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次演习无论多么完美无缺也是不够的。在其后的四个夜晚,他们又进行了四次夜间演习,并在白天也进行了两次。这样,每个队员都十分熟悉了自己的位置。突击队员们要冒着M-60型机枪的火力在十英尺以外冲进关押战俘的牢房,这对大家都很不利,但为了适应那个营地的布局而不得不这样做,这是整个突击中最危险和最难解决的技术问题。但是,一周之后,绿色黄杨木突击队已经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他们自己有这种感觉,那些将军们也有同感。训练进行得有条有序,恰到好处,队员们既没有感到负担过重,也不觉得枯燥乏味。接下来是最后的准备阶段。在训练过程中,队员们可以随时停下来,彼此提出建议,好的意见立即被传达到一位级别较高的军士长或阿尔比上尉那里,也常常用以补充原来的方案和计划。这是这次行动具有知识性的一面,这一点很重要,它使每个队员都感到自己对这次行动有某种程度的影响,从而增强了信心。对特种部队常常不使用简单命令和威逼的手段,而是用更深入、更重要的职业判断来不断修正计划和行动方针,最后使问题得到圆满解决。
值得注意的是,训练之余大家显得更为松弛。他们了解了这次任务的性质和具体做法,用不着再对这些年轻人进行惯用的士气教育。他们在露天海滩上观看电视节目,阅读书籍和杂志,等待着命令的下达,因为他们知道,在地球的另一面,其他的人也正在等待着他们去营救。这二十五个队员平静的脑海中不停地出现这样的问题——事情进展会顺利吗?不会出什么差错吧?如果顺利完成任务,他们该是多么高兴啊!如果情况不好——啊,他们都早已下定决心,不论事情成败,这事都势在必行,不能逃避。他们要把丈夫营救回来同妻子团圆,把父亲营救回来关照自己的子女,把那些被俘人员救回自己的祖国。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冒着死亡的危险,都在此一举,再所不惜。
根据尔文军士长的要求,部队请来了牧师,一些良心上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为以防万一,有些队员还立好了遗嘱,那些一度困惑的陆战队员们告诉来访的军官们说,他们现在越来越把心思集中在这次任务上面而把无关的事情放在一边。每个人来到训练场地,和自己最要好的同伴互相纠正动作,检查位置和角度,练习一旦战斗打响他们冲入的方法和路线。而且每个人还增加了自己个人的训练项目,除了早晚集体训练之外,还额外跑上一两英里的路。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解除紧张,另一方面是为了使自己更加肯定自己已为这次任务做好了充分准备。一个训练有素的人可以从这些队员的表情看出:他们的态度严肃而不紧张,集中而不耽溺,信心十足而不盲目乐观。匡蒂科的其他陆战队员站在远处观看突击队的演习,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选在这么个特别的地方,训练又这么奇特,为什么还有眼镜蛇直升机停在起飞线上,为什么那些海军营救飞行员也来到了匡蒂科。但是,只要看一眼那些在松林中进行演习的突击队员,他们都会缄口不语,不会贸然提出这些问题,而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观看着,他们都明白,特殊的行动即将开始。
“谢谢你,罗杰,”鲍勃坐在自己设在兰利的办公室中说道。他按动了一下电话上的按钮,拨了一个内线号码。“是詹姆士吗?我是鲍勃。事情完了,请按动电钮吧。”
“谢谢你,詹姆士。”达奇·麦斯威尔从自己的转椅上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蓝色铝制镶板,上面绘有排列整齐的红白小旗,标志着他过去驾驶F6F战斗机时所获得的荣誉。那是对他的职业的私人试金石。“格拉夫顿军士,”他喊了一声。
“是,长官。”一位军士出现在门口。
“给星座号上的波杜尔斯基将军发信号:‘绿色橄榄枝’。”
“是,长官。”
“同时给我备车,然后打电话通知阿纳科斯希亚,我十五分钟后需要一架直升机。”
“是,将军。”
美国海军温斯洛·霍兰·麦斯威尔中将从办公桌边站起身,走出了通向E区走廊的侧门。首先他来到这座建筑中空军部门的办公室。
“加里,我们需要上次谈过的那架运输机。”
“好吧,达奇,”将军回答说,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请把具体情况通知我的办公室,我现在要外出,但每隔一小时我会打电话来。”
“是,长官。”
麦斯威尔的车正停在河口,一位军士长为他开车。“去哪儿,长官?”
