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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彼得勋爵为了祝贺默奇森小姐的成功,请她在鲁尔斯餐厅吃了一顿特别的午餐,那里的陈年的科涅克白兰地佳酿很能配合他们的心情。事实上,默奇森小姐回到厄克特先生的办公室有点晚了,而且由于匆忙她忘记了归还那些钥匙坯。但是当有美酒和称心的伙伴时,人们通常会忘记事情。

        温姆西有很好的自控能力,他回到家里去思考事情,而没有急着去豪乐威监狱。尽管使正在坐牢的人保持好的心情是一件博爱而又必须的事情(他经常以这个为借口天天去看她),他还是不会忘记如果能够证明她的清白是一件更有用更博爱的事。而现在,他还没有真正的进展。

        当诺曼·厄克特制造出了遗嘱的草稿时,自杀的理论看起来非常有希望,但是他对于草稿的想法没有完全被证明。从九环酒吧找到那个装白色粉末的纸袋的可能性非常小,时间正无情地流逝,希望几乎要消失殆尽了。

        就这件事情什么都不能做让他烦恼,他想冲到格里旅馆大街,彻底搜索每一个人和九环酒吧,但是他知道警察会做得比他好。

        对于遗嘱诺曼·厄克特为什么想要误导他?他可以很简单地拒绝提供任何情况。这里一定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厄克特没有那么做,事实上,作为继承人他在进行一场相当危险的游戏。如果那个老妇人死了,遗嘱得到验证了,那么事情一定会公诸于众,某一天她总会死的。

        雷伯恩太太死是多么容易发生啊,他愧疚地想。她九十三岁,身体虚弱。多服用一点什么东西——一个闪失——一个小小的惊吓,甚至不用想其他的。他无所事事地想像自己和一个老妇人生活在一起、照顾她……

        已经是十二月三十日了,他依然没有计划。他书架上的大部头的著作,一本又一本地都象征着圣徒、历史学者、诗人、哲学家,这些都在讥笑着他的无能。所有的智慧和美好的事物都不能教会他如何拯救那个危险的、渴望的女人免予在悲惨的绞刑中死去。他曾经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但是巨大的、复杂的、弱智的事情像陷阱一样围绕着他。他咬着牙绝望地责骂着在充满书卷气、华丽的又毫无用处的房间里踱着大步。壁炉上放的威尼斯镜子映射出他自己的头和肩膀。他看见了一张白皙、痴呆的脸孔,稻草一样颜色的头发油光水滑地梳向背后;一片单片眼镜不协调地挂在荒诞的紧锁的眉毛下面;胡子刮得像阴阳人一样一根不剩;一条打的非常体面的领带和昂贵的萨维尔·罗裁剪的西服胸前的口袋探出的手帕互相映衬。他从壁炉架上抄起了一块青铜——一件美丽的东西。当他抓起来的时候,手指上还沾上了绿锈。他心里有一种冲动,砸碎那面镜子,砸碎那张脸——砸碎它会变出一只巨大的、咆哮的野兽。

        愚蠢!人不应该这样做。二十个世纪的文明把人的手脚嘲笑地束缚了。他把镜子砸碎了又能怎么样?没有什么会发生。邦特会走进来,既不会感动也不会吃惊,他只会把碎片扫进簸箕里,吩咐人给他来个热水澡,做个按摩,然后第二天订购一块新的镜子,因为人们来了会问起,会为不小心打碎了原来的那块感到遗憾。哈丽雅特。文还是一样会被绞死。

        温姆西回过神来,要了帽子和外套,出来乘上出租车去拜访克林普森小姐。

        “我有一项工作,”他要比平常突然地告诉她,“我想让你本人来完成。我信不过其他任何人。”

        “你这样信任我太好了。”克林普森小姐说。

        “困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究竟应该怎么人手。所有事情都由你到了那里发现什么来决定。我要你去西默尔兰的温德尔,去调查一个叫做雷伯恩的弱智、瘫痪的老女人,她住在叫做阿布尔佛德的房子里。我不知道谁在照顾她,也不知道你该怎么做才能进入房子。但是你必须那样做,你要找到她的遗嘱保存在什么地方,如果有可能,看一看。”

