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回事。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来找你帮忙……”
“感谢您对本店的关照,”时乃微微一笑,“时针归位——纯子女士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找到了。”
我整个人都蒙了,呆呆地望着她。
“这就找到了?”
“嗯,顺便也揪出了真凶,”时乃轻描淡写道,“正如您所推测的那样,我也认为纯子女士被人下了安眠药。您对下药手法的推测应该也没错。既然纯子女士在十七日早晨就寝前除了葡萄酒没吃过其他东西,那么凶手肯定是在酒瓶中下的药。问题是,凶手是如何溜进屋里的呢?纯子女士都说了,她没给过任何人备用钥匙。如果她所言属实,照理说是没人能闯进她家的。”
“对啊,我也被这一点困住了。”
“但纯子女士和您都忘记了唯一有可能溜进她家的那个人。”
“啊?谁啊?”
“她的姐姐,敏子女士。纯子女士的家原本也是敏子女士的家,所以敏子女士当然是有钥匙的。”
“话是这么说……可……不对啊,敏子是被害者啊!为什么她要给纯子下安眠药啊?”
“因为敏子女士是凶手的共犯。”
“共犯?”
“嗯,凶手先让敏子女士当他的共犯,利用完之后却背叛了她,杀害了她。不,也许我们应该这么说——凶手从一开始就打算杀害敏子女士,只是在行凶之前先让敏子女士扮演了共犯的角色罢了。”
事态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让我大跌眼镜。
“于是问题来了。凶手究竟为什么要给纯子女士下药呢?”
“还能有什么原因啊……肯定是因为他不能完全排除纯子那天偏偏不睡的可能性啊。要是她没睡觉,出门去了,还被人撞见了,她就有不在场证明了,没法背黑锅了啊。所以凶手才要给她下药,确保她在行凶时睡着。”
“凶手的确有这方面的用意,但只是为了确保她在行凶时睡着的话,安眠药的量是不是太多了点呢?纯子女士从早上六点多一直睡到半夜十二点不到,这一睡就是将近十八小时。如果只是为了确保她在行凶时不出门,这剂量未免也太大了。也许凶手还有别的目的。”
“别的目的?”
“嗯,您不妨回想一下纯子女士提起过的,她在十七日那天做的梦。”
整个人飞到天上啦,整张脸被人摸来摸去啦,身子被人按住啦,被关进黑漆漆的洞窟啦……就是这样的梦。
“我没有像解梦的占卜师那样诠释这些梦的象征意义,而是站在非常现实的角度进行了分析。飞到天上的梦,是不是反映出了‘纯子女士的身体被人搬来搬去’呢?是不是因为凶手把昏睡状态的她搬去了别处,所以她才会梦见自己飞上了天呢?
“第二个梦的内容是‘整张脸被人摸来摸去’。身为女人,这句话会让我立刻联想到化妆。因为涂抹面霜的时候,手就是在‘摸’脸呀。”
我不禁望向时乃那张神似小白兔的脸蛋。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化过妆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纯子被人抬了出去,还化了妆?这算怎么回事啊?”
“那就再分析分析第三个梦吧。‘身子被人按住’——这句话会不会让您产生某种联想呢?”
我恍然大悟。
“是按摩吗?!”
时乃嫣然一笑,点头说道:
“没错。而且和这起案件有关的人里,的确有一位按摩技师。他就是‘里乐奢处’的店长,芝田和之先生。纯子女士做的梦是不是从侧面体现出,有人趁她昏睡不醒的时候把她抬了出去,给她化了妆,带她去了‘里乐奢处’,又给她做了按摩呢?我觉得凶手就是为了防止她在这个过程中苏醒,才给她下了大剂量的安眠药。而且有条件做这些事情的人,当然也只有店长芝田先生。”
“可芝田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她啊?我的想不通啊。”
“您也怀疑过芝田先生对不对?但他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您只能作罢。也许芝田先生之所以对纯子女士做那些事,就是为了给自己伪造不在场证明。”
他要怎么伪造……话都到嘴边了,脑海中却是灵光一闪。
“啊!他让纯子在‘里乐奢处’当了敏子的替身是吧!”
“没错。那就让我们从头梳理一下这起案件吧。在案发前一天,也就是十六日的晚上,芝田先生趁纯子女士去酒吧上班时溜进她家,在葡萄酒里加了安眠药,或把家里的酒换成了提前做了手脚的酒。
“十七日午夜一点不到,纯子女士回到家中。她喝下葡萄酒,在六点多就寝。受安眠药的影响,那天的她睡得格外熟。
“芝田先生算准纯子女士就寝的时间,溜进她家,把熟睡状态的她抬进车里。您刚才说,纯子女士家是独门独院的房子,客厅设有垃圾口,而且旁边就是车棚。所以只要把车停在车棚里,再通过垃圾口把纯子女士搬上车,就不会有被人撞见的危险了。再加上那栋房子跟左右两边以及后面的人家之间隔着高高的围墙,风险就更低了。
“把纯子女士弄上车以后,芝田先生开车前往敏子女士家所在的公寓,把车停在停车场,然后把敏子女士叫出来,让她给熟睡状态的妹妹化一套跟自己一样的妆。毕竟是亲姐妹,长得本来就像,又是敏子女士亲自上阵,想必化完妆以后,纯子女士肯定是跟姐姐一模一样的。作为共犯,敏子女士要完成两项重要的任务:第一是提供纯子女士家的钥匙,第二是给妹妹化妆,把她打扮得跟自己一模一样。”
“听芝田提出这样的要求,敏子就不觉得奇怪吗?”
