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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伏击

        休息总是令人舒服的。他们开快船到了所罗门斯。在那里,帕姆买了些小东西,在一家美容店理了发。和凯利生活了两周以后,她便开始晨跑,体重也增加了。她穿上两截式泳装,肋骨看不出来了,腿上的肌肉也渐渐结实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松软,而变得富有弹性,更符合她的年龄。但是,她仍然做噩梦。有两次凯利半夜醒来发现她在发抖,满身大汗,嘴里嘟嘟哝哝不知在讲些什么,但他能理解那意味着什么。每次他都是用温柔的抚摸使她安静下来,但他自己却无法平静。不久,他开始教她驾驶游艇。尽管她学历不高,但她十分聪明,很快便掌握了大多数船员永远都没有学会的东西。他甚至带她游泳,不过他发现她早在得州中部就学会了游泳。

        他很爱她,爱她的容颜,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尤其是她的抚摸。如果他几分钟看不到她,他就担心不已,好像她会突然消失似的。但是,她一直在他身边,在他眼前,朝他愉快地微笑,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如此。但有时他也发现她有异常的表情,似乎又在回想那黑暗的往日,或在担心将来的情况与凯利所计划的完全不同。他希望自己能够深入到她的内心世界,清除其中的有害因素,尽管他知道他应该委托别人去做这些。在这些时候以及其他时候,他多半都要寻找理由对她加以开导,用手指轻轻抚弄她的肩头,使她确实知道他就在她的身旁。

        山姆和莎拉离开十天之后,他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他让她开船出海,把苯巴比妥的药瓶拴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吊在船的一侧。它溅起的水花似乎就标志着她的一项苦难的结束。凯利站在她身后,用强有力的臂膀搂着她的腰,观看着其他船只在海湾中行驶。他在展望一个充满光明和希望的未来。

        “你的话是对的,”她说道,用手抚摸着他的前臂。

        “有时是这样,”凯利淡淡一笑,回答说。但她的第二句话却使他大吃一惊。

        “还有其他的人,约翰,亨利还控制着其他女人……比如海伦,那个被他杀害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帮助她们!不能让亨利再杀害她们。”

        “那样很危险,帕咪,”凯利说得很慢。

        “我知道……但她们怎么办?”

        凯利知道,这是她康复的征兆,她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正常人才会担心别人。

        “我不能够永远躲起来,对吧?”凯利可以感到她的恐惧,但她的话在向恐惧挑战。他把她搂得更紧。

        “不能,是的,你不能。问题在于,你很难躲藏下去。”

        “你肯定你那位警方的朋友可以信任吗?”她问道。

        “是的!他认识我。他是个警官!一年前我帮过他的忙,一把枪丢了,我帮他找了回来。所以他欠我一份情。另外,我帮他们训练过潜水员,交了一些朋友。”凯利停了一会儿,又说:“你不用亲自去做这事,帕姆。如果你能不参与此事,我会更放心些。我并不需要常回巴尔的摩,如果不是看医生的话。”

        “他们对我做过的事情,也正对其他女孩子做着。如果我不做点什么,这种事永远不会消失,不是吗?”

        凯利想到过这一点,也想到过自己的噩梦。有些事情是无法回避的,他知道,他曾经试过。帕姆的情况比他的更严重,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要进一步发展下去,就必须把这些噩梦彻底清除。

        “让我打个电话。”

        “我是艾伦警官。”他在西区对着话筒说。办公室的冷气不大管用,而且他的办公桌上还堆满了未处理的文件。

        “法兰克吗?我是约翰·凯利。”警探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微笑。

        “海湾中的生活怎样,老兄?”有谁不想在那儿生活呢。

        “平静、懒散。你好吗?”凯利问道。

        “会好才怪,”艾伦答道,身子靠在转椅背上。他身材高大粗壮,像多数同龄警官一样,是一位二战的老兵,当时在海军陆战队中担任炮手。艾伦最初只是纪念碑东街的一名徒步巡警,后来被升为专门负责调查杀人案的警官。虽然他的工作涉及人命关天的大事,但并不像大多数人所想象的那样紧张忙碌。“有什么事吗?”艾伦立即听出凯利声音有些异样。

        “唔,是……我遇到一个人,想和你谈谈。”

        “为什么?”警员问道,同时伸手在衬衫口袋中摸出香烟与火柴。

        “是公事,法兰克,有关杀人案的情况。”

        警探的眼睛眯了起来,但他的大脑却加快了运转的速度。“时间,地点?”

        “我还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想在电话上谈论此事。”

        “很严重吗?”

        “目前只限于你我之间!好吗?”

        艾伦点点头,眼睛看着窗外。“好吧。”

        “涉及贩毒问题。”

        艾伦的思想一动。凯利说他的情报来自“一个人”,而没说“一个男人”。艾伦想,那一定是个女人。凯利是个精明人,但对于这行工作来说,头脑并不复杂。艾伦曾隐约听说过有一个贩毒组织利用女人进行活动,一定与此事有关。那不是他的职权范围,那是中区的埃米特·雷恩和汤姆·道格拉斯负责的事情,艾伦甚至也不应该知道那么多。

        “现在至少有三个贩毒组织在活动,这些人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艾伦平静地说。“能多谈点情况吗?”

