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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女人和狗

        我在京都的一所高中上学时——好像是明治41年吧——决定利用寒假,一边拜访名胜古迹,一边徒步从京都回家乡名古屋。这区间的路程如果坐火车的话需要五小时,如果是恶七兵卫景清的话,可能十小时也用不了。我想用五天时间突破它,所以这是一次很轻松的旅程。我旅行时,最讨厌和别人搭伴。那次也是一个人从学校的宿舍开始出发的。从小喜欢冒险的我,对那次旅行也充满了别人不屑的期待。希望碰见意外的、能让自己的青春热血沸腾的事;或者最好是能卷入一夜就能让人头发变白的恐怖事件;最起码也应该遇见古老传说中出现的芝麻绳;或是邂逅寻找父母下落的女香客,听她诉说自己的悲惨身世,然后动情地安慰她。可真正一上路,才知道根本就没有自己所想的那种传奇故事。时不时会碰见出来散步的结核病人,他们的眼神不好。即便有时能碰见香客,也都是些六十多岁的老婆婆。总之尽是些让人毫无兴致的事情。有时经过像广重横幅画里一样的、有一排排松树的小路,坐在路边破烂的茶摊上,看见摆出来的牛奶糖落满灰尘,那种一定要穿过五十三个驿站的豪情壮志顷刻之间就灰飞烟灭,让人感到失望至极。不过到了晚上,我会刻意挑选那种肮脏的旅馆,住在狭小、臭烘烘的房间里,才能深切体会到旅途的寂寥。只有这种旅途的寂寥,才让我感到这次旅行的意义。

        我就不说途中那些无聊的事情了。第三天时我进入了美浓国。本来我打算去拜访著名的古战场S原的,可迷了路,被困在了毫无人烟的山里。可我觉得迷了路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是步入我梦寐以求的梦幻世界的第一步。或许还会被人们常说的狐狸精给迷住了呢。想到这里,我冒险的心理从心底油然而生。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反倒感觉很兴奋。我决定就这么走下去,能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就是晚上睡在树下也没关系。于是,我沿着毫无人迹的小路不停地往前走着。

        可是,午后阴下来的天空,到傍晚时分却看起来像要下雪的样子,而且不一会儿工夫,就白蒙蒙地飘起雪花来。我这时也害怕起来,想要赶紧找一个水车小屋之类的地方躲一躲。不顾饥饿和疲劳,我摸黑一口气爬上了一座相当高的山顶。抬眼一看,山下不远处还可以看到人家的灯光。我一下子打起精神,下山朝那个村子走去。那时雪已经下得相当厚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从远处传来流水的声音,让人感觉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虽然我提前也作了御寒的准备,可那时风声肆虐,就算是在人家屋檐下露宿一晚也会让人受不了的。于是,我鼓足勇气,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在别人家里留宿一晚。

        不久,我就到了村口,借着窗口透出的灯光,知道最靠边的一家是一座寺庙。我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心中窃喜,随后就进了没有门的寺院。这时,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人声,我停住脚步仔细倾听,原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在唱摇篮曲。

        小乖乖睡觉觉呀,轻轻摇呀,小乖乖的保护神去了哪里呀?

        去了山那边的村子了,买来了村里的什么特产呀?

        咚咚打鼓吹笛子呀,……

        我被那美丽、清脆的曲调所吸引,静静地站在原地仔细聆听。那摇篮曲又被反复唱了三遍。当最后一节随风飘走以后,我才突然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左手尽头,模模糊糊地只能看见一个石塔的影子。这让喜欢冒险刺激的我都感到一丝异样的恐惧,赶紧朝住人的房子奔去,“咚咚”地敲起门来。

        门里传来了应答声,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和尚,看样子像是这座寺庙的住持。和尚借着挂在门框上的油灯的灯光,吃惊地上下打量着我。我简单地把情况说了一遍,并请他让我留宿一晚。听了我的话,和尚笑着说:“你的情况可真是麻烦呀!快请进来吧!”说着便把我热情地招呼进屋。

