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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五方煞

        尹大爷的死有如一瓢冷水泼在了唐家人的头上,对于铜锣的秘密,唐成风突然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就连唐晨和王杰,几日来也没有聊到过一句和锣有关的事情。在尹大爷和平平身上发生的种种,让大家想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想到的东西。除了悲伤,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感叹。

        那些神秘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有如灰尘一般,突然凭空消失得没了踪迹。村口,依然如火如荼地在施工,唐家人需要一个领头的,唐老虎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工地。独有老姑婆唐涵香,终日闷闷不乐,忧心不语。

        姑姑的状况让唐成风很担心,尹大爷已经死了好几天,她肯定不是因为这事。早饭过后,实在是忍不住就问道:“姑姑,您到底在为何事伤神呢?”

        “成风啊!”老姑婆微微睁开盲眼,怅然看向他,“有句话,叫有因必有果。你可知道这话中深意?”

        “姑姑的意思是?”唐成风不解地问。

        “事情没有结果,便不会结束的。既然这因是由我们唐家打开的,那么,这果,也必须要我们唐家人去画上句号。”老姑婆叹了一口气,“否则,最后还得由我们唐家承受一切。”

        唐成风猛地愣在了当场,姑姑的话中之意他很清楚,可是,眼下蛇垄进不去,母锣的反面也断了线索,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呢?他突然觉得很迷茫,很无力。

        老姑婆很清楚侄子的心思,当下沉声道:“按照尹大爷的说法,那个祝先生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必然不会就此收手。这些天虽然平安无事,然而,这片刻的安宁背后,却蕴藏了更大的凶险。越是这样,越让我不安。你要时刻警醒,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我总感觉锣和我们唐家有着某种脱不开的关系。”

        唐成风不再多话,暗想姑姑的这种感觉从母锣出现之时便产生了,他知道姑姑有这方面的能力,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老人家产生这种不安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中午,唐成风都在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这件事情从开始到现在的全部过程,甚至还极力去记忆中搜索父亲和李主隆的恩怨纠葛,可是,他仍然无法发现这锣上存在着一丝和唐家有关联的地方。

        三点左右,儿子唐老虎回来了。唐老虎身后,还有高大、木子和光叔。

        见到两位老人,三人赶紧施礼:“见过唐老太爷。”

        “原来是几位台湾老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唐成风赶紧起身,一边吩咐唐晨和舒雪倒水,一边叫王杰搬来椅子让三人就坐。

        “不知道几位前来,有什么事情?”唐成风笑了笑,问道。

        “还是由老虎兄弟说吧!个中详情,我已经告知于他了。”木子欠身说,却见对面的老姑婆正睁着一双鱼白的盲眼幽幽打量自己,心中愣了愣,直被她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当下赶紧施礼,“见过老姑婆。”

        “你看得到我,我却看不到你。”老姑婆呵呵笑道:“小伙子,你此来是有好事还是有坏事呢?”

        木子显然被老姑婆这两句模棱两可的话给将了一军,局促中只好看向唐老虎。

        “姑婆,爹。”唐老虎拉开了议题,说,“此事我做不了主,所以便带木老板和高老板前来。村口马路上的水泥就快铺完,木老板想在村子后山修建一处高山别墅区。”

        “这个可以啊,只要征得政府同意,山林的所有权毕竟是属于政府国家的。”唐成风不解地看向木子。

        “政府已经批准,眼下的问题是,在村后修建高山别墅,必须要把马路也延伸到后山才行。”高大打住话语,有些犯难的样子,“修建公路,得从村子中央穿过。到时候,有些人家可能会需要搬迁。”

        “搬迁?”唐成风迟疑不语,反问道:“你要他们搬迁到哪里去?”

        “这个,我早有安排。这是通向后山的马路路线图。”高大把设计的图样展开给老人看,“为了节省资金和尽可能减少麻烦,我们初步算了算,其中会搬迁的住户有八家。我想,只有您老才有威信劝服他们搬走,所以,这才前来找您老……”

        “我是说,要他们搬到哪里去?他们世世代代居住于此,绝对不会搬到他乡居住的。”唐成风打断他的话,正色道。

        高大笑了笑,收起图纸:“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嘛,都信奉落叶归根,也都眷念故乡。我会专门在村口给那八家搬迁户修建一处住宅区,并补偿足额的搬迁费用,您老觉得如何?”