        “我的朋友不想介入过深,只向你提供一些情况,就是这样,法兰克。如果要进一步,我们可以再考虑。假如情况属实,我们要对付的可是一些凶恶的人啊。”

        艾伦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从未认真探究凯利的背景,但他知道不少他的情况。他知道凯利是一位训练有素的潜水员,一位曾在湄公河三角洲作过战的海军军士长,当时是为了支援第九步兵团。在水里他像条鱿鱼,而且是一条很精明能干的鱿鱼,他的工作曾受到五角大楼某位大人物的公开褒扬。他还在培训警方潜水员的工作中有过出色的贡献,同时也挣到一大笔钱。艾伦想起了这些情况。问题涉及的一定是个女的,因为凯利绝不会如此急迫地去保护一个男人。男人一般不大会去管其他男人的事。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一定很有趣。

        “你不会骗我吧?”他问道。

        “我是那种人吗,老弟?”凯利请他放心。“照老规矩办:我只是提供一些情况。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碰头,好吗?”

        “你知道,要是别人,我一定要他来这儿找我。但是我答应你的要求,那次你确实为我破了古丁一案,我们抓住了他,判刑三十年,这你是知道的。为此我很感激你,所以这次我听你的,够公平吧?”

        “谢了。你的日程如何安排?”

        “本周值晚班。”此时正是下午四点钟,艾伦刚刚上班。他不知道这天凯利已经给他打过三次电话,因为每次都没有留话。“我半夜下班。大约在凌晨一点,要根据晚上的情况而定,”他解释说,“有时忙些,有时轻松些。”

        “明天晚上,我开车在前门接你,我们可以一块吃点宵夜。”

        艾伦皱起眉头。这有点像詹姆斯·邦德电影中的间谍对话。但他知道凯利是一个认真的人,尽管他对警察工作一窍不通。

        “好吧,到那时再见。”

        “谢啦,法兰克,拜拜。”电话挂断了,艾伦又回头忙自己的工作,在办公桌的日历上记下了此事。

        “害怕吗?”他问道。

        “有一点,”她承认说。

        他笑笑说:“这很正常。但刚才你听见我打的电话了!他对你一无所知。如果你愿意,可以永远不出面。我随时把枪带在身上。而且,我只是和他说说而已,可进可退。我们明天夜里才碰头,还有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一分钟也不离开我?”

        “除非你进女洗手间。那就需要你自己提高警觉了,亲爱的。”帕姆笑了,心情也轻松多了。

        “我要准备晚饭了。”她说完便朝厨房走去。

        凯利来到房子外面,心里想再进行一些射击练习,但他已经做过此事。于是,他走进工具间,从挂钩上取下自己的点四五口径手枪,开始拆卸。他想把枪擦洗一下。他首先按动螺栓和活动弹簧,接着旋转枪管套筒,卸下弹簧和滑动装置,取下枪管。整个手枪现已拆卸完毕,他拿起卸下的枪管,对着光线看了一下,果然由于射击变得很脏。他用抹布、霍普牌擦枪油和牙刷清洗了每个部件,直到所有金属的表面都变得光光亮亮、一尘不染为止,最后又涂上机油。机油涂得不多,以免沾染灰尘,在紧急使用时发生故障。清洗完毕之后,他又将柯尔特手枪重新组合起来。他动作十分熟练敏捷,这种事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完成。他试了几下,以保证组装无误,他感到各部件都很灵活,使用起来十分方便。最后他又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直到完全放心为止。

        凯利从抽屉中取出两盒子弹和一个空弹匣。他先将子弹装进弹匣,然后又推入枪内。将第一发子弹压入枪膛,接着击开弹夹,又将第二发子弹压入膛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保险放下,现在他枪中装有八发子弹,加上一匣预备子弹,一共有十五发子弹,足以面对目前的危险。尽管这些子弹不能满足在越南丛林中行走的需要,但对付在城市中走夜路是绰绰有余的。在十码以内,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他可以弹无虚发地射中任何人头目标。他曾经历过枪林弹雨,从未惊慌失措,而且过去也枪杀过不少敌人,不管什么样的危险,他都能从容对付。而且,他现在的对手不是越共,要做的事情是在夜间进行,那更是他擅长的,周围不会有太多的行人妨碍他射击。并且,对方并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存在,不用担心会遭到伏击。他只要提高警觉就行,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晚饭吃的是鸡,帕姆已学会做鸡。凯利本想喝酒,但后来想到帕姆不宜饮酒,他自己也该暂时戒酒。这对他算不上什么损失,为她作点牺牲是他应尽的义务,也是他对她的承诺。他们的谈话避免涉及重大问题。他的思考已不再顾虑面临的危险,没有必要再谈论那些事情。想得太多对解决问题没有好处,反而可能弄得更糟。

        “你真的认为我们需要新的窗帘吗?”他问道。

        “原来的与家具不大协调。”

        “船上也用窗帘吗?”

        “那颜色有点阴暗,你说呢?”

