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杜克的飞行舱比红色朗姆要大得多。戴安娜、萨芙和伊阿古看着飞船笨拙地将一扇舱门对准小飞船的后舱门。这活儿干得并不漂亮,飞船侧翼甚至都撞上了这座房子的墙壁,整个结构都剧烈颤抖了起来,谐振轰鸣和震动震得树叶和碎片在球中到处乱飘。
“稳点儿!”伊阿古咕哝道。
不过巴勒杜克最后还是做到了。长剑形的警用飞行舱遮挡了房屋几个窗户外的风景,如一条与球体相切的巨大切线。红色朗姆后舱门打开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他们要来了。”伊阿古低声说。
最先从气闸舱里出米的是合同书记机器人,银中泛蓝的圆脸面无表情,卵形的躯干上连接着四根灵活的凝胶肢体。机器人爬进球体,沿着导引绳又爬了一段,然后停在了半空中。巴勒杜克紧随其后,他的个子很高,算是个美男子,他的长发在失重空间中乱飘,对于那张略显苍白的棕色的脸来说,他的五官似乎也略略大了一些。不过他那楔形的大鼻子确实很有贵族的味儿,让人印象深刻,他的目光像老鹰一样锐利。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从气闸舱出来进入到球体中时,枪口一直准确无误地对着伊阿古。
“杰克!”他笑着说,但表情依然严肃,“三个人?我还以为只有你和阿金特女士。”
“你的消息来源也不怎么可靠。”伊阿古说,“知道这个让我很高兴。这位是萨芙,她对你没什么威胁。”
“玛拉保佑。”萨芙低声喃喃。
“没有威胁?”巴勒杜克重复道,“呵呵,也许吧。不过我还是得要求你,萨芙女士,靠边站,到那边去,紫色的灌木那边。待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劳驾,立刻从我眼前闪开,你要是有什么突然的动作,我会打爆你的头——请你相信这一点。”
“我相信。”说着,萨芙就沿导引绳飘了过去,一直飘到巴勒杜克左侧对面的墙边。一直到感觉足够远了,巴勒杜克才让她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巴勒杜克带来的四个人(全是男性)也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球体。戴安娜的心跳得更快了。真的发生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没有武器,而且也丝毫看不出伊阿古如何能打败五名武装人员。看起来他真打算被抓走了。然后呢,怎么办?巴勒杜克不是说过吗?当局会把他的器官一个接一个地摘掉,就为了挖出他脑子里的东西。
“伊阿古。”戴安娜急切地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得镇静。”伊阿古语调平淡地说。
“这个建议不错,阿金特女士。”巴勒杜克说,他轻轻一蹬,脱离导引绳,向他们飘了过来。左侧十米,稍低些的地方,合同书记机器人站定位置,开始记录。
“我把机器人带来了,你看到了吧。”巴勒杜克说,“尽管我们都已经在这儿了,但我还是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需要它。”
“这是笔交易。”伊阿古说,为了让机器人听清,他的声音很大,吐字清晰,“采用合同的形式。你,巴勒杜克,同意,经由法律的授权,让阿金特女士获得自由。你将让她和她的伙伴,萨芙,留在这儿,那艘功能完整的飞行舱,正停泊在这里的这艘——红色朗姆2020号,也要留下。他们两个,还有这艘飞船,是合同特别约定的客体。你同意在离开时保持球体和飞船的良好状态,并且同意让阿金特女士和她的朋友不受干扰地留下来,并清除他们在法律上的污点。作为回报,我同意自愿跟你离开,不加反抗。”
“不加反抗?”巴勒杜克又低沉地重复了一遍。
“不加反抗。我在合同中保证不会侵犯你、你的部下,也不会毁坏你们的装备,嗞愿跟你们到你所挑选的地方。”
“我也可以直接把你带走,杰克。”巴勒杜克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你可以试试。”伊阿古,“但我要是死了你可承担不起,你还需要我知道的东西呢。而对于杀人,我是很在行的,也就是说一路上你的麻烦会……很多。”
巴勒杜克看了看他,醒目的蓝紫色眼珠一眨不眨,“如果我同意你的合同呢?”