        唐成风没有答话,高大的说法合情合理,旅游开发对于整个村子来说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更何况马路修到村中来,日后也将更加方便所有的唐家人。

        “您老觉得如何?还望老太爷出马,这里将来成了旅游区,不管是现在,还是对将来的子孙后代,都有着重大的意义。”木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唐成风点了点头,应道:“这道理,我何尝不知?这样吧,你们先告诉我哪些需要搬迁的人家,到晚上我再和他们说说这事。”

        木子大喜,当下和唐老虎来到院外,一一将需要搬迁的八户人家指给他看。

        “木老板,有消息后,我自会托老虎转告你,不过,我需要你早日安排人手动工,毕竟,修房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事情。”唐成风远远地在堂屋内吆喝道。

        木子和高大感激地点了点头,四人再次折返工地。

        “高山别墅,王杰,你住过吗?”唐晨望了一眼村后的高山,有点难以置信地说。

        “住过。”王杰叹道,“那种感觉,很爽,只要站在阳台上,便能将四面八方远近各地之景尽收眼底,我想,修在这里的高山别墅,所看之景定然又别有一番滋味吧。至少,不是城郊的别墅所能比拟的。”

        “那,要不日后修好了,你请我们去住几晚如何。”舒雪眼中冒光,嘿嘿笑着看向王杰。

        “当然没问题。”王杰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此刻,他的心中却有点伤感,暗想日后这里果真成了旅游区的话,那么,这些古朴的村子,自然的风景,也必将慢慢随之消失。

        有了唐成风的支持,村内的搬迁事宜进展得很顺利。木子也兑现了他许下的诺言,在离清水河两百多米远的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开始组织人员准备给搬迁的八户人家修建屋宅,并给每户补偿近万元的搬迁费。有新宅可住,有票子可拿,一时间,很多没有划入搬迁范围的人家倒是羡慕不止,直叹他们运气好,能被台湾老板相中。有整个家族的支援,眼下这八户人家倒也不用为住处担心。

        另一方面,通往村子后山的公路,也火热开工了。为了尽可能减少对村民的影响,有些路段还得架设桥梁。由于加入了架桥的工事,工程的难度远非修建村口的那段马路所能相比,为了保证工程的质量,木子亲自安排高大带队,组建了一支没有村民们参与的专业施工队伍。

        一时间,村内机器轰鸣不断,村里已经通路,一些重型工程车开始代替人力拖运土方材料,这让施工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村子安静的生活被打破,这让唐晨很烦躁,几日来都无事可做,王杰也没了上山玩耍的心思,两人只是终日看着出入村子的工程车发呆,日子过得很无聊。

        “你说,他们到底要修建什么样的公路桥呢?”王杰闷闷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现在才开始动工。路基倒是打的够宽,够深。架桥的话,还要挖桥基。”唐晨摇了摇头,有点不乐地说,“这些台湾佬倒是舍得钱财,动用这么多车子,有必要么?”

        “可能是想赶工吧!”王杰笑道。

        “唉,这一车车的泥巴挖出来,看他们往哪里倒?”唐晨冷哼道,折身往家里走去。

        这次因修路而搬迁获得补偿的全是唐家人,马路也是修到了唐家人的屋门口,种种好事,住在山梁上的张家却没有沾到一点光,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张全贵便一直郁闷着,他恨唐家,为何他们不住在山梁上,就连喝水,张家人也要下到村口去挑,然后再艰难地担上山梁。

        听着从河边的住房工地传来唐家人的欢声笑语,张全贵知道,不久之后那里将会出现数幢精致的青砖洋房,村口的公路不日即将竣工,也就说明冬日的活计将要结束了。

        他叹了一口气,暗想那几个台湾佬现在和唐老虎打的火热,自己这个向导,俨然就快被他们给忘记了,以前给他们的意见,这些天也一直不见提起。

        “这人啊都他妈的滑头,需要你的时候,就极力拉拢你,不需要你的时候,便把你一脚踹开。”张全贵愤愤地骂着,看着村口的工程队指挥所,自语道,“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进门后,木子正在办公室闲坐,张全贵的出现让他有些不解,见他冷眼看着自己,问:“原来是张向导,有事情么?”

