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告诉她,“好吧。我去给你取病毒。”
她眉头一皱:“你的脸上又有了那样的神情……”
“不,”我说,“我已经玩完了。我听你的。”
“好的。我们先拿你衣袋里的那几瓶。”
“什么?在这里的几瓶吗?”我问,我把手伸进衣袋,一只脚已经出了房门。在房间外面,里基和文斯正等着我。
“真他妈的太有趣了,”里基说,“你知道,你本来可以杀死她。你本来可以杀死自己的妻子。”
“那又怎么样?”我问。
我在口袋里摸索着,好像试管被衣料黏住了。他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于是伸手抓住我,文斯和里基在门口一左一右。
“喂,”我说,“如果你们这样,我是拿不出来的——”
“放开他。”朱丽亚说着,从房间里出来。
“妈的,”文斯说,“他要掏家伙出来。”
我仍然在挣扎着,试图把试管掏出来。最后,我终于把它们攥在手里。在我们扭打的过程中,我把一支试管扔在地上。它啪的一声摔在混凝土地上,棕色黏液四下溅开。
“糟糕!”他们松开手,一个个跳着躲开。他们盯着地面,俯身检查各自的脚下,以便确定没有沾上黏液。
就在这时,我拔腿就跑。
我一把抓起那个藏好的水壶,在装配间中穿行。我得跑过整个房间,赶到升降梯那里,然后乘坐升降梯到顶层去。那里安装着全部基础系统设备,有空气净化机,有电器接线盒——而且还有消防喷淋器用的储水罐。如果我能够进入升降梯,上升七八英尺,他们就追不上我了。
如果我能够做到那一点,那么,我的计划就会成功。
升降梯离我有150英尺远。
我拼命狂奔,跳过低矮的章鱼状爪子,低头躲过高达胸部的爪子。我回头看了一眼,爪子和机器挡住了我的视线,没有看到他们。但是,我听见了他们三人的叫喊声,我听见了他们奔跑的脚步声。我听见朱丽畦说:“他要到灭火喷淋装置那里去!”我一抬头,看见了黄色的升降梯。
我肯定可以赶到那里。
就在这时,我被一条伸出的爪子绊了一跤,四肢伸开,猛地摔倒在地。手里端着的水壶在地上滑过,被一根支柱挡住了。我急忙爬起来,伸手抓起水壶。我明白,他们就在我的身后。我不敢往后看。
我跑向升降梯,低头躲过最后一根管道,但是当我抬头一看,发现文斯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肯定知道穿过那章鱼状爪子的捷径;反正他已经抢先一步,赶在了我前面。这时,他站在没有封闭的升降梯车厢里,咧开嘴巴狞笑着。我回头一看,里基离我只有几码远,正在快步逼近。
朱丽亚叫喊着:“投降吧,杰克!那样做没用。”
这一点她说对了,完全没用,我无法逃过文斯。而且,我这时也无法甩开里基了——他离我太近了。我跳过一根管道,饶到一个立式接线箱后面蹲下。当里基跳过那根管道时,我伸出肘部,猛地插入他的两腿之间。他嗥叫一声倒了下来,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我停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脚。那是为查理报仇。
我拔腿就跑。
文斯握着拳头,猫着腰站在升降梯里。他正在欣赏我和里基的打斗。我径直冲向他,他咧开嘴巴笑着迎战。
就在最后一刹那,我往左一拐,猛地跃起。
我开始顺着墙边的楼梯往上爬。
朱丽亚尖声叫喊:“抓住他!抓住他!”
我爬得异常困难,因为我一个拇指得扣着水壶;在我爬行时,它一直撞击着我的右手背,使我觉得钻心地疼。我将注意力转移到疼痛上。我害怕登高,我不愿意往下看。所以,我无法看到有什么东西绊着我的双腿,要把我拉向地面。我用力踢着。但是那东西一直绊着我。
后来,我扭头一看。我距离地面有10英尺,在两格梯级下面,里基用一只胳膊搂着我的双腿,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他扳起我的脚,使它们脱离梯级。我脚下一滑,随即觉得两手像火烧一样剧痛。但是,我没有滑下去。
里基脸上露出了令人恐怖的阴笑。我往后踢着腿,试图打击他的面部,但是没有作用——他双腿并拢,护着他的胸部,他非常有力。我不停地踢着,后来发现我可以把一条腿抽出来。我那样做了,对着他抓住梯级的那只手狠狠地一顿脚。他大叫一声,放开我的腿,用一只手去抓楼梯。我又顿了一脚,然后往后一踢腿,正好击中他的下巴。他下滑了五格梯级,但没有滑下去。他悬在楼梯底部。
我继续爬行。
朱丽亚冲到了下面:“抓住他!”