        “阴暗!”凯利一面清理桌子,一面说。“下面你就会说我们男人都差不多……”他突然停住了口,这是他第一次说漏了嘴,“啊,对不起……”

        她对他莞尔一笑。“从某些方面看,你们确实阴暗。和我说话不要那么紧张好吗?”

        凯利松了口气。“好。”他抓住她,朝自己身边拉近。“如果你觉得那样好,那就……”

        “嗯……”她笑着接受了他的亲吻。凯利的手从她背上摸过来,衬衫下面没戴乳罩。她对他咯咯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呢!”

        “蜡烛挡住了我的视线。”他解释说。

        “点蜡烛很有意思,但有气味。”她的话不错,室内通风不好,需要解决这个问题。凯利的手触摸到了她更敏感的部位,他在考虑今后还要忙些什么事情。

        “我长得够胖了吗?”

        “是我的想象?还是……”

        “啊,也许我只胖了一点,”帕姆承认说,同时把他的手紧紧压在自己的身上。

        “你需要买些新衣服,”他看着她的脸说。她的脸上充满着新的信心。他让她驾驶,现在游艇已顺着正常的罗盘方向驶过主航道以东的沙普岛的灯塔。今天出海的船只很多。

        “好主意,”她同意地说。“但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她像一位熟练的舵手查看了一下罗盘。

        “好商店多得很,停车场附近就有好几家。”

        “是吗?”

        “林肯服装店和卡地商场都有上等衣服出售,”凯利提示说。“绝对没问题,宝贝。”

        帕姆开心地笑起来。凯利发现她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驶,尽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今天晚上我们住在哪里?”

        “船上,”凯利回答说。“这样更安全些。”帕姆只是点了点头,但他向她做了说明。

        “你现在的样子不同了,他们根本不认识我,更不认识我的船和车。法兰克·艾伦不知道你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你是女的。我们的行动很安全,应该不会出问题。”

        “我相信你说的,”帕姆说,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她脸上那信任的表情像一股暖流流过他的血管,让他男人的自尊感到十分满足。

        “今晚会下雨,”凯利指着远处的乌云说。“这样很好,能见度会降低。我们过去经常在雨天执行任务,敌人在这种时候警觉性较低。”

        “你真的懂得这些事情,是吗?”

        他得意地笑了。“我在训练学校学过,亲爱的。”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靠了岸。凯利十分警惕地查看了停车场的情况,看到他的斯柯达仍停放在原来的地方。他把她送下船,然后把船缆系好,接着便离开她,走到停车场把汽车开上码头。帕姆按照他的吩咐,从船边直朝汽车走去,既不向左看,也不向右看。帕姆上车后,他立即将车驶出了码头。天色尚早,他们很快就出了城,在蒂莫尼姆找到一个郊区购物中心。帕姆在那里花了两个小时选购了三件漂亮的衣服。这两个小时对凯利来说简直漫长得像过了两个月。凯利付款之后,她将一件他喜欢的衣服穿在身上,那是一套轻便的衬衫和裙子,和凯利的夹克、不系领带的装束很相配。这是凯利第一次穿着像样的衣服,他感到很舒适。

        晚餐也是在这一地区吃的。是一家上等餐馆,设有光线暗淡的角落包厢。尽管凯利嘴里没说,但他需要一顿美味的餐点。帕姆只会做鸡,在烹调方面,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我是说你恢复得很好,”他边说边啜饮着餐后咖啡。

        “我从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感觉,我是说,时间……还不到三个礼拜。”

        “是的,”凯利放下手中的咖啡,继续说,“明天我们就要去见莎拉和她的朋友,在两个月以后,一切都会更加不同,帕姆。”他握住她的左手,希望到那时她的手指上能戴上一枚戒指。

        “我现在相信这一点,真的相信。”

        “太好了。”

        “我们现在做什么?”她问道。晚餐吃完了,但和艾伦巡官的秘密会见还有几个小时。

        “开车兜兜风如何?”凯利把钱留在桌上,带她走出餐馆,朝他们的汽车走去。

        现在天已黑下来。太阳就要落下,天开始下雨。凯利沿着约克路朝南向城市驶去,他现在吃饱了,也得到了休息,对夜间的兜风感到信心十足。进入托桑,他看到不久前被废弃的有轨电车道,使他感到一种对这个城市的亲切感,同时也意识到它潜在的危险。他的感觉立即紧张起来,一双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观察着街上和两旁的人行道,每隔五秒钟就查看一次车上的三个后视镜。上车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点四五柯尔特自动手枪放在固定的位置,即前座下面的一个枪套之中。这比挂在腰间皮带上使用起来更迅速更方便,同时人也觉得舒服一些。

        “帕姆?”他问了一声,同时注意着街上的车辆,并检查了一下车门是否锁好。情况紧张时,他对安全的要求几乎达到了一种严密到不近人情的程度。

        “什么事?”

        “你很信任我吗?”

        “我很信任你,约翰。”

        “你过去在什么地方……我是说,在什么地方工作?”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现在天黑了,又下着雨,我想看看那个地方像个什么样子。”虽然看不见,但他感到她的身体紧张起来。“听我说,我会小心的。如果你发现什么情况不放心,我会很快把车开走。”

        “我有点害怕,”帕姆马上说,但立刻又停住口。她是信任她的男人的,不是吗?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他救了她。她应该相信他,不仅如此,他还应该知道她信任他。她必须有这样的表示。于是她问道:“你答应要小心的,是吗?”