        “向导,不敢当。”张全贵笑了笑,低声说,“木老板,我觉得你们现在的施工计划不合理?”

        “哦?”这话从一介山野村夫口中说出,倒是让木子大感疑惑,“我们的施工计划不合理?愿听其详。”

        “当日我曾提议征收唐家的祖坟山作为修建度假村的首选地,专家组也是极为赞成,那里不管是地形,还是附近的风景,远比唐家后山好。而且,还不需要处理搬迁事情,能极大省掉麻烦。”张全贵恳求道,“现在如果补办,还来得及呀。”

        “要知道,那里可是唐家祖坟山,唐老虎岂会让我擅动那里一块的土方?”木子摇头,“如果是你张家的祖坟山,你愿意么?”

        “我只恨我家的祖坟山不能作为修建度假村的地方,你木老板又不是开不出钱,加上政府允许,他唐老虎,岂能阻止得了?”张全贵并没有生气,他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听人说,唐家的祖坟山好像是一处风水宝地,叫什么来着,对,莲花地。”木子突然冷眼看着张全贵,语气大变,“你应该是想借之手去刨别人的祖坟,断了唐家的阴脉和风水吧?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张、唐两家的恩怨。不错,那里是风景宜人,否则,风水宝地从何而来。你从一开始就向专家组极力推荐,其实,你的用意,我很清楚,你把张家斗不过唐家的原因归结到了那块祖坟地上,是不是?其实你错了,你比不过唐老虎的原因并不是那块坟地,甚至,你连你弟弟张全福都比不上。”

        木子一语击中了张全贵的要害处,这让他很难堪,从他的脸色可以判断,今天这仇怨是结下了。不过,木子并不把张全贵放在眼里,甚至不把张家放在眼里。

        “哦,是吗?”沉默了一阵的张全贵眯着眼睛看着木子,阴阴的说:“你以为,唐家的祖坟地不能动,唐家后山就能通?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否则,小心收不了场,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当向导的没提醒你。”

        张全贵说罢,憋着火气大踏步走出了办公室,此刻,他已经怒到极点,他恨唐家,也恨这些见利忘义的台湾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六指婆婆把这些人统统给整治了。虽然自己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已经付之东流,但是,他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从通往唐家后山的马路走向和桥段架设的计划来看,这些工程到最后都会经过一处致命的地方,那就是后山唐老虎的灵地。死后被供成土地神的唐老虎到时候势必会拦住整个工程,这事,现在或许谁也没有想到,但是,张全贵想到了。

        “唐老虎是唐家人心中的精神领袖,他的灵地,更是整个唐家人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等到了那天,我看你木子怎么收场。”愤愤回到家中,张全贵连饭都顾不得吃,便直奔大爹张正勇家。

        此刻,他有满腔的怒火和不满需要向大爹倾诉。还有,老人请了一个六指婆婆来,说要对付唐涵香、唐成风和唐老虎,这些日子以来,却迟迟没看到有何动静,这事,也得找大爹问个清楚。

        远远便可以看到大爹坐在堂屋中,其实,自从请来六指婆婆后,张全贵是不太情愿到这里来的,他总有些莫名的恐惧,因为六指婆婆。进屋后,张全贵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被大爹伸手阻止了。

        这让他更觉郁闷,当下也不顾老人的吩咐,问道:“大爹……”

        “快了。”张正勇伸手指了指偏房,再次示意侄子噤声,他仿佛知道张全贵的心思一般。

        只见黑黑的偏房内不断有缕缕青烟飘出,不时的,还能听到阵阵低低的吱吱怪叫。刺耳尖细的声音,让张全贵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阴气森森的偏房,更让他觉得恐怖,不知道那个六指婆婆此刻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勾当。

        大爹一副早有打算的样子让他很好奇,焦急中张全贵一把将他拉到院中,正准备问问详情,却听偏房中的六指婆婆说:“你爷俩既然都在,干脆一起进来吧!”