“阿纳科斯希亚,直升机场。”
“是。”军士长将车发动,直奔河口而去。他并不知道有什么任务,但知道一定有重要事情。那老头走路的速度很快,连蹦带跳,就像自己的女儿外出约会一样。
凯利又在干自己的活儿了,他已经这样干了好几个礼拜了。他把自己的武器中的子弹卸了下来,希望自己能够一弹不发就完成任务。他的主要武器是一支CAR-15卡宾枪,这是根据M-16式步枪改造的一种武器。他的肩枪套内还有一支九毫米的无声自动手枪。但他真正的武器是一部无线电。为了保险起见,他将随身携带两个这样的无线电,外加食品、水和地图,以及备用电池,总共有二十三磅重,这还不算他自己潜入用的各种工具。这重量不算什么,他觉得带着这些东西可以轻易地穿过树林和小山。凯利尽管身材高大,但行动很敏捷、迅速,而且悄然无声。他能这样行走是因为他长期行走的环境所致,他可以脚步轻快地弯着身子在树丛中穿行,并同样敏锐地注视着道路和周围的情况。
经过了超常训练,凯利感到这次会更容易更轻松一些。他站起身,信步朝山下走去。他看到队员们正分成小组在训练,模拟使用自己的武器,而阿尔比上尉在和四个直升机组的人员谈话。他朝直升机停放处走去,只见一架蓝色的海军直升机降落在那儿,从中走出了麦斯威尔将军。碰巧凯利第一个来到这里,因此他比别人先知道将军的来意和目的。
“我们要出发了吗?”
“今天晚上,”麦斯威尔点点头。
在期望和热情之外,凯利也感到了一阵寒意。这再不是训练和演习了。他的战斗生活又要开始了。其他人的生命将维系在他的身上。他要去完成这项任务。他知道应该怎样去做。麦斯威尔朝阿尔比上尉走去,凯利站在直升机旁边等待着。扬将军的车开了过来,也是来传达命令的。凯利看到阿尔比向将军行礼,接受了命令,身子站得更直了。陆战队的侦察兵们也围拢了上来,他们的反应异常清醒认真。大家相互交换着眼色,但开始时,大家表情仍将信将疑,但很快就得到了确认。任务就要开始了。命令下达之后,麦斯威尔又回到了直升机旁。
“我猜想你们一定希望尽快开始。”
“你说过你也这样希望。”
将军拍了一下这位年轻人的肩膀,指了指直升机。进入机内之后,他们戴上飞行帽,负责飞行的机组人员启动了发动机。
“还有多久出发,长官?”
“你午夜回到这里报到。”坐在右边座位上的飞行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麦斯威尔示意他留在地面上。
“是,长官。”凯利摘下头盔,跳出机舱,朝扬将军走去。
“达奇对我说过了,”扬说道,声音中流露着明显的不满。你们只是不该这样做事。“你需要什么?”
“先回到船上换一下衣服,然后送我去一趟巴尔的摩,行吗?从那里我自己开车回来。”
“听我说,克拉克……”
“将军,我曾帮助制定这次行动计划,我第一个进去,最后一个出来。”扬将军想骂人,但没有那样做。相反地,他指了指司机,又指了指凯利。
十五分钟后,凯利又进入了另一种生活。自从把逆戟鲸号停泊在河岸码头客船泊位之后,他原来的世界就停止了。这段时间他是倒着过的,现在他要往前走一段时间。他迅速地看了码头一眼,发现码头负责人对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很快冲了一个澡,换了便服,回到将军的公务车旁。
“下士,请去巴尔的摩,实际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在机场下车,其余的路程我乘计程车。”
“好吧,长官,”司机说道。凯利很快在车上睡着了。
“情况怎么样,麦肯齐先生?”希克斯问道。
“他们批准了这次行动,”这位特别助理回答。他签妥几份文件并开始把其他几份文件归入各种部门档案卷宗,将来历史学家会记下他的姓名,说明他在一些重大的事件中扮演了一个次要的角色。
“你能说点什么?”
