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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杨得志奉命率部队进军宁夏

        在兰州城里,当彭德怀得知王震兵团和许光达兵团已顺利解决了西宁和甘肃河西走廊的问题后欣喜不已。有一天,他将第19兵团司令员杨得志和政委李志民叫到办公室,说:“现在是形势大好,新政协筹备会已在北平开过了,毛主席的讲话你们看过了吗?”

        杨得志说:“从报纸上看到了。”

        李志民接着说:“毛主席说将要成立新中国了。”

        彭德怀点头说:“是的,我们将要成立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了,而且毛主席还喊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的口号哩,这个口号可不是随便提的呀,意义重大啊!人民共和国即将成立,可是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新疆和宁夏没有解放,我们肩上的担子仍不轻,你们已休息了几天,我准备将解放宁夏的任务交给你们,部队的情绪怎么样?”

        杨得志说:“我们坚决完成任务,现在部队的情绪很好,人人都盼着打仗哩。”

        “这就好。”

        李志民问:“彭总,是我们一个兵团去吗?”

        “对,是你们单独行动。”

        杨得志说:“听说宁夏这二马也不和气?”

        “一槽难拴二马嘛,他们之间矛盾很深,你们要利用这个矛盾。”

        “我们一定力争。”

        “你们可要加把劲,在共和国成立之前拿下这个地方,来个锦上添花,喜上加喜,你们看怎么样啊!”

        “请彭总放心,我们兵团将全力以赴。”

        “那就看你们的了。”

        警卫员送来几杯清茶,彭德怀笑着说:“我也很贫穷,只能用这清茶为你们饯行,等拿下宁夏我再用茅台酒为你们开庆功会。”

        他们边喝茶,边研究进军宁夏的作战方针。

        彭德怀对他们说:“现在盘踞宁夏的马鸿宾和马鸿逵虽是亲堂兄弟,但他们的关系向来很紧张,明争暗斗,水火不容。宁夏部队共有两支,一是马鸿逵儿子马敦静为司令的宁夏兵团;另一个是马鸿宾儿子马悼靖任军长的第81军。这两个部队相比,马鸿逵的强大一点,也很有作战能力。”

        杨得志说:“据说马鸿宾比较开明,我们可以争取他。”

        “应该争取,马鸿逵很顽固,他与蒋介石关系密切,前一段飞到重庆接受了数百万元的经费,准备在宁夏与我们决战,如果马鸿宾不与他合作,你们的担子就轻了,党中央毛主席指示我们,对宁夏二马要采取军事打击和政治争取并用的方针。”

        李志民说:“这个方针英明,打仗损失太大了。”

        彭德怀点了一支烟,问:“那个马鸿宾你们有没有把握争取?”

        杨得志回答:“此人很有爱国精神,抗战时表现也不错。三年前我在平凉抓了他一个团长,后来放回去了,他不但没有刁难他,还奖了他一匹马。南京方面让他把这个团长送去接受审查,他以种种借口,没有送他去。当时我还让这个团长给马鸿宾带去了一封信,劝他不要与我们为敌。事实证明,他再没有派兵参加过战斗,表现还可以。”

        彭德怀放下茶杯,说:“此人在宁夏生存也不顺心,马鸿逵处处与他作对,他的日子很不好过。现在我们的大兵压境,只要你们的工作做上去,他就有可能和平起义。”

        杨得志说:“完全有可能,只是我们的人不便于直接去找他。”

        彭德怀说:“可以想想办法嘛。”

        李志民站起来,讲道:“我们是不是利用兰州伊斯兰教上层有威望的人士出面,去做做马鸿宾父子的工作。”

        彭德怀笑着讲:“还是志民同志的办法好,这个方法可取,你们先试一下。”

        杨得志兵团向宁夏进军的时间定在了9月。

        从城里出来,杨得志对李志民说:“还有两天时间我们就得出发了,我们先找几个回教的上层人士商量一下,请他们给我们带路当向导,同时去做马鸿宾的工作怎么样?”

        “我同意。”

        当天下午,李志民出面请来了几个居住在兰州的回教上层人士,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可是最后这几个人都以种种理由,不愿意去宁夏。

        杨得志很着急,他说:“这怎么办,他们都不想跟我们去,有忧虑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担心人身安全,到了宁夏的确有风险,马鸿逵的为人他们害怕呀!”

        李志民说:“有一个人,可以去请他。”

        “何人?”

        “郭南浦老先生,你记得吗?”