        张正勇愣了愣,听到话声后赶紧和侄子进房。六指婆婆已经开了灯,只见木窗前架设着一座颇是怪异的木台,看情形应该是她准备巫术需要用到的祭台,台上放着一个还在微微冒烟的香炉,香炉下压了一张黑黄的图纸。

        张全贵细细一看,隐约可以看到图纸上按着方位画着五个奇异的图像,虽然可以认得是某种动物,却是叫不出名字来。图纸的正中央,格外打眼地写着一颗鲜红的“煞”字。凭着直觉可以断定,这个六指婆婆准备了这么多天肯定会有非常之用。可是,他却看不出这祭台到底有何用处,都说苗女会放蛊,但这哪像为放蛊而准备的阵势。

        “全贵,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六指婆婆阴邪的话声让张全贵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见状,张全贵不解地说:“婆婆打算怎么对付唐家,是用蛊毒?”

        “蛊毒?当然不是,有唐成风和唐涵香在,一般的蛊毒岂能奈何得了唐家?”六指婆婆冷哼道。

        “传闻不是蛊毒都要由放蛊的人亲自施解才有救吗?”张全贵愈发不解,暗想既然蛊毒对付不了唐家,这个六指婆婆难道还有更厉害的方法?

        “话是这么说,其实别人不给中蛊的人解蛊,是为了不想得罪放蛊的蛊师。蛊确实很让人害怕,但碰到行家高手便不行了。他们不仅能一眼认出你中了蛊,中了什么蛊,而且,还能破掉蛊毒。唐涵香至少具备这个能力。”六指婆婆解释道。

        “认出蛊毒?”张全贵一时来了兴趣,想不到传闻中的苗疆蛊毒并没有世人说的那么可怕。

        “这只限于行家。蛊其实是一种阴毒,也可以叫阴虫,是一种巫术,所以往往放蛊的多是女人。中蛊之初的症状有很多,吃黑豆的时候,如果辨不出它的腥臭味而觉得是香的,便说明你中蛊了,或者把一根银针插入一颗煮熟的鸡蛋内一起含到口中,一个小时后取出,如果蛋白全部变黑,也表明你中了蛊,反正方法有很多,这些是基本的认蛊之法。”见这后生兴趣盎然地看着自己,六指婆婆简单举了两个列子,“但是,关键在于防蛊。在偏远的苗疆,如果屋中没有灰尘蛛网,甚为整洁,很有可能便是养蛊之家。在吃饭或喝茶水前,当地人如果用筷子在杯碗上敲动,很有可能也是在下蛊,这时候,你需要道破这一切,便可免于毒害,总之很多,日后你要是去苗疆,小心为上。”

        “那,一般怎么样可以解蛊呢?”张全贵继续问。

        “虽然蛊毒难解,但对付一般的蛊毒方法也有。最普通的,是用雄黄、蒜子、菖蒲三味用开水吞服,可以泻去恶毒。也可以在每年农历五月初取桃子一枚,把皮碾成细末,拿两钱分量,再将三味药用米汤拌在一起,搓成丸子,给中蛊的人用米汤送服,也可以去毒。即使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最厉害的金蚕蛊,也有很多克星可以延缓或者减轻蛊毒的伤害,比如服用煎汁的石榴皮,或者用刺猬,也可以驱赶人体内的金蚕,等等。”

        “那么,婆婆到底准备了什么高招对付唐家呢?”张全贵好奇地看向祭台,希望她能道出其中的秘密。

        “唐家人如此可恶,你大爹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实不相瞒,他年轻的时候曾被我下过情蛊。既然他铁了心打算对付唐家,那我就成全唐家。”

        六指婆婆的话,让张全贵突然不寒而栗,因为这话中透出的不是杀气,而是死气。他感到了害怕,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幕惨不忍睹的场面,那个老对头唐老虎,全身血肉模糊溃烂,正痛苦挣扎着。

        “这样倒好,这样倒好。”张全贵搓着手,屡次在唐老虎面前落败而受到的耻辱,马上打消了他心中的那一丝恐惧。

        “对,鸡犬不留。”张正勇眼中光芒闪烁,兴奋地说。

        “婆婆,我还有一事相求。”想到今天木子和他说的话,张全贵不禁将他恨得咬牙切齿。

        “请说,全贵。”六指婆婆答应道。

        “那个台湾佬木子忒可恶,今天被他好生羞辱了一番。”张全贵愤愤骂了几句。

        “是吗?”六指婆婆笑了笑,问,“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和他接触,比如,握个手什么的?”