说个鬼,麦肯齐想道。希克斯现在有空,他可以向这位小伙子显示一下自己的重要性,这正是个机会。他用两分钟时间,简单叙述了一下这次绿色黄杨木行动的要点。
“长官,这是一次侵略行动,”希克斯尽量平静地说,尽管他感到身上一阵寒意,心里也很不痛快。
“我想他们也会这样想,但我不这样认为。就我所知,他们已经入侵了三个主权国家。”
“可是那和平谈判……你自己说过的。”希克斯有些着急。
“啊,你是说破坏和谈,鬼话!沃利,我们有自己人在那里,而他们掌握的情况关系到国家安全。另外……”他笑了笑。“我帮忙把那卖给了亨利。”如果这一点泄露了出去……
“可是……”
麦肯齐抬起了头。这个小伙子还没有听懂吗?“可是什么,沃利?”“那是很危险的。”
“战争就是这样,除非没人对你说过。”
“先生,我是有权在这里谈话的,对吧?”希克斯直言问道。
“当然,沃利,有什么你说好了。”
“现在和谈正处在微妙阶段……”
“和平谈判向来就是微妙的,不是吗?请继续说下去,”麦肯齐命令道,对自己的学术讨论很是得意。也许这个年轻人可以从中学到点不同的东西。
“先生,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的人了,我们也杀害了他们上百万人。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得到了什么?任何人又得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几乎是在恳求。
这些话并不新鲜,麦肯齐已经对之厌烦了,不想再回答。“如果你要我回答我们为什么会卷进这个泥潭,事情搞得这么乱,沃利,你这是浪费时间。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团乱麻,但那不是这个政府的工作,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被选了出来,我们的责任就是要使我们脱离那个鬼地方。”
“是的,先生,”希克斯不得不表示同意。“那正是我的看法。现在这样做可能会失去我们结束这场战争的机会。我认为这是一个错误,先生。”
“好吧。”麦肯齐放松了一些,容忍地看了对方一眼。“这种观点,我说得客气一些,确实有其优点。可是,那些人怎么办,沃利?”
“让他们碰运气好了。他们都是已经死去的人,”希克斯答道,言语中充满年轻人的冷漠。
“你知道,这种不闻不问的态度可能有用,但我们之间的一个差别是,我去过那里,而你没有。你从来没有当过兵,沃利,这是一种遗憾,你应该在军队中学到一些东西的。”
这些无关的题外话真的使希克斯大吃一惊。“我不知我能从中学到什么,先生,如果我当兵那只会影响到我的学业。”
“实际的生活和书中的学问是有差距的,孩子,”麦肯齐说道,他尽量使语气显得亲切一些,但在他的助手听来却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真正的人民在流血,真正的人民是有感情的,真正的人民是有梦想的,是有家庭的。他们具有真正的生命。沃利,你应当学习的是,他们可能不像你,但他们仍然是真正的人民,如果你在这个人民的政府中工作,就必须注意到这一点。”
“是的,先生。”他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没有办法赢得这次辩论。这件事,他确实应该找什么人谈谈。
“约翰!”两周来毫无音讯。她一直在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可是现在她又面对着这相反的事实:他依然活着,也许正在做着一些从抽象意义上说是最好的事情。
“你好,桑迪,”凯利笑着说,他今天穿着很讲究,打着领带,蓝色的衬衫很耀眼。这显然是一种伪装,和上次见到他时的情景是如此地不同。他的容貌甚至也令人感到迷惑。
“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桑迪问道,同时招呼他进屋。她不想让邻居知道这事。
“在外地有些事情,”凯利含混地说道。
“什么事情?”她马上接着问道,想得到具体回答。
“绝不是违法的事情,我向你保证,”他只能这样回答。
“真的吗?”一时间大家都感到很尴尬。凯利站在那里,他的脚已跨进门内,但突然有一种介乎愤怒和歉意的感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自己要特别请求麦斯威尔恩准跑这么远的路来看桑迪。实际上,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约翰!”莎拉从楼梯上突然喊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你好,莎拉。”凯利和桑迪都很高兴莎拉使他们摆脱了刚才的尴尬局面。
“我们对你的到来都感到很惊喜。”
“为什么?”
莎拉走下楼梯,脸上挂着微笑,但情绪看上去并不好。“你看起来变了一个样。”
“我一直在进行正规的锻炼,”凯利解释说。
“什么风把你吹到了这儿?”莎拉问道。
“我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想在离开前来这儿看看你们。”
“要去哪里?”
“我不能说。”这种回答使屋内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约翰,”桑迪说,“我们知道。”
“好吧,”凯利点点头,“我想你们会猜到的。她怎么样?”