        “是那个老中医。”

        “对,前几天我们不是到他家里看望过他吗,此人在西北回教界是很有威望的,而且与马鸿宾、马鸿逵关系不错,他也表示愿意为我们出力。”

        “这个人可以考虑,是个开明人士。”

        “那我们就去请他。”

        “行,现在就进城。”

        杨得志和李志民驱车来到郭南浦家里,这位已年近古稀的老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当杨得志把想法告诉他后,老人笑着说:“为和平奔走,是我的心愿哩,我虽与宁夏二马不是同姓,却是同族同教,过去曾有往来,我愿将解放军对回家的情谊和为国为民的宗旨转告他们。”

        李志民高兴地说:“老先生的精神是值得称颂的,你年纪大了,同我们一起行军方便吗?”

        郭南浦拍着胸部,笑着说:“古人云:丈夫之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从郭老先生家里出来,他们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彭德怀。

        彭德怀有点担心,他说:“郭老先生已70多岁了,北上银川路途遥远,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千万不能出问题,你们应派专人保护他。”

        杨得志表示:“请彭总放心,我将派联络部长甄华同志带人与郭先生一起走,不会出问题的。”

        “还是要小心啊。”

        9月2日,杨得志兵团分左、中、右三路向宁夏进军。

        这次进军共分三路,左路从甘肃景泰出发,北渡黄河向宁夏中卫挺进;中路沿黄河而行向中卫集结;右路军从思原出发,途经海原,向中宁开进。

        秋天的西北高原,一片荒凉景象,我军沿途看到生活在这里的人民多年受反动政府的压榨,过着民不聊生的惨淡日子。他们见了解放军格外激动,许多人自愿充当挑夫和向导,那种从前在解放区出现过的拥军热又在这里悄然兴起。

        这片土地是贫穷的,气候条件相当恶劣,当太阳出来的时候,烈日高照,格外灼热,可是到了晚上却是寒风依旧。我们的战士在每人负载七八十斤物资的情况下,在一望无际的高原上艰难地跋涉着。

        在这里,他们体验到了人们常说的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奇特高原气候。

        他们边走边战,紧张地前进着……下面还是让我们了解一下宁夏二马的真实情况吧。

        先从他们的先人说起。

        他们二人都是马千龄的子孙,祖籍甘肃临夏,回族。

        马千龄共有四个儿子,长子马福财,次子马福禄,三子马福寿,四子马福祥。马鸿宾和马鸿逵分别是马福禄和马福祥的长子。

        这是一个封建家庭,当时在临夏与马步芳家族同属大户人家,也是本地头人。光绪21年,即公元1895年,甘肃河州(即现在的临夏)、循化一带发生“河湟事变”时,马福禄和马福祥兄弟二人自发组织了安宁军镇压回族、东乡族起义军。后因他们“剿回”有功,受到清政府赏识,所有军队被马福祥编入“简练军”。

        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马福禄、马福祥率部队入京作战。他们与八国联军交手后,双方难解难分,马福禄战死于京城正阳门,尽管从西北调来的马家回族军队作战勇敢,但因寡不敌众,武器装备落后,还是败退下来,之后马福祥率部保护慈禧和光绪逃亡西安。

