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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太多的惊讶,太过激烈的情绪在胸中搅成一团,迪克反而容易戴上镇定的假面具。

        “你在开什么玩笑?”迪克·马克汉姆问道。

        他意识到三双眼睛看向他:厄恩肖张着嘴,米德尔沃斯苦笑着,菲尔博士愤怒地抿着嘴,上嘴唇和乱糟糟的八字胡几乎呈一条直线。

        “博士不是开玩笑。”米德尔沃斯回答道。

        迪克叫道:“死者不是哈维·杰尔曼爵士?”

        “他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米德尔沃斯说,“昨晚我就起了疑心,但没告诉你,怕自己弄错了。但是……”米德尔沃斯猛地想起什么。“不好意思,比尔。”他对厄恩肖说,“你不是该去银行了吗?”

        这个暗示再明白不过了,但米德尔沃斯语气很温和,减低了冒犯程度。厄恩肖为人文雅,脾气又好,闻言点了点头。

        “没错,”他说,“我已经迟到了。抱歉,恕我失陪。回见。”

        他转过身,恍惚地走开,心里肯定疑惑不已。米德尔沃斯一直等到深蓝套装的笔挺背影走远后,才再次开口。

        “告诉他,菲尔博士。”米德尔沃斯说。

        菲尔博士费力地转过庞大的身躯,面对着迪克。

        “先生,”他扶了扶眼镜,说,“你被人作弄了,不幸成为了残忍闹剧的受害者,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位小姐,她叫什么来着……”

        “莱斯莉·格兰特。”米德尔沃斯说。

        “哦,对。”菲尔博士满脸怒火,鼓着腮帮子说,“格兰特小姐并不是投毒犯。据我所知,她根本就没有犯过任何罪,等下我会详细说明。”

        他看着手指上的斑点。

        “她从没结过婚,也没杀过人。实际上,她跟名叫伯顿·福斯特的美国律师根本就没关系。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美国律师——”

        “什么?”菲尔博士示意迪克安静。

        “她也没有在密室中或别的什么地方,毒死利物浦的戴维斯老先生。因为,戴维斯先生也不存在。同样,她没有邀请过巴黎的马丁·贝尔福德先生去她家庆祝订婚,等他回家后再将他送上黄泉路。因为,这位贝尔福德先生同样是想象中的人物。简而言之:有关格兰特小姐的故事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迪克·马克汉姆感到右手两根手指之间一阵剧痛,但痛感并不敏锐,仿佛发生在别人身上。原来是香烟烧到了尽头,他猛醒过来,看了看烟头,把它扔到一边。

        “别激动!”米德尔沃斯的声音仿佛在很远处响起。

        看着米德尔沃斯鼓励的笑容,魔咒仿佛被打破了。

        “那么,”迪克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到底是谁?我是说,死者到底是谁?”

        言语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迪克·马克汉姆像个孩子似的比画着,指着起居室窗户,窗户后面的罪恶现场,还有那狡猾的死者。

        “至于他是谁,”菲尔博士说,“我只能说,我不知道。虽然他声称跟我熟识,实际上我从没见过他。不过,我猜他算得上是天才。”

        “还有,”迪克嚷道,“他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他有什么目的?”

        菲尔博士恼火地皱着眉头。

        “你瞧,我认为整件事并非玩笑。”

        “绝对不是玩笑。”米德尔沃斯干巴巴地赞同道,“你真该看看昨晚他说谎时的神情。”

        菲尔博士再次转头,面对迪克,斜着眼同情地看了看他,目光中不无歉意。

        “你瞧,我的朋友,他编造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说有点艺术性。谎言纯属为你量身定制,招招对准你的命门,试图让你崩溃。”

        (没错,没错,没错!)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给你造成特别的印象。他编造出这位年轻女士的某种特性,集中在你能相信的方面。他了解你,知道你想象力丰富,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他。他了解你这种推理剧作家,设法让你作茧自缚。不过,我倒是相当惊讶,你居然……”

        菲尔博士雄浑的声音慢慢消失,他皱起眉头。迪克慢慢恢复了理智,意识到自己对死者是如何的轻信。他看着米德尔沃斯。

        “我真该好好谢谢你,医生。”他说。

        “没关系。”米德尔沃斯略显尴尬。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瞎说?”