        “相信我,帕姆,”他向她保证说。“你只要看到任何情况不对劲,我们马上就离开。”

        “那好吧。”

        五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街区。凯利诧异地发现这里的很多东西明明存在,可是过去却从未引起他的注意,好像它们根本不存在一样。他曾经多次开车经过这一地区,却从来没有停下来认真看过一眼。多少年来他能够在危险中死里逃生,不都是多亏他能够仔细注意周围的环境吗?哪怕是一根折断的树枝,一声突然的鸟鸣,一个地面上的脚印,他都不曾放过。可是他上百次驱车驶过这一地区,都从未注意过这儿发生的事情,因为它是另外一种丛林,其中所进行的是完全不同的活动。的一部分思想开始疑惑起来,并问自己:那么,你到底期望什么呢?但他的另一部分思想却注意到,这里一直存在着危险,他却未曾发现,他的警觉也不像它应有的那么清醒、那么强烈。

        此时环境对他这次冒险来说是很理想的,天黑云低,星月无光,只有稀疏的街灯在那些行人稀少而又活动繁忙的人行道上撒下单调孤寂的光圈。阵雨时停时落,时紧时松,行人埋头前行,视野受限,大大减弱了他们对周围事物的兴趣。这对凯利来说,真是求之不得,天遂人意。他围绕街区行驶,注意着每一条街道上每一个地点的不同之处。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街灯都在亮着,那究竟是因为城市工人的懒惰所致,还是由于当地“商人”们的杰作?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凯利想,即使有人偷窃灯泡也不会弄到如此程度,因为一张二十美元的罚款单子可能会使他们踌躇不前,而不至于冒险去偷下那几个不太值钱的灯泡。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造成了目前的气氛:街道黑暗。而黑暗一直是凯利的忠诚朋友。

        凯利想,这一带实在凄凉,到处可见过去那种只有夫妻经营的杂货店破旧的门面。它们大都是被超市打垮的,而超市又在一九六八年的骚乱中破产,使这一地区的经济结构产生了一个裂口,至今未能弥合。人行道断裂的水泥路面上积满了垃圾碎片。这里有人居住吗?如果有,他们是谁?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的希望是什么?肯定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罪犯。他们晚上都躲起来吗?那白天又怎么办呢?在亚洲,凯利曾经了解到,如果给敌人几个小时,他们就会把这几个小时占为己有,然后得寸进尺,要求给他们二十四小时,并把整个一天用来做他们自己的事情。不,你不能给对方任何东西,一分钟,一寸土都不能,什么东西也不能给他们使用。那就是人们输掉一场战争的原因所在。现在这里也进行着一场战争,而胜利者并不是正义的力量。这种认识对凯利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已经尝过输掉战争的滋味。

        这儿的人物形形色色,种类繁多。凯利驱车经过贸易区时已看到这一点。他们的姿态显示着他们的信心。在这一时刻,街道是属于他们的。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着竞争,可恶的达尔文进化过程决定着谁占有人行道的这一边,谁拥有另一边,以及这个破窗前或那个巷道口是属于谁的地盘。正是由于有了这种竞争,事物才很快达到了某种平衡和稳定,商业才得以进行和发展,因为说起来,生意正是这种竞争的目的所在。

        凯利将车转入一条新街。这种想法引来了一声叹息和一丝惨淡的苦笑。新街?不,这都是老街。很久以前,这里的“好人”早已离开了这座城市,搬到了更好的地方,而让那些被认为不如他们高贵的人搬进来。后来,这些人也搬走了。这种循环一直进行了好几个世代,直到情况变得更糟,到了目前凯利所看到的这个样子。他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弄清这儿仍然有人居住,并非只剩下垃圾遍布的人行道和罪犯。他看见一位妇女带着一个小孩离开了公共汽车站。他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是刚刚拜访完了一位姑妈?还是参观了公共图书馆?一定是某处地方吸引了他们,使他们不辞辛苦,甘冒危险,不惜让那孩子看到这些可怕的景象,听到这些可怕的声音,也要走上这趟艰难的路程。

        凯利的背坐得更直,眼眯得更细。他曾经见过这种景象。即使在越南那个他出生前就开始了战争的国家,也存在着父母和儿童,即使在战争中,人们在绝望中也还向往着过正常的生活。孩子们需要时间玩耍,需要得到关心、爱抚和保护,以避免受到那些残酷现实的影响和损害,只要他们的父母有能力有勇气能够做到这一点。这里也是一样。到处都有无辜的受害者,只是他们的苦难程度不同而已,而儿童则是他们当中最无辜的一部分。仅在五十码以外,他就可以看到这种情景。那位年轻的母亲领着她的孩子匆匆穿过街道,走过一个正站在街角兜售的毒贩身旁。凯利放慢车速,让她安全通过,希望她今晚所表示的关心和爱能对孩子有所影响。那些毒贩注意到了她吗?这些普通的市民值得注意吗?他们是伪装的坏蛋?还是买东西的顾客?是讨厌鬼?还是受害者?那孩子会怎么样?他们关心他吗?大概不会。