        “我还没有和他翻脸,握个手,可以。”张全贵阴阴地笑着说。

        “那就好办。七天之后你来我这,我可以练成拍花蛊。将拍花蛊附于手中,只要和他寒暄握手,可以从手心将蛊虫传到他身上。发作后,蛊虫会在他身体中作祟,体内有如百虫撕咬,不用六七天的光景,他就会暴死。”六指婆婆眼露凶光,那多出了一根小指的手掌,看上去竟是形如鸡爪一般恐怖。

        张全贵吞了一口口水,心中很是高兴,不由得暗骂木子道:“别以为你有钱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由于有了机器的帮助,工程的进度大幅度提高,几天后,通往村内的马路路基已是开通,高大带着工程队开始着手架设公路桥。

        朴实的村民们久居深山,哪里看过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场面,白天无事的时候纷纷围观,这自然给施工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妨碍。特别是一个小孩因为过度靠近车辆,灰尘弥漫中差点被车子的后轮碾死,虽然司机及时刹车,小孩头部还是被从车厢中洒落的土石砸伤。

        通往后山山梁桥基的开挖工作,马上就要着手进行。这项工作,无疑将是一场更为艰巨的工程。

        为了尽量减少来自村民的影响,高大命人在桥基施工现场的周围修了围墙,只留一个进口给车辆通行。唐老虎也给族人下了命令,严禁族人再去施工现场溜达看热闹。

        村民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加上习惯了施工给生活上带来的不便,多数人开始忙自己手里的活计,除了一些给搬迁户修建住宅的人,眼见得冬季将至,这两日,男人们开始三五成群进山烧炭,女人除了要忙家务,还得栽种一些冬季的菜蔬,工程队也需要这些食物。

        唐晨和王杰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院门口无聊地看着从桥基工地内开出来的车辆。那些满载着沙石黄土的车子,让唐晨感到一丝欣慰,他知道桥基挖得越深,日后建成的桥身就会更加稳固,至少不会出现重庆虹桥和凤凰桥那样的豆腐渣工程。就连王杰,也为这些台湾人的敬业精神所折服,渐渐的,两人也开始改变心中对高大和木子的成见。

        至于唐成风,这几天他并没有闲着。他知道那些神秘人既然已经获悉了铜锣的秘密,迟早会有行动。儿子唐老虎虽然带着族人在给搬迁户帮忙修建住宅,却还有一个精干的孙子唐清可供自己调遣。

        以他的猜想,蛇垄必会出现情况,虽然他不清楚那个白发老者会用什么办法进入连王师傅都奈何不了的蛇垄。

        每天,唐清都会藏匿在蛇垄附近的密林内监视蛇垄,可是,几天下来,蛇垄谷口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面对这一切,唐成风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很了解现状,自己在等机会,对手,又何尝不是这样?

        七天过去了,张全贵盼来了这个日子,吃过早饭,他便去大爹家找六指婆婆。

        六指婆婆早已等候多时,见状,带着张全贵进房,指着放在柜子上的一个小竹筒吩咐道:“把你的双手放到竹筒内浸泡两三分钟。”

        张全贵不敢耽搁,当下赶紧按照吩咐去做。泡好后,六指婆婆继续说:“等下我给你的左手接蛊,你千万要记得,在没有和木子握手前,你的手不能碰任何人,否则,害了他人性命,一切后果你一人承担。”

        “全贵晓得。”知道事态严重,张全贵慎重地点了点头。

        六指婆婆不再说话,小心地从柜子内摸出一个香炉来。张全贵细细一看,但见这香炉又和摆在祭台上的香炉有所不同,虽然没有那么古老,体积也很细小,但非常精致。

        “伸出左手。”六指婆婆示意,说罢,揭开香炉的铜盖,一阵刺鼻的腥臭味从炉内传出。将炉子内的物事倒在张全贵手上后,六指婆婆说:“给木子施蛊成功后,你需速速回来让我给你洗手。”