        “请这边来。幸好里面的屋子还生着火呢。”和尚说着,举着油灯,把我领进了房间。六榻榻米大的房问里,火盆里的火燃烧得正旺,暖和得让人感到窒息。房间一角,放着书桌和书柜,书桌上一本日文书籍打开着。和尚把灯放在书桌上,从衣橱里取出被褥给我。

        “我想给你做饭吃,可雇来做饭的老婆婆晚上回她村里的家了,我又什么都不会做。幸亏我这儿还有别人送来的蛋糕,就请你将就一下吧。不过,我可以给你冲一壶热茶。”

        说完,和尚提起咕噜咕噜作响的烧水壶,把滚烫的热水倒入茶碗里,然后打开桌旁的蛋糕盒,请我吃蛋糕。我没有客气,接住就吃起来了。

        接下来我们聊了很多事。和尚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他对我的学校生活和京都的事情很感兴趣。可能这些话题是住在深山里过着单调生活的人很难听到的吧。

        聊了一些闲话后,我的身体也慢慢暖和了过来。这时我突然想起刚才在院子里听到的摇篮曲。

        “寺庙里是不是有时会有孩子呀?”我径直问道。

        和尚刚开始好像没听懂我这句话的意思,停了一会儿才微笑着说:“这座禅寺里只住着我一个人。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是吗?可是刚才我进寺院时,明明听到这附近有人在唱摇篮曲啊!”

        听我这么一说,和尚的脸色突然一变。

        “欸?是真的吗?”和尚把头探近火盆,确认似的问道。

        “没错,我清清楚楚地听到摇篮曲,而且把歌词全都记下来了。小乖乖睡觉觉呀,轻轻摇呀!……”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和尚一下子打断我的话,“晚上太黑,你可能没看清楚寺庙左手边是一片墓地,你听到的摇篮曲就是从那边墓地下面传出来的。”

        “啊?!”我大吃一惊,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

        “嗯,也难怪你吃惊呢!现在的人,说起幽灵和妖怪,没人会相信的。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用道理难以解释的怪异现象。三年前,我这儿埋葬了一个疯女人和她的婴儿,还有一条她珍爱的狗。一到晚上,从她的墓地里就会听到唱摇篮曲的声音,但这歌声并非什么时候都能听到。总之,大家都认为,这个疯女人的灵魂和她生前一样,一直在这附近徘徊。”

        听他这么一说,我感觉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全身发凉。猛然抬头看到对面壁龛上挂着的达摩像,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我竟然觉得达摩那双大眼睛突然对我眨了一下。不过,我心里的恐惧还是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心。

        “要是您愿意的话,我倒很想听听这个疯女人的故事,可以吗?”

        说完,我盯着和尚的脸,看他怎样回答。

        “是呀,年轻人的兴趣可能比较浓吧。那好,我给你讲一讲这个故事吧。”

        说完,和尚把壁龛前的炭筐拉过来,往火盆里加了点儿炭。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雪打窗户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旦要真正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呢。对!应该先从这个疯女人的身世说起。

        这个疯女人的名字叫阿蝶,她并不是一个天生的疯女人,而是在她爸爸死后,遭遇了悲惨的命运才发疯的,她死时才二十岁。阿蝶是乡下少见的漂亮姑娘,可她的身上却流淌着可怕的血液,简单说,她有麻风病血统。据说患有麻风病的女人长得都很漂亮。阿蝶长相出众,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吧。阿蝶十八岁之前一直和她爸爸一起生活。她爸爸因麻风病长期不能下床,村里人谁也不愿意接近他们。她爸爸好像是九州一带武士家族的遗老,距今十年前,因患麻风病的缘故,为避人耳目来到这个深山里,在离村很远的地方住了下来。因为他相当有钱,和女儿一直生活得衣食无忧。可不到两年,阿蝶爸爸的腿脚慢慢站立不起来了,最终瘫痪了。那以后的四年问,他只能在阿蝶的细心照料下生活。村里人完全不和他们交往,可想而知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寂寞啊!我不害怕麻风病,时不时还会去看看他们,可这还是引起了村里人的不快。因为我这座寺院是靠村里人的布施盖起来的,自然和他们一样,我也应当回避才对。阿蝶家里还有一条名叫小白的大狗,这条狗非常聪明,是他们父女最好的朋友。尽管阿蝶对她爸爸的照料一直都很细心,可她爸爸还是在四年前去世了。阿蝶悲痛异常,好像从那时起,她的精神就开始有点儿异常。不过当时极其轻微,我去她家时根本看不出来她有哪些地方不正常。可村里人依然不愿接近她,她可能才变疯的。在她爸爸死后,我曾劝阿蝶去别的地方,可她很顽固,就是要住在这个地方。她这执拗劲儿恐怕也是她发疯的一种表现吧!最终阿蝶和小白一起开始相依为命。