        在这一阶段,马福祥对清政府十分忠诚,颇得慈禧赏识。……

        1906年他被清政府任命为西宁镇总兵。

        清政府被推翻之后,马福祥先投靠袁世凯,后来还与孙中山先生会面表示拥护其三民主义,在军阀混战中他又投向了蒋介石。

        1924年出任青岛市市长。

        1930年调任安徽省主席,后改任国民党中央政府蒙藏委员会委员长。

        1932年在北平病逝。

        马福祥病逝后,马鸿宾和马鸿逵兄弟二人为了个人利益争斗,后来还是马鸿逵占了上风,成了宁夏的土皇帝。

        这二人相比,马鸿宾办事稳健,在军中很有威信,但他书生气十足,缺乏勇气,又不善于交际。他的短处正好是马鸿逵的长处。

        马福祥在世时,马鸿宾因是孤儿自幼跟随叔父在军中生活,颇得马福祥喜爱,但这些却引起了马鸿逵的不满。

        1932年马福祥在蒋介石面前活动,终于任命马鸿宾为甘肃省政府主席,任命马鸿逵为宁夏省政府主席。

        当时马鸿宾的军队仍在宁夏,他到甘肃就任后办事不力,根本无法开展工作,后来被他人赶出来,回到宁夏又遭到马鸿逵排挤,手里只能掌握一个军。

        后来他就将第81军交给了自己的儿子马悼靖管理。

        他虽挂西北军政副长官一职,却从来没有过问过任何事情。

        甘肃全境解放后,马鸿逵如坐针毡,可是马鸿宾却并不害怕,拒绝与马鸿逵合作,私下跑到绥远试探董其武的口气,当他得知董其武的打算后,也曾表示愿意考虑起义。

        这时的马鸿逵却下了与解放军在宁夏决战的决心。

        兰州解放后,马鸿逵急忙调兵遣将,亲自布置死守银川的作战计划。

        他认为手下原第128军和第11军实力不够,又收集了马步芳的一些兵临时成立了一个军起名贺兰军。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在成立大会上对大家说:

        “这是取岳飞将军《满江红》一词中‘踏破贺兰山阙’之意,很有历史意义。这就是说我们将来一旦失败,还可以到贺兰山打游击。”

        杨得志兵团已向他们逼近,马鸿逵集结军队准备与杨得志兵团作战,他将一切指挥权交给了儿子马敦静,其兵力部署情况为:

        以第128军全部防守河东一线。

        以第11军防守银川城内。

        以贺兰军防守河西和宁朔一带。

        尽管他已下了与人民为敌的决心,但他又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将儿子推举为宁夏兵团司令,他已做了逃离宁夏的打算。

        离开时他将省政府高级官员和军队团以上干部召集到省政府会议室训话时说:

        “我们宁夏将要效法太原阎锡山的做法,抵抗到底,就是损失光了,也在所不惜,阎锡山怎么样,最后还是当了行政院长嘛!”

        这时有人问:“听说北平起义的傅作义将军已到了绥远?”

        马鸿逵挥着大手说:“这不可能,他叫什么起义,早已被共产党看管起来了,哪有这种自由?”

        人们不再说话。他又接着讲:“我们宁夏要采取打光、烧光、放水的方法与共军对抗到底。”

        这时又有人私下议论,会场纪律很不好。

        马鸿逵用手敲打着桌子,很威严地说:“不要对共产党抱任何幻想,他们六亲不认,何况你们跟我这几十年,他们能放过吗?绝对不。杨得志的部队来了就打,没有商量余地。我们应将要放弃的所有地方,一面放水,一面烧仓库,节节抵抗。直至军队打完为止。要控制好飞机场,以便日后派飞机将你们都接出去。银川城内放火时,先从我的公馆烧起,绝不能给共军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让他们占烂摊子。”

        马鸿逵提到的傅作义的确已到了绥远,而且就在他开会之前还与他通过电话,他之所以说谎是怕动摇军心。

        当时傅作义在电话里对他说:“我这次来绥远是受毛泽东委托组织大家起义的,你应该考虑好了,现在打是不行了,国民政府已经完了,希望你能高举义旗。”

        马鸿逵说:“这不可能,我将与共军打到底。”

        傅作义问:“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要明智一点。”

        “我明智不了。”

        “那么蒋先生能给你什么好处?”

        “我是军人,军人守土有责。我只是尽一个军人的本分,非打下去不可。”

        “真要打啊?”

        “对,有一枪放一枪,有一炮放一炮。”

        “打不了怎么办?”

        “走呀!”

        “走不脱呢?”

        “死呀!”

        傅作义很生气。马鸿逵却笑了,他对身边的卢忠良军长说:“你们看傅作义自己投降了共军,还想勾引我也上当,我才不干呢!平心而论,我做下的事,共产党绝对不会放过的,投降了也还是一死。”

        马鸿逵对军队的事仍不放心,有一天,他又将第128军军长卢忠良,第11军军长马光宗、贺兰军军长马全良及马宝琳和马英才等心腹叫到家里交待说:

        “你们跟我多年,这次还得再出一把力,如果共军来了,就要抵抗到底,绝对不能投降,你们的家眷我会尽快派人送到四川去,不能有什么忧虑,关键时候我会派飞机来接你们。”

        他的儿子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卢忠良问:“老长官是不是准备先走一步?”