“那我就跟你走,并且像之前说明的那样,完全自愿,不加反抗。具体内容合同书记机器人都记录下来了。”
“合同书记机器人是可以被毁掉的。”巴勒杜克说。
“如果出现那种情况,那么阿金特女士的法律豁免权就也被破坏了。相信我,这可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所以我没有任何给你或机器人造成伤害的动机。我的提议就是把我的良好表现和她的豁免权挂钩。这就是合同,你同意吗?”
巴勒杜克顿了顿,然后说:“同意。”然后,为了机器人的方便,他又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安德烈·巴勒杜克,与杰克·格拉斯同意签订合同,条款如前所述。”
“伊阿古。”戴安娜说,“你不能和他走。你这是在找死啊!”
“看上去真是英勇的姿态啊,是不是?”巴勒杜克说,他的声音里没有嘲笑,只有庄严和悲哀,“自我牺牲。不过我对杰克的了解可比你多多了。他正在计划着什么呢——他还有后招。是不是,杰克?”
“我只关心戴安娜的法律豁免权。”伊阿古的视线从巴勒杜克带来的四个人身上依次扫过,就好像要掐住他们一样。但他还能做什么呢?那几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对他们的主人忠心耿耿——这种忠诚还有CRF的促成。
“好了。”巴勒杜克说,“合同书记机器人已经把合同记录下来了。不得不说,杰克,事情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戴安娜的恐慌感越来越强。
“别离开我。”她说。
“你自由了,戴安娜。”伊阿古说,但说话时却不敢看戴安娜。
巴勒杜克摇了摇头,“你这就不对了,杰克——这么玩弄女孩子的感情!”
“哦?你什么意思?”伊阿古叫道,“别瞎说。”听起来他真的被惹恼了。
巴勒杜克对戴安娜说,“阿金特女士,我亲爱的,请相信我下面要告诉你的这些话。”他说,“杰克·格拉斯看人时就像艺术家或建筑师在看自己的原料。他对他们——对你——都不感兴趣,唯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他能把他们——把你——怎么办。现在,他可能会觉得自己要对那些人,对那几万亿人类做的事是值得的,是好的,是为了大局着想的。也许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不过在我看来,这丝毫不能成为他行为的借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不对的。人类不能被当作工具利用。他们必须被当作是人。”
“你真打算把我当做是人吗?”伊阿古说,很显然,对这番长篇大论很恼火。
“那不一样,你知,我知。我是正义、法律与秩序的守卫者,如果对于犯罪没有严格公正的惩罚,那么我们……”
就在这时,巴勒杜克被劈成了碎片,当场毙命。
球体里一片混乱。爆炸减压,空气迅速泄露。
戴安娜被气流拖拽到了一边,头晕眼花。她在空中不停地转着圈,迅速的转动让她不由得张开了双臂双腿,看上去就像一只海星。
一片混乱。
混乱,黑夜。
尽管这一切突如其来,但戴安娜还是一下子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被气流推得狠狠地撞在球体的内壁上又弹起来,撞得气都喘不上来。她意识到,是球体的外壁裂开了;她意识到,巴勒杜克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团红色液滴组成的云。
啊!
还有其他东西,就在爆炸前。那句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是莎士比亚说的吗?她在没有bId帮助的记忆中搜寻着,应该是莎士比亚——都乱成一锅粥了。她觉得这句话描述现状最合适不过。她感到一种奇怪的阻塞感,别说是处理问题,就连解析现实都让她感觉有些困难。一时间,整个现实都带上了一层不容置疑的虚拟实景的气息,随后真正的现实才忽然冒(几乎是字面意义上的冒)了回来。一起一缩,恐惧攥住了她的脑子。也许,她想,这只是自己的感觉,这么的鲜明,这么的真实。她已经获得过信息,知道这一切将会发生,结果就真的发生了。
有人用重型军火轰了巴勒杜克,他的身体被轰飞出去,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烟消云散,真可怕。子弹射入了球体的外壁,停泊在舱口的警用飞行舱也被劈成了两半。天知道是什么先进武器,有人用那东西从球体外面锁定了巴勒杜克,用速度超快的子弹射穿了墙壁,也射穿了巴勒杜克的身体。
比起谁干的,几乎同样重要的问题还有一个——怎么干的?不过更重要的问题是,要怎样才能阻止空气泄露?
