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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金玉共败絮

        等两人再次聚起力气爬起来,终于看清,眼前是一片密林,参天古木林立,有的已枯黄,有的依葱绿成荫,藤蔓枝桠交织着,密密幽幽,不知有几深。

        两人歪歪斜斜的往树林里走去,但盼着快点寻到野果,好解饥渴。

        明二走入林中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野果,那果实长在一株一人高的树上,并不多,只结着六、七枚拳头大小的朱色的果子,红红圆圆的煞是可喜,更不用说此刻饿得眼冒绿光的他们了,那绝对比山珍海味更吸引人的,所以明二公子发挥体力潜能,动作飞快手脚麻利的将红果全摘下兜入袖中。

        兰七当然也看到了那红果,同样也看到了明二麻利的动作,他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然后便继续前走,不一会儿,他也找着了野果,比起明二公子摘到的红果,这果子实不堪入目。一丛半人高的灌木上长着一些青不青黄不黄表皮还坑坑洼洼的拇指大小的果子,不过兰七却目露喜光,小心翼翼的一个也不舍漏掉的同样动作飞快的全部摘下兜入怀中。

        那边,明二公子找了处地坐下,从袖中掏出红果,吹了吹,又擦了擦(虽则手、衣袖不见得干净,但聊胜于无,心里安慰),才放入口中大大的咬上一口,想着这果子这般红润定是多汁甜美,因此使劲的吮着果汗一滴也不漏的咽下,也就在那一刻,明二公子手里的红果掉地上,然后便只见二公子趴在地上一阵呕吐,满脸充血气喘不匀,那副模样好像要将心肝脾肺都给吐出来,只是肚中哪还有东西吐,不过是吐出了几口唾沫,便再也没啥可吐的了,可看二公子脸上那表情,就好似吃着了比黄莲还要苦比狗屎还脏臭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兰七少见此情哪里能忍得住笑,指着明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地笑得肚子抽筋,“哈哈哈……谪仙二公子啊谪仙二公子……老天爷,请快快赐下一面又大又明的镜子啊……哈哈哈……一定要让他看看自己此刻的‘神仙’模样啊……哈哈哈……”

        笑着笑着,忽地趴在地上没了声,不过不是断气了,而是实在没力气了,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气,翻过身靠着一棵树坐下,然后从怀中抓出一把果子,吹了吹,便往口中一塞一嚼,“嗯……真甜啊!”一脸惬意的眯起眼睛,又往口中塞进一粒果子,“嗯……真脆啊!”果子不断的往口中塞,“嗯……真好吃啊!”

        明二终于不吐了,看着对面一脸享受的兰七,肚子里酝酿了一篇可媲美百年前风王那篇名流青史的《论景台十策》的“论兰七之卑劣阴险”,但最后却只是有气无力的道:“七少如此幸灾乐祸有失君子之行。”

        “哈哈哈……”兰七吃了一把果子又有力气笑了,“二公子刚才将红果全兜入袖中时怎的不想想这‘君子之行’呢?哈哈哈……难怪佛家总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彼此彼此。”明二指指兰七怀中鼓鼓的一块,那里兜着许多果子。

        “呵呵……”兰七笑得心怀舒畅毫无愧色,又抓出一把果子,一边嚼着一边上下看着明二公子,“二公子要吃吗?”说着手伸了伸,满有诚意要分一点的样子。

        明二公子虽饿,却还没饿到痴傻的份上,一边聚气,一边道:“七少的话还没说完吧?”

        “唉,本少与二公子实算得上是知己啊!”兰七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碧眸里却冰凉凉的,“一枚果子换一根筋脉如何?”放着这个全无伤损的对头在身边便好比与一百只老虎为伴,总是得提心吊胆的防备着,若能拔掉老虎的尖牙利爪就好了。

        “在下觉得饿死也比死在七少手中要舒坦些。”明二笑笑,然后缓缓站起身来,继续寻找可以食用的野果。此刻即算只断一根筋脉,那也等于命攥在对手手中。

        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凭着二公子过目不忘的本领,终于在不远处找着了兰七吃的那种果子,摘一枚入口,果然香脆甜美。暗道,这妖孽找野食的本领倒是不错。

        两人饱饱的吃了一顿野果,总算是解了饥渴。不再饿了,有了力气了,便开始思考当前处境了。目下的情况是除己身外一无所有,要离开此岛必得有船,还得有食物,有水,还得有……需要考虑的太多了,但有一个是当前要解决的,那就是住的地方,在这岛上看来得呆一段日子了,再好的身体再高的武功,天天餐风饮露的也不好受的。

        两人继续林中探寻,越往深处走便发现这林中野果不但多而且种类也蛮多的,够他们吃段日子的,而且那山鸡野兔等从那嗖嗖嗖的声响听来也是不少的,问题在于怎么样吃它们罢了。

        林中树荫浓密,格外的阴冷,偶有日光从枝间叶缝里射进,也不过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两人寻了半个时辰的样子,终在一处藤蔓交织的地方寻着了一个洞口,两人拔掉洞口的藤蔓,洞里的情景便看清了,是个石洞,洞腹甚大,满满容个数十人也不成问题,而且里边看起来全是灰白的石块,未长苔藓,想来也挺干燥的,用来居住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只不过……两人转头看向对方,这个山洞由谁来住?

        说来这差不多是同时发现的,再加上这石洞够大,两人一起住也没什么的,只不过……打个比方,让你和一只老虎同居一室你能放心吗?肯定的不放心对不,所以这也就是明二公子与兰七少此刻的顾忌。若和这个死对头住一处,那可真是得时刻崩紧心神,太累人了。

        那就只得另一个人再去寻一个山洞了。

        问题却又出来了,谁去呢?这个洞可是一起发现了,谁都不愿再辛苦一番的,到此刻,两人都是极端的疲惫,只想倒头睡个天昏地暗才好。然后又再想了想,若放着这个对头在看不到的地方,便不知又会有着什么样的陷井暗算等着自己,危险一分也不会减的,所以……

        “二公子,你我前番患难与共,此刻又得同居一洞,真是不浅的缘分啦。”兰七笑吟吟的道。令人讨厌的孽缘啊!

        “可不是,江湖上不知多少人会羡慕在下能与风流绝伦的兰七少有这一番际遇。”明二也淡笑温雅。与你这防不胜防的妖孽同处不悌折寿十年!

        兰七将玉扇收入袖中,道:“累了这些日子,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明二也弹了弹袖,道:“甚是,先睡一觉恢复些神气再说。”

        “二公子先请。”兰七少有的礼让。

        “七少先请。”明二公子一贯谦让。

        两人互相看了看,各自意味不明的笑笑,然后同时步入洞中,反正洞口也蛮大的。

        走不到三步,兰七忽地轻轻一声噫,脚步有些踉跄的往明二这边倒来,明二公子当然很配合的看过去,手也伸了过去相扶,此刻两人相距不过半尺,在看到对方的手时便瞬间警醒,反射性的便跳跃开,若换作平时躲开也非难事,只是此刻两人挨得太近,所以,不过跃高了数尺,便同时气力涣散,砰的一声摔倒于地。

        而且很不幸的,两人摔作了一处,肩相并,足相缠,胳膊也无可避免的搭在对方身上,唯一庆幸的便是头总算是相隔了半尺之距,否则保不定两人此刻便要上演咬人大阵。

        “假仙!”兰七咬牙切齿的声音。虚伪阴险的假仙!