        要是一直这样也就罢了,可此时却有一个天大的灾难降临到了阿蝶身上。是什么事呢?原来阿蝶爸爸死后不到两个月,在相当于这个村子鬼门的一座山上,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五个恶棍。那座山你刚才应该经过才对。他们在那座山上搭了一个小茅草屋就住了下来。这五个恶棍,听说来自飞弹国的深山,就是从前所说的山贼。他们一到晚上就跑到村里偷菜、抢鸡,为所欲为。后来白天也在村里成群结队、横行霸道、强伐树木、欺负小孩。谁只要稍微一反抗,马上就会遭殃,所以村里人都假装看不见。你可能难以想象,在明治时代竟然还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对他们这些人,警察也没办法。毕竟只有到了一定程度的暴力,警察才是可以镇压的。

        终于,这五个恶棍盯上了可怜的阿蝶。哎呀,想起来都害怕。阿蝶就像被恶鹰盯上的麻雀一样。他们潜入阿蝶家,轮奸了阿蝶。之后还一直把阿蝶家当做他们的据点,让阿蝶像小妾一样伺候他们。村里人虽然非常同情阿蝶,但也无能为力。阿蝶和小白肯定每天都是在悲惨中度过的吧。她柔弱的身体和屈辱的内心肯定在时刻准备着报仇。小白虽说是一个畜生,但它非常聪明,当时肯定明白阿蝶的心情吧。因此后来阿蝶在小白的帮助下,终于报了仇。

        话说不久,阿蝶怀孕了。她怀上了恶棍的孩子。命运到底还要捉弄阿蝶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啊!在怀孕的同时,阿蝶的精神越来越异常了。我是后来从医生那儿听来的。据说人一怀孕就会经常出现一些奇怪的嗜吃现象,平时尝都不尝的东西突然会爱吃起来。阿蝶好像嗜吃很厉害。她喜欢吃土,吃烟灰,也吃青虫,有时甚至捉来蛇剁了吃。在给恶棍们做饭时,她也经常放进去青虫,或给菜上涂上蛇血。最后那五个恶棍也受不了了,他们终于逃出了阿蝶家,回到了以前的茅草屋中。只有小白依然忠实地跟着自己的主人。

        那时,阿蝶的家里已经变得一贫如洗了,就连当天吃什么都犯愁。小白常常从村里的饮酒屋等地讨来肉片儿,叼回去让阿蝶吃。村里人很同情阿蝶,也经常把蔬菜和米袋放在小白嘴边,小白就会忠诚地把这些东西叼到阿蝶手边。

        可那冷酷无情的五个恶棍,就连小白嘴里叼的东西也不放过。他们残暴的行为到底要持续多久啊!

        刚开始,小白还会反抗,可后来因为害怕被棒子打,只要被他们看见,它就把嘴里叼的东西赶紧交给他们,然后再逃走。虽然是条狗,它心里肯定也觉得很遗憾吧。它只是暂时使用不抵抗主义而已吧。其实,这个世界上啊,只怕有些狗比人还更要聪明呢。和别的狗不同,小白从不吠叫,可能它想彻底执行不抵抗主义吧!人类的不抵抗主义者都喜欢诉说、抱怨,仅仅就这点而言,狗无疑要比人类更出色些。

        闲话少说。不久阿蝶就生了孩子,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儿。村里人知道后,在替她高兴的同时,也都暗地里为她悲伤。父亲是五个恶棍之一,母亲又是麻风病人,这孩子的命运真是凄惨啊!