        马鸿逵说:“蒋委员长已来了几次电报,催我到重庆去共商国是,我一直不愿去,可是现在不去不好,过几天我打算带几个人去,你们都留下,与敦静一起对付共军,我很快就回来。”

        马敦静站起来,对大家说:“我们得制定个作战计划,要不到时就忙乱了。”

        于是他们争相发言,都表示要与银川共存亡。

        最后在马敦静的提议下通过了四条决议:

        (一)破坏青铜峡公路,并占领牛头山阵地。

        (二)必要时执行马鸿逵的放火计划。

        (三)各守防线,坚决抵抗。

        (四)重新调整各军建制,即将贺兰军王有禄带的两个团归128军卢忠良指挥,原11军马全义师归贺兰军指挥,骑兵师第1旅归贺兰军指挥,第2旅归128军指挥。

        其实受共产党指派的原马鸿逵的交通处长孟宝山早已来到银川做马鸿逵父子的工作了,此人在抗战时离开马鸿逵流落西安一带谋生,对共产党很有感情,他独自一人来到宁夏时兰州决战还没有打响,西北前途何在,马鸿逵父子还没有主意,只是明确表态不愿意与马步芳合作。

        至于和平的事他们也不可能有所考虑,当时是8月中下旬。马鸿逵飞到广州去了,宁夏的事临时由他的二子马敦静负责。

        孟宝山一路艰辛来到银川时形同乞丐,当天晚上他就来到马鸿逵家里探望。马敦静对他不是很友好,冷冰冰地说:“你现在来干什么,这里也不太平,你不是在西安城里当了老板吗?”

        孟宝山说:“军长有所不知,这几年我过得很不好。”

        “那你来做什么?”

        “讨口饭吃。”

        “那就先住下来吧,依我看你不单是要饭?”

        “军长说对了,不瞒你说我是为你们的前程而来的。”

        “是受共军指使?”

        “没错。”

        “能和平当然好,但我做不了主,老掌柜的去广州了,等他回来再说。”

        “可以。”

        “我得给你提个要求。”

        “请讲。”

        “你为我们出过不少力,我的父亲一直记挂着你,你来我们欢迎,不论是何种身份,但我们将来与共军是否和谈,你一定要坚守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在这里熟人较多,但我劝你不要乱走动,以免生出是非来不好收场。”

        “我一定照办。”

        孟宝山回到旅馆住了好几天,仍没有马鸿逵的消息。

        又等了两天,马鸿逵终于回来了,可是却闭门谢客,不接见任何人。他的儿子马敦静将孟宝山来的事告诉他,他说:“这个时候他来干啥?我不想见他。”

        “还是抽空见一下好。”

        “过几天再说吧。”

        当天晚上宁夏省政府参议赵晋熙来到旅馆看望孟宝山,他们是老朋友,无话不谈,孟宝山说:“赵兄,马主席已回来了,我很想见他一面,你能不能帮一下忙?”

        “不行啊,我说不上话,还是让我儿子去说吧。”

        “最近他们有什么动静没有?”

        “今天早上马主席将三个军长叫到家里开会去了。”

        “是研究什么?”

        “这不清楚。”

        “一定是防务的事。”

        第二天,宁夏政府交际处长杨振武来通知孟宝山,说马主席要见他。孟宝山跟着他来到了马鸿逵公馆的一个密室里,马鸿逵已在这里坐着了。

        孟宝山走上来与马鸿逵握手:“老长官近来好?”

        马鸿逵说:“我的身体不好呀,感谢你来看我。”

        孟宝山看到马鸿逵不像有病的样子,他脸庞红润,形体臃肿,明显地发胖了,只是两鬓又染白霜,昔日的风采依旧。

        马鸿逵坐下后问:“我们几年没有见了,你怎么变得又黑又瘦了。”

        “我为生计奔波嘛。”

        “战乱嘛,大家都不易。”

        “赵丕廉同志托我带了一封信给你。”

        “是吗?他现在何处?”

        “在西安。”

        “他就是闲不住,共产党给他评价很高,说什么是爱国的民主人士,此人与我过去私交很深,这二年没有什么来往了。”

        孟宝山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皮纸信封交给马鸿逵。

        这封信当然是代表了共产党立场的,还对马鸿逵的是非有评价。马鸿逵反复看了几遍,脸色渐渐变了,他望着孟宝山说:

        “你看这事弄的,共产党对我很有成见嘛,我怎么能是一个战犯呢?还有这个《国内和平协定》的内容也太苛刻了,南京政府都不签字,我怎么好表态,这也不是我个人的事哩。”

        “共产党内定的战犯很多,不止你一个人,据我所知大凡是政府和军队的高级要员都在其中。”

        “你是清楚的,民国25年,共产党的前锋逼近了盐池、预旺,我就退守金、灵,没有和他们搞正面冲突。”

        “但后来你还是与他们交手了。”

        “究竟挑衅者是谁?我不想多说了。”

        “胡宗南在陕西与共军作战,你就不应该去参加。”

        “不能这么说,从援助包头、榆林、西安,我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是主动者。有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我还能和别人一样列为战犯吗?”

