”圣香理直气壮地道,“而且他已经进去了,你现在说不可以也来不及了。”

        他依旧这样乌溜乌溜地看着他,假装不知道带了外人私闯皇宫是什么样的大罪,“理直气壮”,“天真无邪”地看着上玄。

        上玄“哗”的一声一下摔过衣袖,森然问道:“你晚到,就是为了安排那个‘帮手’私自进宫胡作非为?”他缓缓自椅子上移开身体,一双眼睛闪烁着不知是狼是虎的光,“你果然很好——”

        “算了,他带进去的是神歆,则宁准了她的。”容隐冷冷地道,“让她进去,也许可以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她既是江湖第一神医,给岐阳做个帮手,也并无不当之处,皇上已经避难行宫,不会造成危险。”

        “算了?”上玄把身体靠回椅子,冷笑,耸耸肩,“行,你说算了就算了,我没意见。”他本来就对这件突发的事情持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死人他虽然不愿意见,但是死的是皇上的人,他本就对赵炅这个皇帝没有任何好感,当然无所谓。

        容隐和则宁对看了一眼,则宁举起一张纸条,“让她进去,圣香也去,送了药就出来。”

        容隐点头,“圣香,你把药给了岐阳就出来,你的身体不好,不适合在里面救人。”他们这些武功高强身强体壮的人都不可以随便进去,何况圣香这一个成天叫苦连天说他自己有病的少爷公子?无论是真是假,容隐都不可以马虎。

        圣香笑了,“我有心脏病,很容易死的,我也很怕死的,所以我会很快就出来了,我还不想在里面和死人做伴,那个‘好人’才喜欢。”他摸摸身上塞满的瓶瓶罐罐,故意长长哀叹了一声,“容容,你给我爹报个讯,假如我出不来,叫他给我风光大葬,多烧纸钱,你知道圣香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可以没有钱,没有钱,我到地狱玩什么?”

        容隐皱眉,“胡说八道。”

        圣香还唠唠叨叨:“我这件衣服五两银子的,这朵花是开封最有名的神针红大娘给我绣的,单这一朵花就不知道值多少银子,你说我没钱玩什么?”

        容隐更加皱眉,“你哪里来这许多银子?”丞相不过一年一百多两的俸禄,哪里有这许多闲钱让他糟踏?

        圣香扮了个大鬼脸,嘻嘻一笑,“红大娘她喜欢我,送给我的。”

        容隐更加皱眉。

        则宁又是淡淡一笑,圣香少爷本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件衣服算什么?他高兴起来,骗得皇上给他另造一座丞相府说不定都成,别人以为不可思议,那是小看了圣香的魅力了。则宁看着圣香走远,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这位少爷,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做这样大手笔的“少爷”的,别人羡慕圣香,那是因为,别人都没有他的本事。

        上玄就幸灾乐祸,看着他们五圣在那里内讧,越是内讧他就越高兴。

        岐阳实在头很大,不,他的头本来大小刚好,但是现在却变得很大。

        他在验尸。

        主要是肝脾受损最为严重,淋巴系统受到抑制,网状内皮系统遭受刺激,血管损伤导致闭塞和出血。岐阳一面验尸,一面脑子里飞快地转,是什么病导致这样的临床?

        他拿着容隐给他的匕首,轻轻划开肝脏和脾脏,发现色泽暗红,肿大,脾切面,滤泡很少而萎缩,肝极易碎,出血,呈黄色——

        这是什么?岐阳眼睛里开始闪光,似乎有一种答案呼之欲出,却又隐隐约约摸不到,还未触及那个答案,他已经感觉一种不详的预感,从脊柱直升到了头顶。

        他皱了皱眉,突然拿起匕首,重重地敲破了死人的脊椎骨。

        不出所料,脊髓呈粥糊状!他立刻丢掉了那匕首,整个人反射性地向后跳了一大步,脸色难看之极。

        “Ebola virus disease!”岐阳在静了一静之后,才勉强压下受惊的情绪,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死了,他在M大混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玩命?他明明有光明的前途,美好的未来,说不定还有个美丽的情人,他竟然都不知道珍惜,竟然要跑到这里来送死!