        “狗屎!”他轻轻对自己说。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没有公开表露自己的愤怒。

        “什么?”帕姆问道。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身子靠着车窗。

        “没什么,对不起。”凯利摇摇头,继续自己的观察。他实际上开始在欣赏自己。这恰如一次侦察任务,侦察就是学习。凯利对学习永远充满激情。但这次完全不同于过去。当然也是犯罪、破坏、丑恶,但同时又是新的内容。这使他感到兴奋,他用手指轻轻地敲打起方向盘。

        这里的顾客也是形形色色,种类繁多。有些显然是当地人,从他们的肤色和破旧的衣着一眼就可以看出。有些人表现得比其他人更加专注。凯利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表面上忙忙碌碌的人是新近被奴役的人吗?那些踽踽而行的人是不是一些自暴自弃的吸毒老手,正义无反顾地走向自己的死亡呢?正常的人看到他们因为吸了几次毒就这样毁灭了自己,怎能不感到恐惧呢?是什么在驱使人们做那种事呢?凯利想到这里几乎把车停下。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

        这里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乘坐干净豪华的汽车从漂亮的郊外别墅来到城市。其中一个与凯利齐车而行,凯利匆匆朝对方车内看了一眼。那人甚至打着领带!但领口已经松开,以免在驶过这一地区时因紧张而喘不过气来。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车窗放下。他的右脚一定在轻轻踩着油门,以便在危险情况下来个紧急加速。驾车人的神经一定紧张到了极点,凯利在后视镜中看着他,心里这样想。他来这里一定感到不舒服,但他还是来了。啊,注意,车窗中递出了钱,又有什么东西递进了车内,然后,那汽车以这条残破的道路所能允许的最快速度开走了。凯利一时兴起,跟着这辆别克驶过了几个街区。那车左拐右弯,小心翼翼地脱离了这段烦人的市区之后,便上了公路干道,接着又进入左边的快车道,一溜烟地逃掉了。在这整个过程中竟丝毫没有引起任何手持罚单的警官的注意。

        凯利放弃了跟踪,心里想,那些警察跑到哪儿去了呢?法律正遭到某个街道帮派明目张胆的践踏,然而这些警察却无影无踪。凯利摇着头,把车子又开回了商业区。他离开印第安纳波利斯自己的家乡仅仅十年,但变化却如此之大。一切何以变得如此迅速?他曾是多么思念它?在海军的日子和小岛上的生活,把他和一切隔离了起来,使他在自己的国家成了一个乡巴佬,一个无知的傻瓜,一个外来的游客。

        凯利转脸看了帕姆一眼,她似乎还好,尽管有一点紧张。那些人是危险的,但对他们两个来说并不危险。他一直小心谨慎,不露声色,开起车来像其他人一样,装作在这一“商业”地段闲逛的样子。但他同时也在注意可能出现的危险。他没有刻意去寻求自己的活动方式。如果有人注意到了他或盯上了他的汽车,他肯定早有察觉。另外,他的两腿之间还有一把点四五柯尔特手枪。不管那些凶手看起来有多强大,也绝不能和他曾经面对过的北越人和越共相提并论。他们强,他比他们更强。这些街道上存在着危险,但与他过去经历的危险相比,则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五十码以外的地方,有一个身穿丝绸衬衫的毒贩。因为光线昏暗,很难看清衣服的确切颜色,似乎介于棕红之间,但从其反光程度判断,一定是丝绸衣服,可能是真丝。凯利十分肯定这一点,因为这些歹徒喜欢穿着华丽闪光的衣服。他们活在世上不单单是为了犯法,更是为了享受,难道不是吗?不,他们还想让人们知道他们是多么勇敢,多么大胆。

        凯利想,用这种方法让人们注意自己实在是愚蠢透顶。当你做坏事的时候,你应该隐藏自己的身份,避免抛头露面,而且每次至少要给自己留下一条逃跑的路线。

        “很奇怪,他们作恶多端,都能逍遥法外,”凯利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说什么?”帕姆转过头问道。

        “他们如此愚蠢,”凯利指着街角的毒贩说道,“即使警察不管,假若有其他人决定……我是说,他身上带有那么多钱……对吧!”

        “可能有一千块,也许两千,”帕姆答道。

        “所以,假如有人想抢他?”

        “这种事可能发生,可是他也有枪,如果有人想……”

        “注意,门廊内那个人是谁?”

        “他才是真正的毒贩,凯利,你难道不知道?穿衬衫的那个人只是他的代理人,他才是实际从事……你们怎么说来着?”