        “马主席,不要把‘战犯’二字看得太重,傅作义也是战犯,可是他现在不仅不是战犯,而且还成了共产党的朋友。最近起义的程潜将军,原来也是战犯,现在共产党也与他做了朋友。主席在西北的地位和在回族中的特殊影响都是傅、程二人不能相比的,论主席你反对共产党的言行,也没有傅、程二人那么积极,所以,只要主席今天有一个起义的表示,共产党对主席的评价一定在傅、程二人之上,还谈得上什么战犯?”

        马鸿逵若有所思,他默默地坐在那里,一手抚摸着前额,一手夹着香烟,不再往下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望着孟宝山说:“关于和谈的事,还是让我们慢慢地商量吧,你先住着。”

        “主席,最近兰州告急,外传你将派兵去援助?”

        “还不是那么回事嘛,双方都在打。”

        马鸿逵已站起来了,孟宝山不好再坐下去,也站起来,又问:“主席,赵丕廉的信作何处理?”

        “我给他回信答复。”

        “他现在已去了天津。”

        “不好联系了?”

        “也行,但我认为你不如给解放军19兵团司令杨得志写封信,这比赵丕廉要好些。”

        “我考虑一下,写信是可以的。”

        他将孟宝山从室内送出来,又说:“你先住着,有什么事会与你谈的。”

        孟宝山从马鸿逵的公馆出来,又顺路去看老朋友杨干卿。此人是马鸿逵的少将参议,也算是一个元老了。

        走进杨参议家里,恰好马敦静和马敦厚兄弟二人也在这里。他们坐在一起相对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谈起了兰州方面的情况。

        孟宝山问:“听说兰州打响后,你们将率部去支援?”

        马敦静说:“目前还没有这个考虑。”

        “那么日后有没有可能出兵啊!”

        “不知道。”

        杨干卿插话:“现在兰州城里的兵力也不少了,马步芳父子是可以坚持一段时间的。”

        没过几天,孟宝山得知马鸿逵已准备派部队入兰州作战,而且已有一个军开到了海原县一带。孟宝山很着急,他认为如果马鸿逵的部队开到兰州参加决战,战事会不断扩大,和谈的事就不可能了,于是他又急忙跑进了马鸿逵公馆去劝说:

        “主席三思啊!现在解放大军进攻的目标是马步芳父子,你去不好呀!”

        马鸿逵说:“没有办法,这是中央的命令。”

        “马步芳不好惹哩,他会乘机将你的部队送给共军的。”

        “我也不是瓜娃嘛!是否继续开进,还是看看再说。”

        “你的部队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

        “如果兰州告急,宁夏兵团去也只能缓和一下局面,这是暂时的。”

        “如果马步芳守住了兰州呢?”

        “这不可能,如他守住了,也不可能挽救整个西北战场的局面。太原怎么样?那么坚固,最后还是被解放军攻占了。”

        马鸿逵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孟宝山继续说:“你想过没有,一旦共军从平凉、固原挺进,切断了我们宁夏与兰州的联系,损失将会更大,主席的力量已被分散了。”

        “中央多次来电逼我出兵,很难办呀!”

        “可以拖下去。你支援兰州的后果不好,一无兵丁补充,二会削弱自己的实力,三得罪了共军,四你失去了与共军和谈的时机,到那时你想向绥远看齐,恐怕也晚了。”

        “此事日后再说吧。”

        “主席,现在援兰部队到了什么地方?”

        “正在途中。”

        “是这样?”

        “你不要为我操心了,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马鸿逵说完后,望着孟宝山笑了起来。孟宝山明白过来,知道他将命部队停止前进。

        部队没有开进,但马鸿逵对和平仍持观望态度。

        马步芳父子将兰州失掉了,而且双双逃跑,这对马鸿逵震动很大,他也产生了逃离宁夏的想法,就在这个时候蒋介石派徐永昌和秦德纯突然来到银川,接他回重庆去。

        此时杨得志兵团的一个军已进入宁夏,许多人呼吁和平,马鸿逵却板着面孔说:

        “你们不要怕,共产党来硬的,我也不怕,来软的我也有办法对付,你们要安心,我会与大家一起对付时局。”

        他的四姨太刘慕侠也从香港飞回来了。她是在一个月前马鸿逵派到香港转移财产的人,据她说在香港那里已办妥了一切,房屋买好了。

        马鸿逵决心离开银川,他对儿子马敦静说:“我要走了,你暂留下支持几天吧,过几天你大哥敦厚再走。”

        “那我呢?”