        “妖孽!”明二公子也毫不示弱。狡诈阴毒的妖孽!

        这一刻,两人算是彻底撕开了那层客套的面皮,毫不避讳的表达心中对对方最真实的看法,反正也瞒不过彼此的。

        两人很想动,奈何此刻除了一张嘴,其他什么地方也动弹不得,而且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只觉得阳光甚是刺目。

        “你指尖弹出的什么药?”

        “你针上用了什么药?”

        问完这一句,两人便一齐跌入了黑暗深渊。

        山洞在一处颇为开阔的地方,树木隔得远,未曾遮荫,此刻正是午时,阳光极好,从洞口射入洒落在两人身上,如一层浅金色的暖衣轻柔的披在那交缠于一起沉睡着的人身上。

        当两人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早晨。

        阳光普照,鸟雀啼鸣,海浪之声隐约传来,怎么说也是一个美妙的早晨。

        但兰七绝不这样想,因为当你一睁眼便一枚夺命金针射来时你绝不会觉得美妙的。

        玉扇刷的一张,挡住了金针,同时顺势便切向对面之人,遗憾的是被避开了。

        “假仙!假仙!竟敢一醒来就暗算本少!”兰七阴沉的瞪视着对面一脸若无其事的人。

        “不过是物归原主罢。”明二指尖搭在颈上,那里曾经插着一枚让他昏睡整夜的金针。

        “说来,二公子昨日的药很不错,本少改日定当配一样更好的送还。”兰七怎能有仇不报。

        想起昨日,两人暗中庆幸对方用的是迷药而不是毒药,也同时懊悔着自己怎么只用了迷药!

        睡了这么久,都有些饿了,两人起身出洞,寻了些野果充饥。

        这次明二公子学乖了,看到兰七摘什么吃他才摘什么吃,倒总算没再吃到什么难吃的东西了。

        肚子饱了后,两人再次面临一个问题,水。

        即算野果里有果汁,但也当不得人必需的水,而且两人此刻这副模样,又是沙又是土又是汗,别提多难受,别提有多想好好梳洗一番了,特别是明二公子,已万分难以忍受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味道了。

        所以明二公子很积极的去寻水,长了这么多的树木,肯定有地下水的,说不成这林中便藏有什么小溪小涧小湖的。兰七却没明二勤快,他寻来了一截两臂膀粗的木头,从袖中掏出玉扇,轻轻在扇骨上一弹,便一把雪亮的匕首弹出,他用这匕首将木头中心挖空,等明二一无所获回来时,一个小小的木桶便已成形。

        “七少原来还懂木艺。”明二很是稀奇的道。

        兰七看着手中的小木桶,道:“首先声明,本少这桶里若有了水,可没得二公子的份。”

        明二玲珑剔透的人物,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七少想等老天下雨。”

        兰七鼻孔里嗯了声。

        木桶摆在洞前,等待着天下甘霖,奈何老天爷从来都是与人作对多过与人方便的,你这边想要大雨润物他偏让你干旱个三、五月,你那边想要晴天他偏赐你倾盆大雨弄得个江河決堤,所以兰七、明二此次想当然的没有蒙受上天恩宠,等了半日也没落下一滴甘霖,明二公子遗憾的叹气,兰七骂了句“死老天就是不肯让人省事”。

        两人又摘了些野果当午餐吃了,吃完了兰七便往洞外走去,本来已走出了洞口,想了想反正不能独享,怎么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假仙,所以又倒回来,道:“二公子想要干净的水不?”

        明二公子优雅的一横眼,虽则仪容不佳,但风神不减,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珍珠蒙了尘依然是珍珠这话的。

        “那就跟着本少走。”兰七甩下这句话便出洞了。

        明二倒没有推搪,跟着出了洞。他不是自大自狂的瞎子,早看出来兰七似乎很懂得野外求生的技巧。

        兰七出了洞,先四周看了看,然后便舍弃了那一大片的参天古树,反往那些低矮的小树林走去,走了约莫半里地的样子,便发现地上渐多低矮的青草,树干上还有些苔藓,兰七猫着腰一路走过,时不时以手触地,明二则一脸纳闷的跟在他身后。

        走到一处山坡前,兰七忽地停下脚步,抬首打量着,隐露喜色。

        明二看了看那山坡,不过是长着的绿草特别的密特别多罢了。

        兰七沿着山坡继续往下走去,越往下走越觉得阴凉,山坡却越显得高大,走至坡底时,他停下来,以手掌紧紧贴着山壁片刻似在感觉什么,又拔出壁上长着的苔藓仔细的看了看,点点头。然后目测了一下四周情况,便捡了一根木头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再将木头递向了明二。

        聪明绝伦的明二公子接过了木头,却是彻底的不明所以。

        “按本少划的范围挖出一个洞来,越深越好。”兰七拍拍手道。

        明二公子没有说话,只长眉动了动,看着兰七。

        兰七眯着眼笑起来,“分工。”

        “是么。”明二公子看了看地上那个圈,想了想,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再从中倒一粒指尖大小的丸子,掌中暗运内力,然后往兰七划着的圈心用力一掷,人也同时往后跳去,“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开来。

        兰七在见着那粒小丸子时便已飞身跳上了一棵高树,待那尘土落尽才跳下来,原来划着的圈的地方已成了一个约莫四、五尺深的坑。

        “花家的‘火雷弹’?”兰七玉扇扇了扇尘土,斜睇着明二,“二公子随身携带的东西可远不如二公子人这般文雅温和呢。”

        “七少是要挖井?”对于兰七贯来的冷嘲热讽明二选择忽视,只疑惑的看着那个深坑,并没有冒出水来。

        兰七摇摇头,重将那根木头捡起,走回山壁前,好好的打量了一番,便手中运力,抬臂一插,手中木头便深深插入了山壁中,紧接着手一抽,木头拔出,山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洞口。

        明二静静的看着,不一会儿,便见从那个洞口流出涓涓细流,缓缓而下,然后流入地上那个深坑里,看着那个坑里水渐积渐多,向来难露声色的明二也由不得目绽一丝喜悦,终于有水了。

        “七少怎么知道这里会有水?”