        而且——雪上加霜,生完孩子以后,阿蝶的精神变得更加异常了。

        生了孩子不到三天,阿蝶就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开始在山问原野疯跑起来。她睁着像黑水晶一样美丽的大眼睛,一边诅咒着天那一边的人,一边唱着你刚才听到的摇篮曲,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去了山那边的村子了

        ……

        那朗朗的歌声在山间回荡,听得村里人无不潸然落泪。小白有时跟着她,但为了寻找两个人的食物,它一直都在到处忙碌。阿蝶见了人已经分不清楚是谁了。我靠近她,她只是对我傻笑,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但可能是本能吧,她还是不会忘了给孩子喂奶。她是在三月底分娩的,虽说山里还有点儿冷,但原野上,蒲公英花已经开放,她经常摘蒲公英花逗自己的孩子玩。

        阿蝶发疯的程度越深,她对五个恶棍的仇恨之情也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腼腆的她,之前一直把怨恨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可能是发疯之后自制力减弱的原因吧,她对五个恶棍的复仇心理,以不可阻挡之势表现了出来。当然那个时候,她已经分不清楚那五个恶棍了,但那刻骨铭心的复仇念头非常强烈,只要她还活着,甚至就算死去,也不会被轻易地忘记。

        村里人路过她家门口时,她总是对小白说:“小白,快去咬仇人!”

        她就像对小白施催眠术一般,一直盯着小白,于是,小白就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张着嘴吐着舌头,两只前腿前伸,摇着尾巴,就像人点头表示明白了一样。不知道小白知不知道她发疯了,但它的确是一条很有智慧的狗。阿蝶偶尔放下孩子外出的时间,如果孩子哭闹的话,小白就会跑到孩子旁边,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装模作样逗孩子玩。或许,它很清楚主人为何而发疯吧。实际上,我后面还会告诉你,小白成功地给阿蝶报了仇。我前面也说过了,小白自己也被那五个恶棍欺负得很惨,一有机会它自己可能也想报仇吧。总之,小白抓住了这次机会。当然,小白不能像人一样说话,无法知道它真实的想法,但至少从结果来看,这五个恶棍被小白整死了。

        我经常从古书中读到很多关于聪明的狗的故事。例如我读过为了疼爱自己的主人而去殉难的狗、代替主人去死的狗、帮助主人救急的狗等故事。我想小白也属于这种很聪明的狗。我每次看到小白,都会联想到圣贤之人。人们说大智若愚,小白看起来就有点儿木讷。听说古希腊有一个叫什么的哲学家,一直生活在桶里。对!叫第欧根尼,每次我看到小白时就会想起他。小白看起来像在迷糊打盹,其实不然,它是在动脑筋呢。它开动脑筋,终于用可怕的方式向五个恶棍报了仇。

        那是四月初的事,五个恶棍在山上不停地砍伐树木。他们大声聊着,大声唱着。这五个暴君都哼着歌,个个扬扬得意。光听到那歌声就让人感到恐怖不已。所以他们在山上砍伐木头的时候,村里人都故意绕开走,避免碰见他们。因此那天山脚下的大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久,却有一个中年伙计骑着白行车经过那里。虽说是山路,但不太陡,完全是可以骑自行车的。这个伙计是马肉店的雇员,他经常从二里外的镇上给村里的饮酒屋送马肉。他也深知那五个恶棍的厉害,可因为骑自行车无法走小路,再加上他觉得跑得再快的恶棍也追不上自行车的,所以就冒险沿这条路而来了。他经常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绑上筐子,筐子里装着马肉。

        那时天已经快黑了。恶棍们早已发现从对面过来的送肉伙计了。他们纷纷跳了出来,挡住了去路,一齐举着双手朝伙计冲了过去。伙计大吃一惊,不过他身手敏捷,轻轻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后,马上掉转车头,再次跳上车沿着刚才来的路又逃了回去。

        “把马肉给我拿过来!”

        “放下马肉!”