        “这个嘛,”米德尔沃斯说,“不全是。”

        “但昨晚你的举止……”

        “我可不敢说,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骗子。不。不过,从一开头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普莱斯少校第一次把所谓的哈维爵士介绍给我,还说爵士要求我们暂时对他的身份保密。”

        “他当然会让你们保密,”菲尔博士冷冷地说,“上帝,他怎么可能不让你们保密?”

        “我对哈维爵士很有兴趣,”米德尔沃斯说,“问起某个他办过的著名案例。他回答得还不错。不过,他一度大言不惭地说起心脏的两个房室。要知道,任何学过医的人都知道,心脏一共有四个房室。还有,昨晚他讲的故事也不无疑点。”

        迪克苦涩地说:“你是说,他昨晚讲的事也有荒谬之处?”

        米德尔沃斯沉吟道:“不是荒谬。他讲的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可能性很低。像他那样的病理学家,居然会被伦敦警察局唤去做法医。在利物浦案中,王子公园那种郊区发生命案,他又恰好在圣乔治厅作证。当然,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全科医生,这些事我并不精通。”米德尔沃斯抱歉地解释说,“不过,管他呢!”

        他把空烟斗放进嘴里,吸了两口。

        “总之,”米德尔沃斯耷拉着肩膀说,“我认为最好和菲尔博士取得联系。”他温柔地看着迪克,“好孩子,感觉好点了吗?”

        好点?

        他要怎么解释自己尚不能完全从噩梦中解脱出来?他仍然清楚地记得所谓哈维·杰尔曼爵士那催眠般的眼神——现在他才意识到,那眼神有强烈的催眠效果。这时,教堂钟声远远敲响,已经是上午十点。猛然间,迪克意识到时间流逝。

        “才十二小时。”迪克说,“陷入这场噩梦才十二小时。然而,好像已经过了十二天,甚至十二年。我需要时间来适应莱斯莉并不是杀人犯,那些所谓的‘被害者’是虚构人物。从来就没有什么氢氰酸毒杀,也没有什么封闭密室。”

        菲尔博士咳嗽两声。

        “请原谅,”他刻意彬彬有礼地说,“氢氰酸毒杀案确实发生了。而且,封闭密室也确实存在。请看看那边的起居室。”

        教堂钟声终于停了下来。

        三个人都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菲尔博士,”迪克说,“这混乱的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菲尔博士鼻子里长长地哼了一声。他蹒跚着在花园里来回走了几步,手杖头戳着地面。从他的动作看,似乎在对看不见的听众发表无声的演说。终于,他转过身来,仰起头,怕眼镜滑下鼻梁。他对身边的两人说着。

        “为什么呢,先生。”他挥舞着手杖,“整件事的大致轮廓其实已经清楚了。冒名者编了个故事,有人让这个故事变成了现实。”

        “这是什么意思?”

        菲尔博士再次踱起步来。

        “在查清楚冒名者的身份前,”他继续说,“我们还不能断言。我们还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要编造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我的理解,他只是为了在马克汉姆先生和格兰特小姐共进晚餐时,自己也在场。是这样吗?”

        迪克和米德尔沃斯同时点点头。

        菲尔博士朝医生眨眨眼。

        “不过,今天早上我们听那位普莱斯少校的转述时,你某个推测,”他继续道,“我认为说中了关键。啊哈,没错。不管作出何种解释,这个把戏的核心还是莱斯莉·格兰特小姐。”

        迪克厉声说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菲尔博士眼中突然放出热烈的光芒,脸色绯红,容光焕发。他忍住笑意,穿着背心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着。随后,像变戏法似的,他立刻又严肃起来。

        “整个把戏的核心,”他重复道,“还是莱斯莉·格兰特小姐。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重要问题。关于密室和氢氰酸的小故事——冒名者除了对你们俩说过,还跟其他人提过吗?”

