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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笑赶到医院时,伍文俊正指着张子成和李开然的鼻子横骂:“你们警察就可以随便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啊,你敢再拦着我,我向你上司投诉你,你滥用职权!要有证据,你抓我啊!当初请你们查杀我哥哥的凶手不见你们这么卖命,一群窝囊废、饭桶,你们警察统统都是饭桶!”

        “我警告你,你够了啊!”张子成也是不能吃亏的主儿,脸红脖子粗地要打伍文俊,李开然在一旁拦着劝阻。

        “伍文俊。”司徒笑走上前来。

        “哟,当官儿的来啦?”伍文俊嚼着口香糖,嬉皮笑脸的。

        “你到医院来做什么?”

        “我听说我嫂嫂死了,我赶来奔丧,不行啊?”伍文俊嚼得更起劲了。

        “我们警方也才刚接到通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医院有朋友,你以为就你们警察消息灵通啊。”

        “你不是对你嫂嫂有诸多不满吗?”

        “没错,我是讨厌这个贱女人,我特意来看看她死透没有,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是时候啦。警官,我吊唁亲人,不犯法吧?你手下这两位,凭什么不让我走?就算我有重大嫌疑,你最多依法扣留我二十四小时嘛,把我堵在医院里,算怎么回事儿?”

        “今晚七到九点你在什么地方,你来医院见了什么人?”

        “你是在审问我吗?我有权不回答吧?不过看在你为这个案子这么卖命的分上,我也可以告诉你……”伍文俊拽长了音调,“不——记——得啦!本来嘛我还记得的,可是这两位警官将我堵在这里问东问西,问得我头昏脑涨,那点点小事情,怎么可能还记得住。”

        “伍文俊!”随司徒笑一同前来的黎晓玲实在听不下去了,站了出来。

        “晓玲,你也来啦?”伍文俊语气松缓下来。

        “是你做的吗?”黎晓玲盯着伍文俊的眼睛。

        “哼哼……”伍文俊惨笑一声,“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的眼神,用这样的口吻?我哥哥被人谋杀的时候,你们没一个人相信我;现在真凶已经遭了报应,你们又都怀疑我,我长得很像罪犯吗?既然你这样直接地问我,那我也直接回答你,不是,不是!我碰都没有碰过她!”

        “那是谁通知你来医院的?你来做什么?”

        “有些事,我必须做,晓玲,你不懂,既然连你也不信我,那我无话可说。司徒警官,你要么抓我,要么放我走。”

        “伍文俊,你别太嚣张了,我不管你自己承认或不承认,如果是你在背后捣鬼,我一定会找到证据。”

        “随便你。”伍文俊扬起那张算是俊俏的脸,“我还是那句话,有证据,抓我啊。”

        “别以为人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人也会说话的。”司徒笑警告伍文俊,拦住张子成。

        “笑哥,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你想怎么样?你们去找院方,拿监控,我回警局一趟。”

        鉴证科法医验尸实验室,高风掀开薄膜,卓思琪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仅嘴唇紫得发黑,连唇角也有明显的青紫色血管像树枝一样杂乱地蔓延开来,可谓死得很难看。

        高风略有感触道:“人生臭皮囊,生前再光鲜,死了都一样。”

        “到底是什么毒,有眉目了没有?”司徒笑也算见过各种死法,但死后如此面目狰狞,太少见了,尤其是两三天前还是个堪称娇艳的美人儿。司徒笑说过,再见面时,绝对是卓思琪不想去的地方,当时他也没想到,会是在这个地方见面。

        “初步分析是一种生物毒素,既有神经毒性又有血液毒性,电解分子式非常复杂,机器还在分析,应该是我们已知毒素的毒物库里没有的一种新型生物提取毒。一部分通过口腔黏膜吸收,直接入脑,造成中枢神经系统的中毒反应;另一部分通过消化道入血,很短的时间内就行遍全身,对肝肾的损害尤为严重。对了,你有没有分析出凶手是怎么下毒的?”

        高风不会无故发问,司徒笑眉毛一扬:“还没有,你有什么建议?”