        “交易,”凯利毫无表情地答道。他想起自己忽略了点什么,他的骄傲掩盖了他的谨慎。真是个坏习惯,他告诫自己说。

        帕姆点点头。“是交易。现在你注意观察他。”

        一点没错,现在凯利终于看到了整个的交易过程。一个人坐在汽车里,凯利猜他一定也是从郊区来的,只见他掏出钱来,交到那个“代理人”手中。凯利虽然看不清,但猜想那绝不是美国银行的信用卡。“代理人”把钱塞进衬衣里面,并递给车中人一样东西。汽车开走后,穿华丽衬衫的那个人便穿过人行道,走入阴影之中。由于天黑,凯利看不见其后的交易情况。

        “唔,我懂了。那个代理人拿着毒品,卖给了汽车中的人,然后把钱交到老板手中。老板最后得到了钱,但他身上也带有枪,以防止发生意外。他们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蠢。”

        “他们很聪明。”

        凯利点点头,心里埋怨自己至少有两个错误的估计。但这没有关系,不然何必侦察情况呢?

        我们还是不能太轻敌了,凯利对自己说,现在你知道那儿有两个坏蛋,其中一个身上有枪,隐藏在那边门口的阴暗处。他坐在汽车中,思考着潜在的危险,并注意观察可能采取的行动方案。躲在门口的那个人将是真正的目标,那个所谓的代理人只是雇来的,也许是个学徒,肯定是那种游手好闲、留不住钱的家伙。他看不清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敌人。这样考虑才符合那种经过时间检验的思维方式,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微笑了,想起了北越军队中那位地区政委。那次行动也有一个暗号:貂皮大衣。在确认出那个家伙之后,他们悄悄跟踪了四天,一方面要确实弄清他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那个人,一方面了解他的行踪和习惯,以便决定用最有利的方式来除掉他。凯利永远记得那家伙被击毙时脸上的表情。事后,他们一口气跑了三英里路程回到了直升机着陆地点,而北越军队的反击分队却被他布置的假象所迷惑,朝相反的方向追去。

        假若阴影中的那个人就是他的目标,他应该如何行动呢?他的大脑在饶有兴味地思考这个问题。他此时此刻的感情是高尚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鹰在对猎物进行观察,分析,尤其像一个猎食者,站在食物链的上方,因为还没感到饥饿,只是在品味其中的香味而已。

        他微笑着,完全不顾他久经战火考验的那部分思想向他提出的警告。

        咦,他刚才怎么没看到那部汽车?那是一部马力强大的普利茅斯越野车,红如苹果色,正停在半个街区远的地方,形状有些奇怪。

        “凯利……”帕姆在座椅上突然紧张起来。

        “什么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朝手枪位置摸去,手指触摸到它的木柄。他之所以会这样做,之所以突然感到有这种必要,说明他思想中还存在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信息,是他头脑中那警觉的一部分仍在紧张地工作,他那战斗的本能仍在起作用。一股自豪的激情涌入他的脑海。在刹那间,他突然意识到,在需要的时刻,那种自豪的战斗的快感仍然能够随即出现。

        “我认得那辆车……它是……”

        凯利的声音是平静的:“好吧,我们马上离开这儿。你的话是对的,现在我们该离开这里了。”他加快了车速,将车左行,想从那辆越野车旁驶过。他本想叫帕姆伏低,但那实际上没有必要,因为不到一分钟,他就会离去……该死的!

        但是,突然间一个普通的顾客,开着一辆黑色卡尔曼—吉亚敞篷轿车,可能是刚刚做完那种交易,急于离开现场,突然停在了那辆越野车的左边,因为前面还有一辆车正在进行着相同的买卖。凯利赶快踩动刹车,以免发生碰撞。他不想现在发生什么意外。可是时间实在不凑巧,他的车刚好停在越野车的旁边,而越野车的司机却利用这个时间走下车来。他没有向前走,即朝车尾走来。就在他转脸的当儿,正好看到三英尺外帕姆惊惧的面容。凯利的目光也正朝着这个方向,他立即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潜在的危险。从那人的眼神中看出:他认出了帕姆。

        “好,我看出来了。”凯利的声音出奇地平静,那是一种准备战斗的声音。他将方向盘向左打,加大油门,从那辆小赛车旁边驶过。几秒钟之后,凯利已将车开到街角,他看了一眼街上的车辆,猛然左转,将车开出了这一地区。

        “他看到我了!”帕姆几乎是在喊叫。

        “没事,帕姆,”凯利回答说,同时注视着街道和后视镜。“我们已经离开这一街区。和我在一起,你会安然无恙的。”

        白痴!他的本能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感觉。你最好希望他们不会跟踪而来。那辆车的马力起码是你的斯柯达的三倍。

        “好。”二十秒钟后,又低又亮的车灯光尾随着凯利的汽车射来。他看到后面的车灯左右闪动,知道后面的汽车在加速前进,在潮湿的柏油路上像鱼尾一样摆来摆去。从后面的双车灯判断,追来的不是那辆卡尔曼—吉亚。

        你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他的本能平静地说,我们不知道危险的程度有多大,但必须提高警觉。他很清楚这一点。

        凯利两手紧握方向盘。现在还用不着手枪。他开始估计眼下的形势,有点不妙。他的斯柯达不适于这种情况,它比不上越野车,它不是快速强力的运动用车。它只有四个小型汽缸,而普利茅斯越野车有八个汽缸,而且都比凯利的排气量大。更糟的是,越野车的速度快,不怕颠簸,而斯柯达在不平坦的公路上的最高车速仅为每小时十五英里。这肯定不行。

        凯利不时地注视着雨刷和后视镜。两车的距离越来越小,越野车正在迅速逼近。

        他的大脑开始考虑。作为财产,汽车并不是完全无用的东西。它就像一个粗野的小泼妇,有着大而笨重的保险杠,高高的底盘,可以使车横冲直撞。那么,关于车身的结构情况又如何呢?普利茅斯可能就是那些歹徒的身份象征,然而他的小车可以是一种武器,他是知道如何使用武器的。想到这里,他思想上的结被解开了。

        “帕姆,”凯利的声音尽量地平静,“你可以把身子趴在座位上吗?”