戴安娜看到自己正在被吸向球体的泄露点。她看到巴勒杜克的三名部下正手舞足蹈地飘向同一个方向,第四个人已经不知所终。那个人当时正站在距离破洞不远的墙边,戴安娜回忆道,所以很可能已经被吸出去了。
旋风。
合同书记机器人也在向那个方向倾斜,尽管它已经自动铆定在了一根导引绳上。
萨芙正沿着切线方向飞向戴安娜,她身体的一侧布满了诡异的小红点。戴安娜看到她掉进了灌木从中,她挥舞着双臂,好减轻撞击的影响,然后挣扎着抓住灌木不让自己再飞起来。
冲击力将伊阿古抛向了泄露点的相反方向——戴安娜看到他消失在了迷你丛林里。和萨芙一样,他的身上看上去也像被喷枪喷了一层红雾一样。
不久之前,那红雾只是巴勒杜克的一部分。
戴安娜忽然想到,伊阿古一定是被第二个洞吸过去了,和射入点相反的方向一定还有个洞。子弹射入后一定会从另一头再射出去,伊阿古一定是被吸到那个方向去了。也就是说,他死定了。伊阿古消失了,肯定已经被吸进了没有空气的真空中。这也意味着另外两个人的死期——这种大小的球体是无法在两个大泄漏中幸存下来的。空气会像流过筛子的水一样迅速跑光,他们只有一小会儿时间了。
我们都会死。这个念头一下子出现在戴安娜脑中——伊阿古说这是两个选项!要么和巴勒杜克走,要么大家都去死。
她在球体内壁上弹来弹去,冲击力让她气都喘不上来。天旋地转,她看到巴勒杜克的一名部下消失在了子弹射入的那个洞中。那人挥动着双手,一脸惊恐,紧紧抓住洞口的边缘,想要坚持住。但边缘很滑,曲面不利于抓握,而且气流也太强了。他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消失了。在空中弹过洞口的方向时,戴安娜匆匆一瞥,看到洞内到处都是飞船残骸那飞转的金属碎片,洞外更是一片黑暗。
这个世界的墙上有个洞,所有的氧气、热量和生命都在通过洞口喷涌而出。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大张着嘴,高声尖叫。她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嘴里含混不清的“哇哇”声,空气流失的巨大噪声几乎压住了所有的声音。
戴安娜又撞到了墙上,这次有树丛的缓冲,她抓紧枝杈,感觉整棵树都朝着墙壁的方向倾斜了过去。但树枝一直保持着那个样子没有再移动,她就用尽全力,不敢放松。巴勒杜克剩下的两名部下也找到了类似的可以抓住的地方。
戴安娜回头扫视着一片混乱的球体内部,空中飘着一团巨大的分叉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那东西撞上了其中一个人的头。碰撞只让那东西微微转了转方向——显然那东西的质量很大——它正慢慢朝泄露处飘去。
如果就这么直飘过去,那东西肯定会从洞口飞出去。不过,命运,也许是上天,让那东西转了个角度,卡在了洞口上。尖利的气流发生了变化,音调又升高了一些。墙壁鼓了起来,但障碍物卡住了,没有鼓出去。
风还是很大,吹着戴安娜想要把她拉扯出去,让她去死,不过现在洞已经被堵上了一部分,风力有所减小。
而且,出人意料的(等一下!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伊阿古出现了。还活着!没有被射出去的洞吸走,而是手拿凝胶板从远处飞了过来。
他飞到泄露处,把整片区域用凝胶板盖了起来,动作非常流畅。凝胶板自动展开,边缘寻找着周围的间隙,丝毫不受中间堵着的那个大家伙的影响。
不一会儿,漏洞就被封住了。周围安静到只能听到戴安娜的耳鸣声。
她大口喘着气,但肺部剧烈的运动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伊阿古再次出发,飘向对面墙上—丛石楠花中的储物柜。不一会儿,他就接通了储备的氧气,伴随着巨大的喷涌声,泡泡里的压力开始上升。
白噪声,这回喘息似乎变得容易些了。
呼吸。呼吸。
戴安娜使劲吞咽着,两侧内耳啪啪作响,周围的声音降了个调。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开始检查损失。伊阿古的“丹伦尼恩”内部就像个被摇过的雪花玻璃球,到处都是飘动的碎屑和叶子(啊!)还有在空气中缓缓飘动的小血滴。
萨芙抱着远处的一丛灌木。至少她没事!巴勒杜克的四名部下中有两名已经不知所终,不过屋子里还剩下两名,一个挂在距离戴安娜不远处的树枝上,另一个还在远处乱飘,手里拿着武器。
自然,他们都是全副武装的。戴安娜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还有伊阿古,他的脸就像一张燃烧着愤怒的面具。戴安娜从没见他这么愤怒过。伊阿古双脚在储物柜上一蹬,直冲戴安娜飞了过来。他抓住戴安娜的肩膀,“你没事吧?”他催问道,“没受伤吧?”
