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上西楼。
他坐在轮椅上,漂亮的脸上,已分辨不清是哭是笑的表情,汪四平将这个消息带给他的时候,他差点蹦起来。
什么!我哥跳楼了!
汪四平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是爬窗跳的,跳完就跑了……
程天恩愣在那里,自从四天前,她在医院里醒来,程天佑回来嚷嚷要娶她,程家就乱成了一锅粥,理所当然的,这个“胡闹”的大少爷就被关进了“小黑屋”。
程天恩觉得自己回不了神,大哥是怎么将封住的窗给打开的?还爬墙……跳楼……他三岁吗……为了一个女人……真的是……太丢脸了……
程天恩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
更让他觉得丢脸的是,刚刚他的大管家汪四平同学还跟他借钱!让他差点想驾着轮椅撞死他算完——你一个堂堂的程家数一数二的人物……居然!居然借钱!借2000块!程家给你的工资少吗!工资不必很多啊!程家的关系网里的油水还不够你捞的吗!你看看程家那一堆人,看看哪一个不是油里面捞出来的!而且……你还是脸看起来最大的那一个!
汪四平挺委屈,他上有老,下有小,妻子常年多病,而且他为人耿直,从不捞外快。
程天恩几乎想喷他一脸,说,谁让你不捞的!
等等,好像没有老板对自己员工说这样的话的!
这一刻,程天恩有些混乱,一时间,不知道程天佑和汪四平,谁更给他丢脸。
好吧,抛开平,说程天佑,他大哥……哎……我去……他竟然翻墙……为了私会小情人……还是个人妻……我去……
他揉了揉脸,说,我怎么觉得我都比他像大哥呢……
汪四平一听,连忙凑上前,一副我是狗腿的模样,说,二少爷!你还真该考虑做程家的老大!这样我就不必被你嫌弃不会捞什么外快……
程天恩脸一黑,说,滚!
汪四平很不甘心地离开了,老二这家伙,总是嫌弃自己耿直,其实自己还不一样,耿直得犯傻,白长了一副伶俐的狐狸模样。
可不管怎么样,二少爷还是可爱的。
汪四平虽然“滚”得委屈,倒也觉得同自家二爷算是英雄惜英雄。
汪四平走后,房间里只剩下程天恩自己一个人。
他抬手,按下遥控器,关了灯。
有多久?习惯了这样,只有黑暗陪自己的日子?
从少年时腿被截去的那一刻吧?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小男孩,在黑暗之中抱着空空的被子哭,是的,被子下面,空空的,再也不能跑,再也不能跳,再也不能追逐,更不能和他的哥哥,一起打篮球,那个被他视作天神一般的亲人……
他多么想过去,抱住那个暗夜里哭泣的少年,告诉他别怕!
别怕,多年之后,你会习惯这黑暗,习惯腐朽,习惯失去双腿……
甚至,习惯……学做男人……
汪四平突然推门进来,看着他几乎消失的喉结,不忍心却还是提醒他,说,二少爷,您别忘记吃药啊!
药!他突然像暴怒的狮子!暴跳如雷地将遥控器重重地摔向门边,爆破肺腔般地嘶吼着,滚!
暴怒之后,是死一般的静寂。月光多无情,浸满西窗,连这点可以同他做伴的黑暗都不肯给的彻底。
他突然笑了。
真的是!
如此看来,自己最敬爱的男人要和自己最讨厌的女人结婚了?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要成为自己的大嫂了?
不对!是不是混进了什么不对的词眼?
敬爱?呵呵。
要知道,就在一周前,医院里,他跟他解释,他只是派人去惩罚钱至!并不知道她也在车上啊!那个自己最敬爱的男人,可是用手抓住他的衣领,暴怒得如同想杀掉他一般,咬牙切齿,说,她要是醒不来!……
那一刻,他看着他,目光渐冷,多想知道后面的话,要是她真醒不来……这个男人会怎样?
会为了一个女人,连手足之情都不要了吗?!
他亲手夺去自己一双腿,自己都不曾对他说过这么狠绝的话——相反,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麻药未消,一个少年挣扎着安慰着另一个少年,哥!手术不疼……真不疼,你别哭……
空荡荡的被子知道,截去的腿知道,这伤多么疼!
时光之中,一个少年努力地笑,一个少年狼狈地哭。
去你妈的不疼!
他的心被撕扯得稀巴烂,他多么想走进这时空,问问那个在当年哭得如此狼狈的少年,如果他误伤了你的女人,如果你的女人醒不来,你会怎样?
会怎样?!
程天佑!为了不过一个女人!你怎么对得起我这份最敬爱!
……
悲愤的巅峰,他努力地克制,再克制,紧紧握起的拳,指甲陷入掌心,终于,情绪渐渐平复。
结婚就结婚吧。爱怎样怎样。
不过好在,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入侵者得到了报应!
那个讨厌的入侵者!
他怎么可以也姓程?!
这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的戏,就此落幕了?
想想突然有些怪可惜呢?
再想想祖父真应该对自己好一些,分给自己的东西多一些,你瞧,这场爱情年度大戏里,自己多清白,一点都不参与。
要是自己再插一脚……要死要活地也去爱那个什么姜生……简直……贵宅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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