        “他们……”她转过头来,声音中明显含有恐惧,但凯利的右手把她的身子拉向下面。

        “看起来,他们在跟踪我们。现在你让我来对付他们,好吗?”镇静和自信是凯利意识中最为引以自豪的部分。是的,危险就在眼前。但凯利是个经历过危险的人,他对危险的了解要比后面越野车中的那种人深刻得多。如果他们想要领教一下,此时此地就十分合适。

        凯利两手握紧方向盘,慢慢打左,然后刹车,接着用力右转。这种车不能像越野车那样急转调头,但街道很宽,而且他的车在前,使他可以选择道路和时间。甩掉后面的车很难,但他知道警察局在什么地方。最好把他们引到警察局去,那时他们一定会放弃追踪。

        他们可以射击,设法将他的车破坏。一旦发生那种情况,他还有自己的点四五口径手枪和一匣备用子弹,另外仪表盘下面还有一盒子弹。他们身上可能带有武器,但他们绝没有经过训练。他应该让他们走近些……他们有多少人?两个?还是三个?他应该先搞清楚,他知道时间很紧迫。

        凯利看了一眼后视镜。机会来了,一个街区外的一辆无关的汽车的车灯闪过,正好照亮了越野车的车身。他看见里面坐着三个人。他不知道对方带着什么武器,如果是散弹枪事情就有些麻烦,最可怕的就是连发步枪。他们不是士兵,持有步枪的可能性不大。

        可能毕竟是可能,还是不能凭猜测行事,他心里这样想着。

        他的点四五口径柯尔特手枪在近距离具有步枪的杀伤力。他为自己一周来的射击练习感到庆幸。他将车转向左方。如果对方跟近,他就可以给他们一个闪电式的伏击。凯利对伏击了若指掌,他们只要敢来,就将他们消灭。

        越野车现在只有十码的距离了,它的司机此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凯利心里想,跟踪者现在遇上了难题。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尽量靠近,但别人周围也有一吨重的钢铁保护着。你们现在要干什么?想撞死我吗?有这种可能。

        不,那司机并非傻瓜。车身后面的保险杠上有一个拖车钩,如果对方来撞车,拖车钩就会穿透越野车的散热器。那是很糟的事情。

        越野车拐向右方。凯利看到它的车灯摇动,知道那个司机把车速减到了最低限度。凯利的车在前面,他迅速右打方向盘,挡住了越野车的去路。他马上发现对方并没有胆量来撞他的车,他听到越野车的轮胎吱地一声刹住了车,以避免相撞。他们不想损伤自己车上的红漆。这是个好消息,可以换个玩法。接着,越野车猛然左转,但凯利也紧跟着左转。他意识到,这简直就像海上的两艘船在进行一场抢风掉向的决斗一样。

        “凯利,出了什么事?”帕姆问道,声音在颤抖。

        他的回答仍然十分镇定,像几分钟前一样。“发生的事情说明他们不很精明。”

        “那是比利的车……他喜欢参加车赛。”

        “比利!是吗?啊,比利有点过于爱惜他的车。如果你想伤害某个人,你就应当愿意作出……”使他们吃惊的是,凯利用力踩了一下刹车,斯柯达猛然停住,使比利清楚地看到了镀铬的后保险杠上的拖车钩。接着凯利加快车速,同时观察越野车的反应。他想紧紧跟踪,我可以把他吓破胆。他不会喜欢那样的。他可能是一个骄傲自大的小混蛋。

        这就是我的做法。

        凯利决定给对方来点软的,因为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他仍然知道,对付这个人还必须谨慎小心,要出奇制胜。他的脑子在估量着距离和角度。

        凯利用力踩下油门,来了个急转弯,他差一点被甩出车外。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为的是让比利看出他的驾驶技术很糟糕,这样他就会认为自己的技术高超。越野车利用自己的转弯功能和宽厚的轮胎,极力紧追凯利,并占领凯利右侧。一次有意的碰撞可能将斯柯达撞得失去控制。越野车的司机此时在想,他现在占了上风。

        好吧……

        凯利现在不能右转。比利挡住他的路。因此他用力左转,穿过一条空阔地段驶上一条大街。这儿将修建一条高速公路,房屋已经清除,路面上垃圾成堆,夜雨使垃圾堆变成了泥潭。

        凯利转脸看了一眼越野车。噢,右边的车窗已经放下,那意味着会从那儿开枪射击。再靠近一点,凯利……他马上意识到,那样可能会有帮助。他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脸,说明他正张着嘴凝视着越野车,满面恐惧的神色。他用力猛踩刹车,转向右拐。斯柯达一下跳上人行道业已损坏的镶边石。这是凯利有意制造的一个惊恐动作。猛然的颠簸使帕姆尖叫一声。