        张全贵应了一声,心中却深感好奇,听闻这蛊毒都是一些奇怪的虫子,然而,自己手上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你去吧!记得要谨慎些。”六指婆婆交代道。

        出门后,张全贵的心狂跳不已,一路忐忑不安地赶到村口不远处那幢临时搭建的红色砖房,正是木子日常办公的地方。

        “你可以去死了,姓木的。”张全贵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阴阴笑了几声后,大踏步往红砖房走去。

        为了查探木子中蛊后的情况,第二天张全贵又去了一趟村口工地,然而,这次他却被人堵在了门口严禁入内,心中清楚木子肯定出事了,而且已经对自己有所察觉,吃了闭门羹倒也不觉郁闷,自想这蛊毒施放于无形,就算木子死掉,那些台湾人也抓不到自己的任何证据,眼下只需回家观望情况即可。

        接连几天下来,张全贵发现木子果然没有再现身过,看来蛊毒已经在他身上发作,欣喜之余,总算是一吐当日所受的恶气,只等获知木子的死讯。

        然而,此刻的唐家,却碰到一件很是头痛的事情。在短短的几天之中,家里的鸡鸭俱是染上了瘟疫。

        看着媳妇周氏那双通红的眼睛,唐成风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叹气。儿子忙着屋外的活计,屋内的事情都是媳妇打理,能干的媳妇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种了满园的新鲜蔬菜,更是养了无数的鸡鸭,这让唐家常年不愁肉、蛋,周氏和这些家畜的感情,自然是无比深厚的,自家的每只鸡鸭,她都能认得出来。

        眼见得鸡鸭都要死尽,唐成风想尽了各种办法,用遍了无数的土方子,却是毫不管用,唐老虎心情很不好,回家后就闷头抽烟,早晨没有自家的鸡鸣声让他有些不适应。

        死掉的鸡鸭丢了可惜,痛心之余,周氏只能将它们全部拔毛去了内脏,一窜窜晾到楼上,准备风干后再用烟熏。

        可是,让唐成风不解的是,这场发生在家畜身上的瘟疫,却只出现在他唐家,附近邻里并没有传来死鸡死鸭的消息。

        老姑婆默默听着侄子侄孙的叹气声,满脸忧色地说:“这事来得蹊跷,成风,你和老虎找个好时候去拜拜土地吧!我看,应该是冲煞了。”

        “冲煞?”王杰不解地问。

        “是啊!可能是这几天时日不好,冲了煞,犯了太岁。大千世界,五行相生声相克,都有其潜在的规律,一旦冲煞,轻则损财惹难,重则丢掉性命,再看看情况的变化吧!”老姑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命唐成风赶紧去办。

        下午唐清去放牛的时候,赫然发现上午还健康如初的老水牛,此刻却在牛栏中卧地不起失去了活力,一堆堆的蚊子,有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聚在水牛的嘴眼鼻孔旁,发出阵阵“嗡嗡”之声,怎么赶也赶不走。死掉的鸡鸭告诉他,瘟疫,再一次降临到了水牛身上。惊恐中,赶紧回家将这事告诉给爷爷。

        听罢,唐成风受到的打击不小,毕竟水牛不比鸡鸭,它是农村中不可缺少的帮手,在他还能走动的时候,放牛的事情一般都由他去做。想到那些因瘟疫而死去的鸡鸭,现在这瘟疫又降临到了水牛身上,唐成风实在不敢想象下一个受难的对象,到底是猪圈里的猪,还是正躺在他脚下的大黑。

        “鸡鸭牛……”老姑婆喃喃念着,脸上透出了一种无比的恐惧之色。唐晨看在眼里,知道事情很严重,可是,任凭他怎么问,老人家却不肯说出其中的详情。一种不祥之感,倏地漫上了唐晨的脑际。