        “天哪!”克林普森小姐说。

        “还有更困难的,”温姆西说,“你只有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

        “时间真是很短。”克林普森小姐说。

        “你知道,”温姆西说,“文的案子差不多是下个审判季第一个案子,除非我们找到好的理由要求延期。如果我们能找到新的证据替被告说服法官,他们可能会安排延期。但是现在我没有任何可以称作证据的东西——只有特别模糊的预感。”

        “知道了。”克林普森小姐说,“嗯,我们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真的很需要找到事情的真相。别人告诉我们,这像搬动一座大山一样困难。”

        “那么看在上帝的分上,好好准备,”温姆西忧郁地说,“因为就我看来,这项工作就像要把喜马拉雅山和阿尔卑斯山,加上一点高加索山和落基山的一部分一起抬起来一样困难。”

        “你可以指望我可怜的努力,”克林普森小姐回答,“我会找亲爱的牧师为承担困难的特殊使命的人做个弥撒。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出发?”

        “立刻。”温姆西说,“我想你最好作为一个普通人单独去那里,就住当地的旅馆——而不是一间出租的房子,住在那种地方有机会听到更多的议论。我对温德尔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那里有家靴子厂,风景还不错,但是地方不是很大。我觉得那里的每个人都认识雷伯恩太太,她很富有而且年轻的时候臭名昭著。你要融洽相处的人是一个女性——那里一定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她照料和服侍雷伯恩太太,总的来说,就是照顾她的起居。当你发现她有什么弱点时,就努力地利用。哦!顺便告诉你——很可能那里没有遗嘱,遗嘱在那个叫诺曼·厄克特的律师手里,他在拜德佛大街工作。如果是那样,你可以努力地寻找任何事情——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他是雷伯恩太太的曾外甥,有时候会去探望她。”

        克林普森小姐把他的这些指示记了下来。

        “现在我就走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温姆西说,“从公司随便支取你需要的钱。如果你需要特殊的装备,给我发电报。”

        从克林普森小姐那里出来,彼得·温姆西勋爵发现自己又笼罩在强烈的悲观和自怜当中,但是现在这些已经变成了一种缓慢的、令人伤感的渗透。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他觉得在归隐修道院或冰冻的南极之前要积蓄一点能量。他上了出租车直驱苏格兰场,去找总巡官帕克。

        帕克正在办公室里阅读刚收到的一份报告。他跟温姆西打了个招呼,表情中好像拘谨要远多于高兴。

        “你来是为了那个装粉末的袋子?”

        “这次不是。”温姆西说,“我觉得关于那个袋子你可能永远不会得到什么消息了。不是,这次来是为了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关于我妹妹的。”

        帕克吃了一惊,把报告推到了一边。

        “关于玛丽女勋爵?”

        “呃——是的,我知道她一直和你有交往——呃,共进晚餐,或者什么的,什么?”

        “玛丽女勋爵给了我这份荣幸——有过一两次——我们一起。”帕克说, “我没想到——我不知道——那是,我理解了——”

        “啊!但是你不理解,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温姆西严肃地说,“你知道,玛丽是那种心地非常好的女孩,尽管我说而且——”

        “我相信,”帕克说,“这个你根本没必要跟我说。你认为我曲解了她的好意?现如今高贵的女士没有人陪伴,单独和其他人共进晚餐是习俗,而且玛丽女勋爵曾经一”

        “我不是指的要人陪同,”温姆西说,“玛丽不会为了一件事而坚持那样做的,我觉得无论怎样这都是废话。作为她的哥哥——当然这是杰拉尔德的事情,但是玛丽不会把这一切告诉他的,你知道,她才不会把这些喋喋不休地灌进他的耳朵呢,特别是这些都可能会被告诉海伦——我想说什么?哦,对了——作为玛丽的哥哥,你知道,我认为打个比方说,我有责任告诉你,有希望的话,让一切美满。”