        “这可是门大学问呀,二公子。”兰七又从周围捡了一些大的小的石头搬过来,“简单来说呢,这里地势极低,青草苔藓极多。”说着将手中一块大大的石块往明二公子手中一掼,“还不明白对不?呵呵……可是本少不愿意告诉你,倒是有一点本少要提醒一下,若本少没了,二公子估计便要死在这荒岛了。”

        明二公子尽管通晓琴棋书画机关阵法,但对于手中的石块还是一头雾水。

        兰七用内力将掌中石块震成碎石,然后往坑里洒,“照做。”

        “这又是?”明二公子从不恃才傲物甚懂不耻下问,同时也依他要求将石块震成碎石然后洒落坑里。

        兰七转头看他一眼,那眼光……和看一个白痴没两样,好在明二公子向来脾气好。

        “二公子,你以前都是怎么喝到水的?”兰七叹一口气,拍了拍手掌,干脆坐在地上,一边洒石一边道,“唉,你不说本少也知道,二公子喝水不是有人倒好了在茶杯,便是早有人沏好在茶壶里。”

        明二不答,因为事实确是如此。生在武林声名最响的明家,他自小锦衣玉食,作为明家最受重视的继承人,自小便倍受照顾,他根本无需吱声便一切都早早的备好了在该在的地方。

        “这坑浅,若水面一动,底下尘土便会浮动,水容易浊了,这石可压坑底尘土。”兰七觉得石洒得差不多了便停了手。

        明二也停了手,看了看兰七,道:“七少知道的挺不少的。”这话倒没含任何讥讽在里头,实实在在的表示赞赏。

        不过兰七少可不领情,碧眸一转,泛起一丝邪气,“二公子,在这荒岛上你让本少想到两字,知道是什么吗?”

        明二当然不会主动招辱,从兰七口中哪里又能说出什么对他的好听的话来。

        兰七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吐出,“废物!”

        明二闻言不怒不窘,只是神情自若的一笑,道:“七少会不会生孩子?”

        呃?这回轮到兰七发愣了。

        明二依然笑容温雅,“七少从未做过不会也是情有可原的。”目光淡淡扫一眼兰七,继续道,“或许有些不能做的事一生都不会也是有可能的。”

        “噢。”兰七拖着长长的尾音,碧眸斜睨,“二公子倒是想得开。”

        明二笑笑,不再出言反击,反正哪次结果都一样。

        这水坑里的水要积满估计还要段时间,看看时辰,日又有些偏了,吃下的果子又耗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又去寻吃的,兰七顺便去把山洞里的木桶取来,无论是洗野果还是人梳洗总需得盛器。

        当黄昏时两人再回到水坑边时,已是满满清清的一坑水了,两人见之心头愉悦,顿扫连日来的疲惫烦燥。

        明二手中也有了个内里挖空的、不算桶也不算盆更不能算碗的粗糙的奇形怪状的体现着手工者拙劣技术的木头盛器。人啦,果然不是全能的、完美无缺的,通百家晓六艺的明二公子显然没什么做木工的天份。

        两人终于喝到了干净的水,只觉得清凉甘甜如天上琼浆,再盛水洗净野果进晚餐,这一顿算是两人许多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餐。吃完了野果,便是两人此刻都迫不及待要做的事———清洗一身的泥沙尘土汗渍了。鉴于能有这满坑的水差不多都是兰七的功劳,再鉴于明二公子向来的谦让风度,所以他主动先行走开,让兰七先行清洗,打算四处转悠下,再摘些野果晚间或明晨吃。

        兰七冲着离去的明二的背影很是洒脱的道:“二公子,你便是对本少倾心不己也不要偷看哦,本少欢迎你光明正大的来看,便是要与本少共浴也行的。”

        “太脏了。”明二淡淡回一句身影消失在丛林中。

        等明二再回来时,兰七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已是干干净净了,衣服鞋袜以内力逼干,一身清清爽爽的,那长及腰下的墨发也以一根布带高高绑于头顶,再如一匹墨绸披泻而下,暮色里,仿如夜妖般绝美蛊惑,令得明二不得不承认单就形貌而言,无怪乎这“碧妖”可令得无数江湖男女为之倾慕了。

        兰七此刻神清气爽心情也格外的好,玉扇一张,笑得风流又邪魅,“二公子,可要本少替你擦背呀?”

        “不敢。”明二公子向来客气。

        “真的不要?”兰七碧眸里闪着妖异的光芒,“本少这辈子可还没给人擦过背呢,二公子难道不想做这第一人?”

        “在下岂敢劳七少贵手。”明二摆摆手示意兰七离去。

        “唉,可惜了。”兰七摇头叹息,一边离去,一边道,“本少其实很想看看脱光了衣服的二公子是不是还是神仙模样呢。”

        明二只当没有听到。

        兰七也四处转悠了下,等他抱着一堆野果回来时,明二也是一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了。

        那刻正是明月初升,淡光朦胧里,明二青衫依旧却风华更胜天月,眉眼空濛悠远,长身玉立风神萧散,一头发半束于顶半垂肩则,极之飘逸,既显高洁的出尘之态又尽显世家公子的优雅风度。

        “唉呀呀,二公子果真是如玉似仙呀。”兰七摇着玉扇大加赞赏着,只可惜后半句便不是那么回事了,“这天下不知几多人被这壳子给蒙敝了眼。”

        “彼此彼此。”明二公子向来贯使四两拨千斤。

        两人取水洗净了野果,又以木桶盛了大半桶水,以备晚间喝以及明晨洗漱用。

        各抱着一桶,一左一右并排往山洞走去,此刻夜风甚凉,但两人身怀内功倒不惧寒,再加上许多日来终于干净清爽,是以心情甚好,看着对方似乎都顺眼多了,一路上难得的没有热嘲冷讽,安静而行。

        行到密林中之时,兰七偶一抬头,便见上方奇景,不由停步顺手拍上明二的肩膀,“快看,上边有好看的东西。”

        明二闻声止步抬首,便见上方高树枝桠交叠,竟奇异的圈成了一个丈来大的圆,此刻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往上看去,星月似被圈在了圆中,又似是圆盘里盛着星月,端是奇妙,当下不由也感叹道:“天工造物总是绝妙。”

        兰七将木桶放一边,看地上软软厚厚的长着一层青草,便干脆坐下来,“本少今日也附庸风雅一回赏赏这星月。”

        明二也放下木桶,倒没坐下,负手而立,仰头遥望那圆中星月。

        夜色渐浓,星月渐明,四周景物看得更清了,兰七目光忽凝在枝杈间,然后连连拉扯明二的衣摆,手指着上方,道:“二公子,看到那个了没?”

        明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着一树枝上并蒂长着婴儿拳头大小的圆圆的两个果子,月色里竟隐约闪着银泽。

        “真想不到这荒岛上竟有这等珍果,这可是媲美‘琅玕果''的’并蒂珠果''。”兰七颇是欣喜道,“听说此果如是一蒂单果便会早早萎落,只有并蒂双果才可成熟。”

        “在下也有耳闻,传此果熟时有银泽之辉,又被称为‘银珠果'',原来便是它吗?”明二仰首看着那银色的果子。

        “二公子,这珍果有两枚,既然是本少发现的……”兰七慢吞吞的道,碧眸从银果上移开看向明二。

        明二的目光也从银果上移开,低头看向地上坐得四平八稳的兰七。

        “……那就烦你去摘下来,咱们一人一枚。”