“她情况不错,谢谢你的问候,”莎拉答道。
“约翰,我们需要谈一谈,好吗?”桑迪坚持说。莎拉为了让他们好好谈话,就回到了楼上。护士和这位她原来的病人进了厨房。
“约翰,你到底在干什么?”
“最近吗?我不能说,桑迪,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
“我的意思是一切,你究竟在干些什么?”
“你最好不要问,桑迪。”
“比利和李克是怎么回事?”欧图尔把问题摆上了桌面。
凯利朝二楼看了看。“你们已经看到那些人怎么对待她了,是吧?他们再也不能这样做了。”
“约翰,你不能做这种事的,警方……”
“警方有人和坏人勾结,”凯利不得不对她实情相告。“这个组织已和某个人达成了协议,可能是个地位很高的人。因此,我不能相信警方,而且你也不能,桑迪。”他尽量和她讲道理。
“可是,还有其他人,约翰,其他人还……”终于谈到较深入的内容。“你怎么知道有人和警方勾结?”
“我问过比利一些问题。”凯利停了一会儿,她的脸色使他感到更加愧疚。“桑迪,难道你真的相信有人会出来调查一个妓女的死因吗?难道你认为有人真的会关心她们吗?从前我这样问过你,还记得吗?你也说过没有人,连提出一项帮助她们的计划也不会有。你关心她们,这正是我为什么把多丽丝带到你这儿来的原因。可是,警察会关心吗?不。也许,我可以收集资料把贩毒组织摧毁。但我没有把握,我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然而,这正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如果你想去报案,我不能制止你,但我不会伤害你。”
“这我知道!”桑迪几乎叫起来。“约翰,你不能做这种事,”她平静地补充说。
“为什么不能?”凯利问道。“他们杀人,他们做出各种残害人的事情,而没人去阻止他们。那些受害者怎么办,桑迪?谁来为他们说话,为他们伸张正义?”
“法律。”
“如果法律失去作用,又会怎么样呢?难道我们让她们白白死去吗?你还记得帕姆的照片吗?难道让她们就那样死去?”
“我记得那照片,”桑迪答道,知道自己辩论失败了,但希望自己没有失败。
“他们折磨了帕姆几个小时,桑迪,你房中的客人,多丽丝亲眼看到的,他们让她看着帕姆死去。”
“她对我说过,她告诉了我一切,她和帕姆是朋友。帕姆死后,是她为帕姆梳的头。”
凯利的反应令她吃惊。事情很清楚,凯利的痛苦是隐藏在内心的,几句话就可以使这种痛苦突然表露出来,使他感到难以忍受。他把身子转到一边,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过身来说,“她还好吗?”
“几天后我们就把她送回家去,由我和莎拉开车送她走。”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也谢谢你照顾她。”
凯利的双重性格使桑迪感到困惑,难以理解。他可以用那么平静的语调谈论杀人,就像山姆·罗森和人讨论一种巧妙的外科手术一样,而另一方面,他又像医生一样,那么关心他救出的人或他为其复了仇的人。这难道是同一种处世态度吗?他本人可能是这样想的。
“桑迪,情况是这样的:他们杀害了帕姆,他们强奸她,折磨她,杀死了她。因此他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其他女孩子。我要消灭他们每一个人。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死了,我也要去冒这个险。我很难过你并不喜欢我去做这件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你说你要离开。”
“是的。如果事情顺利,两周左右我就会回来。”
“事情危险吗?”
“如果不出差错,就没有多大危险。”凯利知道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去做什么事?”
“一次营救行动,要去很远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对别人说。我今晚就要出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一个军事基地进行训练。”
桑迪把目光转向一边,两眼凝视着厨房的门口。他没有给她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这里有很多矛盾。他救出了一个女孩,不然她就会死去,但为了这样做,他又杀死了其他的人。他爱过一个女孩,但她死了,为了这种爱他心甘情愿地去杀别人,并不惜冒一切危险。他信任她,信任莎拉和山姆。他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这是些不能调和的事实和想法。看到多丽丝身上发生的一切,为了救活多丽丝她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和她父亲的电话,此刻这一切她都觉得是有意义的。从旁观者的角度平静地考虑问题总是容易的。可是现在,面对这个做了这一切的男人,这个如此心平气和且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了一切的男人,她感到难以做出判断。他没有说谎,没有隐瞒,把实情全盘托出,而且是那么信任她,她觉得难以理解。
“越南?”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她的情绪开始和缓下来,极力想给自己混乱的思路增加点具体的内容。
“是的。”凯利停顿片刻。他必须加以解释,稍做说明,以便她能理解。“那里有我们的一些人不能回来,我们必须去营救他们。我参加了这次行动。”
“可是,难道你一定得去不成?”