        下午,唐老虎忍痛杀了老牛,第二天天刚亮,便起床和儿子唐清带了牛肉进城。早饭后,周氏再次惊恐地发现,几头打算喂养到年底给唐晨结婚用的猪,也要死不活的不肯吃食了。

        看着这些由她一手养大的畜生,周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眶而出。

        唐成风跛着脚急得团团转,又是在猪栏门口烧纸烧香,又是在堂屋中的神龛上求神卜卦,可是,任凭他怎么忙活,用尽一切方法,几头猪却没有丝毫起色,眼见得救治无门,看来也只有等儿子回来后请人把它们宰杀卖掉了。

        老姑婆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唐成风满脸凄容地回了屋,方才叫住他说:“成风,你不用折腾了。”

        “姑姑,我……”唐成风沙哑着嗓音哽咽地说,那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深深折磨着他的心。

        “去,去把这些符纸分别贴到堂屋门、院门和我地房门上。”老姑婆低头吩咐侄子,话语中,透着一股无比的坚定之气。

        “太姑婆,贴这些符纸,到底有什么作用?为何只贴堂屋、院门和您的房门上?”从太姑婆的话语间,唐晨隐隐察觉到老人家此举定然别有用意意,“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们?”

        “是啊,太姑婆。”王杰和舒雪齐声问道。

        “符纸,只是为了保平安,你们无需多问。”老姑婆淡淡地说,并示意侄子赶紧照办。

        翌日,老姑婆突然病倒了,躺在床上,她紧紧握着侄子的双手,说道:“你让侄孙们都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唐成风不敢怠慢,赶紧示意儿孙出房,含泪问:“姑姑,您不要乱想,好好休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老虎已经去请医生了。”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老姑婆咳了几声,睁大一双鱼白的盲眼看着侄子。

        “只要侄子能办到的,哪怕……”唐成风哽咽道。

        老姑婆打断了他的话,嗔道:“说什么傻话,小子。姑姑只要你记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摘掉我房门上的符。否则,我们唐家恐有大祸临头。”

        “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成风额头上冷汗直冒,虽然不明白姑姑这么做的打算,但是他清楚,姑姑这么做肯定是极力想要消解什么。

        “五方煞,是五方煞。”太姑婆眼中现出了恐惧,说到这里,突然移开话题,“你去吧,也要好好注意休息,我们都不年轻了。”

        唐成风悲凉地叹了一口气,姑姑的交代,他只能答应,因为他知道这个从小就最爱他的姑姑,不管做什么,都有她的安排。

        两三天过去了,唐涵香的病情每况愈下。唐老虎发了疯一般遍请名医,而对医生们无法诊治出病状的结果,他不止一次地咆哮怒吼,整个唐氏家族,都沉浸在一片悲戚的气氛中。为了不让族人打扰姑婆的休息,唐老虎拒绝所有族人看望姑婆,他像一座爆发的火山一样,红着眼睛让人看了生畏。

        这几天,可以说是张全贵人生中最激动的日子,木子不见人,唐家出了事,对于他来说俱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每天,他都会叫老婆炒几道小菜,一个人自得其乐地小饮数杯。可是,大爹张正勇却并没有他这么开心。

        早饭时分,张正勇来看他,张全贵赶紧招呼大爹入座,希望老人能陪他同饮。

        张正勇面色凝重,叱道:“你高兴个啥子?事情,还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这话让张全贵很费解,唐涵香不行了,难道不是好事么?当下不解地问:“大爹为何这么说?”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啊!”张正勇摇了摇头,说:“你六指婆婆给唐家放了五方煞,五方煞一现,必然会要死掉五种活口的性命。这五种分别是鸡鸭牛羊猪,如果凑不齐,煞气就会全部指向户主,唐家并没有养羊,所以,现在煞气就会在唐家人身上作祟,可是,到了今天,唐家却只有一个唐涵香出了事情,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就算唐涵香死了,唐家仍然还有唐成风父子等一干人物。”

        “五方煞?”张全贵默默在心中思考着大爹的话,心中忽地想起那天在六指婆婆的房间里,看到一张被香炉压着的古图,图上分明就画着五种奇怪的图像,“要不,我今天抽个时间去探视一下唐家的情况?还有那个木子,虽然这几天一直没有现身,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来就是这个想法。六指婆婆也想知道其中的内幕,你快点去吧,等把唐家弄垮,我爷俩再好好喝个痛快也不迟。”张正勇闷闷不乐地吩咐。

        大爹走后,张全贵草草扒了几口饭,打算去唐家附近转悠转悠,看看情况。

        出了屋门,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一直下到村底,刚好碰到了高大几人,更让他惊讶的是,被自己放了拍花蛊的木子,赫然也在其中。

        张全贵很意外,只见木子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但看上去却依然很健康,迟疑间,高大早已走到他面前,停下步子说:“哟,这不是张向导吗?看你气色这么好,这几天想必过得很舒坦吧!”