        “我不知道。”迪克说。

        “我也不知道。”米德尔沃斯老实答道。

        “他在对你们俩讲述的过程中,有没有其他人可能偷听到?”

        迪克脑海中生动地出现昨晚的景象:大花窗帘没有拉严,一扇窗户大开着。他记得在所谓的哈维爵士讲述过程中,米德尔沃斯一度突然站起身,把头伸出窗外。想到这里,迪克忍不住开口。

        “当时你看到外面有人吗?”他问米德尔沃斯。

        “有。”

        “你看清是谁了吗?”

        “没看清。天色太黑了。”

        “有两种可能性。”菲尔博士咕哝道,“我们可以说冒名顶替者演这出戏,挥舞着魔杖,费尽心机,就是为了事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注射一针管毒剂。”

        “先生们,这不是不可能,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不过,除非这家伙是从疯人院逃出来的,否则我认为这种解释不大靠得住。嗯哼,靠不住。另一种解释嘛——”

        “谋杀?”

        “是的。如果真是谋杀,那我们面对何种困境,你们知道吗?”

        菲尔博士又开始来回踱步,对看不见的听众发表着演说。然后,他再一次停下来。

        “你们不明白吗?关键就在于此。昨晚,这栋小屋发生了模仿杀人案,每一帧画面都和冒名顶替者讲述的故事完全相同。讽刺的是,他讲述的所谓谋杀全系虚构。冒充哈维·杰尔曼爵士的人生动地虚构了那些凶案。然而,不管凶案是不是虚构,凶手模仿了那些案件的手法。为什么?答案很简单,凶手误以为那些案件真正发生过。

        “六阿什村的村民相信——直到现在仍然确信——死者就是哈维·杰尔曼爵士,是内务部病理学家。哈维爵士说的肯定都是真理。哈维爵士说这些凶案发生过,就一定发生过。老老实实的平民百姓为什么要怀疑?

        “要么他私下跟其他人说过氢氰酸毒杀案,要么有人昨晚在这里偷听了去。有人相信,应该说是坚信,莱斯莉·格兰特小姐杀了三个人。有人满心欢喜地发现,他/她可以复制这种‘不可能犯罪’。因此,他/她毅然下手,确信莱斯莉·格兰特小姐会替他/她背黑锅。”

        菲尔博士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然后,他没那么自信地又说:“先生们,归根结底就是这样,你们可以相信我。”

        “你是说,”迪克问道,“有人痛恨莱斯莉,甚至故意杀人去……”

        菲尔博士面露苦恼。

        “我亲爱的先生,”他反驳道,“对于动机,我们还不能断言。我们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在分析动机前,最好先弄清楚受害者是谁。”

        “然后呢?”

        “只有一件事能肯定,莱斯莉·格兰特碰巧被选作替罪羊。凶手犯案时不曾怀疑,也许到现在都不怀疑,自己能成功地栽赃给格兰特小姐,因为她真是个投毒犯。”他冲迪克眨眨眼,“我认为,几分钟前,连你也确信这一点,不是吗?”

        “是的,恐怕确实如此。”

        “嘘,好了!”菲尔博士咕哝着,再次失笑,笑得全身颤抖,“不必露出那么惭愧的表情,你是个暗中渴望暴力事件的剧作家,没什么好惭愧。”

        “我可不这么认为。”

        “听米德尔沃斯说,你不管这位女士过去如何,一如既往愿意保护她。先生,你这样做应该受到谴责!我忍不住要责备你了,好公民怎能这样?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这倒是真爱的表现!”菲尔博士用手杖重重地敲了敲地,“然而,关于眼前的麻烦嘛……”

        “怎么?”