        越野车的司机知道,他的车的马力、轮胎和刹车都比斯柯达强,他本人也有高超的驾车技术,这一点凯利已经看到,他现在正在考虑如何对付这一形势。凯利的紧急刹车使越野车也不得不做出相同的反应,从而无法转弯。它一下子撞在了房屋拆迁遗留下来的水泥板柱的上面,跟在斯柯达后面,闯入了原来的一排房屋的基址之中,完全落入了凯利预设的圈套。越野车一下溜出七十英尺的距离。

        凯利已经退下人行道。这儿的泥水有八英寸深,也许斯柯达不会陷入泥潭之中。但事与愿违。他感到车速变慢,轮胎陷进泥水之中有数英寸深。但粗大的轮胎适应了,又开始飞转,车又开始前进。啊!在这一时刻,凯利回头看了一眼。

        车灯的光线说明了一切。越野车已慢慢拐上石铺的城市街道,它吼叫着转向左边,行动缓慢,轮胎在黏稠的泥水中飞转,后面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轮沟。随着车子在强大的引擎的推动下脱离了险境之后,车灯也立即熄灭了。发烫的引擎蒸干了汽缸中剩余的水分,蒸汽立即从车头冒了出来。

        这场车赛结束了。

        三个人走下车来,站在那儿,泥水溅在他们擦得发亮的皮鞋上,看到他们漂亮的车像一只疲倦的公猪一样躺卧在泥泞之中,心里有说不出的不自在。他们的卑鄙计划竟然葬送在这小小的雨水和泥泞里面。而凯利却在为自己没有在这场较量中失手而感到庆幸。

        那三个人抬起头,看到凯利的汽车已开出三十码之外。

        “这些笨蛋!”他在细雨中喊道,“再见了,蠢猪!”他开始向前行驶,当然仍小心地监视着那三个人的行动。凯利对自己说,他就是这样赢得了这场比赛。谨慎、智慧、经验,当然还有勇气。但凯利很快便打消了这种自我陶醉的念头。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他重新将汽车开上马路,然后一直向前开去,耳里倾听着车轮卷起的泥水飞溅在护泥板上发出的沙沙声响。

        “你现在可以坐起身来了,帕姆。我们暂时见不到他们了。”

        帕姆坐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比利和他的越野车。当时他们相隔那么近,她着实紧张了一阵子。“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我只是让他们追我,追进了我选好的一个地方,”凯利解释说。“那辆漂亮的车在街上跑还差不多,在泥水里就玩不转了。”

        帕姆为他笑了,强作出勇敢的样子。其实她此刻并没有这种感觉,那表情只不过是增加了故事的完整性,以便凯利日后和朋友谈起此事时好说而已。凯利看了一下手表,距警察局换班还有一个多小时。比利一伙还会在这里混很久,要对他们采取行动,还可以留待以后找个更僻静的地方进行。另外,帕姆看起来也需要镇静一下。他向前行驶了一会儿之后,找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街区,将车停下。

        “你感觉怎样?”他问。

        “怪吓人的,”她回答说,低着头,浑身仍在颤抖。

        “听我说,我们可以直接回船上……”

        “不!比利强奸过我……他还杀死了海伦。如果不制止他,他还会害别人。”这些话像是在说服凯利,也像是在说服她自己。凯利知道,这是勇敢的表现,但其中也含有恐惧,他曾经见过这种状况。这种精神促使人们去承担各种任务和完成这些任务。这种精神也为人们选择了这些任务。她曾经历过黑暗,现在见到了光明,她要让光明也照耀到其他人身上。

        “好吧,但在我们把事情告诉法兰克之后,我要让你离开道奇城。”

        “我很好,”帕姆说道。她在说谎,她知道他看出了这一点,为此感到羞愧,因为她没有听出他的话中包含了对她此时心情的友好谅解。

        你的确很好。他原想对她这样说,但她目前对这些事情还不了解。于是他问道:“还有多少其他女孩?”

        “有多丽丝、赞莎、宝拉、玛丽亚和罗贝塔……她们都像我一样,约翰。还有海伦……他们杀死她的时候,叫我们都在旁观看。”

        “好了,亲爱的,你现在很幸运能为她们做点事情。”他用手臂搂着她,不一会儿,她的颤抖停止了。

        “我很渴,”她说。

        “后座上有冰柜。”

        帕姆笑了:“我忘了。”她转过身去取可乐,她的身体一下变得僵硬起来,紧张得像要停止呼吸。凯利立刻感觉到了那种十分熟悉的令人担心的感觉,就像被电击了一样。那是被危险惊吓的感觉。

        “凯利!”帕姆尖叫一声,目光凝视着车后面的左方。凯利伸手去摸手枪,随即扭转身体,但他意识到太晚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际闪过!他可能完了,但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而且没有时间去考虑清楚这个问题,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抓起手枪,突然一道闪光,接着脑袋一热,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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