我听到升降梯发出的轰隆声,文斯乘坐着它从我头上经过,朝顶层驶去。他会在那里等我上去。
我爬着楼梯。
我离地面15英尺,接着是20英尺。我往下一看,里基还在追赶,但是被我远远地甩在了下面。我觉得他无法追上我,但是朱丽亚这时在空中旋动着,朝我袭来,就像一个旋转着的开瓶器——而且和我并排抓住楼梯。当然,她不是朱丽亚,她是集群,在那一瞬间,那个集群结构松散,我可以看清她的组成部分;我可以看清构成她的旋动着的微粒。我往下一瞥,看见了真实的朱丽亚——面色就像死人一样惨白,站在那里望着我,她的面部是一个骷髅。这时,在我旁边的集群变得浓密了,就像我刚才见的一样。它看上去就像朱丽亚。它的嘴巴动着,我听到一个怪异的声音在说:“抱歉,杰克。”接着,那个集群缩小了,浓度变得更大了,形成了一个小朱丽亚,大约只有4英尺高。
我扭头继续往上爬。
那个小朱丽亚往后一退,用力撞击我的身体。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袋水泥撞了,一下子喘不过气来。我抓着楼梯的手一松,险些掉了下去;这时,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再次向我撞来。我左躲右闪,嘴里痛苦地嘟哝着,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虽然那个集群具有足够的质量来伤害我,但是尚不足以把我撞离楼梯。
那个集群肯定也发现了这一点,因为那个小朱丽亚这时缩为一个圆球,平稳地向前移动,然后在我头上形成了一个发出低沉的声音云团,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像身处沙尘暴中。我摸索着找到下一梯,一下一下地往上挪动。细针一样的东西钉着我的面部和双手,痛得越来越厉害。显然,这个集群正在学习如何将疼痛集中起来。但是,它至少尚未学会如何使我定息。集群没有做出阻碍我呼吸的动作。
我继续向上。
我在黑暗中爬行。
就在这时,我觉得里基又开始拽我的双腿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往上爬行了。
我离地面25英尺,双手抓住楼梯以维系生命,手里还端着一壶棕色黏液,上有文斯等着,下有里基拽着,头上还有一个集群嗡嗡围着叫,弄得我眼前漆黑,钉得我疼痛难忍。我筋疲力尽,处于守势。觉得体能在慢慢地耗尽。我的手指抓在梯级上,不停地颤抖。要我再也握不住了。我知道,一旦松手,我就会摔下去,刹那间一切都完了。不管怎样说,我已经完了。
我伸手摸索下一个梯级,抓住它,让身体向上移动。但是我的肩膀火辣辣地疼。里基在下面死命地拉,我知道他会得手的。他们会得手的。他们总是要占上风。
后来,我想到了朱丽亚——脸色苍白,形容枯槁,嘴里喃哺地念着:“救救我的孩子。”我想到了孩子们,他们正等着我回去。我看见他们围在餐桌旁边用晚餐。这时我明白,我无论如何得坚持下去。
我那样做了。
我现在记不清里基后来遇到了什么问题。他以某种方式使我的双脚脱离了梯级,我两手抓着梯级,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双腿一阵猛踢,我肯定踢着了他的脸,弄断了他的鼻粱。
因为在那一瞬间,里基放开我,我听到他乒乒乓乓地滚下楼梯的声音——他在坠落的绝望中试图抓住梯级。我听到有人喊叫:“里基,小心!”
头上的黑云突然消失,我又完全自由了。我朝下一看,发现里基大约在从下向上数的第12根梯级上,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在他的旁边。他愤怒地盯着我,嘴巴和鼻孔直冒鲜血。他正要向我爬来,但是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说:“不,里基。不,你追不上了!让文斯去对付他。”
这时,里基半爬半滑地下了楼梯,到了地面上,那个集群重新回到朱丽亚的苍白躯体中,他们两人站在下面看着我,我把头转向楼梯上面。
文斯站在那里,距我有5英尺。
他双脚站在最高的梯级上,身体向下倾斜,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根本无法从他身边过去。我停下来考虑对策,在梯级上移动身体重心,把一条腿踏在下一梯上,用空着的那一条胳膊搂住离我面部最近的梯级。但是就在我抬腿时,我发现自己的衣袋里有一块东西。我停下来。
我还有一瓶噬菌体。
我把手伸进衣袋,把瓶子掏出来给他看。我用牙拨开瓶塞。“嘿,文斯,”我说,“来一个粪便淋浴怎么样?”