        “哦?”明二暗思这月亮是不是从井底升起的,否则兰七少怎会有此言。

        “快去。”兰七催促着。

        明二虽则疑心,不过还是飞身跃上了高树,去摘那两枚银珠果。

        树下兰七唇边弯出一抹浅笑。不知明二公子运气如何呢?正暗自思索着时,便闻得头顶上一声极浅的惊呼声,碧眸不由亮起来,呵呵……二公子,这可怪不得本少,本少完全没动手哦。正得意间,头顶风声急起,暗道不好,手掌一撑地便要跃开,却砰的一声,有什么从头撞下重重压在身上,直把兰七撞得个头冒金星,身上如压大山般喘不过气来。

        金星散去,兰七眼前回复清明,一眼便瞅着了压在上方的明二,顿时火冒三丈,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拳直击明二脸面。明二摔下来神智还在怔愣间,眼见兰七拳头击下,反射性的头一侧躲过,然后便想起自己堂堂高手今日竟然摔下树完全是拜此人所赐,当下也是恼从心起,抬掌便切向兰七肩膀。

        两人此刻皆是气晕了头,只想着要狠狠打对方一拳击对方一掌方能消心头恶气,但对方又岂寻常之人哪能一招便得手的,于是你来我往顿时扭打一团,拳脚相用,像个九流武夫似的肉搏起来,哪里有半分高手风范。

        扭打了半晌,两人忽地同时一僵,四肢纠缠,气喘吁吁,四目相对,皆是一脸的震惊至极。

        然后两人双双放手如遭火烫般猛然跳开。

        兰七一脸古怪的看着明二。

        明二一脸古怪的看着兰七。

        兰七抬手指着明二,指尖都颤着,“你……你……”你了半晌却未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闭嘴!”明二醒神,顿时那一身的出尘飘逸散了个精光,一脸的狼狈与差恼。

        兰七脸上也不好看,忽青忽红,然后猛地跳起身来眨眼便消失了影儿,不过恨恨的一句“该死的假仙!”还是留下了。

        明二脸色僵硬的坐在原地,一双眼睛此刻轻雾散去,只是直直愣愣的看着地上,直到一阵晕眩袭来,才猛然回神。抬起右手,手腕上两个小小的血洞,撩起袖,一道黑线从掌心爬至胳膊,不由暗叫不好,刚才一番撕打既耗了时间又弄得气血涌动,反助长了毒势,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吞下,然后左手双指一并贴近胳膊,从上往下缓慢移下,那黑线随着指尖下移一点一点消失,而手腕上的血洞里开始流出黑血,直到血洞里开始流出鲜红的血,而手上黑线也全部消失,明二才收功止血。

        看着地上被毒血所污顿时枯萎了的草,想起上一刻之事,明二公子懊恨得五内欲焚。妖孽!妖孽!若非他的算计……哼哼!妖孽!妖孽!心中的恨叫终破腔而出,“该死的妖孽!”

        又坐了会儿,明二公子终平复心境,重又是一副云淡风清的谪仙模样。站起身来,抬头,那银珠果依在月色里闪着淡淡的银泽,甚是诱人,可想起刚才手中那软软凉凉湿湿滑腻的感觉,只觉得一阵恶心,赶忙倒水洗手。那银珠果便是天上琼果,他也不愿吃!

        手洗净了,弯腰提起木桶准备回去,眼角却瞟到了兰七落在一旁的木桶,心中暗哼了一声,抬步就走,走了几步,看看手中的清水野果,想那妖孽可不是君子,没得吃喝时自己的肯定不保,唉,还是带上罢,回身弯腰再提起了兰七的木桶。

        兰七一路飞掠,冷风吹得面上一片冰凉,连带的冷却了满头满脸的燥热,至山洞前时满怀的乱绪已差不多捋顺了。

        洞前,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从上至下的打量着自己,没有一丝不妥之处。

        那为何……难道他……又或者他……

        一股恶寒袭来,又一股愤怒袭来,而瞬时碧眸又亮起来,月色里格外的妖异慑人,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唇角轻轻勾起。

        哈……抓住了!终于抓住了!

        理清了思绪,兰七干脆便在洞口坐下,夜风很冷,却更让他头脑清醒,脑中无数念头飞转,让他唇边的笑意更深。

        假仙,等着,本少定要让你万劫不复永不得翻身!

        明二回来时,两人都是一脸的平静如常,仿似树林里那一场搏斗未曾发生过一般,那晚,两人都只是在洞中调息打坐一宵。

        第二日清晨,两人洗漱毕又吃了些果子充饥,才步出山洞。山洞虽是被围在树林里,然则洞前却有数丈空地,无树无草,是以两人抬头便可望见一方蓝天白云,上有朝日朗朗。

        “老是吃野果,一点油水也没,总觉得没吃饱。”兰七摸着肚皮叹气道。

        明二倒没有抱怨,只是转头看一眼兰七,要笑不笑的模样,似是在说人总是得寸进尺。

        “天和日丽,闲来无事,正好杀生。”兰七一边说着一边往树林走去。

        明二没去,他重回了山洞里,上下左右细细看了一翻。山洞是天然的石洞,洞壁被风化成凸凹的奇怪的形状,地上则盘着大的小的或长或方或圆的石头,看了会儿,他选中了左边那块约丈许的长形大石。从袖中掏出紫竹笛,手腕一转,笛孔里便弹出尺来长的剑锋,剑身纤薄柔软,仿如绸带,但当手腕轻轻挥过,那块长形大石上方的那些凸起便被剑锋如削豆腐般的削去,石屑飞溅,顷刻间的工夫那块长石上面已被削得平平整整,再抬袖一挥,石上的灰屑便仿如有意识般的堆聚一块,然后轻轻飞落于山洞一角,未有纤尘飞舞。接着他弯腰从长衫的下摆整齐的撕下一块布来,就着昨天桶里还剩下的水,擦拭着长石。

        当一切弄妥,明二看着长石———嗯,该说他造出的石床———甚是满意,这下睡觉的地方也有了。

        收好紫竹笛,再走出山洞,将山洞周围环境再仔细看了一翻,便又飞跃上高树之顶。

        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这岛超乎想象的大,前方是一片宽广的白色,想来就是他们来时一路走过的石滩,后方则是绿色树林,比之石滩的宽广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在这白和绿之外,则是渺渺苍茫的蔚蓝大海,上方是苍穹俯瞰。

        世人总感叹,予天地来说,个人渺小卑微。然则此刻,踏于树梢之巅,立于海天之央,明二却只生出一种“浩瀚无垠、唯予是主”之感。

        海深,地广,天高,却唯他一人,独立。

        闭目仰首,临风而立,心境如水,天地海皆映于心。

        水镜上微起波澜,睁眸移首,那边林中,兰七正左手提着一只山鸡右手提着一捆干柴往山洞而来,仿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兰七忽然抬首。

        那一刻,隔得那么的远,本该看不见,本该感觉模糊,可明二却是清晰的看到了那双比碧海更深更绿的眸子,看入了那双碧眸中藏于妖邪之后的冰冷无情以及支配天下的渴欲与志在必得的自信。

        这是最大的对手,最强的敌人,这是幸,也是障!

        那么,当巅峰独立一人之时,是他,还是己?