        “别忘了,先生,目前我所了解的事都是听人转述。米德尔沃斯粗略地说了说昨天发生的事,普莱斯少校更粗略地讲了讲今早发生的一切。总之,我敢断言事情很快会有新发展。如果凶手想嫁祸给莱斯莉·格兰特小姐,他/她接下来肯定会……”

        他停住口,陷入沉思。半晌,他又说:“顺便问一句,刚刚在这儿的先生是谁?”

        “我应该为你们引见,”迪克抱歉地说,“不过,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没顾得上。那位先生叫比尔·厄恩肖,是本村银行经理。”

        “哦。明白了。他过来有事?”

        “嗯,他担心那支该死的步枪。还有,关于凶案现场为什么会出现图钉,他至少给出了部分解释。”

        迪克粗略地转述了厄恩肖所说。关于波普上校使用图钉的习惯,菲尔博士格外留心地听着。迪克说到昨天下午的游园会、众目睽睽之下失踪的步枪,他同样全神贯注。步枪失踪的小小谜案似乎让菲尔博士颇感兴趣,医生注意到他的表现,若有所思。不过,菲尔博士并未直言心声,再次换了个话题。

        “告诉我,”他沉吟道,“我们这位冒名顶替的朋友扮成占卜师时,他扮演得像吗?他能机敏地猜出大家的隐私吗?”

        “他说的话似乎让每个人都惶恐不已。包括——”

        他确实对莱斯莉说了些什么,莱斯莉事后撒了谎。这回忆像针尖一样刺痛了迪克。菲尔博士注意到他的表情。

        “请容我直言,”他说,“别再陷入可怕的臆想了,雅典共和国先贤在上,如果他能用谎言骗你,为什么不能骗她?”

        “你是说,他对莱斯莉也撒了谎……”

        “这,”菲尔博士指出,“似乎是他的专长。”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头绪,越来越有道理,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有了解释。迪克兴奋地说:“等巡官回来,我不用再守着现场后,我只想做一件事。去找莱斯莉,向她道歉。”

        菲尔博士乐了。

        “道歉?”他问道,“因为你试图保护她?”

        “对一切事道歉!我要向她坦白自己是个大浑蛋!我要向她坦白一切!”

        “如果你愿意,”菲尔博士说,“现在就可以去,我替你看着现场。我很高兴有机会勘察那个房间。如果你愿意的话,事后可以告诉我一切。我有种感觉——”他伸出手挥舞着,“目前我了解的信息不但不完整,而且有误导性。顺便说一句,你办完事最好去阿什庄园找我。”

        “阿什庄园?你认识阿什勋爵?”

        菲尔博士挥舞着手杖说:“我猜,那边就是庄园的地界?”

        “是的。你可以穿过树林,从小路过去。”

        “我和阿什勋爵没见过面,”菲尔博士继续说道,“只通过信。他喜欢研究古董,我也很感兴趣。第一位阿什勋爵深受伊丽莎白女王宠爱。上一任阿什勋爵迷上了当时最臭名昭著的鸨母,他们的故事红遍了半个欧洲。现任阿什勋爵打算撰写从第一位先祖到上一位爵位继承人的家族史。要我说,其实就是三个半世纪的英格兰历史。如果他有足够的钱……”菲尔博士猛醒过来,“算了,别管他!要我帮你守着现场吗,先生?”