“为什么我必须去?这事总得有人去,他们要求我去的。桑迪,为什么你要去做你的工作?我曾经这样问过你的,还记得吗?”
“你真可恨,约翰,我开始关心你了,”她含混其词地说。
他脸上又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不要这样,你可能又会感到伤心的,我不希望那样。”他实在不该说这话。“谁和我在一起都会痛苦的,桑迪。”
正在这时,莎拉走了进来。她正把多丽丝带进厨房。她们的到来,总算为约翰和桑迪解了围。多丽丝已经变成另一个人,她的眼睛已经有了神采。桑迪曾为她梳过头,并给她换了像样的衣服。她身体仍然虚弱,但现在走起路来有力多了。她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睛凝视着凯利。
“你是那个人,”她平静地说。
“我想是吧。你怎么样?”
她笑了。“我很快就要回家了。我父亲要我回去。”
“我相信他会很想念你的,”凯利说。她和几周前那个受害人是大不一样了。这也许是有些意义的。
此时,桑迪脑子里也有这种想法。多丽丝是无辜的。她是暴力下的真正受害者。如果不是凯利,她可能已经死去。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救她。那些人的死是必须的,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样说来,也许是埃迪,”皮亚吉说道。“我告诉过他注意周围的情况,他说什么也没有发现。”
“自从你对他说过之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亨利答道,同时告诉了安东尼·皮亚吉他已知道的情况,以及他也考虑到的结果。“万一他想捅什么娄子怎么办?他会不会想得到更重要的地位,托尼?”
“有可能。”
接着,亨利又问了下一个问题:“如果不再发生什么事,你觉得让埃迪去旅行一次怎么样?”
“你认为他正在采取什么行动吗?”
“你有什么可靠的消息吗?”
“不管埃迪出了什么事都会惹来麻烦。我想我不能……”
“让我来处理。我有办法,可靠的办法。”
“说说看,”皮亚吉说道,两分钟后,他同意了亨利的意见。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桑迪问道。她和凯利一同收拾好餐桌。莎拉带多丽丝回到楼上去休息。
“我想看看她现在情况怎样。”这是句谎话,而且这种回答也不怎么高明。
“很寂寞,是吗?”
“是的,”凯利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逼使他必须面对现实。孤独并不是他希望的生活方式,但是现实、命运和他自己的天性迫使他不得不如此。每次他刚要打破这种生活,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对那些迫使他陷入目前境况的人进行复仇的确使他的生活中有了某种目的,但那并不足以填补那些人给他造成的生活的空白。很显然,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使他和别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了。生活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复杂?
“我不能说我同意你的做法,约翰,尽管我希望能那样说。救出多丽丝是一件好事,但不是凭藉杀人,应该还有其他办法。”
“如果没有呢?”
“请让我说完,”桑迪平静地说。
“啊,对不起。”
她摸了摸他的手。“请小心谨慎。”
“通常我会的,桑迪。这是真心话。”
“你要做的事情,你要离开这儿去干的事情,不是……”
他笑了。“不,这是一次真正的工作。一切都是政府正式安排的。”
“要两个星期?”
“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是这样的。”
“能够都按计划吗?”
“通常不会有问题。”
她用手紧紧抓住他的手。“约翰,请再考虑一下行吗?我请求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不去管这事,去制止这件事。你救了多丽丝,这件事做得很漂亮。也许根据你的经验,你可以不用杀人也能够救出其他人。”
“我会尽力那样做。”感受着桑迪手掌抚摸的温暖,对此他不能说“不”字。而且凯利的话一经说出,便不能收回,为此他感到自己就像落入圈套一样。“不管怎样,我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做。”他这话也是真话。
“我怎么知道,约翰,我是说……”
“关于我吗?”他感到吃惊,她竟希望知道。
“约翰,你不能让我留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
凯利考虑了一会儿,从衣服中抽出一支笔来,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这是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一位将军,他的名字叫詹姆士·葛莱。他会知道我的行踪,桑迪。”
“请你一定要小心。”她用力抓住他,两眼紧紧地凝视着他。
“我会的,我保证。我这方面没有问题。”
蒂姆也是这样。她用不着多说什么。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凯利知道把一个人丢下自己远去是多么残酷的事。
“我必须走了,桑迪。”
“你一定要回来。”
“一定,我保证。”甚至在他自己听来,这也好像是一句空话。凯利想吻她,但他不能。他离开餐桌,感到她的手仍然抓住自己的手。她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身体强壮,而且很勇敢。但她从前也经受过巨大的痛苦。想到自己可能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他感到有点不寒而栗。
“两周以后再见。替我向莎拉和多丽丝道别,好吗?”