        明二脸上又浮起那不染纤尘的微笑,空濛的眸子那一刻褪尽所有迷雾,明澈如天湖之水,映着那个对手、敌人,从容,淡定,如天上谪仙。

        兰七将手中的鸡与柴往地上一放,拍拍手,看着从树上飘身下来的明二。

        明二也看着兰七,不知这兰七少如何生火呢?

        兰七眉头一扬,有些挑衅的看着明二,道:“二公子,在没有火石之前,咱们老祖宗是如何取火的你可知?”

        明二真的想想了,似乎曾在书上看过说是钻木取火,只不过……看看周围的树木,又看看地上的柴枝,难道他真要来个钻木取火?

        兰七一笑,又往去树林走去,这次很快就返回,却是拾回了一些枯叶。

        “二公子想不想要火?”

        明二一听他问话,岂会不知其意,天下没有白吃的饭,自然也就没有白得的火。“七少要在下做什么?”

        兰七将那些枯叶全堆在明二脚下,“二公子,听说你们明家有一门‘火云掌’甚是厉害,所以……”手指指指脚下的枯叶,“就烦二公子用你的‘火云掌’将这些枯叶烘干,记住,要烘得燥燥的,燥得一碰就碎。”

        明二想了想,约莫明白其意,微微叹息道:“在下都不知道‘火云掌’原来还有此用途。”

        “呵呵……本少何等样人,自然可将无用之功化为有用。”兰七笑得欢愉。

        “‘火云掌’被江湖誉为至阳之掌。”明二公子淡淡的却清晰的纠正。心底里却在感叹,江湖绝学什么时候成了无用之功了?

        “在本少这里,这掌也就用来烘柴一点用处。”兰七摆摆手一副就这样的模样。

        明二无语。和兰七争口舌之利是不智之举,因为他一定会要争到最后,一定要争胜。

        兰七一掌将地上震出一个小坑,然后将先前捡回的干柴在坑上架成柴堆,起身之时,明二已捧着烘得燥燥的枯叶过来,将之堆于柴堆之下,兰七又捡了两块石头,一手一块挨着枯叶运力一叩,顿时火星溅出,那干燥的枯叶当是一触即发,噌地窜起了火苗。

        明二看看那已燃起的柴堆,又看了看正蹲在地上小心架着柴令火势更旺的兰七,眉头一挑,眸中淡淡的一层笑意。

        兰七一抬首便瞥见了明二眼中的那点笑意,不由问道:“二公子笑什么?”

        “在下在想,七少为何会懂这么多。”明二道。

        兰七一笑,拍拍手起身,“本少懂的绝对比二公子多百倍。”

        “七少聪明绝顶,懂很多那是当然,只是令在下费解的是,七少堂堂世家子弟,何以会懂这些?”明二看着兰七,空濛的眸子看不出神思。

        “二公子与其将心思用在本少身上,不如去猎几只山鸡野兔罢,本少可没备你的份。”兰七指指地上那仅有的一只山鸡,明摆只猎了自己的份。

        明二一笑,也不再追问,自去树林捉猎物去。

        树林很大,猎物也颇多,只是二公子想猎只山鸡,寻来寻去倒是见着了好几只野兔而未见山鸡。本来野兔也行的,只是二公子在没知道野兔的吃法前还是决定先吃山鸡的好,至少兰七猎的是一只山鸡,呆会照着他的法子弄总不会错。

        等明二好不容易猎着了一只山鸡回来,隔着老远便闻着了山鸡烤熟的香味,任是二公子再如何的温文优雅,那一刻也由不得咽了咽口水,很久都不曾闻过这等味道了。回到山洞前,便见着柴堆的两边地上立着两根高木,顶上的树杈再横着一根长木架在火上,长木上吊着一只烤得金黄色的冒着油汁的山鸡,那嗞嗞的油响勾得人直冒口水。

        “正好本少的熟了,留火给你烤吧。”兰七也不怕烫,直接取下了山鸡,顺手撕了一块金黄的皮丢入口中。“嗯……香脆可口呀。”又撕块鸡肉丢入口中,“嗯,好吃,虽则少了点盐味。”

        明二看看那金黄色的滴着油汁的烤山鸡,忽然间觉得很饿了。当下取下那根长木,将山鸡两足扣一处打个结吊在了长木上。

        那边兰七一边吃着烤鸡一边注意着明二,当看到明二直接将山鸡吊在长木上之时,他由不得目瞪口呆起来,只可惜那时明二只顾着绑山鸡没有发现。

        兰七继续吃他的烤鸡,碧眸当然也没错过明二公子任何动作,只见他吊好了山鸡,便往火上一架,兰七当下后退丈远,果不其然,噌的一声火苗大窜,明二公子呀的一声轻叫同时迅速后跃,虽则是反应快人没烧着,但衣袖却被烧去一块了。明二看着那只起着大火的山鸡,心头升起疑团,往兰七看去,便见着他一脸的怪异之色,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似是想哭又似是想笑。

        难道这山鸡烤得不对?明二暗自寻思。可兰七刚才不就是这样将山鸡吊在上面烤的吗?当然,这完全不能怪明二公子,这烤山鸡予二公子来说也是平生第一次,心里没底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只吊在长木上烧得旺旺的山鸡,终于渐渐息火了,因为一身的鸡毛烧得差不多了,露出黑乎乎的身子及上面未烧干净的毛墩子,其外观之差足可令明二公子食欲顿消,与兰七手中那只相比简直是天差地远。

        “本少今日总算知道何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原来就是说二公子您呐。”兰七大为惊叹的看着明二,摆出一脸的敬仰之色。

        明二看着那只黑乎乎的山鸡,也只能无奈叹一声,“在这岛上,在下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我所不知所不能之事。”想他自小天赋奇才,什么一学即会,上知天文地理,下懂琴棋书画,武功就更不用说了,放眼武林,屈指可数,可此刻却连一只烤鸡都不会,想想便要叹气。

        “二公子,你以前吃的鸡都是怎么吃到的?”兰七再问。

        明二想了想,最后苦笑道:“盘子里。”

        二公子便是活鸡都少见,常见的是摆在桌上盛在盘里香味四溢的鸡。其实说来,他活了二十多年,哪里有自己动手做过饭,便是明家的厨房门开在哪也未见得知道,自小除武功外学的是琴棋书画,便是机关兵书都有读过,可没学过烧水做饭,也没人教过讲过他也从没想过要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公子哪里能想到那些。

        “谪仙明二公子呀谪仙明二公子……”兰七看看火上那只没拔毛没掏内脏没有清洗黑作一团的烤鸡,又看看被烧去一截袖子的明二,一脸惊奇的打量着他,“你真是武林中那个凡是老头老太太提起就恨不得是自家儿子、小子少年们提起就一脸向往的明家二公子明华严?”