        “舒坦,舒坦。”见高大眼中透着凶光,张全贵愣了愣,随即回复了镇定,笑道:“高老板好,木大老板好,几位这是要去哪里呢?”

        “高大,别在这磨蹭,我们找唐家商量要事要紧。”木子猛烈咳了一阵,身体显得很是虚弱,正要离开的时候,却是转身阴阴地对张全贵说:“托你的福,我好得很,还死不了。唔,只是时候未到,那个,你也别太舒坦了。”

        “那是,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听这木子仿佛话中有话,张全贵有些纳闷,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猜测他们找唐家肯定与后山唐老虎灵位的事情有关。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他特意绕了一圈赶到唐家后村。眼前的情况证实了他的想法,只见工程队虽然正在忙着挖铸第二个桥墩的桥基,但另外几座桥墩的落点却刚好经过唐老虎的土地灵位。

        “这些台湾佬做事倒是认真,挖个桥基还要围着围墙不让人看,一个桥基挖这么多天,不知道到底要挖多深。”张全贵愤愤骂了几句,心中搞不懂高大和木子为何要这么为唐家人考虑。

        遥遥的,可以看见木子和高大正在唐家院内与唐成风父子商量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但唐老虎愤怒的样子和夸张的动作告诉他,他们现在说的事情,肯定是唐老虎的土地灵位。

        “哼,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张全贵得意地冷笑了一声,悄悄往山下而去。

        唐家院中,唐老虎显得很不友好,面对高大提出的要求,正在为姑婆的事情而伤心欲绝的他,哪里会留给木子和高大一丝商量的余地。

        “老虎兄弟,据我所知,土地灵位是可以搬迁的,关键在于找落位的地方,我们可以请师傅给您爷爷另外探一块好地,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高大轻声建议道。

        “请师傅,还要得了你们请?我爹就是行家。”唐老虎咆哮不已,伸手指着高大和木子说:“谁敢动我爷爷,我叫他横着回去,要怪就怪你们当初没有订好规划,别说我不答应,所有唐家人,都不会答应。”

        儿子的失态,让唐成风很是不乐,在他心中,向来认为一个强人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要冷静,虽然他知道儿子这几天因为姑姑的事情而心神不定,暴怒无常。

        当下示意儿子进屋,待他走后,唐成风摇头和木子说:“木老板、高老板莫怪,这几天我家出的事情,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我姑姑病重,老虎心情很不好,此刻你提出搬迁我爹土地灵位,对他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木子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贴在堂屋门上的黄色纸符,沉声道:“你家的事情,我哪里会不知道,老虎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只希望姑婆能够早日恢复健康,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管开口便是。对了,要不要我从台湾给姑婆另找几个医生来。”

        “多谢你的好意。等过些日子老虎的心情平静之后,你们再来找他商量吧,他何尝不懂开发旅游这事对于我们村将来的好处?只是,还需要时间,还需要时间啊……”想到姑姑,老人不禁语塞,姑姑能否恢复健康,以及是否搬迁父亲的灵位,需要的,都是时间。

        院内倏地安静下来,唐晨和王杰默默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虽然也在伤心,却对木子增加了几分好感。

        一阵沉默过后,木子打破安静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如果老虎有什么想法,希望您老人家能及时转告我们。”

        木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光叔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木子向唐晨和王杰点了点头,一行人颓然离开了院子。

        唐成风疑惑地看着木子的背影,此人身上透出的那种寒气,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爷爷,前天太姑婆到底和您说了什么?”唐晨看着堂屋门上的纸符,满腹心事地问。

        “没,没什么。”唐成风转过身,不敢面对孙子那充满了悲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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