        五个恶棍不停叫嚣着,从伙计的身后追了上来。可他们当然追不上骑自行车的伙计了。五个人面面相觑,苦笑着坐在路边,惋惜地看着远去的马肉店伙计的身影。

        马肉店伙计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暮霭之中。五个人嘴里嘟嚷着,正要起身的时候,突然看见从马肉店伙计消失的暮霭中跑过来一个白色的东西。临近一看,原来是阿蝶家的小白嘴里叼着一大块肉跑了过来。五个恶棍认为马肉店的伙计在匆忙逃跑时,从筐子中掉出来的马肉被小白叼了过来。他们正要捉小白时,小白却和原来一样,发挥不抵抗主义精神,好像在说“我就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猎物痛痛快快送给你们吧”,之后把肉块儿放在路边,转身跑走了。

        得到意外的收获,五个恶棍大喜过望,决定马上煮了它,好好喝一杯。于是就把肉块拿回他们的小屋了。接下来的事并不是我看到的,只是综合后来知道的事实推测出来的。接着,在五个恶棍的小屋中,快乐的酒宴就开始了。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他们一个个面貌狰狞,活像地狱里的鬼一样贪婪地觊觎着桌上的酒肉。

        第二天,恐怕是这个村子从未有过的最恐怖的一幕,被一名樵夫给发现了。在半山腰的小屋里,五个恶棍的尸体横卧一地,炉子的上面还放着锅,酒杯和酒壶七倒八歪,一片狼藉。

        说到这儿,和尚停下来喝了一口茶。窗外暴风雪的声音越来越厉害。我急切地想知道接下来的结果。

        “为什么五个人会死了呢?”我喘息着问道。

        “樵夫最初发现时,因看到周围一片杂乱,认为是五个人发生口角,互相殴打死去的。可是四周并无血迹,只是席子上面到处都是呕吐物,才认为是食物中毒。果然,据后来验尸的医生说,五个人的死是食物中毒所致。”

        “那么,是不是吃了小白叼来的马肉中毒了呢?”

        “正是。不过,小白叼来的并不是马肉。后来听马肉店伙计说,他被五个恶棍追赶,匆忙逃跑时好像碰见小白嘴里叼着什么从自己面前经过。从事情的前后经过来考虑,五个恶棍肯定认为小白叼来的一定是马肉,所以他们想都没想就把它给煮了。其实他们吃的不是马肉,而是让人大感意外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医生检查了盘子里的剩肉,断定是胎盘。”

        “胎盘?”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是的。”我感到毛骨悚然,盯着和尚的脸说不出话来。

        “那么,那是阿蝶身体里的胎盘吗?”我感到有点儿恶心,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就不清楚了。小白不会说话,阿蝶又依然发着疯。不过,根据医生的鉴定,那个胎盘虽然看起来比较新,可是里面已经开始腐烂。因为腐烂而产生的病毒,让这五个恶棍痛苦得七仰八翻,最后丢了性命。而那个时候,村子里并没有人生孩子,所以可以推测那极有可能就是阿蝶的胎盘。”

        听了他的话,我感到非常震撼。尽管那五个人是恶棍,但想象着他们极其痛苦地死去那一幕,还是让人感到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和尚继续说道:“听说这事情以后,村里人都说发疯的女人和小白终于报仇了。可到底是小白为了报仇有意那么做的呢,还是阿蝶让小白叼着胎盘去的呢?或者是纯属偶然呢?这谁都不知道。不过,五个恶棍死了以后,阿蝶就不再说‘小白,快去咬仇人’这句话了。不过,她依然还是抱着孩子一边唱着摇篮曲,一边在原野上疯跑。一年以来一直困扰这个村子的恶魔终于被除掉了。村里人为了表示感谢,之后让小白给阿蝶送食物的人越来越多了。

        “然而,悲惨的命运还是不肯放过这可怜的人。五个恶棍死后不到一个月,阿蝶家竟突然起火,把阿蝶、孩子和小白都烧死了。人们流着眼泪把三具尸体埋葬在这座寺庙的墓地里。直到现在,从墓地里还时不时能听到阿蝶唱摇篮曲的歌声……”

        听了这个悲惨的故事以后,那天晚上,我一直都在想着阿蝶的遭遇,一晚上都没睡着,有了这个故事,我才觉得这次旅行没有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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