他没有动。但是,他的眼睛变小了。
我往上挪了一步。
“最好往后退吧,文斯。”我说。我气喘吁吁,无法恰当地表示威胁的意思。“转过身去,否则你会浑身湿透……”
我又往上挪动了一步。我和他之间只有3根梯级的距离了。
“这是你自找的,文斯。”我用另一手握着瓶子。“我从这下面无法击中你的脸。可是,我肯定可以把它砸在你的腿上和鞋子上。你害怕吗?”
我又挪了一步。
文斯的两腿没有动。
“可能不害怕,”我说,“你想括在危险之中?”
我停下来。如果再上一级,他就可以踢到我的脑袋了。如果我停下不动,他可能会下来抓我,我可能袭击他。于足,我没有再往上爬。
“你打算怎么办,文斯?待在那里,还是躲开?”
他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在我的面部和瓶子之间游移。
接着,他离开了楼梯。
“再见,文斯。”
我往上爬了一梯。
他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我无法看清他在什么位置。我判断,他可能准备在楼梯顶端向我扑来。所以,我做好准备,以便俯身或向两侧躲避。
最后一梯。
这时我看见了他。他没有做任何准备。文斯吓得浑身哆嗦,就像一头困兽,在走道的一个黑暗角落里抱成一团。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睛,但是我看见他的身体在颤抖。
“好啦,文斯,”我说,“我上来了。”
我踏上筛网平台。我正处于楼梯的顶端,四周是轰鸣的机器,我看见那两个用于灭火喷淋系统的钢罐就在离我不到20步的位置。我往下一瞥,看见里基和朱丽砸正在仰着头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意识到我已经接近自己的目标了。
我回头看了文斯一眼,恰巧看见他正从角落的箱子里拉出一块半透明的白色塑料防水布。他把它裹在身上,就像披上了一件铠甲,发出一声粗野的嗥叫,向我扑来。我正好在楼梯的边沿。我没有时间躲闪,只好侧身靠着一根3英尺粗的管道,以便抵御他的冲击。
艾斯砰的一声撞在我身上。
药瓶从我手里飞出,啪的一声摔在筛网上。我另一只手里端着的水壶也被撞落、在走道上翻了几个滚,在筛网走道的边沿停下了,假如再滚几英寸,它就会落下去。我朝它挪了过去。
文斯身上裹着防水市,再次朝我扑来。我被撞回管道,脑袋咣当一声碰在钢管上。我踩在从筛网缝隙里流出的棕色黏液上,差一点摔倒。文斯再次撞了过来。
他非常恐慌,肯定没有发现我已经失去了武器。或许,他裹着防水布,看不清楚。他用全身的重量一下接着一下地撞击我,我踩着黏液,脚下一滑,跪了下来。我立刻爬向离我10英尺之外的水壶。那个奇怪的行为让文斯暂时停了下来;他扯下防水布。看见了水壶,随即扑了上去,身体在空中一跃而起。
但是,他的动作太晚了。我已经伸手抓住了水壶,猛地往后一拽,文斯拖着防水布,落在了水壶原来的位置上。他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走道边沿上。他顿时被撞得晕头转向,摇晃着脑,想使他自己清醒过来。
我伸手抓住防水布,猛地往上一拉。
文斯大叫一声,从走道边沿跌落下去。
我看着他砸在地上。他的身体没有动。这时,集群离开他,飘向空中,就像他的幽灵。那个幽灵与正在看着我的里基和朱丽亚会合。然后,他们转过身去,跳过章鱼状爪子,快速穿过装配间。他们的动作显示出一种急迫的感觉,甚至使人觉得他们被吓坏了。
我心里说,这下好了。
我站起来,走向灭火喷淋器储水罐。在较低的那个储水罐壁上印有使用说明。我很快找到了需要的阀门。我转动进水阀门,打开过滤器盖子,等着加压用的氮气咝咝咝地释放完毕,然后把那一水壶噬菌体倒了进去。我听着它汩汩地进入了储水罐。接着,我把盖子盖好,拧紧阀门,用氮气重新加上压力。
我大功告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将最终赢得胜利。
我乘坐升降梯下去,在这一天里首次有了良好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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