        Ebola virus disease!也就是所谓的伊波拉病毒!是一种死得不能再死的传染病!岐阳退了一步之后,又接连倒退了好几步,他当然知道这种“对实验室工作者构成致死危害”Ebola的病毒的恐怖,他没有任何防护手段,不但摸了那死人,解剖了那死人,还把他的带病毒的内脏切开来看了半天——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和地上那人差不多,差别就在地上那人比他早了几个时辰而已。也就是说,大概过几个时辰,他岐阳大神医就和地上的死人一模一样,估计验尸是验不出来他是多少年以后的人的。

        “你摸了那死人?”有个女声很柔软地问。

        岐阳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惊魂未定,现在竟然还跑出一个女鬼来吓他?不过幸亏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说话还很好听,倒是没有让他吓到半死,只是很奇怪而已。

        回过头来,他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应该是活人的女人。

        来人很温顺安静的样子,像个清白怡雅的大家闺秀,一身衣服体面得一点肌肤不露,一双小蛮鞋微微翘起,头上绾个发髻,也就单单插着一支木簪。

        尼姑!岐阳第一感觉就是,一个有头发的尼姑!

        也难怪,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已经青灯古佛了不知多少年的尼姑,温和安静得只可以用“慈祥”来解释。虽然看起来大概也就那么二十岁左右,但她的气度就给人感觉——她干净得不可亵渎,又善心得不可欺骗。

        一个尼姑!岐阳看着她好奇怪的一双小脚,脑袋里转的不是“你摸了那死人?”而是,“她竟然真的绑脚?”稀奇!他还没认真看过这样“标准”的大宋女人,人清秀,样子和气,又有一双小脚!

        “这位公子,”那女人当他没有听见,持续微笑,“你摸了那死人了吗?”

        岐阳这才回过神来,“啊?”他耸耸肩,“摸过了。”他在心里补了一句,摸过了又怎样?你救得了我?

        那女人显然很奇怪,皱起眉头,好声好气地道:“我听圣香说,你是宫中的岐阳太医,这尸体本是不应该摸的。”她补了一句,“很危险的。”

        岐阳把目光从这尼姑身上移开,他只对才女感兴趣,不对尼姑感兴趣,这小女子即使不是尼姑,那也差不多了,听见她这样毫无意义的话更是不耐烦,“我当然知道这尸体很危险,”他白了她一眼,再耸耸肩,“你不摸尸体,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救人?何况,就依照这死人这样的危险法,就算我不摸,也不代表就一定没事,就像你站在那里,说不定一样被传染。它是怎么传播的这世上还没人知道呢!如果呼吸可以传播,那就是你死我也死,大家一起死。”

        那女人显然很好脾气,听他这样说话,也不生气,仍然微笑,和蔼地道:“不会死的。”

        岐阳指着她的鼻子,“你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和我说话,你不觉得你很像我妈?你才二十几岁,不是一百二十岁,请小姐你弄清楚。”他实在看不惯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女人偏偏要做出这样的神态,他看习惯了学校里魅力四射的师姐师妹,上上下下就看这尼姑不顺眼!

        “一百二十岁?”那女人真的没听过有人这样讲话,她一辈子住的地方,看见的人无不和蔼稳重,俱是一代神医,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说话,闻言,仍是很温和地解释:“我只有十九岁,没有一百二十岁。”

        岐阳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她这样一说,差点没被她一口气噎死,“我不是在和你说这个,你有多少岁关我——”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你有多少岁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在查户口——”话到嘴边临崖勒马,改口,“你只有十九岁?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们怎么让你进来的?这里很危险,你不要到处乱跑了,最好立刻出去,找一点什么陈醋啦,大蒜啦,随便吃一吃洗一洗,我暂时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预防药,小姐你离这死人远一点,太危险了。喂!”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那女人低下头来看尸体,虽然没有动,但还是非常认真地看了他做的切口。

        “圣香说你是名医,果然是不同。”她很认真地道,“我们就从来没有想过,把他们这样切开来看看。”

        “你们?”岐阳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你们是什么——人?”他差一点就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名医谷名医山庄的人,”那女人依旧非常好脾气地回答,“我是神歆。”

        “神歆?”岐阳这才开始有一点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就是——”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犹如尼姑的女人,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神医,也就是古井神针神歆!