“要是敏子女士正如您所猜测的那样,要求芝田先生跟妻子离婚,另娶她为妻呢?也许芝田先生告诉她,他想出了一个除掉妻子的计划。他可能是这么骗敏子女士的——我是想跟你结婚的,你能不能帮我除掉我老婆啊?要实现这项计划,就得给你准备好不在场证明。不如给你妹妹下药,让她睡着,然后你再把她化妆成你的样子,假装你在我们店里做按摩,这样你就能趁机干掉我老婆了……”
说到这儿,时乃的脸上多了几分阴霾。
“……化完妆以后,芝田先生把纯子女士留在车里,跟敏子女士一起上到六楼,进了她家,在琴房杀害了她。行凶时,他特意将敏子女士的后脑勺一次次撞在三角钢琴的边角,最后还用窗帘的流苏挂穗勒了她的脖子。这正是为了让警方确定,敏子女士是在琴房遇害的。敏子女士认定自己是芝田先生的共犯,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他手上吧。这应该是上午九点多发生的事情。”
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是上午九点到正午,所以被害者在九点半之前遇害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接着,芝田先生带着依然处于昏睡状态的纯子女士,开车前往‘里乐奢处’。当时店还没开门。他把车停在旁边的停车场,然后把纯子女士搬进了店内的单间。店开在大楼的底层,的确存在被行人撞见的风险,但他可能想了点办法,比如把人装进原本用来装按摩器具的大号纸板箱,放在手推车上,假装成搬运器具的样子。那时员工田川先生还没来上班,所以不用担心被他看见。下一步就是脱下纯子女士身上的睡衣,假装她在做按摩。等田川先生来了,芝田先生大概是这么说的:‘河谷女士等不及开门就早早地来了。’从十点到十点半,芝田先生把睡着的纯子女士关在单间里,造成她在做按摩的假象。从十点半开始,他又派新来的田川先生去给纯子女士按摩了二十分钟。”
我忽然想起了田川的证词:“那天河谷女士睡得可香了,大概是我按得很舒服吧。”
“在做按摩时睡着的客人好像还挺多的,所以田川先生也没有起疑心。由于纯子女士化了妆,他认定自己服务的客人是敏子女士。最后十分钟,芝田先生进来换班,趁机把纯子女士藏在了单间的床下面,因为床单一直垂到地,所以没有人会发现藏在下面的纯子女士,然后再演一出‘送走敏子女士’的戏。您说‘里乐奢处’是没有专职接待员的,田川先生又在另一个单间服务别的客人,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被识破。
“在那之后,芝田先生一直在店里给客人按摩,直到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的下限。如此一来,顾客和田川先生都能证明他那段时间一直在店里。而三角钢琴的边角形成的伤又将案发现场锁定在了敏子女士家的琴房,所以‘芝田先生在按摩店行凶后再将遗体搬回家中’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于是乎,芝田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
“在那段时间里,昏睡状态的纯子女士一直被藏在单间的按摩床下面。她做的最后一个梦——‘被关进黑漆漆的洞窟’,反映的就是她当时的状态。
“当天夜里打烊后,芝田先生给纯子女士卸了妆,帮她重新穿好睡衣,把她送回家里。他还故意把敏子女士的血抹在纯子女士的手和睡衣上,让她误以为自己的梦游症发作了。当时距离凶案发生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如果不做些手脚,血液必然会凝固,所以芝田先生应该提前在血里加了有抗凝血作用的柠檬酸钠。当然,这么做有一定的风险,要是警方对血迹进行检验,就有可能查出柠檬酸钠,但芝田先生推测,纯子女士肯定会把手洗干净,并且扔掉睡衣。制造血迹的小动作纯粹是为了在心理层面对纯子女士进一步施压,让她表现得更像凶手。大概是敏子女士告诉过他,妹妹患有梦游症。
“总而言之,芝田先生的行凶计划有两个重要的步骤:第一,在纯子女士陷入昏睡的时间段行凶,于是她就没有了不在场证明,更容易被嫁祸。第二,利用昏睡的纯子女士让警方误判敏子女士的死亡时间,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对他而言,遗体的发现时间是越晚越好的,所以他特地挑选了敏子女士的学生不会上门的日子——也就是没有钢琴课的日子行凶。”
芝田就此落网。警方在“里乐奢处”单间的按摩床下面发现了纯子的指纹,证明她的确曾被安置在那里。我们以此为突破口严加审问,终于换来了他的供述。
他的行凶动机正如我所料。敏子与他有婚外情,要求他与妻子离婚,跟自己结婚,于是他便决定除掉敏子。作案手法正如时乃所推理的那样,连细节都分毫不差,这让我不由得对她的能力产生了几分敬畏。和她交往的男人怕是得做好“什么都瞒不过她”的思想准备啊。
顺便一提,我与纯子的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因为我得知,她已经有了意中人。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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