        明二苦笑一声,“七少。”

        兰七一手抓着自己金黄冒汁的烤鸡,一手指着那只黑乎乎辩不出模样的烤鸡,道:“本少真想将这只鸡广传江湖上让人人皆知这乃明二公子烤的,想看看那些人是如何笑断肠子的。”

        “唉,明明七少也是这样烤的。”明二还是不明白其因。

        兰七闻言掩面,“本少耻于识得你。”然后又似想了到什么放下手,“说来,本少倒想起了,上次去英山,一路上也野宿了几日,偏宁朗、宇文洛那两个笨小子却是茶水饭食送到你手,否则呀……”兰七摇头,为没能早日看到明二公子如此无能一面而甚感惋惜。

        那一天,明二午餐依只吃得野果,当然,他也没妄想着兰七会分他一只鸡腿或是教他如何烤鸡。

        下午,兰七息了火存了火种,然后便将明二赶去捡柴,理由是他已经捡过一次了。

        明二公子没有推脱,想着捡柴时顺便再猎只山鸡,晚上那一顿一定要时时盯着兰七,看看他到底是如何烤出那只金黄山鸡的,旷世绝学都能轻而易举的学会,他就不信自己不会烤一只山鸡。

        当然,兰七少也没有忘记交待二公子一声,捡柴要捡干了的,可千万别顺手折些青枝回来。

        等明二去捡柴了,兰七便进了山洞打算休息下,一进洞便见着了明二弄好的那张石订,看了一眼,唇边又勾起了那种意味不明的浅笑。他也不休息了,将山洞旁的那些藤蔓都扯了下来,然后便坐在明二那张干干净净的石床上编起了藤来。

        等明二捡了柴猎了山鸡回来,便见山洞里挂好了一张藤蔓编织的吊床。

        兰七正盘膝坐在他做成的石床上,闭着眼睛。

        山洞的地上并排放着两个小木能,一只是空的,一只盛满水,水上浮着或青或黄或红的野果,桶沿上还搁着一把洗净的青草模样的东西。

        倒了水洗了洗手,然后看看兰七,未有动静,似不知他归来,当然,这只是表面。

        石床很大,而且还是自己做成的,所以明二也没客气,就在另一头坐下,打坐休憩。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日影渐渐倾斜,洞中的两人盘膝并坐石床之上,闭着眼,似在养神,又似睡着了,神情恬淡,洞里一片宁静。

        这份恬淡,这份宁静,之于两人是稀奇,却又似乎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当黄昏来临之时,兰七终于睁眸,明二也在同一刻睁眼,两人侧首相视一眼,有片刻的怔愣,似不知身在何方,惘然间皆是微微一笑,不知是因为一番打坐是以心神静泊,还是因为洞口射入的那抹淡红的夕阳,两人这一笑,就是一个简单的微笑。

        走出洞外,树荫里搁着两只山鸡,一堆干柴。

        兰七看看那两只山鸡又转首看看明二,似笑非笑的。

        而明二脸上只是挂着淡雅的笑。

        兰七从洞中提了那没装水的桶,然后毫不客气又提了明二所猎的山鸡一只,往水坑那边走去。

        既然彼此都无法得逞,那暂时和睦相处也是不错,更何况二公子都先伸出了手,他当然就更无所谓了。

        明二提起剩下的那只山鸡跟在兰七身后。

        到了水坑边,兰七先用桶装了水,然后交给明二,吩咐一声:“把水烧开了。”

        于是明家的“火云掌”再次发挥作用。

        桶里的水翻着泡时,兰七提了两只山鸡和水走到离水坑较远的地方,但见他将那滚烫的水淋在山鸡上,然后空桶一甩便至了明二眼前,明二手一伸接住。“打水过来。”兰七吩咐一声,便开始拔毛,干脆利落手法娴熟,再后来便是开膛破肚,同样是干脆利落手法娴熟。

        明二将装满清水的桶递过去,兰七接了,清洗了血淋淋的两只山鸡,又反复洗净了手,然后将桶再次甩给明二,明二又打了满满一桶清水。

        两人一人提水,一人提鸡,往回走去,落日在两人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影时叠,影时分。

        山洞前,明二架了柴堆生了火,兰七则将山鸡吊好了,然后又从洞里取了那把似是青草的东西。明二看着,兰七也不说,只是将青草在手中捻碎了,等那山鸡烤得开始滋滋作响时,便均匀的洒在山鸡上,洒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全部洒完。

        那晚,明二公子终于吃到了久违的美食。那山鸡不但香脆可口,而且咸淡适宜,然后便明白兰七洒的那一把东西有什么用了。

        那刻,明二公子是真的对兰七少心生叹服,也同样心中的疑问更深了。

        黑幕垂下,淡月初升,繁星闪烁,一日又过去了。

        山鸡吃完后,又将洞里装着水和野果的木桶提了出来。

        “唉,这些果子比起''银珠果''来实是差远了。”兰七一边吃一边感叹着。

        “七少想吃可以去摘。”明二公子仪态优雅的吃着野果。

        兰七碧眸睨他一眼,道:“原来二公子这般小气,还在记恨着那条蛇。”

        明二看了看手腕上那两点伤痕,想起那刻的感觉,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兰七看他那模样,碧眸一转,弯唇一笑,便起身往树林飞去。

        不一会儿,便见他回来了,左手握着两枚“银珠果”,右手却提着一条三尺来长全身银色的蛇,那蛇竟然还是活着,不断的扭曲挣扎,奈何被捏住了七寸无法逃脱。

        明二一见那蛇,眉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这银蛇不吃这‘银珠果''却最爱闻其香,所以有’银珠果''之处必盘有此蛇,可惜二公子竟然不知。”兰七摇头惋叹着在明二对面坐下,完全将自己的算计撇开了。

        他笑吟吟的看着明二,然后将“银珠果”随手放下,换左手捏蛇右手指尖往蛇身一划,内劲到处,皮破肉开,指尖一勾,便取出了蛇胆,往口中一塞,咕囔一声便整个吞了下去,看得明二公子眼睛都直了。

        “你……就这样吃?”明二公子落魄至今吃得最差的伙食便是野果了,连块生肉都没吃过更呈论这恶心的蛇胆。

        “蛇胆乃蛇最宝贵的东西,当不可浪费。”兰七一边褪着蛇皮一边道。

        “蛇胆是良药这我知,可是生吃……”也太恶心了!明二面上力持镇定,胸口却觉翻涌。

        兰七瞟他一眼,唇角衔着一抹笑,没说话,手下动作不停,片刻间便将蛇皮褪尽蛇头扭断,然后手一甩,落在了火堆里,手中只余白生生的蛇肉。他将蛇肉往火上一架,道:“蛇肉可是人间美味,不过本少想二公子是不会想吃的了。”说着看向明二,果见他眼角跳动,目光绝不落在蛇肉上。顿时心中一动,缓缓道:“听闻这‘银珠果''之所以香甜至极,乃是因为这银蛇每日以舌添果,以唾液滋养所至。”

        明二一听此言,明知是兰七故意的,可又抑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从桶里倒了些水反复搓洗着手,因为那天他的手碰到了那什么蛇液滋养的“银珠果”。

        “哈哈哈……”兰七一看明二动作便由不得笑起来,笑得极是愉悦,毕竟这样处处受他所制的明二公子太难得了。谁能想到从容潇洒的明二公子竟会有这么多的毛病?哈哈,所以他必要好好珍惜每一个机会,否则他会唾弃自己的。捡起“银珠果”向着明二掂掂,问道:“二公子可要吃一个?”