        帕克用钢笔戳着吸水纸思考着。

        “别那么干,”温姆西像公鸡一样昂着头说,“那会把你的钢笔弄坏的。”

        “没有人会反对什么。”帕克急躁地说,“你在想什么,温姆西?我很清楚,从你的角度来看,玛丽·温姆西女勋爵和一个警察在大众的餐馆吃饭很不合适,但是你可以想像一下我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的有礼貌。”

        “在她母亲的眼里,你欺骗了这个曾经纯洁、可爱的女孩,你伤害了你的朋友。”彼得打断他,抢先说出了他要说的话,迅速、流利地说出了一个结论。“你是多么的故作正经,查尔斯。我真想把你装进一个玻璃箱子。当然你没有说这些,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

        帕克瞪着他。

        “自从大概五年以前,”温姆西说,“你对我妹妹看起来就像一个发疯的胆小鬼,但是当她的名字被提到的时候你又会吃惊的像一只兔子。你那样意味着什么?不是言过其实,不是让人快乐,你让那个女孩子失去勇气。你让我了解到你的厚颜无耻,如果你想再听一次我说的话。一个男人不想看到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妹妹摇摆不定——至少,不是那种长时间的摇摆不定。这也许看不见,但是令人恼怒。为什么不拍一下你男人的胸膛说‘彼得,我的小甜菜,我决心努力进入你的家族成为你的兄弟’?什么阻止你了?是杰拉尔德?他是个蠢货,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一个老顽固,真的。是海伦?她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你根不用多看她。是我?如果是那样,我会变成一个隐士,于是就有了一个彼得隐士,行吗?所以我是不会阻止你的。说出你的难处,老东西,我们统统把它都清除掉。现在,以后!”

        “你是在要求我——?”

        “我是在问你要干什么,可恶!”温姆西说,“如果不是故作正经,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是想给玛丽时间让她从和卡斯卡特以及高尔斯的不幸的事情中恢复过来,但是,亲爱的,一个人可能在微妙的事情上做得过了火。你不能指望一个女孩子总是若即若离,对吗?你在等一个闰年,还是什么?”

        “听着,彼得,不要作一个可恶的傻瓜!我怎么来要求你的妹妹嫁给我?”

        “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也许会说:”结婚怎么样,亲爱的?‘这很时髦,直接又不会有什么错误。或者你可以单腿跪下说:“你能够让我荣耀的握着你的手和你的心吗?’这样做很美好也很古典,而且在如今还有真挚的优势。或者你还可以写信,发电报或者打电话。但是我想知道你自己会怎么做。”

        “你不够严肃。”

        “哦,上帝!我能让你忘了这些可恶的蠢话吗?你让玛丽非常不开心,查尔斯,我希望你能够和她结婚,我希望你这样做。”

        “让她不开心?”帕克几乎是叫嚷着说,“我——她——不开心?”

        温姆西用力地拍着自己的额头。

        “木头——顽固的木头!但是好像最后一句话你听进去了。是的,你——她——不开心——你现在知道了?”

        “彼得——你真的认为——”

        “现在别草率行事。”温姆西说,“对我说是浪费,留着对玛丽说吧。我已经尽了作哥哥的责任,现在不说了。冷静下来,看你的报告——”

        “哦,上帝,好的,”帕克说,“在我们深入讨论之前,我有一份报告给你。”

        “你有报告给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

        “你不让我说。”

        “嗯,什么报告?”

        “我们找到了那个袋子。”

        “真的找到了?”

        “是的,一个酒吧的服务员找到的——”

        “别说那个酒吧服务员了。你确信你们找到的就是那个袋子?”

        “哦,是的,我们已经辨别过了。”

        “继续,你们化验过了吗?”

        “是的,化验过了。”

        “那么,是什么?”

        帕克看着他,很犹豫地说出了一个坏消息:“碳酸氢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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