        高风笑笑:“你也没想到啊,手法很专业,但说穿了很简单,毒被下在洗手液瓶嘴上。”

        “我不明白,那么多人都洗了手。”司徒笑奇怪地看了高风一眼。

        高风掀开薄膜另一角:“你看这里,我现在给她做了荧光免疫化学处理,看她的手。”高风给司徒笑戴上特制的眼镜,用光一照,卓思琪的手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的荧光,指甲里和指缝中留存最多。

        “什么情况会这样呢?”高风做了个交叉搓手的动作,“所以一开始,我也怀疑是洗手液有问题,但同样会带来这样的困惑,那么多人洗手,怎么就卓思琪一个人中毒了?”

        高风又将司徒笑带到另一间物证室:“当我怀疑是生物毒时,就开始给这种毒做生化免疫抗性荧光萃染试验,标靶了毒蛋白的单抗荧光吸附。这些是我同事收集到的当时卓思琪可能接触过的物品,我们全做了荧光免疫化学处理,除了卓思琪和伍永龙使用过的纸巾、食物残留、餐具这些物品之外,其余物品都没发现这种生物毒素,包括她的私人物品、门把手、水龙头,甚至洗手液外层和内装液体。”

        “但是毒物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卓思琪手上,从荧光反应的分布量来看,显然是卓思琪洗手之后才成为带毒者通过她的手将毒沾染到食物和餐具上,并进一步传给伍永龙。于是我又重新仔细地研究了洗手液,喏……”高风又打开荧光手电,将洗手液瓶盖拧开,那洗手液前端弯弯的喷嘴被高风用刀剖开,在喷嘴的内壁,依稀有星光般的点点荧光。

        “竟然在这里!”司徒笑明白了。

        高风道:“是的,很专业吧,用注射器一类的工具将毒液注入洗手液喷嘴中,当卓思琪洗手时,第一次按下就全是毒液,而一般人洗手喜欢按两到三次洗手液,这样喷嘴里的毒液残留就已经微乎其微了,就算后面再有人洗手,也不会造成实质性损害。而且,若他换一种不带荧光吸附的毒物,我们还真查不出这毒是怎么来的。”

        “如果这样的话,他必须保证,下毒后第一个使用洗手液的人一定是卓思琪,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司徒笑忽然想到,凶手显然又利用了人们的另一个思维误区,就像黎晓玲提示的那个一样,从穿着和外形上看像个男人,他是否真的就是男人,只进男厕呢?同理,三号嫌犯在卓思琪离开盲区前二十秒进入盲区,谁说他进入盲区就一定是去了厕所,难道他就不可以先占据洗手池的位置吗?算着时间去到洗手池,只需留意女厕的门是否将要打开,从卓思琪开门到抵达洗手池前,凶手完全有时间将毒液注入洗手液喷嘴里,就算这时候有人抢着来洗手,他也只需先按两下洗手液,自然而然地就将毒液回收了,一点破绽也不会留下,果然够专业。

        而且,鉴证科那边传回消息,卓思琪的死亡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关神秘杀手的指向性线索,指纹、毛发、衣物脱落、鞋印,什么都采不到,监控里面也只能追查到他是从一条小巷出现的,然后消失在了另一条小巷中,除了高风这里,可以说是线索全无。

        “看来,伍家是真的惹上杀手了,我们能查到的线索就这么多,别的我也帮不了你更多,就算人人都知道是伍文俊叫人做的,你拿不到证据,又能怎么办?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我有了想法,当然是要求证它,不能因为卓思琪和伍永龙已经死了就算了,首先从卓思琪生产的医院查起,现在DNA能做了吧?”

        “我已经在做了,这个不用你说,我说你还查卓思琪和伍永龙的线索,未必有多大收获吧,就算你能证明伍永龙不是伍文斌的亲生儿子,而龙建是个贩卖婴儿的犯罪嫌疑人,那又能怎样,全都死了,而且和伍文俊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知道,或许真的没什么关系,又或许能查到什么别的线索,既然我们都这样推论了,不求证一下,我心里不踏实。”

        “只怕未必会如你的意吧,你不是挖到个金元宝吗?那个大案子你不查啦?”

        “怎么不查,我还要求证这个招标案和伍文斌的死有没有关系呢。”司徒笑像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拿起手机布置下去,“子成,你安排一下,由于卓思琪的突然去世,现在恒绿的直接高管除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其余全部死了,以涉嫌招投标案为由,给我将恒绿公司的财务全部冻结,账本全部封存,派人去伍文俊家,将与卓思琪和伍文斌有关的物品房间也给我控制起来。对,今晚就办。”

        “笑哥,已经很晚了,我们还得有上级的批准,程序上怕来不及啊?”