        “最后再走,现在我们都走了人心会大乱,蒋委员长那里也不好交待。”

        “共党仍有和谈之意哩。”

        “不能投降,要拼到最后。”

        “现在马鸿宾与共产党接触频繁,你走了,他会站出来拉拢军队。”

        “我会向各部队军官打招呼,宁夏兵团的事由你和卢忠良负责,他人不能干涉。至于他的那个军由他去吧。”

        “如能将他动员走也好,留下会生事。”

        “蒋委员长也是这个意思,你派人告诉他,就说我要走了,请他一起走。”

        过了一会儿马鸿宾的儿子来了。马鸿逵说:“现在时局不稳,我想请你父亲与我一起离开这里,不知他是什么意见。”

        “父亲不愿走啊!”

        “咋了?”

        “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再加上家口重,离开宁夏到外地去,日后生活不好办。”

        “怕什么,有我哩。”

        “他还是不想走,他说到了香港或台湾也不会有人欢迎。”

        “我们兄弟一场,过去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了,他不走我很伤心,我怎么能把你们丢在这里不管呢?你回去再劝劝他,还是走了好哇。”

        “你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也不能走,走了怎么办?”

        “给共军送全礼嘛,我不主张和谈,但也不想再打下去了。”

        9月1日早晨。

        马鸿逵公馆来了一大批军政要员。孟宝山听说他要走便来为他送行,这里来人很多,马鸿逵准备带年轻美丽的六姨太走,其他的几个姨太太很不高兴,在家里哭哭啼啼,都想走。

        马鸿逵发火了,他说:“乱哭什么,我是去开会,过几天就回来了,你们都跟我去干什么?”

        这些女人都比较单纯,相信了这话,都不再乱闹。

        孟宝山从人群中挤进去,想与马鸿逵说话,可是人很多,他根本过不去。只好退出来,与站在门口的杨干卿说话:

        “马主席怎么能走呢?”

        杨干卿说:“你不了解情况,蒋委员长听说他正在与共产党和谈,怕他与绥远联合起来起义,就派徐永昌和秦德纯来监视他,今天突然飞来一架飞机,接他们回去,他不得不走。”

        这时马鸿逵已从室内出来,准备上车,孟宝山忙赶过去说:“马主席,你这……”

        马鸿逵挥手打断他的话:“一切和敦静商量去。”

        汽车直向机场开去。

        临上飞机时,马鸿逵亲自点验行李,突然对他的侄儿马振宇说:“快和司机回去,将你婆留下的那个尿盆取来。”

        马振宇不想去,说:“一个烂尿盆子有啥稀罕的。”

        “混蛋!快去给我取来。”

        马振宇只好坐车去拿,人们都上了飞机,只能等待了。

        为什么马鸿逵逃跑时还要带上母亲留下的那个尿盆子呢?人们或许会说,他是一个大孝子,想留个纪念。其实不然,这个尿盆非同一般,是马鸿逵母亲过65岁生日时,省政府财政厅花了65两黄金特意制作的寿盆。当然是很有价值的,马鸿逵怎么能不要它呢。

        人们眼看着飞机起飞,渐渐离开宁夏,朝重庆方向飞去。

        马鸿逵这个统治了宁夏几十年的军阀就这样狼狈不堪结束了他对这片土地的统治。飞机穿过云层,马鸿逵从窗口看到他的老家宁夏已被解放,他突然老泪纵横,对坐在他身边的年仅18岁的六姨太说:

        “我已是黄土埋在半身子上的人,眼看着把我们先人创下的基业给丢了。河州是我的老家,现在已回不去了,宁夏这块地方也不可能回来了啊……”

        马鸿逵走后,为和平奔走的孟宝山先生又找到马敦静说:“主席临走时说,让我找你谈。”

        马敦静态度大变,说:“还谈什么?国民党特务已知道你在这里,还准备将你押到重庆去呢,我劝你尽快离开这里,回解放区去,免得特务加害于我。”

        “我不离开,事情没有办妥哩。”

        “那这样吧,你去找马晓云谈吧,我没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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