        怪不得人家叫她“古井神针”!岐阳开始认真看她,她果然“古井无波”,不同凡响,呆板得可以做他奶奶或者外婆。不过,据说做医生的人,都是应该有这样的面孔,好让病人看了放心、有可信任感,做医生的要稳重,要温和,要细心,不过岐阳非常清楚,他自己身上一样都没有,他最没有的就是耐心,最讨厌的就是假惺惺,最坏的就是脾气。

        “她就是我给你吹得天花乱坠的神医才女,神歆姑娘。”后面有人笑眯眯道,“她正好在丞相府和我谈些事情,我就正好叫她来给你帮忙,怎么样?她的医术说不定不比你差。”

        岐阳见了圣香就好像见了救命稻草,欢呼一声:“拿来。”

        圣香偏偏笑嘻嘻,“什么?”

        岐阳瞪大眼睛,“你不要给我说,你这么久没来就是因为那些禁军呆头拦着你,你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拿来。”他摊开手掌。

        “哦,”圣香倒是没有捣蛋,笑嘻嘻地看着他,笑嘻嘻地把他怀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碳酸氢钠,乳酸钠林格氏液,仙鹤草素,维生素k,安得诺新,脑垂体后叶素……”他林林总总拿了许多针剂和药品出来,“还有一次性注射针头,点滴瓶,手术刀……”

        “钥匙。”岐阳直接道,“我要的是我实验室的钥匙。”他当然知道,圣香为了救人,一定会去他的实验室找药品,他跟在岐阳后面五六年,对于化学药品也是有三分火候的,但是他什么时候有了他实验室的钥匙?

        “钥匙啊?”圣香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忘了带,只带了药品和必要工具,下次还你就是了,这么紧张。”还就还,反正,他已经复制了好几把,岐阳那实验室里有好多很好玩的东西,不能时常去看看,是人生第一大遗憾耶!例如,有什么长着兔子耳朵的小狗,什么会长西瓜的树,他当然不知道岐阳在转基因生物的研究上是世界第一流的人物,更加不知道转基因生物的原理,但是,好玩嘛,他好奇嘛。

        岐阳白了他一眼,目前事情紧急不能和他计较,哼了一声,“目前没死的都躺下了,你不要过来,省得看不习惯血肉横飞哪里又不舒服还要我救你,那个尼姑——不,那个姑娘是大夫?跟我来!”他拿起太医袍包起那一大堆瓶瓶罐罐,“神歆,你和我进来。”他可绝对没有女人不如男人应该被保护的思想,他只知道,既然她是神医,就该去救人,而没有躲在外面的道理。

        圣香嘻嘻一笑,“我还没看,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他反而一抢先,直接推开殿门进去了,“哇,岐阳你还不快来救命!”

        岐阳哼了一声,先从那一大包东西里面找出几个瓶子,拿出几种药片,“吃下去,记得,半个时辰吃一次。”

        神歆一直保持着微笑,在旁边看,她也不清楚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她的涵养非常好,决不会轻易不耐烦,或者感觉到被忽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绝对不小看岐阳。虽然,她的确是有些诧异,她听不懂岐阳的话,也不知道圣香带来的是什么。

        岐阳递给她药片,她闻了一下,微微一笑,“河源子。”她一闻便知,这是由河源子研磨而成的药片,用来防治伤寒传染,的确是一种很有效的药物。

        岐阳“啪”一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赞道:“厉害!”

        神歆一怔,轻轻皱起了眉,不易察觉地,却也没说什么。

        岐阳更是浑然不觉,大叫一声:“圣香你不要随便乱摸那个人!”突然之间在她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已经冲进殿去,开始救人了。

        神歆又是一怔,刚才隐约的不悦刚刚升起,却变成了哑然失笑,所谓“岐阳太医”,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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