“好吧。”她跟他走到前门。“约翰,你回来后不要再干那种事了。”
“我会考虑的,”他说完,头也没回,因为他害怕再看见她的目光。“我会的。”
凯利打开门。外面天色已黑下来。他必须按时赶回匡蒂科。他可以感觉到她就在自己的身后,甚至可以听见她的呼吸。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一位死于事故,一位被杀,现在这第三个他正在离她而远去。
“约翰。”她拉着他的手不放。尽管担心害怕,他仍不得不回过头来。
“还有什么事,桑迪?”
“你要回来。”
他摸了摸她的脸,亲了亲她的手,然后离开了她。她看着他走进自己的车,开走了。
她在想,即使现在,他仍在尽力保护她。
够了吗?现在我可以罢手不干了吗?可是什么算是“够了”呢?
“你好好想想,”他大声说,“你怎么知道别人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你?”
实际上他已掌握了很多情况。比利告诉了他很多,也许有了充足的事实。毒品是在一艘废船上加工的。他知道亨利的名字和博特的名字。他知道亨利买通了一名缉毒组的警察。警方会不会利用这种状况立案侦查,把他们全部以贩卖毒品和谋杀罪关进监狱?亨利会不会被判死刑?如果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样会很好吗?
除了桑迪不理解他,他和海军陆战队的关系也向他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正在和一名杀人犯共事,他们会怎么想呢?他们会认为自己是个杀人凶手呢,还是对自己的看法持同情的态度?
“那些塑胶袋有臭味,”比利曾对他说过,“就像尸体一样,像他们使用的东西一样。”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凯利的脑子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最后一次驶过这个城市。他看到警车在行动。开着这些警车的人不可能都是腐败的警察吧?
“没有用的东西!”凯利对着街上的车辆骂道。“别胡思乱想了,水手。还有工作在等待着你哩!一项真正的工作。”
事情就是这样。绿色黄杨木行动是一项真正的工作,他对此的认识就像前面的车灯一样明白无误。如果有人像桑迪一样不了解这件事,他可以单枪匹马地去干,只是使用自己的头脑、自己的愤怒和自己的孤独,可是如果别人看见、知道了,甚至是喜爱你的人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真相,或者他们进而要求你停止……
怎么办才是对的呢?有什么地方是错的呢?对与错之间的界线是什么?在公路上分辨方向是容易的,交通人员划了白线,你只要在正确的车道内行驶就行了,可是在实际生活中,事情并不是这么清楚。
四十分钟后,他已行驶在华盛顿I-495号环城道上,什么是更重要的呢?杀掉亨利,还是把其他女孩子从他手中解救出来?
又过了四十分钟。他已驶过大桥进入了弗吉尼亚的州界。多丽丝,一个多么愚蠢的名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像李克一样,简直是个死人,可是现在他看到她又活了起来,他想到这里,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绿色黄杨木行动并不是为了杀死敌人,而是为了营救自己的同胞。
他向南拐上第九十五号州际公路。还有最后四十五公里的路程,他就要回到匡蒂科了。他到达训练场地时,时间正好是十一点半钟。
“很高兴你按时赶了回来,”马蒂·扬将军酸溜溜地说。他现在没穿自己的咔叽制服,而是换了便服。
凯利凝视着将军的眼睛。“长官,我昨晚过得很糟,请态度好点,不要挖苦人,好吗?”
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克拉克先生,听起来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不是这么说,长官,是绿色发报机战俘营的那些人做好了准备。”
“说得好,小伙子。”
“我把车停在这儿好吗?”
“和这些破车一起扔掉?”
凯利停顿了片刻,但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我认为它已完成了任务,和其他车一起丢掉算了。”
“快来吧,交通车已下山好一会儿了。”
凯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它们放在将军的车上。还是那位下士开车。他和扬将军坐在车的后座上,但将军并不和他们一起出发。
“你觉得这次行动怎么样,克拉克?”