        “七少吃就是。”明二看也不看一眼。

        “那本少就不客气了。”兰七随便倒了点水冲冲,便往嘴边送,一口便是一个,顿时一股甘甜在口中散开,一股清流直往肚里流去,刹时只觉全身都舒松了清爽了,“好吃!比‘琅玕果''还要好吃呀!”剩下的一个也往口里一送,片刻间便吃得干干净净,吃罢了果子,那烤着的蛇肉又发出了香味,兰七的肚量倒真是大,刚吃了一只山鸡又吃了许多野果,此刻取下了蛇肉,又开始美滋滋的吃起来,竟然没有觉得肚子胀。

        明二此刻什么都不想吃,想到吃便一阵恶心,看着兰七那副吃相,道:“七少的食量倒是不小。”

        “有得吃时当然要尽量而来。”兰七随口回一句。

        明二闻言眉一跳,心中的疑团又一次浮起,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兰七。

        兰七撕着手中的蛇肉,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碧眸盯着明二,恶意的道:“蛇胆蛇肉算得了什么,发臭了的死老鼠本少都吃过。”

        果然,明二一听便脸色一变,一副极欲呕吐的模样。

        兰七看着,心里痛快。

        明二深吸口气,夜风沁凉,胸口舒服了些。“七少怎的会吃这些东西?”武林六大世家不但是以武冠绝江湖,同样也都是大富之家,不应有吃“死老鼠”之理。

        兰七一笑,道:“骗你的。”

        明二也温文一笑,道:“七少言真言假,在下还能辩别。”

        兰七闻言挑眉看着明二,明二一脸温雅的看着他,那目光,仿佛他们是知己。

        假仙!兰七暗道,可心里却无法反驳,这世上,他们或许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移开目光,望向火堆,火光在夜风里摇曳,脑中有一刹的空白,然后,那些久远的往昔忽然一下子都涌进脑中,在眼前飞快的闪过,抓不住,也不想再抓。

        明二看着兰七,目光怔怔的,仿似沉入了某断回忆中,整个人仿如石像纹丝不动,只有桔红的火光在那双碧眸中跳跃摇摆。

        “这世间,除了人肉外,能吃的、不能吃的我都吃过了。”

        那一句,喃喃如梦中不慎泄出的呓语,轻飘飘的瞬即随风而逝,可明二听见了。

        明二没有说话,他只是从袖中掏出紫竹笛,然后清悠的笛音在夜风中轻轻响起。

        笛音清而平缓,仿佛是夕阳下的山间溪流,没有激流,没有咆哮,没有澎湃的万千气势,远离尘嚣,独自的静静的流淌着,流过了春夏秋冬,流过了岁月年华,沧海桑田,百世已过,它依只是静静的流淌着,亘古如此。

        笛音又在平静中收起,兰七的目光依望着火堆,仿只是人在而魂已遥遥飞远,半晌后才听得他道:“本少不懂音律,不过这曲子听着倒能令人心情平静。”

        明二看一眼兰七,没有说话。

        “笛音可如此平静悠闲,人生却哪又能如此。”兰七眼中升起怅然之色。

        明二抚着手中紫竹笛,道:“七少年少英华,怎有如此沧桑之言。”

        “沧桑?本少所经历的……”兰七微微了顿,似不知如何措词,眼中那种惘然之色更浓,仿如迷途的孤魂,“……是穷你一生也无法经历的。”缓缓的轻轻的叹息。

        明二握笛的手微微一紧,重抬眸看去,摇曳的火光里,兰七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单薄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可摧毁。笛,悄悄转了一个方向,剑,随时可出鞘……

        “二公子吹曲是想安慰本少吗?”兰七转首看向明二。

        “只是想七少能舒心一点。”明二温柔一笑,握笛的手放松。

        “荒岛冷夜,孤月星辰,篝火笛音,又有二公子这等人物,若是个女子在此,该是心动情倾吧?”兰七眯起碧眸,笑得狡猾又讥诮,“又或是心伤神悲之时,可一击而杀?”

        “在下什么也没做,偏七少多疑。”明二公子笑得一派温雅诚恳。

        “二公子。”兰七笑如蜜甜,蜜里藏刀,“本少是那么蠢的人吗?”

        明二摇摇头不与他争论,似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知本少,如本少知你。”兰七下巴一扬碧眸睨着他,“所以你动什么心思瞒不了本少。”

        明二看着他,笑容清淡,“七少的心思在下也略莫知晓一二,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吗?七少的往事确令明二心生不忍,真恨不得代而受之。”

        “唉,二公子,本少真是越来越来喜欢你了。”兰七碧眸深深的看着明二,可真是万般柔情。

        “荣幸之至。”明二同样的情真意切。

        这刻,若宇文洛在此,估计会哆嗦着说一句:这两人可真是什么都可当作利器。

        若换作洺空在此,估计他会叹息一句:这两个孩子若能做朋友,天下从此太平。

        兰七目光瞅见明二手中的紫竹笛,撇嘴道:“琴棋书画那些雅事本少是不懂,但怎么说也听过离三绝的琴音,她的琴艺冠绝当代,二公子的笛声倒也不逊色,只是在本少看来,二公子远不如离三绝。”

        “在下雕虫小技岂能与离三姑娘相比。”明二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倒不是技艺的差别。”

        “哦?”明二目光低垂,把玩着手中竹笛,似好奇似随意的问道,“差别之处在哪?”

        “差别之处在于,心。”兰七淡淡吐一句。

        明二把玩着竹笛的手一顿。

        “曲有悲有喜,离三弹来,那喜的,有她的欢乐愉悦,那悲的,有她的苦痛忧愁,她以她的血她的肉她的心她的情来弹,自是动人,自是醉人。而二公子……”兰七看着明二,缓慢而清晰的道出,“二公子的笛音只是一曲笛音,里面什么也没有!”

        明二抬眸,空濛的眸子那一刹清亮慑人,杀气……浮现。

        “二公子的笛音就如二公子的人一样,外面完美无缺,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冰原、荒漠也胜二公子,至少那还有冰与沙,而二公子……世间一切都不入你心。”兰七碧眸明亮,清晰的倒映着明二,“武林至尊的‘兰因璧月’也不过是二公子想要把玩一下的东西而已。”

        明二眸中的杀气隐去,然后慢慢绽开笑容。

        那一笑,不是温雅如玉,不是出尘如仙,不是优雅从容,不是潇洒淡然。

        那不是谪仙明二公子的笑。

        那一笑,摧百花万木凋零,残人心鬼魄成灰,世间再没有可比这一笑更无情更冰冷更空荡。

        那是明华严的笑。

        “原来七少真的是我的知己。”

        声音如清泉动听,容颜如谪仙逸美,却能令人入耳心寒入目魂颤,只不过面对这一切的是兰七,所以他妖异如昔,诡魅如昔,他摇扇轻笑,“彼此彼此。”

        两人目光相迎,彼此笑容满面。

        目光皆看入对方的心底,直射对方的灵魂。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对方更了解自己的人。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对方更想置之死地的。

        可是,现在,不会,不能。

        对视片刻,移开目光。

        月色皎洁,星河璀灿,满天满地的银辉,火光又轻轻在他们周围镀上一层绯红,夜是如此的恬静美好。

        静了片刻,兰七忽道:“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二公子你说是你的人先找到这里,还是本少的人先到。”

        明二抬首看向夜空,片刻后才道:“现在该是十月十二日辰时近末。”

        “咦?”兰七讶然。

        “七少难道不知这世上有一种叫‘星象’的东西,看它便可知季节时辰。”明二公子满腹的才学到此刻方有作为。

        兰七再次撇嘴,“二公子肚子饿时怎的不求助这‘星象’。”

        “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对于兰七少言语上的挑衅明二公子向来秉承四两拔千斤不然便是能避则避。

        月光从洞口射进,山洞里半明半晦。

        兰七解下披风铺在藤床上,然后又脱下外袍准备当被盖,明二眼角被银光一闪,移眸看去,然后轻轻道一句:“难怪。”

        已跳上藤床的兰七闻言问道:“难怪什么?”