        “那就想办法,让它来得及。”

        张子成只能在心里苦笑:笑哥,得按程序办啊,我们不是你啊。

        司徒笑拨通李开然电话:“开然,医院监控怎么样?”

        “拿是拿到了,但是医院不比别处,很多地方没有监控,那伍文俊又走的楼道,找不到他。”

        “继续找,起码要知道他进医院的时间。”

        刚挂上电话,又接到刘显和的质询电话,紧接着英姐也打来电话,因卓思琪的死,一时间四方震惊,短短数周,富豪伍家,除了一个伍文俊,几乎就死光了。

        当天更晚些时候,黎晓玲那边和她的导师们交流之后,自己对那个下毒的杀手做了一个简单的心理侧写,结论是:谨小慎微,胆大心细;追求冒险,喜欢刺激!这是个和图书城杀手完全不同类型的杀手,明明可以用更为隐蔽的方法悄悄杀死卓思琪母子,他却嚣张地在人流密集处直接下毒。他离开餐厅的时间和卓思琪母子毒发身亡的时间,掐得刚刚好,整个过程精准得好似一台机械,由此推断,他从事的是一种需要长时间、高强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就好比医生上手术台一样。黎晓玲怀疑,他下的毒是他自己配置的,此人有相当专业的医学或化学知识。而与之相对,当他休息放纵之时,就有一种视生命于无物的疯狂。所以才会出现,他行动时一丝不苟,但在选择时机上却胆大妄为的看似矛盾的局面。

        由于此人相貌被衣物完全遮掩起来,不辨男女,黎晓玲也做不出更多的侧写,不过面对素来以职业高效著称的杀手,还能得出这么多结论,也真是难为她了。

        次日,司徒笑只身前往安儿乐妇产医院,调查八年前卓思琪生产的实情。

        八年前的档案还在,但上面明确记载着卓思琪经剖腹产产下一名三千六百克的男婴,当时的主刀医生移民去了新加坡,司徒笑只得找到当时手术的其余相关人员,但时隔八年之久,对于那些每天都要接生若干婴儿的医生护士而言,哪里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就算卓思琪是明星,他们也不记得她生的是活胎还是死胎了,更何况卓思琪行事低调,除了有商务往来的,认识她的人不多,一切只能以病历档案为准。

        “你这个是八年前的手术,我们哪里还记得,既然档案上写得明明白白是活产男婴,那么就肯定是活产男婴,我不明白你到底想问什么。”医生们都很忙,被司徒笑多问两遍都有些不耐烦,但像陈封麻醉师这么笃定的还是头一位。

        “可是,我看这页面和前后的页面不太一样,这纸,好像要新一点吧?有没有可能是医生后来更换了手术记录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你知道吗?手术记录不能写错字,医生写记录时没办法重新写一张是常有的事儿,八年前不像现在,现在手术记录格式都是定好的,只需要填数字,八年前全靠医生手写,谁没个写错字的时候啊?”

        “陈……陈医生是吧,我总觉得你挺眼熟的,我们以前见过?”肯定在哪里见过,司徒笑仔细地辨认着这张脸,是在哪里见过呢?这些天想案子想太多,竟然不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我可没机会认识你这样高层的警官,也不想认识你们警察,我很忙,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记得帮我关好门。”

        司徒笑走到门口,返身道:“你认识龙建?”

        陈封麻醉师的脸色第一次变了,打了磕巴,似乎想说什么,可情急之下竟然说不出口。

        “哦,我想起了,你和他是大学同学,我说在哪儿见过你呢,你和他很要好吧?”司徒笑重新走回原位,坐下,“现在,我们应该能好好谈一谈了。”司徒笑眼神锐利起来,没错,在龙建家那张四人合照里,有这位陈封医生的照片,虽然不知他怎么做了麻醉师,但与龙建是大学同学这个关系跑不掉了,否认手术记录似乎成了一种掩饰,那么卓思琪是怎么与龙建联系上的看来找到出处了。

        “你有多长时间没和你那位同学见面了?你知道他的近况吗?想擦汗吗?这里有纸巾,有些事,总会被人知道的。”

        “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陈封取掉眼镜,擦汗。

        “看来,有必要帮你认真地回忆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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