“长官,我认为我们的机会不错。”
“你知道,我只希望一次,我们可以说只有一次机会,是的,这次一定要成功才行。”
“过去你有过这种时刻吗?”凯利问道。
“没有,”扬承认,“但是人不能灰心失望。”
“英国之行怎么样,彼得?”
“很好。在巴黎碰上下雨;布鲁塞尔也不错,我第一次去那里,”亨德森说。
他们两个人的住处只隔两个街区,都很舒适。这些住宅是乔治敦在三十年代末期为那些服务于数量不断扩大的政府的官员修建的。室内为坚固的拱形结构,比现代建筑结实得多。希克斯有一套两卧室的套房,弥补了客厅不大的缺陷。
“你想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位议员的助理问道,他仍然没有完全消除时差的影响。
“我们又在攻击北越了,”白宫助手回答说。
“什么?嗨,是我在了解巴黎和谈的情况的时候吗?从闲聊中得知,事情进展顺利。对方刚刚在一个重大问题上做了些妥协。”
“好了,现在这一切都完了,”希克斯痛苦地说。在咖啡桌上放着一包大麻叶,他开始卷起烟来。
“你应该戒掉这东西,沃利。”
“这东西对我来说和啤酒差不多。彼得,分歧是什么?”
“分歧是你那倒霉的安全问题,”亨德森直截了当地说。
“有那么严重吗?彼得,他们不听。你说了一遍又一遍,反复讲给他们听,可是他们根本听不进去。”希克斯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反正我快要离开了,父亲想让我回家,和他一起做生意。也许在我赚了几百万之后,有人可能会听进我的一点劝告。”
“沃利,你不用为此发愁,可以慢慢来。做什么事都需要时间的。难道你认为我们一夜之间就能把一切都搞定吗?”
“我认为我们根本搞不定任何事情。你知道整个情况是怎么回事吗?整个事情就像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一样。我们有我们致命的缺点,他们有他们致命的缺点。当这种倒霉的局面变得无法收拾时,就会由洲际弹道导弹系统加以解决,到那时一切都会完蛋。彼得,就像几年前我们在新罕布什尔时所想的那样。”这不是希克斯在这天晚上的第一根烟。亨德森意识到,麻醉总使他的这位朋友感到痛苦。
“沃利,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据说有一个战俘营……”希克斯开始叙述,他低着头,不去看他的朋友,讲了他知道的情况。
“这的确不是好消息。”
“他们认为那里有一些人,但那只是推测。我们只知道有一个人。如果为了这么一个人而破坏了和平谈判,那该如何是好,彼得?”
“把你那烟灭掉!”亨德森说道。他喝了一口啤酒,他实在不喜欢那烟的味道。
“不。”沃利又深深吸了一口。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清楚,罗杰没有细说。”
“沃利,你只好先忍一下。我们需要你这种人在这个体制内工作。有时他们会听的。”
希克斯抬起头。“你认为什么时候?”
“万一这次行动失败,万一最后证明你的意见是对的,那时候,罗杰就会听你的意见了,而亨利是听罗杰的,对吧?”
“啊,是,有时是这样。”
这真是一个重要的机会!亨德森心里想。
租用的大客车开到了安德鲁斯空军基地,这种客车是一种仿制品,凯利一路上有一半多的时间都感觉到了这一点。一架新的C-141飞机正停在跑道上,其顶部涂成白色而底部漆成灰色,它的频闪灯已在转动。陆战队员们跳下汽车,发现麦斯威尔和葛莱将军正在那儿等待他们。
“祝大家好运,”葛莱对大家说。
“希望你们马到成功,”达奇·麦斯威尔说。
这架洛克希德厂制造的“运输星”飞机客舱宽大,可容纳原来两倍多的人数,两边设有八十个床位和可供二十多个医务人员使用的空间,是专为运送担架病人或伤员而设计的。这足以使陆战队员每人都有一个睡觉的地方,被营救的人员也都有一个休息的场所。夜晚的空气使每个人都感到舒适。货舱门关上之后,“运输星”的发动机便开始轰鸣起来。
“耶稣,我希望这次行动能顺利成功,”麦斯威尔说道,他眼望着飞机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把他们训练得很好,将军,”鲍勃·赖特说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三天后,鲍勃,”詹姆士·葛莱答道。“你的日程安排清楚了吗?”
“为了这事?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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