“我没事。”戴安娜喘息道,“你是怎么把第二个洞堵上的?”
“第二个洞?”
“子弹的出口啊——哦,伊阿古。我还以为你被吸出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从另一头吸出去死掉了!”
“没有出口。”伊阿古一脸的疑惑,说完,他脚下一蹬朝近处的那个人飞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脖子,而不是肩膀。
“怎么回事?”他叫道。戴安娜从没见他这样情绪失控过——他们一起生活过,满打满算,有好多年了——而且是朝夕相处——她从没见伊阿古这样发过脾气。身上沾满了黏腻的红色血滴让他的样子更加吓人。
“怎么回事?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知道你有超光速。”那人喘息道。
伊阿古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说过的,他说的!乌兰诺夫还不知道,他们还没派兵过来。先生希望自己抓住你,去向他的上司邀功领赏。”
这个人就是被那一大块东西砸到脑袋的那个——先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他的额头上有道很深的口子,鲜血不断地从口子里渗出,并最终分裂成一个个的小液滴加入到飘浮在空中的那一大团红色液滴中。看起来,那人已经被血流给吓住了。他看了看对面自己的同事,他的同事一只手勾着树枝,另一只手握着枪,但看起来似乎不太确定该拿那把枪做什么。
伊阿古没有松开那人的脖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那人呆呆地重复道。
“对!你的名宁?”伊阿古叫道。
“马哈亚迪·庞加贝安。”那人说。
“印度尼西亚人?”
“我来自一个定居地。”马哈亚迪·庞加贝安口齿不清地说,“叫做阿克西17,轨道……”
“你是蠢货吗?”伊阿古叫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有印度尼西亚血统?”
那人想要擦掉眼睛上的血,结果却把血涂得满脸都是。他皱着眉头,呜咽了起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说,“我知道。很多印尼人都为余家工作,这是事实。但也有些印尼人是为其他家族和公司卖命的。”
伊阿古的举止就像野兽一样凶猛,看着眼前的一切,戴安娜不由得畏缩了一下。伊阿古抓着马哈亚迪·庞加贝安的脑袋,摇晃着他的整个身体,就像在摇晃一个浮在半空中的洋娃娃。马哈亚迪·庞加贝安呜咽着,大量的鲜血从头上的伤口里流了出来,“是运输巨头的行动吗?”伊阿古叫道,“是余家想独占超光速吗?这就是你们来的目的?”
“苏加诺!”马哈亚迪·庞加贝安哀鸣道,显然是在叫他的同事。但他的同事什么也没做,只是拿着枪朝墙上的那丛树木中又缩进去了一些。
“他不会开枪的。”伊阿古喝道,“他不会开枪打我,因为他接到的指令是,要么活捉我,要么他自己就得死。我说得对不对,苏加诺?”他朝对面喊叫着,“他们要抓活的,不然后果很严重。他们想要活的我,想要得到他们以为我知道的东西。苏加诺是不会开枪的,因为他知道。”伊阿古大叫道,“他知道他要是开枪了——我就会——真真正正地——把他处以极刑。我会用我的玻璃刀把他杀了。”苏加诺缩得更深了,“告诉我这次行动是谁赞助的?”