        米德尔沃斯碰了碰迪克。

        “来吧,”他说,“我载你一程。十点半我有个门诊,得赶回村里去。”

        菲尔博士完全无视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上两级石阶,来到小屋门前。米德尔沃斯把车掉过头。他们离开前看到博士已经进入起居室,先机警地查看左手边碎掉的窗户,随后又看了看另一扇窗户弹孔下的部分和旁边的金属插销。

        再次坐在米德尔沃斯的汽车上,迪克感觉和昨晚全然不同。他们颠簸在绞架小路上——从小屋到高街并不远,也就是说离莱斯莉家不远——路上两人只各说了一句话。迪克说,“谢谢”。米德尔沃斯说,“别客气”。两人都感觉松了口气。

        医生直接把迪克送到莱斯莉家门口。迪克面朝静悄悄的高街站了一会儿,梦魇尚未完全逝去。但他是如此轻松,高兴得想要手舞足蹈,或朝邮局窗口扔块石头。看着面前的高街,他简直可以说兴高采烈。

        高街两旁是一栋栋熟悉的房子。靠近莱斯莉家的那栋是邮局。管理邮局的老小姐喜怒无常,店里还没有邮票自动贩售机。除了邮局,高街两边还开着数家商店、“狮鹫和白蜡树酒吧”、几栋办公楼以及本地银行。在高街尽头,灰扑扑的教堂高耸着。本村主管牧师名叫阿瑟·古德福尔。

        差一刻十一点,教堂钟声再次响起。

        在迪克耳里,这单调的钟声仿佛如旋律般动听。他大步走向莱斯莉的前门。

        没人应门。他再次按了按门铃,还是没人。他注意到门并没有关牢。

        迪克推开门,把头伸进凉爽舒适的前厅。

        “莱斯莉!”迪克叫道。

        现在,他该如何面对她?他该怎样告诉她,昨晚自己曾怀疑她看似善良,其实是个杀人凶手?怀疑她在保险柜里藏着毒药、日记或别的什么可怕玩意儿?不过,他只能坦白相告,将所有噩梦在笑声中彻底抛诸脑后。

        事实就是事实,昨天步枪确实是走火。

        莱斯莉听了占卜师的谎言——天知道,也许死者谎称迪克是杀人犯也不一定——心烦意乱,不小心走了火。冒充杰尔曼的家伙灵机一动,利用这点来修饰自己的谎言。

        房间里还是毫无动静。

        “莱斯莉!”他又一次叫道。

        走廊里的老爷钟滴答作响。在这个时候,莱克利太太很可能买东西去了。不过莱斯莉她——迪克正打算转过身,关上门,突然发现莱斯莉的手提包和前门钥匙一起,就放在走廊边桌上。

        迪克叫着莱斯莉的名字,走进起居室。随后,他又看了看起居室对面的餐厅,餐厅后的厨房。他看向厨房窗外,莱斯莉显然不在后花园里。

        他告诉自己,不必慌张。她可能临时出门。整洁的厨房四周一片安静,让他一阵心慌意乱。他不断告诉自己:没事,没事。但这没用,他还是心烦意乱,急切地想赶快见到她。

        最后,他还是不死心又看了看厨房后的小房间。这个房间比壁橱大不了多少,莱斯莉常在里面吃早餐。小房间里的家具像儿童家具,漆成明亮的蓝白色。餐桌上摆着一人份的陶瓷碗碟和银质刀叉,培根和鸡蛋已经变得冰凉。烤架上的面包片干了,变成硬硬的一块。杯子里还没来得及倒咖啡。

        迪克飞快地离开房间,回到走廊上,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上跑去。

        虽然来过莱斯莉家很多次,他还从没进过女主人的卧室,只知道是哪间。卧室门关着,他在门口猛地停住脚,敲了,没人应答。犹豫着,他推开房门。

        卧室里有两扇窗户,都面对高街。在两扇窗户间,丑陋的入墙式保险柜如伤疤般明显,柜门敞开。迪克猛地向前跨了三大步,又有新发现。保险柜比饼干盒大不了多少,里面空空如也。

        走到床脚边,迪克猛转过身。

        床脚躺着个女人,左边脸颊贴着地毯。是辛西娅·德鲁,身穿粉色套头毛衣,膝盖微微弯曲,两只手臂大张,右侧额头上有个淡粉色的伤痕,血从伤口流到面颊,已经变黑了。辛西娅·德鲁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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