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走近城堡的大门,只见城墙外面环绕着很深的护城河。他俩经过吊桥,进入南面城墙的一座塔楼。这里阴暗、气闷,像是兵营,散发着面包和粪便的气味。塔楼拱顶的下面回声很响,雇佣兵们使用各种语言讲话、谩骂和发出笑声。
塞萨尔持有通行证。可是乔万尼却是个陌生者,受到怀疑而被检查,他的名字被记入门卫登记簿。
经过第二道吊桥时,他们再次受到检查,然后才走进城堡里面荒凉的院子——被称作“马尔斯战场”的广场。
一座带雉堞的塔楼耸立在他们面前,下面是被称作“死亡壕”的护城河。右侧是荣誉宫的入口,左侧是城堡戒备最森严的部分——名副其实的“鹰窠”。
广场的中央有一个木头脚手架,四周围拢着一些不大的附属建筑物——栅栏和板棚,看来都是仓促建造的,但已经旧得发黑了,有些地方覆盖着灰黄色地衣的斑点。
这些栅栏和脚手架的上面,高高地耸立着一座称作“巨型雕塑”的泥胎,高达12肘,人像骑在一匹马上——这是列奥纳多的雕塑作品。
大马是用深黄色的黏土雕成的,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特别醒目:只见它两只后腿直立,蹄下踩着一个军人;胜利者举着公爵权杖。这就是伟大的雇佣兵队长弗兰切斯科·斯福尔扎,冒险的追求者,为了金钱而出卖了自己的鲜血——他是个半兵半匪。他作为一个贫穷的罗马涅农民的儿子,出身于平民,如狮子般凶猛,如狐狸般狡猾,靠着为非作歹、建功立业和卓越的智慧而达到权势的顶峰——死于米兰大公爵的宝座上。
苍白的阳光落到巨型雕塑上。
乔万尼在那肥胖的双下颏的皱纹里,在那双令人生畏的凶恶锐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头吃饱了的野兽的和善安详。他在纪念碑的底座上看到了列奥纳多亲手在绵软的黏土上刻的两行诗:
Suspit:fluat aes;vox erit:Ecce Deus!
铜将熔化;一个声音:这是神!
他感到惊诧的是最后两个词:Ecce Deus!(这是神!)
“神。”乔万尼重复道,望着巨型泥塑和被胜利者斯福尔扎的马蹄践踏的牺牲者,想起了圣恩玛丽亚修道院寂静无声的食堂、锡安山蓝色的峰巅、约翰脸上天神般的美以及静悄悄的最后的晚餐,那是个神,但可以说他:Eco!(这是人!)
列奥纳多向乔万尼走来。
“我的工作完了。走吧。否则又要给传进宫去:那里好像是厨房里烟囱冒烟。趁着没有被发现,得快些溜掉。”
乔万尼一声不响地站着,低垂下眼睛,脸色苍白。
“请原谅,老师!我想了,但不明白,您怎能在同一个时期里同时创作这个巨型雕塑和《最后的晚餐》?”
列奥纳多惊奇地看了看他,但表情很和善。
“你有什么不明白?”
“噢,列奥纳多先生,难道您自己没有看见?这不能——同时……”
“相反,乔万尼。我想,二者相互促进:关于《最后的晚餐》一些好的想法,正是我在进行这个巨型雕塑的时候产生的,或者相反,我在修道院里往往喜欢构思纪念碑。这是一对孪生子。我是同时开始这两项工作的——也将同时结束。”
“同时!这个人和基督?不,老师,不可能!”贝特拉菲奥惊叫道,他不会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感觉到他的心由于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愤怒,他重复道: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老师说。
乔万尼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遇到列奥纳多平静而又困惑的目光,明白了,什么都不能说,反正——他不会明白。
“当我观看《最后的晚餐》时,”贝特拉菲奥想道,“我觉得我了解了他。可是我现在又什么都不明白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自己的心里对这二者中的哪一个说:这是神?要么塞萨尔是正确的,在列奥纳多的心里没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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