“不要……”马哈亚迪·庞加贝安哭叫道。
“是不是余家?告诉我。”
“是阿金特家!”马哈亚迪·庞加贝安尖叫了起来,就好像这几个字是被硬挤出来的,“告诉你这些他们会处决我的!是他们!”
伊阿古松开了他。马哈亚迪·庞加贝安在空中缓缓打着转,他用手捂着脸,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改变飞行方向的努力。
“阿金特家。”伊阿古淡淡地说,举止中的愤怒一下子都消失了。
“一切都乱套了。乌兰诺夫任命了新的家长——两位老家长都失踪了,有传言说他们都死了。”马哈亚迪·庞加贝安抽噎道,“太危险了,新武器——关系到人类的生死存亡。先生就是这么说的!既然不可能把那个发明再变回去,先生,那么哪种环境才更适合保存这么可怕的东西?新家长会支持乌兰诺夫,尽管他们会下狠手镇压。但总比内战的混乱要强,还有革命——这么可怕的武器流通出去?如果乌兰诺夫被废,那肯定是全太阳系的战争。如果在混乱之中,这个或那个派别得到了……这个东西呢?”
“这个东西——”伊阿古重复道。
“超光速。”马哈亚迪·庞加贝安喘息道。
伊阿古小心翼翼地擦掉脸上和手上的血,环顾自己那被毁的房子。
“苏加诺先生。”他头也不回,看也没看那个藏在树丛的人就叫道,“你现在可以出来了。我不会伤害你。”
“我有枪,格拉斯先生!”苏加诺颤抖的声音从树丛中传了出来。
“我知道你有。但那改变不了什么。”
“我以前杀过人,格拉斯先生!”
“但你今天谁也不会杀的。”伊阿古回答,“出来吧。我不会杀你。我不得不留下你,留你在我的房子里,我是说,至少几周时间。不过这里有很多菌块,而且环境也还不错,再过一两周水果就能吃了。我向你保证,我会警告当局,让他们来救你的。不过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你们在哪儿了。”
“我不觉得他们知道。”苏加诺说,“巴勒杜克先生想亲自抓住你,独占赏金。我不觉得他会告知当局你的具体位置。”
“那样的话,我会告诉他们你们在这儿。”
一阵停顿后,苏加诺回答,“知道巴勒杜克先生死了他们是不会高兴的!”
“确实。”伊阿古说,“他们是不会高兴的。”
苏加诺从树丛中露出头,脚下轻轻一蹬向他们飘了过来。半空中到处都是血,他根本躲不开。
“很抱歉给您的房子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先生。只不过巴勒杜克先生说他确信你有超光速技术。”马哈亚迪·庞加贝安说。他那受伤的脑袋在脖子上来回摆动着,“他对此非常确信。”
“他告诉过你们我们的关系了吗?”伊阿古问。
“他说过,先生。”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戴安娜想,这两个人这么容易就臣服于她的伊阿古了。潜意识里她仍然觉得伊阿古是她的仆人,这就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奇怪了。但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巴勒杜克给这些人都服用过CRF,这会让他们忠心耿耿,同时削弱他们的自主性和独立性。主人死了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失去了主心骨。通过激烈的行动,伊阿古在他们的脑内建立了新的链接。
“格拉斯先生。”苏加诺架着马哈亚迪·庞加贝安,止住他的旋转,“请容许我问一句。您真的有超光速吗?”
伊阿古的脸上又闪过一丝愤怒,“如果我有能用的超光速设备,你真以为我会这么干坐着吗?你以为我会冒被乌兰诺夫折磨至死的危险吗?如果我真有超光速技术,我肯定已经弄了艘其他速度更快的飞船了,不是吗?没有哪个警用飞行舱能追得上我。我肯定会跑掉。整个太阳系就像灰尘一样会被我从靴子上抖掉,我现在肯定在探险整个银河了。不是吗?你们不觉得吗?”
两个人都低着头,看着他们的靴子。
“你真会那么做吗?”戴安娜问。
“这不是一举两得吗?”伊阿古回答,“如果我有可用的超光速设备,以及制造这种设备的技术。飞到遥远的星球上,这样既能保证我的安全,也能阻止全人类陷入危险,一石二鸟。”
“你没有超光速。”戴安娜说,“为什么巴勒杜克会觉得你有呢?”