        明二的目光直直落在兰七身上,道:“难怪世人说七少雌雄莫辩,有这件东西,谁又能看出来。”

        兰七脱去外袍,露出上半身穿着的银色小软甲。

        “只是这样……二公子难道就认定了?”兰七垂眸看一眼自身,暗自懊悔大意了。

        “呵呵……”明二忽地轻声笑起来,略略带出一分嘲意,“七少不常说我们是知己吗?所以,这世间除了凤裔兄外,在下该是最了解七少身份的人,更何况昨夜……”说至此处明二忽地止了声,略觉得有些尴尬。

        “闭嘴!”这次轮到兰七恼怒了,瞪着明二,耳根有些发热。她当然知道可瞒得世人就是瞒不了这个假仙,只是……竟还敢提昨夜!不过……兰七碧眸中流光一转,呵呵……昨夜……哼哼,假仙,本少知道如何收拾你了!

        明二这次很听话的不再出声,心底里也在自问刚才怎的就那么说出来了,这事她知己知本不需点明的,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茫然,幸好山洞里光线模糊,彼此又隔得远看不清脸上神情。

        兰七将外袍往身上一盖睡下了,明二也脱下外衣盖在身上在石床上睡下了,山洞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月光悄悄的无声的照进。两人已许多日不曾真真正正的好好睡一觉了,如今吃饱喝足,不过片刻功夫,皆酣然入梦。

        半夜里,明二醒了,是给冻醒的,仿佛是躺在冰上,连带本来温热的身子都给躺凉了。

        深秋临冬的季节,夜里的气温之低可想而知,而冰凉的石床再好的体质也没法将之睡热,明二以前没睡过石床不知道,此刻知道了,却没有兰七那样不着地的藤床可睡,自己也不会编。

        坐起身来,山洞里景况看得清清楚楚,洞口一片银辉耀目,想来洞外月色更佳。往兰七那边看去,无一丝动静,想来睡得极香。悄悄起身,悄悄移步过去,藤床上兰七身子蜷作一团小得似个孩子,明二看着,有几分讶异又觉有几分好笑。那双魅惑众生的碧眸闭上,那张脸便失了几分气势,显出纤弱之态,眉尖轻轻蹙着,梦里似有深忧。

        这样的兰七明二从未见过,手已握住了袖中竹笛,可目光扫到那蜷缩着的身子时,不知为何,心头那点杀意忽地消失了,缓缓松开了手,转身,悄悄往洞外走去。

        明二走出山洞之时,兰七睁开了眼,那双碧眸清澈得无一丝迷糊。在明二起身的那一刻她便醒了,十多年来,她早已不知沉醉梦乡不醒是何滋味,便是风吹叶落之声也能令她即刻醒来。放松紧握于掌中的玉扇,翻转身,目光深思的望向洞口。

        洞外,果然是一片银色世界。

        明二负手立于洞口,仰望夜空,明月如玉,清辉如霜,夜凉沁骨。

        伸手从袖中掏出紫竹笛,欲待吹一曲,想起洞中熟睡的人,便又作罢,手中把玩着,不期然的想起兰七的话来:二公子的笛音就如二公子的人一样,外面完美无缺,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冰原、荒漠也胜二公子,至少那还有冰与沙,而二公子……世间一切都不入你心。武林至尊的“兰因璧月”也不过是二公子想要把玩一下的东西而已。

        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么?无意识的笑,笑得荒凉。

        怎么会是空的呢。明家不是已在他的掌中了么。

        又怎会什么都不入心呢。秋横波不是已赠他天丝衣了么。

        可是……为什么……心头总是这般的冰凉,何以从不曾体会他人所说过的充实、温暖。

        摊开手掌,真的什么也没有。

        静心寻觅,真的空空如也。

        抬掌,五指握向天边的明月。

        兰因璧月……至圣至美之物,代表着天下武林,他要抓住。

        只要握住了“兰因璧月”,或许便什么都有了,不再是空的了。

        “只要握住了‘兰因璧月’,便什么都有了。”

        心中所想忽在耳边响起,蓦然一惊,然后又放松下来。这世间,能如此靠近他的只有她,也只有她如此知他,也只能是她。

        “如此明月,一人独赏总是寂寞了些。”兰七走近与明二并肩而立。

        明二转首看她,“七少怎的醒了?”

        “绝对不是冻醒的。”兰七笑得一脸甜蜜,“只是二公子一离开,心里便觉得空荡荡的,一下子便醒了。”

        明二眉头一挑,看着兰七,片刻后,他绽出一抹轻笑,月辉里真个如仙如玉,俊不可言。“原来七少换招了。”

        兰七点头,笑眯眯的看着明二,一脸你果是我的知己的表情,微微靠近,声轻如耳语,“二公子接招吗?”

        “七少盛情,在下岂有不应之理。”明二温柔应道。

        “唉,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如二公子这般令本少如此用心了。”兰七幽幽叹息,伸手抚上明二的脸,无限柔情,碧眸中波光潋滟,月辉射下,仿似全天地的光芒全敛在这一双眸中,倾魂摄魄。

        明二转身面向兰七,微微俯首,空濛的眸子对上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碧眸,柔声笑问:“你说,最后会如何?”

        至此刻,所知有真有假,那么到最后,又会是如何结果?

        “未知的才有趣。”兰七看着那双空濛遥远的眸子,靠近,她要在这双眸子上映上自己的身影。

        一支紫竹笛蓦地插入两人之间。

        “你今晚吃了蛇胆蛇肉还有那蛇液滋养的‘银珠果''。”明二清晰吐语。言下之意自是要其离远点。

        兰七碧眸刹那间妖异闪现,明二暗道不妙。

        “你也尝尝。”

        砰!

        瞬即后退的明二公子还是未能成功逃脱,后脑勺撞在了山洞壁上,紧接着脸上又是一痛,而兰七,只觉得牙要断了。

        明华严与兰残音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发生在东溟海的某个荒岛上的某个山洞前,得到的感觉是:明华严撞得头痛,兰残音磕得牙痛。

        当然,除他们以外,再无别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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