“更吸引我的是另一个问题。”伊阿古回答。
“什么?”
“是谁杀的他?”
当务之急是清点损失。伊阿古打开一个巨大的过滤扇,开始过滤球体里的空气。一开始很慢,但后面效果就明显了,空气中的血滴被一扫而光。呼吸时也再也不会被碎叶和(可怕的)一股铁锈味的血滴给呛到了。事实上,在整个清洁过程中,过滤扇的滤网堵塞了不止一次,而是三次,可见球体里的环境有多么的混乱。每次堵塞,伊阿古都会卸下滤网,从上面刮下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倒进一个塑料袋里。同时,萨芙帮马哈哑迪·庞加贝安在脑袋上的伤口上缠上了绷带,绷带特地绕过了他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顶巴拉克拉法帽。
裂口周围密封得很好。距离洞口不到十米的气闸舱打不开时,所有人都恐慌了一下。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最终打开了气闸舱。
“金属铰链有点变形了。”伊阿古像握着一把剑一样地握着撬棍,“考虑到当时的冲击力,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还好他们最后还是打开了气闸舱。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看到远端未被损坏的红色朗姆号了。气压正常,电力系统也还能工作。不过巴勒杜克来时坐的那艘船就完全被毁了。那致命的一枪——先不管它是什么——射穿了巴勒杜克的飞船,也射穿了巴勒杜克的身体,整个飞船都被撕成了碎片,残余的部分都爆裂了开来。整个飞船已经解体,结构破坏是毁灭性的,没有一个生还者。
五个幸存者挤在红色朗姆里,都被眼前的废墟惊得目瞪口呆。伊阿古让房屋人工智能检查了外面的动静,回报是什么也没有。
“那只能说明向我们开火的那艘飞船很能伪装。只能说明这个问题。”戴安娜说。
“巴勒杜克的飞船和我们的连在一起。”戴安娜一脸惊恐地看着外面,“红色朗姆号没被从气闸舱上拧下来真是运气,不然我们就都被困在这儿了。”
“对红色朗姆的结构压力肯定不小。”伊阿古说,“我们在出发前得仔细检查一下。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那个。”
“那你担心什么?”
“看看这损伤。”伊阿古指了指,“没看出来吗?”
戴安娜一开始还不明白,又看了看之后,她才明白了过来,“哦,天呐。”她低声说,接着,她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气闸舱和球体。
苏加诺、马哈亚迪·庞加贝安和萨芙都在这里。
“我们得马上离开。”苏加诺说,“不管是谁开的火,他随时都可能再来一发的。”
“傻瓜。”萨芙说,“他们肯定能打中飞船,移动的也能打中,就跟打中棚户泡泡一样简单。”
马哈亚迪·庞加贝安缓缓地说,“也许那个对你的球体开火的飞船已经飞走了?因为,如果它还在的话,为什么不再开火呢?”
“仔细想想。”伊阿古说,“看看证据。武器射出的射线,或者子弹,威力大到能打碎你们的飞船,击穿我的球体,然后还把你们的前雇主打成了一团血雾。这么大的威力完全可以从另一端击穿球体。事实上,完全有那个能力射穿。”
“可是并没有啊。”萨芙有些明白了。
“也许正好能量耗尽了。”马哈亚迪·庞加贝安说,“就在它……呃……我感觉……不舒服。看什么都有两个。”
“得了吧!看看它把巴勒杜克怎么了。”戴安娜说,“可不仅仅是射中,完全都气化了。击中时能量离耗尽还差得远呢。看看对球体造成的伤害——还有你们的飞船。看到材料弯曲的方向了吗?那是向外的伤口。”她停了下来,“我说的是伤口吗?我觉得确实是伤口这个词。”
“也就是说——”伊阿古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有人从球体外侧射击。相反的,是从球体内侧向外射击,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开的枪,都还在房子里。他们不可能离开,肯定还在里面。”
五个人让红色朗姆号的内舱变得更拥挤了,他们五个人都扭头看着舱口的方向,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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